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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ib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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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作者:Vivibear(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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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3:54:01 | 只看该作者
在大雪之中,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恒迦正和那个银甲男子纠缠在一起,因为刚才右手受伤,恒迦只能换做左手持剑,明显落在了下风。
    一道剑光迎面而来,她避过了那凌厉的攻击,转头看去,原来是个满脸狰狞的突厥大将,他在看清长恭容貌的时候,明显一愣,随即又轻蔑地大笑了起来,说的倒是一口汉文,“齐国没人了吗?连这种漂亮的像娘们的男人都拉来战场了!”
    长恭握紧了手中的剑,刀影飞快地闪动,在白刃和鲜血的漩涡中,那大将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她又砍倒了几人,突出重围,冲向了那个银甲男子。
    和那银甲男子刚打了个照面,长恭就大吃一惊,这不就是那双大海般的蓝色眼睛的主人,突厥的太子阿史那弘吗?的ae
    阿史那弘在刚才认出斛律恒迦的时候,已是惊讶之极,这会儿看到了长恭,更是吃惊,不由哈哈一笑,“小兄弟们,你我还真是有缘分!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在战场上!”
    恒迦一剑架住了他的攻势,笑道,“正好来领略一番关外风光。”
    “好,不过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阿史那弘的攻势更加猛烈,一剑又刺向了恒迦,长恭长剑一抖,当的一声将他的剑隔开,朗声道,“就让我来会会你!”
    两人本来就是不分伯仲,一转眼就打得难解难分,剑光灼灼,寒气层层。她越舞越快,招式凌厉,已然分不清哪是剑气,哪是她的影子,整个人似乎都与剑融为了一体。趁着对方一个疏忽,长恭一剑刺在了阿史那弘的手腕上,只听咣当一声,他手里的剑掉落到了地上,就在他想拔出腰间匕首的时候,长恭的剑尖已经指住了他的喉咙。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利落,完美的无懈可击,连恒迦都忍不住在心里喝一声好。的5
    “太子殿下,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长恭对这位在长安城认识的太子的印象不错,所以并不想杀了他。
    阿史那弘笑了笑,“原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他顿了顿,眉宇间皆是傲气弥漫,“突厥太子若是投诚,还不被全天下耻笑?你干脆给我一个痛快!”
    “太子殿下,眼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长恭似是无奈的又说了一声,“大哥,识事务者为俊杰。”
    阿史那弘听她喊一声大哥,面色也有些柔和起来,“小兄弟,我也不想为难你,两军对阵,我技不如你,死在你剑下也是心服口服。”
    长恭正想再劝些什么,恒迦走上前来,在她耳边低声道,“皇上吩咐过,若是突厥王族被生擒,是要被押送回城受刑的。这叫以一儆百,我看你现在不杀他,将来他更受罪。”
    长恭的瞳孔猛的一缩,手中的剑一颤,沉声道,“此话当真?”
    恒迦笑了笑,“你还不了解皇上吗?”
    阿史那弘抬起眼眸朝她微微一笑,“另外,我代他……谢谢你。”你字还没说完,他的身子忽然往前一倾,将咽喉要害撞向了长恭的剑尖,只听噗的一声响,血光四溅,他的身体慢慢滑倒了下去。
    长恭只觉得眼前一片血雾弥漫,辨不清东南西北,呆呆坐于马上,脑中一阵空白。
    其实,她来得及收回剑。
    但是……也许这样,会是更好的结局。
    “将士们,突厥太子已经被高副将斩杀,兄弟们一鼓作气,全歼突厥蛮子!”恒迦指着阿史那弘的尸体大喊了一声。
    无论是齐军还是突厥兵,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情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位杀死突厥太子的高副将。
    盐巴一样的雪子随着怒吼的北风散漫的朔飞,穿了一身血染铠甲的少年策马而立,却自有一段飘逸出尘的风度,衣如烈火人如美玉,黑发红衣翩跹曼舞,马蹄下腾起阵阵雪雾——斯人斯景,恍如天上海市蜃楼。
    就连恒迦,也有一刹那的失神。
    这样的长恭,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长恭。
    由于太子的战死,突厥兵立刻阵脚大乱,没过多久就被齐军杀得溃不成军,弃甲曳兵,几乎全军覆没。
    长恭未来动荡不安的戎马生涯,就以这次初阵勾勒出了一个华丽而完美的开端。
    --------------------------
    突厥兵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国都城长安。
    当今皇上的寝宫内,在明亮温暖的烛火下,一位少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信,一双黑亮的眸子明亮澄净,仿佛蕴藏有深不可测的机敏智慧,深邃犹如一眼望不见底的海洋,使人于不知不觉间情不自禁沉沦其中。
    “皇上?”少年身边的贴身随从阿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这位少年,正是刚登基不久的新皇宇文邕。他随手将书信一扬,露出了一抹意料之中的神色,“突厥军这次不但惨败,连他们的太子也战死沙场。”
    阿耶惊讶的啊了一声,“是谁杀了突厥太子,是斛律光吗?”
    宇文邕摇了摇头,“好像是个叫作高长恭的副将。”说着,他站起了身,走到了窗边,凝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低叹了一口气,“阿史那弘也不是平庸之辈,虽然他小心谨慎设下了埋伏,先发制人,但实在是时运不佳,更何况,这天底下,能做斛律光的对手的人并不多。”
    “可是,皇上,那个叫高长恭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啊,竟然能杀死阿史那弘。”
    宇文邕忽然推开了窗,伸出了手,雪一片片的落下,一片片的融化成水,一道道细小的水痕在他的掌心和手背蜿蜒,一滴滴的水珠沿着指尖坠落。如此的,反反复复。
    “高长恭……”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也许将来,此人会是我周国最大的威胁。”
    “皇上,小心着凉。”阿耶忙提醒道。
    宇文邕没有再说话,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未动。
    天地间,雪,如翩跹的白蝶,纷飞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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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3:54:32 | 只看该作者
第30章 兰陵王(1)

           兰陵王
    邺城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迟了。
    清晨,白色的飞絮急急的掠了来,满目扑天盖地之势,待到掌灯时分,竟已是一天一地,一片素白。高府里的红梅早已尽放,几树绯红,如滴落在苍白荒凉中的鲜血,妖娆妩媚。时已近新年,又加上高长恭因斩杀突厥太子立下大功,整座高府都弥漫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
    屋里的炉火烧得很旺,几枝红梅插放在廊下,轻浮着的花瓣伸展在坠落的雪花里,悠悠然融进一片银素中。偶尔飘进几朵雪花来,点点融在廊上,像是温柔的眼泪静静的渗落,却是带不进一丝寒冷。
    长恭懒懒地躺在床榻上,身子从华贵的雪白狐裘里半探了出来,黑发稍稍有些凌乱的披散着,衣领微微敞开,精致的锁骨上因炉火的温暖染着薄薄的绯红。
    “长恭,把这碗燕窝吃了。”孝琬用勺子在碗里搅动了一下,“吃完了这个,还有那碗参茶也喝了,对了对了,还有……”
    长恭哀叹了一声,“有完没完啊,三哥,我又不是病人。”自从回来了之后,大娘和哥哥们都每天都把各种各样的补品往她这里送,不就是打了一回仗吗,这阵势都让她怀疑自己简直是不是挂重彩了。
    “没完。”孝琬利落的回答了一句,“这些哪够啊,你这可是从关外回来,这一路吃不好,睡不好,瞧瞧你的小下巴,都尖得没法看,你赶紧着把这些全吃了,给我养胖点。”
    长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像没那么夸张吧。
    “不过话说回来,”孝琬的眼中闪动着骄傲,“我这弟弟还真不是平庸之辈,初阵就立了这么大的功,三哥我也佩服你!”
    长恭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双被鲜血浸染的蓝色眼睛,心里不由涌起了几分惆怅。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掀了起来,孝瑜走进了屋里,掸了掸身上的雪花,笑道,“我说怎么一回来就觉得这大厅冷冰冰的,原来这所有的炭火都被三弟拿到这儿来了,还是四弟这屋子最暖和。”
    “三哥……”长恭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孝琬讪讪一笑,“什么所有,不就拿了一点,我这不也是怕这里的炭火不够,把长恭冻着了。”
    孝瑜促狭的笑着,“你总是有理。”
    长恭嘻嘻一笑,“我知道哥哥们疼我。”说着,她又往屋外看了一眼,道,“小铁呢?又和小云在一起?”说来也奇怪,她随军出征的这段日子,小铁居然和三哥的女儿小云成了好朋友。
    “可不是吗。”孝琬随口应了一声。
    “大哥,你刚才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雪还往外走?”
