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连载】四面墙--哥们儿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44:41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1）杀威棒；青云直上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管教正儿八经地打人。 早晨起来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安徽的脸，居然恢复得很好，消了肿，只眼角还有些青而已，不过精神显得很消沉，不水灵。回想昨晚的一通“暴揎”，有些感叹人的承受力之坚强了。 卢管扒门探视的时候，大家正在院里干活，形势大好。谁也没有防备这个节骨眼上安徽喊了声“报告”，当时肯定有人的心里咯噔过一下。 安徽跟卢管说脑袋疼。 咣当一声开了门，一身戎装的卢管跨进小院儿。 “我脑袋疼得厉害，干活吃劲。”安徽无精打采地说。 卢管盯着安徽的脸看了一小会儿，转头问肖遥：“谁打他了？”肖遥说没有人打他呀，缸子也一脸无辜地样子说真没人打他。 卢管就近狠狠踹了缸子一脚：“傻逼糊弄我！？这点事混得过我眼？蒋顺志，老实说，哪个王八打的？”安徽叫蒋顺志。 蒋顺志哭丧着脸：“卢管，没人打我，我就是脑袋疼。” 卢管鄙夷地骂道：“瞧你那个倒霉操行，挨揍都活该！谁打了你愣不敢说？你就说出来，我看他敢再动你一个手指头？爪子给他剁去！” 蒋顺志还是不招，只是央求管教给他拿点药吃。 “你他妈也是一刁民！”卢管指着安徽人的鼻子总结，然后转向大家：“今天我就不信邪了！谁打的你给我站出来，好说，别等我查出你来！” 大家都龟缩在地上繁忙地捡豆子，只有残豆杂质落进盆里的响动回应着管教的咆哮。卢管挖苦道：“你瞧你们一个个那点尿性，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孙子似的，还打这个打那个，别装大尾巴羊啦！整天牛逼烘烘的，自己不害臊嘛！” 这个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管教把我当好人，突然问我这件事的答案。我明白不论怎样回答，对我都没有好处。 “操你娘的都装王八蛋吧，一会儿我一个个提你们，不信整不出这个孙子来！”卢管怒火中烧地准备走人时，姜小娄突然蹦了起来，底气特足地喊了一声：“是我打的！” “你牛逼了是吧！你凭什么打人家？”卢管先上前给了他一个嘴巴，一边责问。 姜小娄真不含糊，把脖子一横道：“我就看他来气！”我看到阿英跟缸子吐了一下舌头，大概没料到姜小娄这么生。 姜小娄紧跟着还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他干活偷懒！” 卢管似乎挺感兴趣地相看了一眼革命军人似的姜小娄，也可能是姜小娄突然冒出这句话也让管教感觉意外，一时居然接不上话来。沉了一会，卢管突然笑了一声：“操！什么大你说什么啊！你算个鸡巴算个蛋呀，你管得着人家吗？这里有安全员，不行还有管教，轮的着你上前吗？” 姜小娄脑子可能进水了，当时说了一句话，把我们逗得都忍不住小声乐起来。他居然冒出来一句“大路不平众人铲”！ 卢管啪啪两个嘴巴上去：“铲你妈的逼呀你！”我看到缸子和阿英使劲忍着笑，把脖子都憋得跟救生胎似的。 姜小娄继续保持着一副桀骜不驯的状态，两眼悲壮地望着卢管，大有威武不屈的意思。卢管说你还不服气是吧？姜小娄大义凛然地叫嚣：“我又没错，他欠揍！”卢管看来是气得够戗，点掇着姜小娄的鼻子警告：“行，一会我让你看看谁欠揍！”说完，气呼呼走了。 姜小娄哼了一声，把一口唾液呸在地上：“操，有什么呀！” 阿英说你真牛逼！缸子则笑着提醒他：“有点过啦。” 姜小娄志得意满地嘲笑了一通警察的不过如此，“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谁不怕横的？”然后狠巴巴逼近蒋顺志：“小样地，死不悔改是吧。” 蒋顺志无辜地申辩：“我没告状的意思，就是想要点药。” 姜小娄狠狠抽了他几个嘴巴，嘴里骂得更难听。正骂着，就听外面一通脚步响，然后是开锁的声音，卢管又回来了，从门上的探视口开始卷姜小娄：“你个不知死的鬼，又欺负人呢！” 咣当开了门，才看见卢管手里拎了根橡胶棒，后面跟了仨穿黄坎肩的“劳动号”。 “都起来！”卢管对大家喊，我们赶紧站起来，溜墙跟站好。 卢管用棒子一捅姜小娄：“趴下他！” “劳动号”立刻扑上来，把叫骂挣扎的姜小娄按地上了，一把抻断细布条做的裤带，三两把撸下裤子，露出细腻的白屁股来。卢管抓紧时间，一边不解气地骂着，一边轮圆了橡胶棒砰叭砰叭地打在姜小娄的屁股蛋子上。 姜小娄很快就承不住了，不断地转过头来，央求：“哎呦，别打了，卢管，我错了，哎呦别打……” 我们在一旁静静观望着，觉得着小子纯粹是自找的。 后来我分析姜小娄当时的心理，肯定不是担心最终被揪出来，而是突发灵感，想借这个机会把自己已经没落的形象重新树立起来，通过与管教叫板给自己“长点儿”。所以他在精神上是有备而来的，可惜他没有在肉体上做好准备。 卢管终于收手时，姜小娄已经趴在那里泪流满面，脸色刷白，以前真没有见过这样没有血色的脸。 “怎么样，还欺负人吗，还牛逼吗？” 姜小娄呻吟着，嘴里象含了热豆腐：“不欺负了，不牛逼了。” 卢管拎着棒子，望着我们：“以后谁再欺负人，就是这个下场，看守所是什么地方，人民民主专政机关！