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怪,对于蜜蜡的一番言论,谢老太并没更多反应,也没如往常一样祭出请家长的王牌,不过中考志愿刚交,谢老太就十万火急地把电话打到了蜜蜡妈妈的单位。<br /> 妈妈来学校的消息是舒俱徕说的,他一进教室就看蜜蜡:“蜜蜡!我刚在门口碰见你妈妈了!她问我谢老太办公室!她可真漂亮!我说你怎么长这么邪乎呢,遗传啊!”舒俱徕兴冲冲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眼里密密都是疑惑,“诶蜜蜡,你妈妈怎么会认识我啊?大老远儿就叫出名儿来了!”<br /> 蜜蜡一丝儿不诧异,谢老太看了她的志愿不叫妈妈来才是怪事。她合上手里的《笑傲江湖》,徐徐问舒俱徕:“你也填了*中?”舒俱徕不自然起来,略点点头。蜜蜡笑笑:“东菱要上那里的。”舒俱徕笑出对浅浅酒窝,眼睛却躲向别处:“啊是吗!巧合啊!”<br /> “——什么巧合!”东菱走来,白舒俱徕一眼,“他早瞧好我要报哪儿,想和我抢入学第一!三年里还没争够,又要争到高中去!来就来,谁怕你!”说着已走回座位去了。<br /> 舒俱徕向蜜蜡笑笑,跟着东菱走去后面了。<br /> 蜜蜡重打开书,却一行看不进。她转身去看舒俱徕:他又提早来学校打篮球了,深麦色的皮肤闪着光泽,短短的发梢也被汗水浸得亮亮的。此时他正神采飞扬地和东菱斗嘴,灵活的双目笑意盈盈地望着满脸认真的东菱——比起三年前,舒俱徕高了不少,也好看了许多,一副不正经的表情却丁点儿未变:眉还是一高一低地耸着,鼻子上仍淘气地皱出细纹,嘴角照老样子故意轻轻歪着……<br /> 蜜蜡收回目光,仍看书。<br /> ——妈妈竟然能认出舒俱徕?我是不是在家里提他太多回了……<br /> <br /> 晚饭后妈妈没有照常收拾碗筷,蜜蜡便也不回房间,等着妈妈说话。<br /> 妈妈面色依旧柔和,她细细端详了蜜蜡一遍才开口:“蜡蜡,今天妈妈去学校了,你知道为什么吧?”<br /> 蜜蜡点点头,表情很乖。<br /> 妈妈把椅子朝蜜蜡身边挪了挪:“谢老师说她很惊讶,她说你们学校的考生向来都是进重点的,像东菱——”蜜蜡抬头看了看妈妈,妈妈赶忙打住,“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因为你模拟的成绩一直都很好,突然这样填志愿,不太正常……谢老师也说你们学校从来没有报职高的……妈妈想知道,你最近是不是挨老师批评了?”<br /> 蜜蜡答得郑重:“妈妈,我报志愿和谢老师没关系。假使她不批评我,我也不想上高中了。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是斟酌了的。”<br /> “为什么不想上高中呢?你讨厌功课吗?可是蜡蜡,你学得很好呀,去年跳舞都没影响成绩。”妈妈密密的眼睫飞快地扇动,是在掩饰急切的情绪。<br /> “妈妈,我不讨厌学习的。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女孩子的十几岁是世间最宝贝的,我不愿浪费它在违背心意的事上。妈妈,我想的,你可明白?”<br /> 妈妈叹了一声:“蜡蜡,你从小主意就正,妈妈不好拦你。可妈妈得告诉你,你的决定要影响你的前途,如果你长大发现自己走错了,你会甘心吗?”<br /> 蜜蜡不说话,不愠不恼地看着妈妈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清亮的眼睛。<br /> “蜡蜡,妈妈从不强你做你不愿的事,因为妈妈明白,人只有花费时间去经历错误,才能成长和坚强。这次也不会例外,不过你记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有妈妈在。”<br /> “妈妈……”<br /> 妈妈拉过蜜蜡的手,握进手心,又拭去女儿的泪:“好啦不说这些,蜡蜡告诉妈妈,有男孩子追你啦?”蜜蜡还没说话,妈妈又换了副调皮的表情,“还用说?我的蜡蜡这么漂亮!”<br /> 蜜蜡难得地害了羞,妈妈却不罢休:“今天妈妈终于见着舒俱徕了!小伙子还不错!”蜜蜡表情一变,妈妈立刻看出来了,“花不是他送你的?”<br /> 蜜蜡更黯淡了:“妈妈。舒俱徕要和东菱去上同一所重点了。”<br /> 妈妈低低“哦”了一声,搂搂蜜蜡:“因为他你才不上重点的?”<br /> “不是的。嗯,其实也有一点。不过不是主要的。我是好好想的,不是斗气,妈妈放心。”<br /> “那就好。那蜡蜡还有什么话和妈妈说吗?没有就和妈妈收拾桌子吧。”<br /> “哦。妈妈还有件事……”蜜蜡把金发晶的事情细细说了一回,听得妈妈眼圈红红的。<br /> 末了蜜蜡问:“我想把金发晶接来家里住段时间,妈妈行吗?”<br /> 妈妈想了一下,点点头:“可是过完暑假你就不在家住了呀。”<br /> “金发晶也得上学呀。”蜜蜡眼眸一转,诡诡一笑,“妈妈,你什么时候结婚呀?”<br /> 妈妈一愣,蜜蜡玩弄起妈妈细长的手指:“我是想呀,我不上高中就会提前离开家,妈妈也能早点儿经营自己的生活,是不是?”<br /> 妈妈又是一愣,婴儿一样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极深极黑的眸子收缩一下,随即被水气模糊了。<br /> 忽然,妈妈张开胳膊,紧紧抱住了蜜蜡。<br /> 好久,妈妈才拉远和蜜蜡的距离,好看清女儿的表情,“蜡蜡和妈妈说,是不是为妈妈才这么决定的?”<br /> 蜜蜡靠上妈妈薄薄溜溜的肩膀:“不是啊,我没有那么懂事的。只是考虑时也把这算做好处了。”<br /> 妈妈的手罩在蜜蜡软软的黑发上:“蜡蜡你已经很懂事了。你不怪妈妈,还……”<br /> “为什么怪妈妈?妈妈这么好,却受了那么多苦!”蜜蜡停下来想了想,“妈妈,我小时候,那个人总是打你,在床上,对吗?”<br /> “蜡蜡!不要总把他叫那个人了,他是你爸爸呀。”<br /> “他欺负你,而且明明是他自己的错。”<br /> “不是那样的。其实是妈妈先错的……”妈妈不说话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妈妈和叔叔犯了错。”<br /> 妈妈小心地看蜜蜡反应,见女儿依然安安静静的,方如释重负似的吁了口气:“有件事,要是经历了,再想守住自己,可就太难了。蜡蜡你还小,你不明白。”<br /> “我明白。”蜜蜡想起了从遥远童年保持至今的那个习惯,和那种欲罢不能的奇妙感觉,“妈妈我明白的。相爱的一对儿在一起做的事,那不算错。我不怪你妈妈。”<br /> 妈妈深深看了蜜蜡一眼,神色非常复杂。她没说话,只把女儿搂得更紧,贴着蜜蜡的脸颊,滑落了一滴暖暖的泪。<br /> <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