    “我去了趟九叔的府上。”孝瑜笑道,“顺便和他道个喜。”
    长恭微微一怔,“道喜?”
    “九婶又有喜了。”
    长恭的唇边扯出了一个笑容,“下次大哥别忘了帮我替九婶带个宜男蝉。”按照邺城的风俗,据说孕妇若是佩带做成蝉形的萱草,必生男儿。因此长恭在上次王妃怀孕时也曾经送过。
    “你自己怎么不送过去?”孝瑜盯着她,“你已经很久没去九叔那里了。”
    长恭没有再说话。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九叔叔现在有娇妻幼儿相伴,如今又是喜事临门,再添麟儿,他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来生自己的气呢?
    “对了,过几日,我们全家都要去宫里赴新年家宴,”孝瑜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听说最近皇上又开始喜怒无常,到时你们都言行谨慎些。尤其是你,孝琬。”
    孝琬点了点头,道,“前阵子皇上去金凤台受佛戒的时候,心血来潮想要放生。结果就找了很多人给他们插上席子做的翅膀,让他们从高台上跳下去,不知摔死了多少人,这样的放生可是闻所未闻……“
    “孝琬,”孝瑜打断了他的话,“就少说两句吧。”
    孝琬做了个鬼脸,没有再说下去。
    长恭喝着一勺碗里的燕窝,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大哥,二娘今天又去了申国公夫人府上吗??”
    孝瑜点了点头,“她也是无事可作,去申国公夫人府里聊聊也好。”
    长恭笑了笑,又随口问了一句,“不知二娘有没有离开过邺城?”
    孝瑜想了想道,“好像不曾离开过,身为女子,哪能随随便便出远门。”他似乎有些惊讶,又带点调笑,“怎么忽然问起我娘来了?你可是从小就和她结怨了……”
    “大哥,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还拿来取笑我。”长恭嘟起了嘴,引来兄弟俩的一阵笑声。
    听了大哥的话,长恭稍稍感到有点安心,心里却又浮起了一丝疑云,郑远口中的高夫人到底是谁呢?爹爹生前妻妾无数,再加上高家宗室,这高夫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到底是---哪一个?
    ----------------------------
    王宫里每逢新年举行的家宴,也是所有高家宗室最为惶恐的时候。凡是皇上看中了那位宗室的家眷,当晚必定被留宿宫中,至于什么时候出宫就要看皇上的喜好了。这其中,也不乏受辱之后自尽之人。
    所以,这顿本该是欢愉亲切的家宴,却是人人自危,强颜欢笑,只求平安过了这个新年。
    就像现在一样。
    不过,这些人里一定不包括九叔叔……长恭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抬眼往高湛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他正顾自饮着酒,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月清辉,倒是他身边的王妃,满面春风,一手还有意无意地放在微隆的腹部上。似乎是察觉到了长恭的目光,她也抬起头来,朝着长恭娇媚的笑了笑。长恭连忙也回了一个微笑,心里却有些说不清的惆怅,因为,从进了大殿之后,九叔叔就没看过她一眼。
    “小九,听说你又快做爹了?”皇上忽然笑吟吟的瞥了瞥高湛,开口问道。
    高湛放下来了酒杯,淡淡道,“回皇上,正是。”
    “好,好,来人,赐长广王妃锦缎百匹,玉如意一对。”皇上的话音刚落,王妃连连谢恩,脸上露出了一脸惊喜和得意之色。
    众人也立刻说起了恭喜的话,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巴结一下皇上身边最为宠信的红人。
    “高长恭。”皇上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长恭身上,冷不防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长恭赶紧咽下了嘴里的一口菜,站起身慌忙应道,“臣在。”
    皇上注视着她的脸,似乎有一刹那的失神,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轻咳一声开口道,“高长恭,你剿灭突厥有功,朕也该好好封赏你,这样吧,朕就册封你为兰陵武王。”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更是各异,孝瑜依旧微微笑着,孝琬的神情有些复杂,似是欣喜,似是担忧,长公主则是一脸的欣慰。
    长恭微微一怔,立刻谢了恩。
    四周又不失时机的响起了一片恭喜王爷之类的声音。
    “长恭过了年也有十五了吧,这么年轻就被封为郡王,真是英雄出少年,”皇后在一旁笑道,温柔的声音恍若三月春风。
    “娘娘过奖了。”长恭忍不住又望了一眼这位和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只见她面若芙蓉,柔软中带着温暖,娇艳里渗着芬芳,春水流波一般的柔美。
    “娘娘和四弟还真是有几分相像。”孝瑜低笑道。
    孝琬不以为然的挑挑眉,无论容貌怎样相像,都少了几分长恭那磊落干净的英姿清华,差之远矣。
    皇上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长恭,脸上泛起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皇上,长恭这样的少年英雄,也不知哪家的大家闺秀才能相配。”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如皇上趁着今天的好日子,也替他指一门合适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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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3:55:11 | 只看该作者
第30章 兰陵王(2)


    长恭心里一惊,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高湛的声音从席间传来,“娘娘,高长恭不过是偶然立了一功,依本王之见,他还需要更多的磨练,这儿女之事或许有点早了。”
    皇后没有想到高湛会忽然开口,目光掠过他的时候,神色似乎有些奇怪。
    “小九说得没错,这事就以后再说吧。”皇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酒杯,眉宇间流泄出阴黯冷沉的线条。
    长恭感激地望了一眼高湛,他并没有看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皎洁如秋月,孤冷如雪峰,周围一切似乎瞬间都失了颜色……
    宴席中众人觥筹交错,说着一些口不对心的客套话,无不期盼着晚宴早些结束。长恭也只觉得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
    “好险啊,四弟,差点就给你指了亲事,真要这样,你那小媳妇可怎么办?”孝琬冲着她挤了挤眉。
    “三哥,你还说……”她瞪了他一眼,不经意间留意到皇上的目光正停留在殿中一人的身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觉倒抽了口冷气,那个人,赫然就是自己的三嫂崔澜!崔澜似乎还没察觉到,但长恭留意到了崔澜身边的长公主,正轻轻蹙起了眉。就在她感到忐忒不安的时候,皇上将目光移开了,游移着,搜寻着,终于落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长恭看清那人,不由有些惊讶,
    因为----那是一个男人。
    长恭认得此人,他是之前东魏皇帝的遗留宗室元韶,算起来应该也是大娘的亲戚。这次家宴不知为什么,皇上也请了不少元氏后裔。
    在皇上如冰似刀刃的目光注视下,元韶低着头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
    “元韶,朕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皇上神态自若地持杯饮酒,“你倒说说看,汉光武帝刘秀能复兴汉朝的原因是什么?”
    一听皇上喊到自己的名字,元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也不仔细考虑,居然顺嘴说了句,“回……回皇上,这是因为刘氏的子孙没有被杀干净。”
    皇上眼中微光一闪,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居然光着脚从席上跑下来,一把握住元韶的手神情激动地说道,“这才是真知灼见啊!”在元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的笑容早已换成了一股令人冰冷澈骨的残酷,冷冽的煞气源源不断的从他那冷凝如冰刃般的眼眸中散发出来,一字一句道,“传朕的旨意,除了嫁与高家的元氏女子,其余元氏后裔,一律处死,妇孺不留。”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脸色大变,殿上的元氏众人顿时大哭起来,那个说出蠢话的元韶已经吓得昏死过去了。
    长恭的身子刚动了一下,就被身边的孝瑜按了下来,“别动,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不关我们的事,”
    孝琬也一脸凝重的朝着她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娘不在其中,与我们无关。”
    望着两位哥哥一脸置身事外的漠然,长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哥,三哥,我不会冲动的。”
    说着,她又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大娘,只见大娘正抬头注视着皇上,两人的眼神似乎有一刹那的交汇,又迅速的分开了。
    接着,她就看到大娘的眼角似乎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泪光。
    长恭的心里涌起了一阵酸涩,她明白大娘此刻的心情,看着自己的族人就要全部死于非命,自己虽然幸免于难,但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是无法形容的吧。
    皇上在下了这么一道血腥的命令之后,又泰然自若地欣赏起了歌舞,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歌舞所吸引,长恭借着出去方便的借口溜出了大殿外。
    风中又开始飘起了簌簌的细雪,仔细看的话,庭院里面的白梅已经绽出了小小的蓓蕾,花苞根部的淡粉映衬着冬雪,愈见温润。长恭呼吸了几口带着梅香的口气,心里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她想了想,又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少路,她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似乎是女孩子的哭声。她心里有点好奇,便巡着那哭声找了过去。
    转过了几条长廊,在一个偏僻的庭院门口,她找到了声音的主人,原来那是位普通宫女。看她容貌清丽,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
    “发生什么事了?”长恭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宫女抬起头来,在看清长恭时不觉一愣,似乎忘了哭泣,脸上倒是飞快的浮起了一丝红晕,结结巴巴道,“是,是,高……高……”
    在宫里,宫女们最津津乐道的两位如星辰般闪耀的美少年,一位是斛律光的四子斛律恒迦,另一位就是高家的四公子---高长恭。所以,当这位传说中的翩翩少年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这位小宫女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在作梦。
    “你……你……”她睁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长恭微微一笑,“为什么在这里哭?”