我给你们往人道上走，谁再往那牲口棚里钻，就专政了谁！肖遥！” 卢管这一叫，不仅肖遥，连我都一激灵，以为要开肖遥的刀了。 卢管宣布：“你看你管的鸡巴号儿，整天就知道扎墙角睡觉是吧！现在我宣布啊，肖遥的安全员撤掉！”然后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下：“麦麦先负责号里的事……你们别看人家不言不语的，肚子里面比你们东西都多，都别给我闹杂！” “麦麦你怎么样？” 我当时要是推辞一下就好了，可不知道怎么就来了热情：“没问题。” “好，那就这样，有不服管理的告诉我。”卢管信心十足地掂了一下手里的橡胶棒！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45:28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2）变法 如果没有我们的搀扶，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姜小娄，可能得爬回铺上去了。 阿英笑着说姜小娄你也太没有“杠儿”了，那几下就扛不住了？ 姜小娄趴在铺上道：“操，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下回你试试？” 阿英谦虚地说我也不讨那个厌，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把刷子。 姜小娄一边介绍经验，一边给自己找抽身的辙：“还别说，那黑驴鸡巴捋身上，外边看不出嘛来，里面那肉估计都烂了，钻心啊。” 缸子意味深长地拿英雄人物扁他：“江姐怎么样，人家可是一女流啊。” 阿英笑起来：“姜小娄连甫志高都不如。” 甫志高谁呀？姜小娄问。 “麦麦，”卢管不知什么时候绕过道的窗口来了：“晚上让姜小娄睡厕所边上去啊，别在前面给我充大的。” 我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句，阿英和缸子相视一笑。 姜小娄鄙夷又无奈地一卟楞脑袋：“哼，把我往鸟屁堆里塞，呸，我在乎？龙到多天儿都是龙，虫到多天儿都是虫。” 　　　　　　　　　※　　　　　　　※　　　　　　　※ 缸子说麦麦你得给大伙开个会呀。 阿英笑着说：“怎么也得弄个就职演说什么的。” 姜小娄半转身子过来，可能扯得屁股疼起来，不觉先咧了一下嘴：“呵！操，卢管儿混蛋是混蛋，不过，让你当安全员我绝对支持，猪脑子还管的了号？” 一旁的肖遥夹着烟讪讪地出去了。我心里有些不忍了，小声示意他们给肖遥点面子，他们反而更来电了，马上说出许多侵犯人格的话来，也不掩饰音调，弄得我先不自在。同时感受到有这几块“料”的支持，我的“政权”应该可以比较牢固，心里又暗喜起来。 我说肖遥怎么也算老领导了，姜小娄趴在铺上说鸡巴呀。缸子严肃地警告他：“先听麦麦说。” 我说不管这人咋样，肖遥也算老领导了，咱也别太挤兑他，就给他退居二线的待遇吧，什么事得过且过，瞎混，将来谁也不知道谁怎么样呢。 缸子马上赞成，说麦麦这道理讲的透彻，谁也不知道谁将来咋样，尤其在这里面，都是大家互相给面子的事，你现在不让人家过去，不定哪一天栽人家手里。 姜小娄大概联想到了自己近来的状况，没有吭声。 我继续说：“然后，就是你们哥几个，必须团结好，跟我一起把这个号的事抓起来。” 阿英大咧咧地说：“我们一百个心气捧着你干，就这几个鸟人，谁敢闹屁！” 姜小娄激动地叫嚣：“吓死他！” 借鉴党的成功经验，我开始搞责任制，同时给他们加官进爵：“缸子，你还是老一套，抓质量，豆子过不了关，咱都好过不了，你就是质量监督员；内务这块儿阿英你帮我盯住，以后内务总管就是你，被子叠好，卫生做好，这些活还是强奸跟旧社会忙活吧，以后再考虑轮流值日。” 缸子插话说：“轮流可不行，这里面多少年的规矩了，一拨顶一拨，后浪推前浪，先来的都擦过地，以后再有新人，自然把他们替下来。” 姜小娄马上提醒：“安徽，让安徽那狗操的上！” 我放手道：“阿英你看着办吧，疑人不用，该怎么弄怎么弄，别耽误事就行，不行咱们再商量。” “小娄，你先养好屁股再说吧，这些天你就老老实实给我歇着，就算捧场了。”姜小娄一听没有他什么事儿，耸了一下鼻子道：“麦哥你是不信任我呀。” 我笑着说以后冲锋陷阵少得了你吗？你是我亲弟弟。 我心里说：你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儿，还是给我靠边眯起来吧，真来个踢场子的，你还不一定能有什么表现呢。 一会儿到了院里，缸子立刻表现出强烈的权力欲望，咋呼得比以前还欢。肯定是跟了好领导后，心情相当舒畅的原因吧。 我给了肖遥一棵烟，俩人坐豆子包上聊了几句，肖遥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表示自己正感到累心呢。“费力不讨好”，他这样总结自己的领导生涯。 整个白天，我总在断断续续考虑看守所里的事情，我发现这里决定一个人地位的要素不外几点： 一是你的经济实力，你有钱就先可以过的舒服些，并且可以购买一些政治待遇，象在外面好多民营企业家总可以混个政协委员甚至人大代表当当一样； 二就是你在外面时的角色和地位，是不是“道”上的，在“道”上的知名度怎么样； 三要看你有没有“牙口”，是不是条汉子，象姜小娄那种一考就不及格的主，干脆从开始就塌实眯边上呆着，免得以后演砸锅了更不好收场； 再就是你的关系网络了，进来时有没有脸面上的人给“垫话”？