这类麻烦算小,蜜蜡升初二时遇上的麻烦更大些,金发晶是和这麻烦抱着团儿出现的。<br /> 太阳金晃晃,第一学年期末考总算结束,加上最后一科是蜜蜡欢喜的英语,考好出来的蜜蜡情绪不错。蜜蜡慢慢走着,脚尖把个石子一路翻过去,一面心不在焉看风景,有人猛然出现时她几乎要撞上去。<br /> 蜜蜡身前很近地站了个眉毛淡淡眼梢翘翘<!--emo&(~)--><img src='style_emoticons/<#EMO_DIR#>/film.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film.gif' /><!--endemo-->的女孩子,瘦到一把骨头,皮肤极薄极白,下颏儿尖成锐角,眉眼细长得要延伸到额角去了,嘴却小到只樱樱一点——这小口正说话呢:“你蜜蜡吧?”蜜蜡个头并没高到出格儿,这女孩子却需高扬了头才够得到蜜蜡平视的目光。<br /> 那时染发还属怪异至极,蜜蜡看她一水儿金黄的额发,觉得突兀得很;再看她素白裙子,又觉得冲突得很,一时竟忘了答话。那女孩子却大大方方伸了手,轻轻搡蜜蜡一下:“不说话啊?”蜜蜡低头,看她十个指甲盖儿都涂得黑黑,很快反应出这女孩子正努力扮演什么身份,于是摆出待街头混混最明智的态度,不咸不淡不高不低应了一句:“我是蜜蜡,什么事儿找我?”女孩子熟练地朝后努嘴儿:“我哥想认识你!”<br /> 蜜蜡循向一看,果然有个瘦高长发的人靠在不远墙边,见蜜蜡看来,便吐了烟头直起身。<br /> 这边女孩子一抬眼:“这儿都归我哥罩!怎么样?”蜜蜡收回目光却不说话,只对她一笑,径直走向那人,先是一笑,再坦坦白白看他眼睛:“怎么知道我的?”“见过你。”蜜蜡看他特意作出严正的表情,觉着好玩儿,又一笑:“为什么想认识我?”他却说不出,只拿墨黑的眸子瞟她。看他沉默,蜜蜡就自己说下去:“你喜欢我,找我,做女朋友?”他显然没想到蜜蜡竟这么说了出来,猛地抬眼看她,仍不开口。蜜蜡再笑,笑得烂漫:“初二都没上呢,我可没想过交朋友。”说完蜜蜡要走的样子,却又转回头斜了眼波看他:“你想认识我,这不就认识了?” 幽幽地停了停,等他抬头看住自己了,蜜蜡才又娓娓说:“认识归认识,我没想过交朋友啊。”又笑了笑,才返身走开。<br /> 蜜蜡走回那女孩子身边——她正看看哥哥再看看蜜蜡,饶有兴味的模样。蜜蜡微倾下身和她说话:“我和你哥已经认识了,再见。”蜜蜡又远远对那人摆摆手,才不慌不忙走掉了。<br /> 说实话,金发晶和她的痞子哥哥第一次出现时,蜜蜡着实是紧张了:之前只从小女孩子间的闲话听过太保太妹,真被他们堵在当路,蜜蜡是动用了十之八九的反应力,才没乱了方寸的。<br /> 蜜蜡的表现确实也不差不错。后来金发晶告诉蜜蜡,初识她那天,痞子哥哥感慨个不停,一劲儿说这女孩子不一般很不一般——“当时我哥那表情,摆明了特受震撼!我还是头一回见他那样儿呢!”<br /> 应该确是受了震撼,那次后金发晶和痞子哥哥虽常出现,却没像蜜蜡预计的那样纠缠她,虽然和蜜蜡擦身而过时也会放慢脚步,但他们只是远远存在,没有介入蜜蜡的生活。直到蜜蜡初二那年的某天,这对义兄妹才真和蜜蜡做成了朋友,并且,蜜蜡和他们的革命友谊,就像和维特鲁威人的一样,源远流长了。<br /> <br /> 维特鲁威人和暑假一块儿回来了。蜜蜡放假的第三个晚上,维特鲁威人站在巷口的路灯下等她,桔红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br /> 蜜蜡背了手,仰头冲他一乐:“大学好玩儿吗?”维特鲁威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神态:“照样还得画光屁股大卫啊!”