    小宫女这才回过神来,抹了一把眼泪道,“小主子刚才在玩蹴鞠,一不小心将牛皮球踢到了这个庭院里,小主子让奴婢把球找回来,如果找不到,一定会被小主子剥皮抽筋的。可是,可是,奴婢又不敢进去……”
    长恭明白她口中的小主子是皇上的第七子,生性顽劣残忍,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切。
    “为什么不敢进去?”她看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好像常年没人居住了。
    小宫女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哽咽道,“奴,奴婢听姐姐们说,这里闹鬼……”
    长恭好笑的挑了挑眉,这一定又是宫女们的谣传了,也许是太过无聊,所以宫里经常会传出闹鬼的传闻,每次听到,她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之前入宫,她都是见了皇上就回去,从不在宫里多作逗留,所以对王宫里的一切并不熟悉。
    小宫女抽泣道,“奴婢是刚来的,奴婢也不清楚。”
    “你先别哭了,我陪你进去。”长恭示意她跟着自己进去。这地方果然是很久没人清理了,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杂乱。她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忽然在角落处看到了一口井,井旁的雪地上清晰地印着圆形的痕迹,她快步走了过去,往里一探,只见一片漆黑,便随手捡了一颗石子扔了下去,只听咚的一声响,并无水声。
    “这是口枯井,球可能掉在这里了。”
    小宫女爬到了那口井边,只是稍稍一看,就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正想说话,忽听长恭说道,“去拿根绳子,我帮你下去捡。”
    小宫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在愣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感激涕零地道了谢,匆匆忙忙地去拿了一条绳子来。
    长恭将绳子的一端系在了井旁的铁扣上,用力抖了抖绳子,又转头朝着那个小宫女一笑,身姿轻盈的沿着绳子滑了下去。
    井底的落脚之处,似乎是一层厚厚的淤泥,长恭弯下了腰,伸手摸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她疑惑的继续往上摸去,摸着摸着,她的脸色渐渐发青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好像是……
    她连忙掏出了怀里的火折子,在火光一闪的瞬间,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样东西居然是一副白骨!
    虽然有些吃惊,但她毕竟是上过战场,见过血腥的人,所以倒不觉得害怕。她将火折子凑了上去,仔细地看了看那具尸骨。从大小上看,这似乎是具女子的尸骨,而且已经死去多时,不然也不会变成一堆白骨。
    在这个阴森森的后宫,出现这样的东西,她或许不应该感到惊讶,也不该多管闲事,眼下,还是找到了球就赶紧回到大殿里,就当什么也没有看到。想到这里,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那只球正躺在尸骨的手边。
    长恭顺手捡起了球,目光不经意的掠过那白森森的手骨,忽然停留在了一样东西上。
    那竟然是一枚似曾相识的翠玉戒指。
    她的瞳孔顿时倏的放大,全身所有的血液都仿佛被霎时抽离,五雷轰顶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一瞬间,她的世界天旋地转,眼前只有一抹翠玉色像是流动般无限的扩大开来……
    那是----娘永不离身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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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3:55:43 | 只看该作者
第31章 井底女尸

           井底女尸
    她缓缓伸出手,在触碰到那指骨的时候,只听卡答一声,骨头忽然断裂了,那枚戒指滴溜溜地滚落到了她的面前。她身子一颤,死死盯着那只戒指,只知道自己已经完全不能思考。
    “高公子,高公子……”从上方忽然传来了小宫女焦急的喊声。此时,连她也不敢相信自己还可以保持如此的冷静,她居然只是伸手捡起了戒指放入怀里,又拿起了球,沿着绳子爬了上去。
    小宫女一脸感激的接过了球,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少年已经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雪越下越大了,轻柔如纯洁的羽翼,漫天回绕,盘旋。长恭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庭院,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了雪地上。她索性也不再起来,将脸埋入了冰冷的雪中,什么也不再想。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整个身子忽然被人蓦的拎了起来,撞入她的眼帘是那双带着焦灼的茶色眼眸。
    “长恭,你怎么了?”高湛轻拍着她身上的雪花,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和惊讶。
    长恭低下了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觉得她好像是笑了,而且笑的非常厉害,有什么东西本该溢出眼眶的,但是她哭不出来,一股凉嗖嗖的液体流进了心脏,随即流遍了全身,所有的血管都因这突如其来的痛楚流过而收缩起来。
    “长恭,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高湛伸手抬起她的脸,半明半昧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和罕见的慌乱。
    “九叔叔,我好难受,可是又哭不出来……”她一脸绝望地望着他,让他的心脏不由抽痛起来,不受控制的,他伸手揽过了她,只觉得她的手脚冰凉如冰川中最寒澈的积雪,仿佛将他的全部血液也揪拧冻结成坚实的冰块。
    “哭吧,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他将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怀里,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他所知道的是,她需要把心里的痛苦发泄出来。
    “九叔叔……”在这个让她感到安心的人怀里,她开始低低呜咽起来……一直以为娘还活着的希望在这一刻完全崩溃。难以名状的痛,从灵魂深处蔓延开的阴暗,仿佛致命的毒药侵蚀着她的身体。从发梢,到指尖,每一条细微的神经都在颤抖着,呼号着,血液在身体内奔腾汹涌,寻找着一切的出口,最后从她的眼眶里喷涌而出……
    泪,缓缓的,不受控制的蜿蜒下落。
    高湛只觉得那滚烫的液体滴落到他的胸口上,几乎灼出伤痕,可他的心底,却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冰凉。
    在她终于哭到支撑不住时,高湛一把抱起她径直走到了宫门外,无视众人的目光,只是吩咐了随身的侍从,“等会儿和皇上通报一声,就说兰陵王身体不适,本王将他先带到长广王府。”
    ----------------
    长广王府的偏厢房内,炉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白梅香,长恭觉得身子暖暖的热了起来,像是被火拥着,漾着缠绵的温柔,半睁开眼,朦胧间入目的,是高湛那被烛火修饰得温良如玉的优雅的下颌。的1e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九叔叔的府里,而此时,九叔叔正坐在她的身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
    “好些了没有?”高湛顺手递过了一盅热茶,“先喝口茶,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事。”
    长恭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始慢慢冷静下来,索性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高湛。高湛一脸平静地听着她述说,直到她说到刚才在井里发现娘的尸骨时,他的眉角才轻轻一跳,开口道。
    “你怎么就断定那是你娘?”
    长恭从怀里掏出了那枚戒指,“这是我爹送给我娘的戒指,我娘一直视若珍宝,是绝对不会离身的,所以当初大火时,我才会怀疑我的娘没有被烧死。”她顿了顿,“可是,我娘的尸骨为什么在宫里?难道是……”的5
    “如果那真是你娘的尸体,那么将她带入宫的人,只能是--当今皇上。”高湛接口道。
    长恭手中的戒指咕噜一下滚落到了床榻上,刚才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她不敢想……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湛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皇上他一直都喜欢着你娘,用点手段将你娘掳进宫来也并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连我也没有留意到皇上竟然一直把你娘藏在宫里。”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如果娘当初是落在了皇上的手里,那么……
    “是皇上杀了我娘吗?”她抬起了眼眸,直直地盯着他。
    他沉默了片刻,“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我能确定的是,若是皇上对她心有怨恨,你恐怕活不到现在。”
    “若是皇上杀了她,我,我……”长恭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无意识握成了拳头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骨发白。
    “若是皇上杀了她,你想作什么?去杀了皇上?”高湛冷冷看着她,“长恭,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九叔叔……你也知道皇上的个性……我一想起我娘如果真的是落在他手里,不知会受多少折磨,我,我就……”长恭的睫毛微颤,再也说不下去。
    “那也未必。”高湛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听你的描述,那尸骨已经有段时间了。你还记不记得,皇上的性格之前并不是这个样子。对内,他一切要求简约清静,知人善用,心怀坦荡,驾驭部属,执法严厉,如果有人违犯,即令他是皇亲国戚,也要处罚。对外每逢冲锋陷阵,都亲冒乱箭飞石,所到之处,无不建立战功,堪称一代英主,可是,在你回邺城后两年之后,他就性格大变,如果我大胆的推测,也许是因为你娘那个时候就已经过世……所以在这样的打击下,皇上他才……”
    “可是为什么我娘的尸骨会在那种地方?”她咬了咬嘴唇,“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我偶然发现,她还一直孤零零地待在那里……”一想起娘的死因莫名,死后连个安置尸骨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心,又剧烈的颤抖起来。
    “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高湛低声道。
    长恭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把在长安遇到郑远的事情告诉了他。
    “高夫人……这件事也许我们没想像的那么简单,”高湛微蹙起眉,“我这就派人去查探。不过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可见皇上做的隐秘之极,当时的知情者恐怕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长恭,你一定要沉住气,万万不能露出半点破绽,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事。还有,你娘的尸骨暂时也不能动。明白吗?”