有个够级别的前辈给托一把，先能让你混个小舒服，以后的路，可就看你自己走啦。 如果一个人能兼具这几个优势，就可以横着走了，用里面的话讲，叫小母牛撞高压线——牛逼带闪电啊。 我在详细分析了新环境的新形势之后，觉得这里面和外面在本质上没什么大区别，只是各种关系表现得比外面的社会更赤裸更浓缩罢了，我发现我一直憧憬的某种政治理想似乎就要经由我亲手实践了，我自以为已经做到了高瞻远瞩，觉得一种新的管理模式将在我的手里诞生，并且可能会被推广，我不觉得偷偷笑起来。 拥有权力好呀，你的理想就有了实践的机会，你的势力范围就成了一个实验基地，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权力因此美妙，也因此可怕耶。所以说，一个领袖人物的素质是太他妈重要了，那么多人的命运就抓在你一个人手里啊。 　　　　　　　　　※　　　　　　　※　　　　　　　※ 晚饭后我给他们开了个全体会议。 我说我们这些倒霉蛋可以说来自五湖四海，因为同一个原因，终于走到一起来了，我们在这里只是一个过渡，将来还得各奔前程，该回家的回家，该劳教的劳教，该进监狱的进监狱，说不定能有缘，将来在这个房间外面再见面。所以大家要珍惜这个机会（听众席上有人笑，阿英上去给了强奸一个嘴巴，强奸委屈地说不是我笑的），珍惜互相之间的感情……我是一个讲究平等待人的人，我不会把大家分成三六九等来对待，从今天开始，这里不再有什么人头鸟屁，大家都是哥们儿，你要把我当哥们儿，就踏踏实实干活，踏踏实实等判决，别弄出“大离”的事儿来，我包准不会为难哪一个人，除非有人不把自己当人看。 唱完高调，我开始搞大动作，调整政治经济结构。 “咱们每个人的条件不同，穷的也有，富的也在，不过，既然大家还得在一锅里混，这就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我是这样想的，没有钱的呢，多忙活点活，卫生什么的就主动点，有钱的呢，省点力气不打紧，也得让人家卖力气的心理平衡一下不是？咱出点钱，买点公用，邮票、信封、手纸什么的而已，一个月统共二三十块钱够了，大家摊摊，也不能让没钱买纸的天天拿手抠啊。”（在提出这个议案以前，我还真没注意过那些没有手纸的人是怎么解决这个重要问题的。） 说到这，我估计最后一句挺现实的，大家应该有些感慨才对，所以巡视了一圈，居然没有谁拍我的马屁，只好有些不自然地进行下一步的实际行动，我先表态：“我拿出10块钱来先……肖遥，咱哥俩在这里算富裕的了，你也来10块吧。” 肖遥没说什么，现场掏了一张10元代金券放在我面前，也没顺便表个态什么的，估计这小子有抵触情绪，想到我跟姜小娄他们倡议不要刁难肖遥的话，一对照他的表现，我当时心里就有些不爽了。 兜里还有钱的也就剩下姜小娄和四川了，一方面有些担心姜小娄“皱巴”，今天我还不想跟他怎么样叫劲，一方面考虑四川真的不容易，也就没再继续募集公益资金。我只放了一句活话：以后每个月初，手里有钱的都要交“公用”。言下之意，没钱的您就多干点活吧，要不凭什么用别人的手纸擦屁股？ 之所以没有把这个话说开了，就是突然间我发现这个思路其实也很残酷。我发现这不是我的“社会理想”啊，怎么稀里糊涂搞成这样啦？可能是让“现阶段”的具体形势误导的吧。 搞“等贵贱”尚有小小的希望，至少可以在形式主义的层面上追求追求，“均贫富”是万万没有可能的。经济问题是一个天然的障碍。我觉得我把问题整得有点大了，真当自己是国家元首了呢，心里突然有几分没根没底的感觉，有些恍惚地问缸子他们：“行嘛，这样？” 缸子爽快地说：“行！知识分子就是跟流氓不一样。” 阿英也说行啊，不挺好嘛。 “你们这帮傻逼都听着，以后谁不含糊麦哥的招呼，就是跟我们哥几个叫板，我不把他鸡巴打屁眼里去！我是大姑娘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姜小娄仰起身子，张狂地叫着，给我助威，那神情特知足，肯定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到位呢。 得，我半天的秀全白作了。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50:01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3）换铺位；“死不了，别把自己当金枝玉叶”。 临睡觉的时候，缸子追厕所里悄悄提醒我：“呆会儿得让姜小娄挪边上去吧。”我先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儿，说我差点给忘了，卢管交代过的。其实我怎么能忘记，一直我就为这事人儿挠头呢。让他挪吧，显得咱跟管教养的一条狗赛的；要是不叫他挪窝，卢管首先就得对我有看法，这倒好搪塞，就说一天太忙活，给忘了，到时候再动姜小娄，姜小娄自己应该也没话了。 而且，我明白，缸子希望看着姜小娄混得跟三孙子似的，心里一百个赞成我把他挪厕所边上去，不动姜小娄就难免不让缸子心里对我不爽。 这么一件小事，也很用脑哦。 缸子又跟我说肖遥也得挪地呀，靠墙的地界是安全员专用的。我说我倒不在乎，睡哪不是睡，比溜厕所这边强不就得了。 缸子说你不能太好心眼，好心眼最后害自己。 我捅了他肚皮一下：“有你这样的哥们儿在，怕什么？” 我发现缸子脸上小小的不悦马上消失了，我的目的达到。 回到铺上，倒是肖遥先说话了：“麦麦，咱俩倒个铺吧。” 我说倒什么蛋，哪不是睁眼闭眼一天？ 