蜜蜡一愣,随即婴儿似的笑了。维特鲁威人却不笑,迎上蜜蜡盈盈的眼:“被你说中,大学里地瓜土豆那叫一多!”沉吟一下,他换了研究的表情,从蜜蜡眼睛一溜儿看到嘴唇:“不过仔细一端详,都没你耐看!”蜜蜡两颊飞了红,眼睛却不躲:“太小气了吧,骂了你一次要一辈子记仇。”“说什么呢!诶蜡蜡,我说真的,一转眼儿,你出落了啊,这么顺眼!”<br /> ……蜜蜡并没待多久就找了借口离开,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咬了嘴唇发呆。无意看到那像框,蜜蜡不由叹息了一回:刚才的那个,真是细细画了照片送她的维特鲁威人吗?那个会害羞会流泪的维特鲁威人?他黑了高了,留了青青的胡茬,蜜蜡觉得自己快不认识他了……<br /> <br /> 蜜蜡在如山的垃圾上跌跌撞撞走着,臭烘烘的地面似乎没有落脚之处,每放下一步前都得犹豫,只一会儿已被维特鲁威人落了大截。<br /> “蜡蜡快点儿!这么磨蹭,是不是你啊!”<br /> 维特鲁威人一喊,蜜蜡干脆收了脚步:“一早叫我,为爬这垃圾山!还说什么去好地儿!我回去了!”<br /> 维特鲁威人忙折回挡蜜蜡:“其实是做学年设计,得找几个有性格的瓶子做啤酒包装,搞定请你搓一顿儿!”<br /> 蜜蜡眉头微蹙,撅嘴嗔道:“那我来能做什么!”<br /> “谁不知道垃圾臭啊,这苦活儿再不找个赏心悦目的主儿陪着,真不能活了!”<br /> 蜜蜡被他逗得甜甜一笑:“服了你了!<br /> 正午时分满头大汗的两人才爬下垃圾山,身上臭烘烘的不好呆在冷饮店,就买了水找棵大树坐下来。<br /> 蜜蜡端详起维特鲁威人的瓶子:极胖的,极瘦的,亮蓝的,无色的,都是从没见过的怪样子。蜜蜡一个个掏出来摆了一圈儿,煞是好看。拿到最后一个,蜜蜡停了手:这瓶子粘粘糊糊不知装了什么,蜜蜡给粘了一手,赶紧扔掉:“怎么捡这么恶心的东西!”维特鲁威人一把抄起那瓶子:“这可是今儿最棒的!”一面走了,“去洗洗它。”<br /> 片刻,维特鲁威人把已通体透亮的瓶子递给蜜蜡:“蜡蜡你好好看着它。”蜜蜡端起瓶子,对着阳光:是可口可乐的玻璃瓶,却不是常见那种,Coca-Cola不是红白,而是直接浮印在玻璃上,瓶体还有几道优美的凹线。<br /> “可口可乐有三个代表符号,一百多年都没变,手写体,动感飘带,还有就是这个,曲线瓶。1915年设计的,早成注册商标了。” 维特鲁威人拿过瓶子,鉴赏般地慢慢转动,“这个,是复古曲线瓶的一种,根本买不到。刚看到时我都狂喜了。”见蜜蜡听得入迷,维特鲁威人盯住她:“蜡蜡,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曲线瓶?”蜜蜡转转眼珠,摇头。维特鲁威人突然笑得邪气:“因为曲线瓶像极了女人的身体!越战时不知多少美国大兵摸着它想女人呢!”<br /> 他的眼眸倏的没了光彩,神情变得感伤,“女人的身体这么美好,可女人的心——”维特鲁威人干咳,话头一转,“走了我才知道那女人为什么甩我。让别人睡了!我捧心似的对她!女人都他妈没好东西。”蜜蜡移开眼睛,不看他啐出的痰:“你这么一说连我也骂了。”维特鲁威人意味深长地看蜜蜡一眼:“我经女人也算不少了。蜡蜡,不是我说你,你长大绝对是祸水。”<br /> 蜜蜡静静看着维特鲁威人,心情很难形容。维特鲁威人变太多了,地瓜给的伤害竟会这么深。<br /> 突然间两人都没话说了。大树华盖般的荫凉似也变得阴暗了。知了叫得人心烦。<br /> 好长时间,蜜蜡轻轻开了口:“‘没好东西’。其实从这角度说,男人女人是一样的。”<br /> <br /> <br /> <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