    长恭的面色微变,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九叔叔。”
    高湛似乎稍稍松了口气,眼中流转着点点柔光,“长恭,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如果是皇上要杀我呢?”她脱口道。
    高湛微微一怔,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任--何--人。”
    长恭的眸子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缭绕得有些不真切,她怔住,呆呆的忘记了言语,无声的对视中,她忽然有种沉入那片黑暗的错觉。
    门外忽然传来了侍女的声音,“王爷,河南王和河间王来接兰陵王回府了。他们正在厅里候着。”
    “本王这就把人送过去。”高湛又用眼神再次传达了一遍不要告诉别人的意思,看长恭点了点头后,这才放下心来。
    也许是受了凉的关系,再加上受了不轻的打击,长恭回府之后,就生起了病,虽然只是普通的风寒,她就索性趁着这个借口告假了一段时间,没有去上朝,免得看到皇上,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几天后,元氏后裔,无论妇孺,皆被处死,七百多人的尸体全部被扔入漳水,河水尽赤,邺城的居民从此不敢吃漳水里的鱼,因为经常会从鱼肚子里发现些人的指甲什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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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3:56:12 | 只看该作者
新年过后,宫里又发生了一件事。皇上把一名宫女赏赐给了他的六弟高演,酒醒后居然忘了这回事,说是高演擅自夺取,令卫士用刀柄胡乱猛撞,将他揍得伤重不起。高演愤懑之下闭口绝食。两人的一胞之母皇太后娄昭君日夜不停地哭泣。看着老娘不依不饶,高洋倒也有些急了,只好不断前往高演家,探问病情,说尽了好话,才哄得这位同胞弟弟重新进食。
    说来也是奇怪,皇上是极不喜欢这位弟弟的,但这位弟弟仗着有老娘撑腰,还就是那唯一敢顶撞规劝他的人。虽然丢不了性命,但是每次规劝都免不了被毒打一番。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朝中有不少大臣对他的印象甚好。
    “我看要是换了别人,不定是怎么死的,”孝琬一边往暖炉里添着炭火,一边说道。
    长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所以也只有六叔才敢劝皇上。”
    “那倒是,你看九叔那么受宠,也从来不会多说只字片语,永远都是一副和他无关的样子。”孝琬顿了顿,“也就对你稍微特别一点,”
    长恭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只觉得喉咙一痒,连着咳了好几声。
    “长恭,你没事吧?”孝琬立刻跳了起来,轻拍她的背,一边看了旁边的小铁一眼,“还愣着干吗,还不去倒盅茶!”
    小铁轻哼了一声,不大情愿地去倒了一盅茶,嘴里还咕哝着,“反正他又不会死,吼什么。”
    孝琬眼睛一瞪,“说什么!”
    “三哥,她就一孩子。别和她计较。”长恭笑了笑。
    “长恭,我说你这小媳妇儿可有点悬,怎么看着总和你不对劲?”孝琬的唇角边挑起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小铁也瞪了他一眼,“谁是他的小媳妇儿?”
    “好了,好了,你俩都先出去,让我休息会儿好不好?”长恭无奈地揉了揉眼角。
    孝琬狠狠剜了一眼小铁,露出了一个都怪你的表情,右手一伸,将小铁拎了起来,一起走了出去,在门外郁闷地说了一句,“长恭你先休息吧,三哥过会儿再来看你。”
    长恭应了一声,唇边的那抹笑容早已消失。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脑中却是一片清明。现在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所以可以静下心来细细分析这件事。如果是皇上掳了娘走,为什么又会冒出来一个高夫人?而且掳了人走就好,为什么还要放火灭迹,这不是有点多余吗?
    还有,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真是皇上……长恭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内心深处涌起了一丝莫名的恐惧……和恨意。
    “长恭,你怎么一副想杀人的样子?”冷不防的,从她的身边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斛律恒迦。
    “喂,你进来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长恭瞪了他一眼。
    “都通报了好几声了,是你自己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恒迦的唇边漾起了那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怎么,生病生得连脑子也糊涂了?”
    长恭的嘴角微微一抖,“死狐狸,你是来探病还是来气我的。”
    恒迦的眼中扬起了愉快的笑意,“病得重不重我看不出,不过火气可是不小。”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对了,应该叫你一声王爷才对。”
    长恭随口反驳了一句,“你不是也被封为中护军了,我这王爷也不过是个虚号而已。”
    恒迦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盅茶,轻轻喝了一口道,“这么多天都不来上朝,这病看起来还真是不轻。”
    长恭垂下了眼睑,轻轻笑了笑,“可能是受凉了。”
    房间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从窗子外漏进来的夕阳余辉映照下,那位微笑着的少年有不输于男子的英气,也有比女子更清秀的气质,就如同冬日里悄然绽放的白梅。
    只是,那笑容之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迷惘和伤感。
    恒迦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站起身道,“好了,我也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还是快点消失算了。”他转身往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像是很随意的又说了一句,“长恭,不要再继续生病了。”
    望着他的背影,长恭的眼眸更加幽黑了几分,恒迦,这是在提醒她吗?
    ------------------
    第二天一早,长恭就换了官服随同两位哥哥一起进了宫。
    由于已经进入隆冬,邻国也没有战事,所以皇上只是和他们商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国事,长恭一直低着头,用尽全力地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好不容易熬到了议事结束,她正要跟着哥哥们离开,忽然听到皇上在她身后说了一句,“长恭,你先留下。”
    他的话音刚落,孝瑜和孝琬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长恭,这才面色复杂的退了出去。恒迦只是微微一笑,也跟着众人离开了这里。
    “长恭,你过来。”皇上斜卧在软榻上示意她坐到他的身边。
    长恭稍稍犹豫了一下,不得不走了过去。刚一坐下,皇上忽然伸手探了探她的额,“病好些了吗?”
    她不大自然地避过了他的手,低声道,“多谢皇上关心,臣的病已经好了。”
    皇上笑了笑,“这就好,昨日里朕还和恒迦说起要亲自来探望你。既然痊愈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长恭回想起恒迦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心里不由涌起了一分感激,如果皇上亲自驾临高府,还指不定出什么差子呢。
    “臣不敢当,臣不敢当。”她赶紧作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长恭,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快,要不是皇后提醒,朕都没留意你已经十五了。”皇上望着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深不可测,又像是感慨般叹了一句,“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了。”
    长恭心里格登一下,忽然觉得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于是顺口接了上去,“可惜我娘死得太早,不然如果她知道长恭被皇上封为郡王,必定是感到万分欣慰,叩谢皇上的恩德。”
    皇上的脸色似乎微微一变,却没有说话。
    长恭把心一横,索性接着说了下去,“可怜我娘连个墓碑都没有,臣想要告诉娘这件喜事,也没个地方……”
    皇上的瞳孔一缩,眼中蓦的弥漫起了一阵薄薄的血色,削瘦的下巴象刀刃一樣微微扬起,唇角边浮起了一种诡谲阴沉的神情,缓缓开口道,”朕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心里发慌,长恭心里一惊,只觉得一股啃灵噬骨的寒意从脚底逐渐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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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3:56:44 | 只看该作者
第32章 二娘

           二娘
    长恭从皇上的御书房出来之后,正打算去九叔叔的府里,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口枯井,一想到自己娘的尸骨还在这里,不由心酸难忍,仿佛是不受控制的,她又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由于那天是晚上,再加上自己对这王宫内完全不熟悉,所以走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她朝四周打量了一眼,打算找个宫女问问,偏偏她走的这个方向似乎颇为偏僻,连个宫女太监的影子都没有。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两个太监抬了一顶软娇过来……
    长恭心里暗自猜测,难道是宫里的妃子?她正想上前问一声,忽然看到轿子旁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闪到了旁边的墙边。
    等轿子从这里经过,她才抬起了头,一脸的难以置信,她绝对没有看错,刚才轿子边的那个女人是二娘的贴身丫环----阿妙!
    长恭的脸色一变,莫非那顶软轿里的人是--二娘?可是二娘为什么会进宫?昨晚她和大娘告假的时候不是说了今天去晋国公夫人哪里吗?