阿英很积极地撺掇：“换，换、换，安全员溜墙根儿来，马甲！给换地儿！”马甲立刻跳过来把我和肖遥的铺盖倒了个地界，顺手把我的被子铺好了。 姜小娄哀怨地望着我：“麦哥，我是不是也得搬呀，厕所边上？” 我感觉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我知道大家都在期待什么，他们希望通过我的决定满足他们的愿望。我脑子飞快地转了几个圈，最后回到原来的位置，我决定冒一次风险，借违抗管教旨意维护兄弟情谊的机会，树立自己的形象，同时也不得不付出扫了群众幸灾乐祸情趣的代价，不过这个损失很容易通过其他途径弥补的。群众还不好哄？ 我冲半真半假继续趴在铺上的姜小娄说：“没事儿，你就睡原来这块，卢管有话让他找我说！” 姜小娄笑起来，一撑胳膊起身道：“麦哥，有你这话就成啦！我再混蛋也不能给你找麻烦呀，你刚上任就跟管教干对头，往后还有你好果子吃？”他说着一摆手：“马甲，别你妈愣神啦，给老子把被卷挪厕所去！” 我笑着说小娄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姜小娄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就睡厕所嘛！” 缸子满意地劝解着姜小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卢管发话了，谁跟他抗才是犯傻，麦麦也够意思啦，小娄你面子算混足了。” 姜小娄似乎忘记了屁股上的创伤，不含糊地吹嘘：“在外面别让我碰上，屁眼子给他打裂！” “晚上你也甭睡了，在厕所边上卖票，一晚上能凑一份盒饭。”阿英找乐。 姜小娄看马甲把他的被子也铺好了，就大义凛然地跟我们几个告别：“哥哥们，我过去啦。” “走好。”阿英道。 姜小娄的被子在厕所边上铺的大开，夹在中间的九个人显得更加拥挤。姜小娄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的铺盖上，扒拉一下挨着他的蒋顺志：“晚上别沾我被子啊！” 我喊道：“你刚受完刑，晚上就不用值班了。” 缸子用开玩笑的口气表示了一下无关痛痒的牢骚：“操，他还有功了。” 　　　　　　　　　※　　　　　　　※　　　　　　　※ 一夜无话。早上大家都起了床，姜小娄还在被子里窝着，我们也都没搭理他。吃早饭的时候，他说脑袋不好受，不吃了。我说待会我跟值班的管教给你要点药。蒋顺志没精打采地说麦哥你也帮我要点吧。姜小娄立刻说给你傻逼要点耗子药儿。 按规矩，这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看守所会给拿些药来，算公费医疗吧。但该起床还得规规矩矩起床，跟在自己家里肯定不一样，今天换了别人比如同样声称头疼的蒋顺志，想赖在床上装大爷装孙子都是绝对没戏的。 饭毕，我让马甲喊报告。一会儿卢管来了。大家多少有些意外，因为昨天晚上他值夜班，按理今天上午应该歇了，估计是倒了班吧。这一倒班就害了姜小娄了。 我正向卢管汇报姜小娄和蒋顺志两人的病情，他已经注意到躺在那里的姜小娄了：“那是谁呀！” 我说姜小娄啊，不是脑袋疼嘛？ “脑袋掉了也得起来呀！王八蛋跟我装孙子！姜小娄！”卢管喊。 姜小娄肯定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出音儿。 “把他给我弄起来！”卢管冲我们叫道。 我赶紧跑过去推姜小娄，姜小娄冲我做了一个苦脸儿，那意思怎么这么倒霉？然后他装蒜地呻吟了两声，把头转向卢管：“卢管，我晕……” “你死！你这样的傻逼我见的多了，跟我玩离格啷，你嫩点！” “我真晕。” “快点给我起来，别等我进去！”卢管边说边气囊囊地走了，估计是绕前门来了。 我催促姜小娄快穿衣服。 缸子念“山音”说：“你穿了，更显得你刚才装蒜啦，你不穿，也还真过不了卢管这一关。”说完，无声地冲我一笑。 姜小娄左右为难，既要考虑自我形象，又不能不顾忌自我安全。 “操，给他个面子吧，我穿件衣服，被窝是肯定不出了。”姜小娄突然激发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对策来，说完，利索地穿上衣服，依旧侧身绻在被窝里。我说你还是规规矩矩起来吧。 正说着，外面的门响了起来。估计应该是卢管。 果然，卢管大步流星跨进来，一看姜小娄还死狗似的赖在窝里没动静，压在胆边的那股怒火立刻喷发了，只见他上前一把撩开姜小娄的被子，狠劲甩到地上，嘴里命令着：“起来！” 姜小娄被泼了一瓢冷水似的，激灵了一下，半坐起身子，委靡不振地皱着眉，跟卢管诉苦：“卢管，我真的头疼……” 卢管没鼻子没眼地训斥了他一大通，强迫他把被子叠好，然后看着姜小娄的脸色诊断：“死不了，别把自己当金枝玉叶。” 送卢管出院门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两袋药：“你保存着，给姜小娄和蒋顺志按时吃……以后谁不舒服都不准不起床，除非经过管教批准，姜小娄那种东西，别信他的劲，那点花活骗不了人。不过，一会儿你掂量着他们俩的情况，看能少安排点劳动就少安排点。” 我觉得卢管能说出这句话来，还算通情。 缸子回头就跟我说，不能开这个头儿，有个小病就少干活，以后还不乱套，谁不会装个蒜呀？到劳改队里这种装蒜的玩洋的更多，花活一样赛一样，谁跟他们心慈手软了才叫瞎眼哪！ 我说那要是真病了呢？ “开医院证明！没有证明的病在这里头都算不上病，感冒发烧头疼脑热的根本连小儿科都挨不上边儿。