    再没有多犹豫,长恭也立刻悄悄跟了上去。
    看着软轿拐进了一座偏僻的宫殿内,长恭心里更是疑惑,往里一张望,只见阿妙和两位太监正守在左边的房间前,房间门虚掩着,显然是有人刚刚进去。她猜测可能这宫里有二娘的熟人,于是也不再多停留,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见到不远处又有一顶驾銮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到了宫门前就停了下来。只见帘子一掀,有人走了下来,这下来的人却让长恭倒抽了一口冷气!
    此人不正是当今皇上!
    她的心里虽然一片混乱,但还是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趁着阿妙和太监们不注意,极快的溜进了宫殿内,转到了房间的后面。
    刚躲到墙根下,就听到二娘柔柔的声音从窗子里传了出来,“皇上,我们不是一直在晋国公夫人家见面吗?今天怎么让我进宫了?”
    皇上的声音似乎并无波澜,“怎么,不想见朕吗?”
    “怎么会呢,只不过万一被别人看到的话……”
    长恭的心砰砰直跳,她明白自己无意中又撞破了一个秘密。原来二娘每次去晋国公夫人家,都是和皇上私会……那么说来,他们之间应该已经来往了很长时间了。
    而且听二娘的语气,似乎颇受皇上的宠爱。
    “皇上,下次我们还是在夫人府里见面吧,这皇宫里人来人往的,万一被看到得话,我……“
    “静仪,既然这么喜欢朕,干脆离开高家入宫做朕的妃子,”皇上淡淡道,“这宫里也不多你一个位置。”
    “皇上,就算是宫里有一个位置,却永远无法在您的心里占据一个位置,我要来又有何用。”二娘的声音放低了几分,“再说,我也不希望孝瑜难堪。“
    皇上的语气蓦的变得凌厉,“静仪,在朕面前说这种话,不怕朕杀了你吗?”
    “皇上,人人都以为您无情无义,可是静仪看来,却并不是如此。”二娘倒没有惧意,继续说道,“虽然您杀人无数,可是为什么对长广王那么宽容?不就是因为在您还没成为皇帝的时候,只有他愿意为您说话,没有丝毫看不起您。别人对您的好,您会百倍奉还,不过,别人对您的坏,您就会以千倍奉还。”
    皇上沉默了片刻,低低笑了起来,“静仪,你果然是了解朕,你不怕朕杀了你,也是仗着当初如果不是你,朕就不会那么顺利登上了帝位。不是吗?”
    从听到这句话起,长恭的脑袋就处于极度的混乱和空白的状态,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截断了她的思想,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年在家中保持低调的二娘竟然有这么深藏不露的一面!
    而且,皇上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朕也不会那么顺利登上了帝位。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二娘在这其中起了什么重要的作用?
    “对了,静仪,朕还要你去做一件事。”皇上的声音轻了下来,似乎是在她耳边低语,所以在窗下的长恭也没有听清他说些什么。
    接下来,就从房间传来了让长恭感到脸红心跳的声音,她皱了皱眉,趁着阿妙他们不备又迅速地溜了出去。
    出了宫,她也没有心思去九叔叔府上,径直就往家中而去。
    街道两旁的人家都已早早的紧紧栓上了门,好象要把严冬关在门外似的。新糊的纸窗朦朦胧胧的,透出来的淡黄烛光微微晃动,疲惫而无力。
    --------------------
    回到府里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院子里的红梅树上皆是积雪,一树梅花一树雪,风过,片片缤纷如蝶,落在脸颊上点点沁凉。
    孝琬见她回来,自然又详详细细地追问了一遍皇上为什么把她单独留下的原因,听长恭解释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三哥,你别这么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我可刚立了功,皇上也不会为难与我。”长恭伸手摸了摸三哥微蹙的眉,微微一笑。
    孝琬摇了摇头,“谁不知道皇上喜怒无常,反一他忽然发疯了可怎么办。”
    长恭忙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三哥,你老是这样口没遮拦,小心隔墙有耳。”
    “反正这里除了你又没人。”孝琬无所谓的挑了挑眉。
    “喂,我难道不是人吗?”从角落忽然传来了小铁的声音,长恭和孝琬略带惊讶的对视了一眼,这才发现小铁不知何时溜进了屋子。
    孝琬皱了皱眉,“怎么像个耗子似的,你不吱声谁知道你在那里。”
    “喂,三大叔,你说谁是耗子?”小铁瞪起了眼。
    孝琬的脸色一僵,“你叫我什么?”
    “三大叔啊,看你每天那个唠叨的样子,简直就比大叔还罗嗦。”小铁哼了一声。
    孝琬的嘴角开始抽筋,半天才迸出一句,“你个臭丫头!”
    小铁不以为然的朝他翻了个白眼,“小老头。”
    “你再说一遍!”
    “小老头!”的0f
    “你……”
    “是你叫我再说一遍的。。”
    “臭丫头,看我不掐死你!”
    长恭赶紧眼明手快的拖住了正处于抓狂状态的孝琬,朝着小铁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闪一边去。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她从关外回来以后,就发现这两人完全是水火不相容,三哥那么容易相处的性子,偏偏就是和小铁合不来,还一点就着。
    “好了,好了,三哥,消消气,谁敢说你是小老头,弟弟我帮你抽他。”长恭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哥哥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全邺城的美男子啊,只要我家哥哥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孝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长恭的头发,“也不怕别人笑话,有这么夸自己的哥哥的吗?”
    “为什么不能,”长恭低头一笑,“在我眼里,三哥就是最好的哥哥。”
    “四弟……”孝琬的瞳眸里映出繁复而清澈的喜悦,脑海中却浮现出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五岁的小家伙。
    时光流转,当初那个调皮的小家伙居然已经长大成人,年纪轻轻就浴血沙场,封侯拜爵,怎不叫人感叹命运的多变……如果爹知道四弟有今天,必定是深感欣慰吧……只可惜……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着眼睛有些干涩,抬头望向窗外,遥远的夜空中墨黑一片,只有几颗星子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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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3:57:15 | 只看该作者
这天半夜开始,邺城又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到了第五天的清晨,才渐渐小了起来。
    长恭和哥哥们去上朝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只留下一片纯白,无云的天空异常的明亮阔朗,尽管依旧寒冷,但薄薄的阳光撒在琉璃般的雪上微光莹莹弱弱,倒也甚是漂亮。
    今天皇上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只是例行公事询问了一些事情之后就匆匆退了朝。
    长恭也根本无心逗留,正巧孝瑜要去一趟高湛的府上,于是她立刻就要求大哥把自己给捎上。
    “长恭,别和你那九叔走的太近了。”孝琬似乎有点不悦。
    长恭笑了笑,“三哥,那也是你的九叔啊。”不知为什么,三哥一直都很不喜欢九叔叔,每次提起九叔都是这副不爽的态度。
    孝琬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行了,长恭,我们走吧,你还不知道你三哥那性子,越理他越来劲。”孝瑜轻轻一笑,拖起长恭就走。
    “大哥,你……我回去就叫我娘去给你说门亲事!”孝琬很清楚自己大哥的死穴。
    果然,孝瑜的嘴角抽了一下,“饶了我吧,好弟弟。”
    孝琬得意地叉腰笑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孝瑜和长恭已经消失在他的面前了。
    “呃---大哥……我真的会这么做哦。”他一边怨念着,一边回过身,忽然发现身后还站着一人,不由将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个出气筒身上。
    “斛律恒迦,你为什么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真是莫明其妙!”
    恒迦微微一笑,温柔的笑容象一池春水荡过湖面的潋滟秋波,倒让孝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好像也不该对这么个老实人撒气。除了长恭彻底认清了这只狐狸的真面目,在其他人,包括孝琬的眼里,斛律恒迦的温和忍让好脾气,可是颇有口碑的。
    “恒迦,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心里有点不痛快。”孝琬似是无奈的说了一句,“这孩子,总是让人不放心。幸好还是个男孩子,若是个女孩子,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恒迦眸光一闪,眼底露出了别样的温柔却又丝毫不显造作,随后又不着痕迹的将那刹那的温柔敛去,低声道,“长恭,并不是孩子。”
    长广王府,高湛的房内。
    “九叔,还是你好啊,想上朝就上朝,想在家里待着就在家待着。”孝瑜轻轻扣了扣手中的白瓷茶盖,“这种天气,我也真想在家里待着,或者是去那温柔乡里,温香软玉在怀……”
    “孝瑜……”高湛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长恭。
    “哦……”孝瑜露出了一抹略带促狭的笑容,“对了,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孩子。”他还故意加重了孩子这两个字。
    虽然长恭现在没有心情和他斗嘴,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我才不是孩子。”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不然你小媳妇儿知道就着急了。”孝瑜继续取笑着她。
    “大哥……我翻脸了啊。”长恭瞪了他一眼。
    “小媳妇儿?”高湛的脸色一敛。
    “是啊,就是上次从山下救下来的那个小丫头,”孝瑜随口说了一句,“我看四弟可是真喜欢这个丫头呢,同吃同寝,不是小媳妇儿是什么?”