劳改队里有句名言，叫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上医院，活着干死了算。”缸子冷血地侃侃而谈。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50:49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4）老耙子；“不能栽在这样的人手里”。 在一系列考验面前得分不高的姜小娄，开始变得有些灰头土脸。一连几天，在姜小娄仍旧不忘发些余威时，我注意到强奸等人虽然还不敢公然反抗，可眼神里已经抑制不住流露着不屑了。 姜小娄的屁股复原得估计也差不多了，缸子和阿英时不时跟我甩两句闲话，说麦麦咱也不能总让他装孙子呀，豆子是不是也给他来点？我说还不是你们以前把他捧起来的？现在让我冷不丁把他从空中拉下来，也不是容易的事，主要是我这个人好面子。缸子说不就是你一句话嘛。我说：沉沉吧，给他两天时间，看他觉不觉闷，看得出事儿的自己就下水了，不一定要别人拉破脸先，那样大家都好看。 缸子和阿英就都不言语了。 这天晚上，电视还没有被关掉，姜小娄跟我们聊的没趣，自己先去睡了。这时候管教又往号儿里塞进个人来，姜小娄对新来的表现得很冷漠，只偏头扫了一眼，就又晕过去了。 这位“新人”看上去有些老了，外形酷肖《十五贯》里的娄阿鼠，眼袋很明显，用过的避孕套一般耷拉着，一对眼球却轴承珠子似的骨碌碌鼠蹿，怎么看怎么是个反面人物。就那副长相，泥人张见了都得哭，捏不出那模子来呀。 缸子一看来人，马上就乐了：“咳，老耙子，我说什么来着，终归进来了吧！” 被叫做“老耙子”的人一见号里有熟人，又坐在“前铺”，立刻也眉开眼笑了：“呦，缸子，早来啦？”一副唐老鸭的嗓子，被谁掐着脖子似的。 缸子没接他话茬，偏头跟我说：“一傻逼，甭太罩他，稍微有个面儿就成了，冲我。”然后才招呼老耙子到前边坐。 老耙子先把被卷放脚下，一边朝这头走，一边掏烟。我注意到他眼睛放光地盯着我们几个，对其他人连正眼都没搭，就知道这个人很势力眼。 老耙子吸一种牌子很衰的烟，我们都没接他的烟，他也知趣地没太热情。 缸子指着我说：“这是咱们安全员。” 老耙子立刻喊了声“老大”，缸子说你别他妈找乐啊，人家麦麦是知识分子。 缸子说你这回是第五次了吧。 小看我，六次。老耙子用手比画了一下说。 “这回什么面儿？” “没根。”老耙子咕嘟着嘴说：“以前咱都是盗窃，不就151、152两款吗，倒着要背错一字你加我一年，对这条，我比法官门儿清。可这次弄了个教唆犯当，这条咱不熟啊。” 缸子笑道：“呵呵，有狗不操你玩洋（羊）的啦……这次弄好了，你后半辈儿就在里边养老吧。” 我说我在报纸上还真看到过，有一美国老头，从监狱里出来马上就去砸商店玻璃，就是为了再给抓回去坐牢，里面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老耙子苦笑着，说咱这监狱跟人家那能比吗？ 缸子说我也纳闷了老耙子，你怎么就没有个改性，真的是贼性难改吗？ 老耙子狠劲嘬口烟，一脸真诚地说：“我比你更着急，今年哥哥都63了，哪个正经人不早退休了？” 阿英笑着说，你不也退休了吗，跟电影明星似的，人家是办表演学校，你是教唆犯罪，整个一退居二线的老干部嘛。 我们都笑起来。 老耙子较真地说：“瞎白话我是大伙儿子，上次出来那会儿，我真发誓金盆洗手了，可这脚一撂到地上，就没那么简单啦，人得先顾这张嘴吧，我这人屁本事没有，一辈子就练了小偷小摸一门手艺。其实我也琢磨透了，说别的全是找辙，从根儿上挖，咱这种人就他妈是好吃懒做惯了，真狠下来，到街上蹬三轮捡破烂也能混饱肚子吧，丢不起那个逊！” 缸子说你别跟谁都“咱咱”的，狗吃屎哪，我们跟你不是一道的。 “我们有理想有追求。”我现在已经有资格开大家的玩笑了。 老耙子媚笑着说我是说我自己不是东西呢。 当天我们没有细谈，不过后来零零碎碎了解了老耙子的一些底细。 老耙子真名毛二民，C县土著，独身，寡母新丧，其兄大民在当地流氓圈里小有成绩，混得比他体面。因为惯偷惯盗的毛病才在江湖上有了老耙子的美誉。这厮从17岁开始少管，后来越战越勇，又是劳教又是判刑的，断断续续在里面呆了近30年，自己的半生光阴都是在无止境的追求改造中度过的。老耙子自己说最损的要算赶上83年“严打”，在乡下集上掏了一钱包，里面就七毛五分钱跟两张电影票，就买了15年：“一毛钱两年，谁说寸金难买寸光阴？真他妈背到家啦。” 老耙子两年前出来后，的确决心痛改前非再造新生，在居委会委员长大妈的帮助下，还真象模象样地在客运站边上支了个烟摊，惶论事业大小，总算老有所为吧。 老耙子每天凭劳动赚钱，辛苦一些，混个“肚饱”还是可以的，但时间一长，就发现“眼馋”的问题不好解决。看那世界之花花，不时地有些心痒，觉得这时代的车轮也他妈忒无情了，怎么就把他甩得老远呢。 事情的转机是由一个偷他烟的小孩引发的。 “我是干什么的，我这双眼！”老耙子活脱脱又一个“牛哥”，眉飞色舞地侃着：“那孩子刚一转身，就让我薅住脖领子了，跟拎一只小鸡子似的，妈个扒拉的，弄老子头上来了，嘿嘿。” “有眼不识金镶玉。”我捧着他找乐儿。老耙子讨好地冲我一笑，表示接受了我的赞许。 老耙子说他当时讹了那小扒手十一块钱，一耳光把他扇跑了。没想到那个小孩三天后又来了，神秘地问老耙子要不要烟，便宜还高保真。老耙子是什么人啊，立马就明白那烟的来路了，一问，小孩手里居然有十几条“三五”，最后老耙子连哄带吓唬，用每条20元的价钱把烟拿下。 “这下我开窍啦。”老耙子兴奋地说，两只眼珠子从干巴巴的眼皮里射出光来。 