    “九叔叔,不是这样的……”长恭连忙辩解。
    高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长恭又怎么会看上这种野丫头,我看对她这么好,不过是想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吧。”
    长恭微微一愣,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九叔,对了,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孝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脸上隐隐浮动着一抹捉摸不定的笑容。的0e0
    在接过那个小袋子的瞬间,高湛的眸光一闪,和他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时候也不早了,九叔,我也该回去了。”孝瑜起了身,正要询问长恭,却只听高湛说道,“孝瑜,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和长恭说。”
    孝瑜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望了高湛一眼,转身出了门。
    一见他出了门,长恭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九叔叔,有没有查到什么?”
    高湛点了点头,“皇上发狂的那一年,处死了许多人,在那些人里,有不少是宫女。”
    “皇上处死宫女,这也不是奇怪的事。”长恭低声道。
    “处死宫女的确不奇怪,不过这批宫女全是娄太后宫里的人。”高湛的眼中深不见底,“这似乎就有点不合情理了。”
    长恭心念一动,失声道,“难道我娘……”
    高湛点了点头,“你娘就一直在娄太后的宫里,这是唯一遮人耳目的方法。”
    长恭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九叔叔,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以他的身份就算将我娘纳入宫里,也没有人敢多说半句。”
    “那可未必。”高湛微眯着眼睛,“至少有一个人,一定会阻止。”
    “谁?”
    “斛律光。”的6e
    “斛律叔叔?”
    “不错,斛律光视你父亲如兄弟,如果这件事被他知道,那他是万万不肯依的。”
    “但是,皇上为什么……”
    “只要有他在一天,我齐国江山就稳如泰山,难以撼动。所以,皇上是不会得罪他的,以一具尸体断了众人的念想,一了百了,也未尝不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办法。”
    长恭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毕竟自己经历过战场烽火的考验,所以,在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后,她更能冷静的思考。她已经接受了母亲去世的事实,但现在,她最想知道的是事实的真相。
    她不会让母亲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绝不会。
    “九叔叔,你知不知道我二娘和皇上之前是否认识?”她忽然又想起了这件事。
    高湛似乎有些惊讶,“宋静仪吗?小时候她爹倒是经常带着她来拜访我们家,那时我们还住在将军府里,后来好像就不怎么来往了。不过之后可能是你爹又想起了她,所以就将她收为了妾室。”
    长恭细细琢磨了一番高湛的话,这么说来,二娘可能从小就认识皇上了,不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无从知道了。
    “怎么忽然问起那个女人了?”高湛明显对二娘没有半分好感。
    “我看到了。”
    “什么?”的eb1
    长恭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把自己在宫里看到二娘和皇上私通的事情告诉了高湛。说罢,她低垂着眼帘轻声道,“九叔叔,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高湛对此倒没有表示出十分的惊讶,“宋静仪的父亲一直平步青云,孝瑜身为庶子也早早封王,果然是事出有因,这也不是什么希奇事。”
    “可是,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作没有她的帮助,他就没那么轻易登上皇位?”
    听到这句话,高湛的脸色才微微一动,“长恭,这话对谁都不许说,也不许再提起,知道吗?”
    长恭睫毛一扬,“我知道,九叔叔。”
    初冬的时节,夜色也变得格外深沉起来,窗外又不知不觉地飘起了细雪,房间内温暖湿润的空气中仿佛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梅香。望着那犹如白梅一般的少年,高湛的心忽然温柔起来,正想说些安慰的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
    “兰,兰陵王爷,不,不好了!河间王他,他出事了!”
    长恭顿时有如遭到雷击,立刻跳了起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认出眼前的人正是三哥身边的随从刘岷,她顾不得那么多,一手扯起了他的衣襟急问道,“我三哥出什么事了!”
    刘岷虽是惊慌万分,但说倒还是颇有条理,“回,回王爷,河间王妃今日入宫时被皇上留了下来,河间王知道后一怒之下就冲到了王宫,刚刚从宫里得来的消息说是,说是河间王已经被皇上押入了大牢!”
    长恭只觉心头一空,飒飒的冷风都灌进了身子里,将血液完全的冻住,再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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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3:59:46 | 只看该作者
第34章 暗流涌动

           暗流涌动
    不知不觉中,邺城的春天又到了。
    刚一开春,高殷就下令减轻百姓的徭役赋税,拜高演为太师、录尚书事,拜高湛为大司马、并省录尚书事。这样一来,高演和高湛实际就控制了齐国的军政大权。位高权重,一时无人出其左右。
    此外,他还分命使者巡视四方来征求行政得失意见,视察各地风俗,关心百姓疾苦。因此在百姓眼里,他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但是,正因为两位亲王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尚书令杨愔、尚书左仆射平秦王高归彦、以及黄门侍郎郑子默这几位颇受高殷倚重的重臣,都对高演和高湛心生猜忌,也在皇上面前说了不少他们的不是,惹得两位亲王甚是不悦。两方势力渐成水火之势。
    长恭奉皇命在并州巡查时,收到了孝瑜的书信,得知了长广王妃产下一子的消息。虽然为九叔叔再添一子而高兴,但心里却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回到邺城,她就匆匆去了长广王府道贺。
    长广王府,夏有浮莲,秋有红叶,冬有寒梅,而春天,则是满树的梨花白。
    长恭一踏进王府,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孩子的哭声。她循声望去,只见在绽放一树雪白的梨树下,王妃正抱着一个婴儿轻声细语地哄着,在她的身旁,高湛正凝视着婴儿,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罕见的温柔之色。男子气度华贵,清冷似月,女子眉目如画,妖媚无双,此情此景,犹胜巧夺天工的画卷。
    长恭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滋味又涌了上来,自己的出现,好像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和谐。
    高湛忽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的抬起头来,在看到长恭的那一瞬间,愣在了那里,很快,他的茶色眼眸内掠过了一丝惊喜……
    “九叔叔,九婶,恭喜了!”长恭挽起了一个纯粹的笑容,快步走到了王妃面前,弯腰去看那个孩子,只见那个孩子完全继承了高家男子的美貌,尤其是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可爱之极。
    “九婶,你好能干,你怎么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孩!”她惊喜的叫了起来,刚才那一丝异样的情绪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妃掩嘴一笑,“这傻孩子,说什么呢。”
    “长恭,什么时候回来的?”高湛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嘴角明显带着发自肺腑的笑意。
    “昨天刚回来的,九叔叔,这个差使可真不好当,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比打仗还累。”长恭大大咧咧往石凳上一坐,又忍不住去逗那个孩子。
    “刚回来也不休息休息。”高湛微微蹙起了眉。
    “我这不是急着想看我小堂弟嘛。”长恭眨了眨眼,“对了,九叔叔,起了名吗?”
    “起了。就叫高俨。”
    “小俨……好名字啊。”长恭歪着脑袋仔细又看了看他,忽然咦了一声,“九叔叔,小俨的眼睛不像你是茶色的哦,”
    王妃笑了笑,“我看这孩子的眼睛乌黑灵动,倒有几分像长恭。”
    她刚说完,忽然留意到自己丈夫那意义复杂的目光忽然就溶化了,象耀眼的冰雪瞬间融化在三月的阳光,还带着一抹和风般温和轻暖的笑容——
    她的心忽然往下一沉,王爷从第一眼起就对这个孩子格外喜爱,难道就是因为……
    心,继续往下沉,好像沉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之中。
    此时的王宫里。
    几位重臣正在御书房里向皇上进谏。
    “皇上,如今两位亲王位高权重,太皇太后对常山王更是一向纵容,臣还听说常山王和长广王一直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恐怕有不轨之心。”黄门侍郎郑子默一脸忧心的说道。
    高归彦也立刻接了上去,”郑大人说的对,皇上,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会造成大患。”
    高殷面露犹豫之色,“两位言之有理,但先皇嘱咐六叔辅佐朕,朕不能违背先皇之命。”
    “皇上,依臣看,那长广王比起常山王来,更加危险,若是两人有狼子野心……”郑子默脸色一敛,“请皇上三思。”
    高殷有点为难得望向了最为信赖的杨愔,“杨丞相,你有什么建议?”
    杨愔上前了一步,“依臣所见,最好速速除去这两位亲王,以绝后患。”
    高殷脸色微变,立刻摇头,“这怎么行,那两位是朕的亲叔叔!”
    “皇上,”杨愔的语气中带着不可质疑的坚定,“如今两位亲王兵权在握,一旦要谋反,我们就完全处于下风,如果不杀了他们,皇上完全没有能够平安的可能。皇上,切切不能心软啊。”
    高殷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此事,朕办不到。”
    “皇上!”杨愔焦急的喊道。
    “杨丞相,你还是去和诸大臣详细商议别的方法吧。”高殷从御座上站起身来,“朕有些不舒服,你们也都回去吧。”
    在众臣离开书房的时候,高殷又说了一句,”过几日就是六叔的长子百年和斛律丞相的小女的婚事,众卿家别忘了去常山王府道贺。“
    出了御书房,杨愔长叹了一声,“皇上过于心善,太重亲情,不知周围虎狼环伺啊。”
    “杨丞相,既然皇上不忍心杀了他们,或许我们可以想个方法让他们离开邺城,削弱他们的权力。”郑子默低声道。
    杨愔点了点头,”我们再好好商议商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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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4:00:14 | 只看该作者
常山王的长子娶亲,且要娶的媳妇的又是战功赫赫的斛律光的女儿,这门当户对的强强联姻,成了开春以来邺城被谈论最多的事情。
    婚礼的那一天,邺城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艳艳的毫不吝啬的绽放出那道道金光,云朵犹如柔软的洁白羽毛闪烁在湛蓝色的帷幕上,纯静而澄澈。
    常山王府门口,早就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这朝中上下,谁不知常山王的风头正健,就连皇上也亲自前来道贺,又有谁不争着来巴结一下。
    长恭随同家人到了常山王府的时候,正好见到恒迦从对面的牛车上下来,只见他今天一袭绯绿色胡衣,容姿皎洁,温雅如玉,细碎的阳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仿佛小心翼翼地覆上了一层淡金。
    “恒迦,恭喜恭喜。”她朝着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他妹妹的好日子,表示一下祝福还是应该的。
    恒迦的脸上挂着那抹永远不变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和孝琬他们说了几句客气话。不知为什么,长恭觉得他似乎并不开心,相反,那笑容底下好像还流动着一抹几不可见的担忧。
    “长恭,这么早就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她的眼睛一弯,睫毛下流泻出难以遮掩的欣喜,转过头去,只见一辆装饰考究的牛车旁,正站着长广王高湛。王妃抱着小俨小鸟依人般地依靠在他的身边,一手还牵着闹个不停的小刚,
    “九叔,九婶,你们也来了!”长恭的目光停留在小俨身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宠爱的笑容,“小俨睡得可真香,这样都能睡着。”
    高湛淡淡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的堂哥在上朝时都能睡着。”
    长恭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九叔叔,连你也取笑我!”
    王妃正在惊讶于高湛的玩笑话,忽然见他微微笑了起来,就象昙花盛开的一瞬,绽开在虚幻与现实的中间,使人痴迷而恍惚,浑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这样的笑容,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长广王,王妃,”恒迦也走过来了行了个礼,又望了一眼长恭道,“还不进去吗?你两位哥哥已经进去了。”的98d
    长恭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怕我丢了不成。”
    “我的话已经传到了,到时被你三哥埋怨你可别怪我。”恒迦笑了笑,转身就走。
    长恭连忙和高湛说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一边还喊着,“狐狸哥哥,你等等我嘛!”
    ”说了不许叫我狐狸!”
    “王爷,这斛律家的公子和长恭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倒是不错,只可惜我们长恭不是女子,不然可真又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王妃想趁着王爷高兴说些轻松的话,没想到话说到一半,就见王爷唇边的笑意早已消失,那冰冷的目光仿佛将她全身的血液冻结了起来,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胡说八道什么。”高湛冷冷看了她一眼,“还不进去。”
    说完,他就径直顾自己走了进去。
    王妃咬了咬嘴唇,拉起了小仁纲急急追了上去。
    夜晚来临的时候,喜宴也开始了。装饰华丽的常山王府内一派喜气洋洋,庭中熊熊的燎火和烂若火树的华灯将王府映照的犹如白昼。群臣身着华贵的衣装向一脸笑容的常山王道贺,今天的新郎高百年更是意气风发,满面春风,显然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
    “昌仪这丫头,终于也嫁人了。”恒迦望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妹夫,低声说了一句。
    “我看这高百年长得眉清目秀,又是六叔的长子,和昌仪倒也相配。”长恭对那位女孩也有点印象,不过她生性文静,并不经常从屋里出来,所以对她了解并不多,只知是个斯文羞涩的美人。
    “相配……”恒迦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怅惘。
    “恒迦,你在想什么?”长恭忍不住问出了口。
    恒迦斜斜瞥了她一眼,脸上早已恢复了那抹狐狸般的笑容,“我在想,不知哪天你才能嫁出去……”
    话说到一半,恒迦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噤声。
    长恭忽然听到他说了嫁这个字,不由也是一惊,正慌乱的时候,又听他那带着调侃的声音响起,“瞧你这比女人还女人的容貌,说是嫁一点也没错吧。”
    长恭这才松了一口气,瞪了他一眼,“你还说我,你看,你妹妹就成亲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吧,斛律公子,多少女眷的目光都在恶狠狠地盯着你啊。”
    恒迦扑哧一笑,“怎么都被你说得像恶狼似的。你难道没看到,刚才一大半的女眷的眼神,那可都是围着你打转啊。”
    长恭哼了一声,朝他眨了眨眼,“说不定等会皇上就亲自给你指婚,哈哈!”话音刚落,额头上就挨了一下。她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低声道,“好啊,狐狸哥哥,你居然动手,小心你的好名声全都毁了,哼哼……”
    婚宴上,众人俱是满脸笑意,相谈甚欢。只是,这其中,多半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话语。长恭也没闲着,一会儿和两位哥哥说几句,一会儿和恒迦斗个嘴,一会儿朝九叔叔那边瞄几眼,忙得不亦乐乎。
    六叔府上的厨子做的醋菹鹅鸭羹也极其美味,长恭不知不觉喝了好几碗。
    席间,一向擅于诗词的河南王高孝瑜还即兴做了一首贺诗。
    昌仪年十五,来聘百年家。
    婿颜如美玉,妇色胜桃花。
    带啼疑暮雨,含笑似朝霞。
    暂却轻纨扇,倾城判不赊。
    诗还不错,再加上人人知道他和长广王的关系一向亲善,所以立刻迎来了一片称赞声,将此诗夸的天上有,地下无。长恭虽然对诗词不怎么在行,但细细听来,倒也觉得别有韵味,对于大哥的才华,她一向佩服的五体投地,只不过,她实在是让大哥太失望了,别说做诗,每次那乌七八糟的解释都会让大哥吐上三升血。
    皇上看上去心情也不错,和大家拉了一会家常后,忽然将目光停留在了恒迦的身上,缓缓开了口,
    “斛律丞相,如果我没有记错,中书令也有一十八了吧?”
    斛律光应道,“回皇上,犬子恒迦今年正好一十八。”
    皇上温和地笑了笑,“斛律丞相,朕的八妹义宁公主今年正好十五,性格温良,和中书令倒是般配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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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斛律光刚想说话,忽听恒迦已经开了口,“回皇上,义宁公主有恭良之德,窈窕之姿,臣不过是一小小中书令,是万万配不上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的。”
    “恒迦……”斛律光对于儿子的拒绝倒有几分惊讶,知子莫若父,身为父亲的他,最清楚儿子的处世之道,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在之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皇上倒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中书令,如果是这样,你就更不必担心了。义宁她,其实早就对你……”
    皇上的话没有说完,但接下来的意思已经表达的清清楚楚了,义宁公主早就对恒迦芳心暗许了。也就是说,恒迦没有再拒绝的借口。
    长恭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不过,她更清楚恒迦不想娶那个公主。于是,她朝着九叔叔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说几句推脱的话。
    高湛留意到她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还真的从席间站起了身,清了清嗓子道,“皇上,依臣所见,这的确是一门千载难逢的好姻缘。不如就趁今天为这对良人指了婚,喜上加喜。”
    长恭皱了皱眉,九叔叔这不是在帮倒忙吗!
    高湛的话一出口,众人也纷纷应和起来,皇上笑了笑,道,“喜上加喜,长广王说的是,既然这样,朕就将义宁公主指……”
    “皇上,臣才疏学浅,的确是是配不上公主。”恒迦出乎意料地打断了皇上的话,“不过皇上的一番美意和厚爱,臣感激涕零,但在皇上指婚前,臣还有一事想交代一下兰陵王。”
    长恭听他忽然叫自己的名字,不由有些惊讶。只见他转过头,一双黑眸笑意盈盈,“长恭,我藏在那里的几房妾室就要你帮忙照顾了,对了,还有流花苑的小夜姑娘,也要麻烦你照看一下了。”
    嘎嘎----大家好像同时听到了乌鸦飞过头顶的声音……几房妾室,还有流花苑,那可是邺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这怎么能和斛律恒迦联系起来?