缸子说：“别你妈拽了，整条街谁不知道你养了五六个小盲流，你不缺德嘛，还找得出一个不骂你的人吗？” 我说那该算你销赃吧，怎么打上个教唆？ 老耙子神采奕奕地：“我不是经常给他们上培训课嘛。有些手生的还得从头教，这里面学问大了，光靠技术不成，还有不少心理学的玩意。” 我记得老耙子说完这话的时候，缸子狠狠地呸了他一口：“别你妈臭摆了，关了吧！” 花甲之年的老耙子，显得有些尴尬。 记得老耙子进来那天晚上，我们把他叫过来沟通了一下，就让他去睡觉。老耙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去动铺盖。后来我估计这老家伙可能在那一瞬间，希望我发话，给他安排个体面一些的位置吧，一般情况下，只要是多次犯，又有熟人在里面“当官”，都会受到一定的照顾，可我连这个脑子都没走，我当时就有一个简单原则，不论谁，都不能在我这里搞特权。后来这个理想的观念不断惨遭修正，也是无可奈何的与时俱进的结果，后话。 当时我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姜小娄还睡在边上，让老耙子睡他哪一边，这是一个微妙的问题。缸子也没有想到？我一直以为是这小子诚心“考”我，尤其是后来接触的多次犯越多，这个判断越受到肯定，那些进过几次监狱的人，一旦重新回到那个熟悉的环境，脑子就是比别人狡黠灵敏。 老耙子抱起铺盖，不含糊地冲姜小娄的脑袋喊：“嗨，里边挪挪！我给你挡风来了。” 姜小娄可能根本就没有睡实在，转过脸来看一眼老耙子。老耙子可能一看姜小娄的娃娃脸就更不含糊了：“挪挪窝。” “挪你妈逼呀我！” 老耙子很意外似的愣了一下，马上就精神抖擞起来：“呵，你个小逼崽子还挺猛啊，鸡巴穿翻领，你跟我冒充大人头怎么着？老哥什么没见过？” 老耙子貌不压众，又话里夹抢，对一个新人，姜小娄肯定不吃他这一套。等我这边刚要做出反应的时候，姜小娄已经光着屁股跳出被窝，准备教训老耙子。老耙子一看就身经百战，且不论胜负，经验总是有的，当时一看姜小娄那架势，就知道要开战，索性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展臂就把铺盖蒙姜小娄头上了，姜小娄起势未稳，遭到袭击，立刻倒在铺上，老耙子上去就打，隔着被子，通通地凿，象在揣一盆面。毕竟年轻，姜小娄猛一挣扎，在挨了几下之后就脱离老耙子的控制，刚上岸的鲤鱼一样勃勃乱蹦着开始反攻，老耙子的口鼻很快就蹿出血来。 我一边喊叫着制止他们，一边向那里去。缸子、阿英和肖遥也动了起来。那边倒是马甲先我们一步把老耙子救出来，拦在墙角，我们赶过来把赤条条的姜小娄笼络住了。 两个人都不含糊地叫骂着，似乎很不尽兴。 老耙子说：“一个小鸟屁，拿我当白菜！” 看来两个人都低估对方了，之所以必须开战，就是觉得不能栽在“这样的人”手里，那样以后就不好混了。 我先以哥们儿的身份训斥姜小娄给我找事，又以政府特派安全员的角色教训老耙子“不省事”。缸子上去给了老耙子一脚：“你怎么进来就现！” 正乱乎着，后面窗口传来一声咆哮：“谁打架啦！活腻歪了？” 回头一看，是大史。现在已经知道，大史是看守所里有名的三大杀手之一，以前是派出所的所长，因为把一个偷牛的打残了，被“下放”到这里来。在看守所里，依旧恶习不改，张口就骂街，抬手就打人，我们全喊他“流氓管教”，不过流氓管教管起流氓来，还是有些威力的，大家一听到他咳嗽，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哪点动静惹他老人家不爽，给自己找不自在。 我赶紧过去陪笑，并且希望他没有看出我来，毕竟现在剃了光头，在形象上应该和刚进来时候有不小差别。 “操奶奶的，我看会电视都不消停！那个光屁股的，小逼你给我过来！”大史用手一点姜小娄。没注意姜小娄什么时候已经套上了一条三角裤。 姜小娄趿拉着鞋，突垃突拉跑到窗口前，买好地叫一声“史管”。 “你在监控里给我放三级是吧，你也不看看你爸给你揍出来的是什么玩意？”我们偷偷乐起来，大史倒没有在意，可能还有些得意这样的效果吧。 大史接着说：“不许裸睡，知道不？” “知道，史管我错了。” “不是你错了还是我错啦，没错抓你进来干嘛？谁是安全员？” 我赶紧向他报到。 “你怎么管的号儿？”大史对我的态度倒比跟姜小娄好些。 “突发事件。”我说。 “别你妈跟我拽词，大学生吧？今晚上也有你责任，一会你看着他们俩，两个班以后再让他们睡，给我好好背监规……你，把裤衩脱了，不是爱光眼子嘛，就光着站墙边背！耍滑别让我逮着！” 我们忙不迭答应，只盼着大史快滚。没想到老耙子突然谗笑着开口道：“史管，您还没退哪。” 大史略低一下头，看清了老耙子的脸：“操，老耙子呀，又你妈回来了，多大啦？” “63啦。” “还是盗窃？” “教唆这回。” “老逼你是想死监狱呀。”大史直起腰杆，咳嗽一声，走了。 老耙子还笑呵呵的站在那里，似乎为证实了自己的沧桑阅历而骄傲着。 缸子用力推了一把老耙子的脸：“显你逼能是吧。” 我看着姜小娄，笑道：“你说你不是给我找事儿嘛？” 姜小娄满不在乎地把裤衩一扒，露出小小的物件：“我正懒得穿呢，这下名正言顺了还！”然后恶狠狠瞪一眼老耙子，老耙子鄙夷地把眼睛眯了起来。 我警告他们两个都塌实下来，老老实实跟我熬两个班。阿英说我也不睡了，陪你们聊天。 “你有毛病呀，谁的事谁扛，以后我可不那么傻啦。”缸子的话一出口，我就联想到上次他和牛哥阴错阳差替肖遥和姜小娄“顶雷”的事。 我说你们都睡吧，算我倒霉。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51:33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5）“挂”了姜小娄 当天晚上陪姜小娄和老耙子熬了两个小时，为了不造成人力资源的浪费，我把头两个夜班的人撤了，让他们睡觉，跟后来我遇到的很多犯人头领比起来，我当时的做法真的算极有人味儿了。 后来让老耙子睡姜小娄和安徽中间了。老耙子因为不知道姜小娄是哪路神仙，只是觉得终于睡在他的里面了，是一种“名分”上的优胜，所以躺下的时候满足地“哎”了一声，诚心给姜小娄听吧。 姜小娄警告老耙子不要压他的被子，老耙子不屑地扫他一眼，狠劲往强奸那边挤了挤，强奸不满地挪了一下身子，没有出声。 我只是觉得他们挺可笑，又有些可怜，争什么争呢，又不是金元宝或者总统宝座，孩子似的。很困了，也懒得管许多，先睡下。 转天傍午，卢管气汹汹来了，进门就提昨晚的事情，指着鼻子骂姜小娄：“我一猜就是你！整个一牲口蛋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呀！” 姜小娄可能想到了自己的屁股，态度没上次那么强硬了，显得有些孙子似的紧张，蔫蔫的不说话。 “你也不是好油！”卢管又把枪口转向老耙子：“刚进来就闹妖，可惜你那一大把年纪！” 老耙子一脸悔意：“卢管，是我不对，不该给您惹麻烦。那小兄弟虽然棱了点，可我这岁数的，怎么也该忍呀，我不对，我不对。”好家伙，够阴险的，顺便还不忘了捎上一状，给姜小娄“垫砖儿”。 卢管果然听出了老耙子的弦外之音，立刻眼里不揉沙子地追问姜小娄昨天的劣迹。姜小娄越是给自己搪塞，卢管越是来气。最后转头来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说我们当时都在看电视，不知他们怎么就滚一块去了，接着我强调我们很快就有效地控制了事态。 卢管一看，猜测我是不愿意讲姜小娄的坏话呀，于是怒火更加猛烈：“麦麦，你不是也不愿惹他吗，我非把这难剃的头给弄平了不可！”言毕去也。 姜小娄神情迷惘，故做镇静地坐下来：“操，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豁出去了。” 大家都在等卢管回来，只是心情各异罢了。 卢管再回来时，带着“劳动号”的两个人，提了一挂铁镣来：“上次算你便宜，正好没链儿了，这回给你补上，谁叫你强烈要求嘛！” 卢管一摆手，劳动号的人立刻蹲在姜小娄脚下，给他套上脚镣，喀哒一响，卡环处用一把将军锁咬死。姜小娄的表情很木然，似乎有点发傻，那意思象在说：值当的吗就挂链儿？ “什么时候摘链儿，看你表现，不行就让你一直戴着链，开庭那天，你家里人看了，是什么心情？好好琢磨琢磨！”卢管绷着脸说完，带着队伍走了。 缸子说挂链得所长批呀，也不能这么快就批下来吧。 阿英说没听说哦，上次就已经批了，就是没有富裕镣子了。 姜小娄倒故做潇洒地笑了，泛泛地骂了一句娘，雄赳赳地往前迈步，才知道很吃力呀，弄一个趔趄，忙伸手撑在墙上。 缸子说：“戴链儿是个学问，你这样走道，用不了一天，脚脖子就磨破了，再走就费劲了。谁有破秋衣，撕点布条，得把链缠上，再拴个提手，用手提着走路，自己轻松，别人也不烦，要不整天哗啦哗啦地，谁受得了？” 姜小娄说我就哗啦哗啦，越到晚上越哗啦，我不好受，你们谁也甭舒服。 阿英说你缺不缺德？ 姜小娄把脚镣子抖得欢快地响起来，一边得意地笑着。 但最后还是乖乖地找条破秋裤，撕了好多布条，把铁镣一圈圈缠起，又在镣子中间拴了一条长线，姜小娄走路时就提了线，把脚镣提起来。“嘿，是舒服多了。”姜小娄兴奋地赞叹。 姜小娄自从挂了链儿，自我感觉突然良好起来，以为又挣了一个资本，以为比别人更流氓了，前面被杀下去的威风似乎又高涨起来，整天提着脚镣，来回溜达，咋咋呼呼，好象号房里已经盛不下他了。 挂链儿的当天，姜小娄就跑院子里去，跟隔壁的林子喊话，给他听哗啦哗啦的链儿响。林子说你牛逼了是吧，我看你挨打挨得还是轻！ 缸子背后说：“还是栽的不够。” 老耙子也扇乎说：“那还不容易？抓空给他上一课呗。” 我说你们都省省吧。 肖遥很多天不怎么掺乎事了，这会儿也不忿地说姜小娄也太牛了。 　　　　　　　　　※　　　　　　　※　　　　　　　※ 晚上睡觉的时候，姜小娄就遇到难题了，这裤子怎么脱呀？开始两天，大家研究了半天，都说没辙。姜小娄苦恼地合衣而卧，晚上不停地翻身，脚底下一个劲地响动。 缸子偷偷跟我说：“戴链儿也能把裤子脱下来，就是不教给他。” 我躺被窝里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怎么把裤子从两个脚环里褪出来，看来是个技术活啊，或者根本就脱不下来吧。 这天缸子突然就跟姜小娄说：“嗨，我琢磨出来啦，你这裤子能脱下来了！”姜小娄不信，缸子就热情地帮他把裤子在脚环里左绕右绕地，突然就出来了，姜小娄那个美呀，赶紧自己动手脱里面的秋裤，却怎么也绕不出来，缸子又耐心地辅导了一番，终于成功。转天早上，姜小娄却又穿不上裤子啦，缸子马上跳过去指导，姜小娄对这项新技能非常满意。 缸子给姜小娄帮忙的时候，老耙子在一旁不时指点一下，姜小娄也没有反感的样子，事后跟老耙子也有了话，老耙子大度地说：“什么事过去就过去了，别记毒，都是老爷们嘛。”一老一少握手言和，一派人和景明新气象。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缸子笑着跟我说：“你别瞎想了，我们让他受两天罪，教训教训他解解气就够了，谁跟他一般见识？