    “恒迦,你说什么,你竟然……”斛律光在愣了半天后第一个反应过来,震惊的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恒迦,你倒好,这么就算撇清关系了吗?”长恭忽然站起了身,露出了一副你很不识相的表情,“平时不都是我在帮你照看着,我告诉你,你要是休了她们,那十七八房小妾保证立刻上吊,你自己看着办吧!”的70e
    “长恭,你知道?”斛律光一见长恭承认,更是深信不疑,气得脸色发青,怒道,“好啊,斛律恒迦,你……你……”
    “斛律叔叔,你也别怪他了,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他不就是怕你生气才金屋藏娇的,”长恭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朝向高殷道,“皇上,中书令为人无可挑剔,这唯一的缺点就是-----唉,只怕还真委屈了公主……”男人风流并没有什么,有几房小妾更不稀奇,但如果这是未来的驸马人选,就似乎有些……
    “长恭所言极是!”斛律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劣儿实在太令臣失望了,万万配不上公主,请皇上收回呈命!”
    高殷的脸色也颇有几分尴尬,正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听长恭又说道,“皇上,今天这大好的日子,我们应该好好恭喜六叔才对,这些事不如以后再议,况且义宁公主这天仙般的人物,择婿之事更要慎重才好。”
    高殷连忙点了点头,顺着长恭的话说道,“兰陵王言之有理,此事以后再议吧。”
    长恭挑唇一笑,瞥向了恒迦,只见他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神色,不由又暗暗好笑,没想到狐狸会用这招抗婚……只怕他以后就多了个风流花心的风评了,唉,也不知有多少少女要伤心了。狐狸这次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喜宴结束之后,一出了常山王府,长恭赶紧找了个机会将恒迦拖到了一个隐蔽处,笑嘻嘻地问道,“恒迦,你什么时候藏了十七八房小妾啊。”
    恒迦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在帮我照看着吗?我那各位夫人都可好?”
    长恭再也忍不住,格格的笑了起来,还顺手拍了他一下,“你呀,就这么不想娶公主?这在别人看来可是美事啊,保证你立刻平步青云……对了,我说你平时最爱装出那副假模假样了,怎么今天怎么破例了?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大家眼里就不再是完美无缺了。”
    恒迦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有的事,已经过了我能伪装的界限。”
    “啊呀,是谁说的义宁公主有恭良之德,窈窕之姿,这么完美还入不了你斛律公子的眼?”长恭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讽刺他的机会,所以说的不亦乐乎。
    “恭良之德,窈窕之姿,却不是我喜欢的。”他脱口道。
    长恭眨了眨眼,“来来来,告诉兄弟,你喜欢的是那哪种姑娘?我也帮你留意着,不会真是小夜那种吧,哈哈!”的d2
    恒迦望着她的笑容,脑海中却不知为何出现了在关外的那副画面。
    盐巴一样的雪子随着怒吼的北风散漫的朔飞,穿了一身血染铠甲的少年策马而立,却自有一段飘逸出尘的风度,衣如烈火人如美玉,黑发红衣翩跹曼舞,马蹄下腾起阵阵雪雾——斯人斯景,恍如天上海市蜃楼。
    “这次我可是帮你撒了谎哦,狐狸哥哥,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的大恩大德吧。”长恭不依不饶的说道。
    “对啊长恭,你帮我说了谎,这可是欺君之罪,知不知道?”
    “啊,那怎么办,你赶紧去找个十七八房小妾吧,不然哪天皇上追查起来,我俩就完蛋了!”
    “嗯,这个重任就交给长恭你了。”
    长恭的嘴角一抽,正想瞪他一眼,却发现他正含笑望着自己,
    那样的目光,又正在那样的距离和高度看着她,
    象初春的阳光,落在耳边的发际,带着微微的灼热,温暖而妖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还带着种润物无声般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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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2.9.2013 04:00:41 | 只看该作者
第35章 杀机

           杀机
    春天快要过去的时候,从常山王府里传出了斛律昌仪有喜的消息,众人纷纷又前去恭贺,皇上也赏赐了许多珍贵的礼物,荣宠更胜从前。倒是长广王高湛,虽然权高位重,但人人知道他性子凉薄清冷,所以就算有心巴结,也不敢贸然上门。
    这邺城上下,唯一一个能长驱直入长广王府而不必经过通报的人,就是高湛的侄子----兰陵王高长恭。
    小俨,快让哥哥看看,胖了没有?”长恭像往常一样,一到王府就马上抱起高俨,一个劲的逗着他玩。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孩子和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你前几天不才刚见过他,怎么看得出胖瘦。”高湛好笑的摇了摇头。
    ”我当然看得出啊。“长恭嘻嘻一笑,又道,”对了,九叔叔,昌仪这丫头也有喜了呢,看来她和百年感情应该不错吧。“
    高湛笑了笑,”傻孩子,就算没感情,他们也会有孩子的。“
    ”若是我,才不会和不喜欢的人成亲。“长恭忽然脱口道。
    高湛的笑容微微一敛,“长恭有喜欢的人了吗?”
    长恭一愣,立刻又笑了起来,“当然有啊。我喜欢大哥,三哥,喜欢大娘,喜欢阿秋,喜欢很多很多人啊……“见高湛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失落,又眨了眨眼道,“当然,最喜欢的就是九叔叔了!”
    高湛轻轻笑了起来,“尽和我插科打诨,你能和这些人成亲吗,傻孩子。”
    长恭捏了捏高俨的小鼻子,道,“九叔叔,其实我也不想成亲,这样不也挺好的。恒迦比我大了两岁都还没成亲呢。”
    高湛听到恒迦这个名字时牵动了一下嘴角,“长恭,你觉得恒迦此人如何?”
    长恭想了想,笑道,“他呀,是个太聪明的家伙,又自私又胆小,不过……”她忽然想起了那个雪夜,那罐暖至人心的热水,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柔和,“不过,他也算是个好人。”
    高湛望着她嘴角的浅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杯子,淡淡的水雾从杯中萦绕而起,令他感到眼前有些模糊,似乎看不清她的容颜。
    “九叔!”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孝瑜的声音,只见他匆匆朝这个方向走来,平日里处惊不乱的脸上带着一抹惊慌。的6ac
    “大哥,怎么了?”长恭将小俨还给了侍女,忐忒不安的起身问道。
    孝瑜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到了高湛面前,沉声道,“九叔,刚才我从宫里探听到消息,杨愔上奏皇上,让皇上封您为大司马和并州刺史,封常山王为太师和录尚书事。皇上已经准了奏,九叔,等圣旨一下,您就要离开邺城,去并州就职了!”
    长恭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扑通一声又坐回了石凳上,下意识地抓住衣襟,左胸传来的痛楚让她的动作变得迟缓。
    快要,无法呼吸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杨愔他们早就想把我们赶出邺城了。”高湛倒并不惊讶,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茶,“并州刺史,也是个美差啊。”
    长恭又蓦的站起身来,“九叔叔,我进宫去见皇上!”
    “长恭,别冲动,”高湛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皇命难违,再说并州离这里又不是很远……”
    “九叔叔,我不要你走。”长恭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一想到九叔叔要离她而去,想到不能再见到他,想到不能再听见他的声音,只要想那么一点点,都会伤心,都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像冰锥一样在胸膛里扎着自己。
    “傻孩子……”高湛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仿佛想说什么,又被他强自按捺了下来,恢复了冷淡的语调,“行了,你先回去,我和你大哥,还有些事要商量。”
    “九叔叔……”
    “先回去。”的c8
    长恭呆立了一会,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长恭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孝瑜开口问道,“九叔,您已经有对策了是不是?”
    高湛冷冷一笑,“这道圣旨来得正是时候。”
    孝瑜垂下了眼睑,“九叔,为什么不告诉长恭?”
    “孝瑜,你忘了吗?长恭他,和我们不是同一类人。”高湛的眼中流转着一丝无奈,“所以,有些事还是不让他知道更好。”
    孝瑜没有说话,半晌,又问了一句,“九叔,你和六叔打算何时动手?”
    高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等着皇上下了圣旨。”
    “九叔……”孝瑜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您等那个位置已经等得够久了。”
    “这么久都等了,也无所谓再等一阵子了。”高湛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
    二人不再言语,静静地望向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琉璃夜,月色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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