那不丢咱的份嘛。” 一会姜小娄过来溜达，老耙子跟缸子说：“那些老犯儿多油啊，象那镣子鼓捣两下就开了，根本锁不住人家。”老耙子的音量掌握的很适度，刚好够旁边的姜小娄听到。 姜小娄果然来了精神儿，问老耙子怎么开链儿。老耙子赶紧紧张兮兮地摆手，说我可不弄那玩意啊，本来就已经打上教唆了。 缸子说开锁你老本行嘛。老耙子说那是，什么锁到我手里都跟一团泥似的，怎么捏巴怎么是。姜小娄兴致盎然地说老耙子你给我来来，来来吧。老耙子说什么也不干，最后姜小娄气鼓鼓地说一句“牛逼什么？”转身进屋了。 阿英赶紧起来趴窗户窥探，然后兴奋地向我们汇报：“找铁丝呢，拆笤帚呢。” 缸子和老耙子相视一笑：“傻逼。” 我说缸子你又使什么坏门儿呢？ 缸子说你就等着瞧好吧。然后凑我耳朵边上嘀咕：“想法把这小子从号里弄走啊。”我没说什么，心想姜小娄要真的走了，我会感觉轻松不少呢，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默认了他们的阴谋。 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吧，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哈哈，老耙子，你个老逼，不管我！有什么！”然后伴随着一阵喜悦的铁镣声，姜小娄唱着跑掉的“什么事都难不倒一直到老”蹦达了出来。镣子的一头还套在脚踝上，另一头却赫然拎在手中！显然，锁已经被姜小娄捅咕开了。 “一把破锁，比老耙子还糟。”姜小娄自豪地说。 缸子咋呼道说：“你把锁给捅开啦，本事大啦！” “你以为都跟你赛的，比基多耳！” “你削耳赛基！”缸子笑着反击。 我说姜小娄你小心点，让“帽花”一眼打上可不是好玩的，姜小娄说只要你们不给我上眼药就行了。 后来缸子跟我说实话了：开镣子其实应该从没有锁的那头开，扣环处有个小舌头，用钉子一捅，只要找准了劲儿，啪就开了。姜小娄歪打正着，捅开了将军锁，还真让他有点意外呢。 我问他想给人家姜小娄下什么绊子，缸子说其实是逗他玩呢，没想到他还真给弄开了，往后让管教知道了，吃了还是兜着就是他自己的事了。然后缸子诡秘地对我说：“你是安全员，这事你还得多个心眼，赶明卢管要是知道了这事，你也跑不了啊。” 我笑笑，没有说话。缸子的意思我明白，我要自保，就只有选择两条路，一是马上制止姜小娄继续违纪，二是积极举报。举报的事我肯定做不出来，劝姜小娄好自为之大概会有效果，他还不至于混蛋到不知好歹，但从根本上杜绝他的显示心却不太可能，姜小娄开镣子，最主要的追求不是“自由”，而是向大家显示他有多牛气，显示他具有和管教对抗的无与伦比的勇气。 其实我挺同情这孩子的，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象缸子他们背后给他下的结论一样：说流氓不流氓，说傻逼不傻逼。一个人，在监管机构里混成这个样子，是非常悲哀的事情，算混“走基”了，废了，没有人拿他当人看了。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52:09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6）坏门儿 由于近来号里表现不佳，工作负责的卢管开始找我们谈心。 第一个就是我。 卢管开门提我的时候，姜小娄的脚链儿还开着一头，当时吓得他脸都走色了，抱腿坐那里一动不动，我也很担心卢管叫他起来，好在这小子躲过了一劫。 在铁笼子外面，不远处有个值班室，卢管挺和蔼地让我坐下。先聊了两句家常，我得到暗示，明白家里已经针对我的事情做了不少工作，并且通过关系直接找过他，希望得到关照。我心里变得很塌实了。 然后开始谈号里的事，卢管说：“你跟他们不一样，那都是些什么人啊，狗烂儿！狐臭儿！让你管号儿是我的一个实验，我一直不太满意流氓管理流氓那一套作风，到这里还轮上他们牛起来啦？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说还可以，大家都给面子，缸子这样的多次犯也挺维护我的，倒是我自己有时候跟他们拉不下脸来。 卢管马上说：“这就不对了，跟他们甭客气，都是蹬鼻子就上脸的主儿，除了不能打人，你就跟他们狠点，甭露笑脸儿，有不服气的就告诉我，咱通过正规渠道修理他！” 给我打完气，很自然就提起姜小娄来。我先摸着卢管的脉埋汰了一通他，说这小子最混了，整个一野狗，然后又婉转地说了些他的好处，说着孩子多少也有点人心，见了他爸来信里写到“一斤菠菜5分钱”的时候还流了眼泪。我说他就是岁数小，在外面可能被宠坏了，进来后又没遇到好人，给带歪了，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可以把他转化到正确的道路上来的。 卢管沉吟着点了一下头，看来对我的思想觉悟很满意。但还是补充了一句：“对他们不要大意，狗行千里吃屎，这里的人坏水多得狠，不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说是呀，还是您经验丰富，看的透彻。 “这两天姜小娄情绪怎么样？” “老实多了，刚才还跟我说，让我跟您求求情，早点给他摘链儿呢。” 卢管又问：“平时他干活还可以吗？耍不耍滑？” “还凑合，这两天我看他戴这链儿不太利落，就没给他豆子。”我顺嘴胡说着，同时想赶紧回去进厕所扎旮旯抽自己嘴巴。 “一点别给他少分！白天干不完让他晚上熬，他挂个镣子还有功了怎么的？” 卢管把我送回号房，又提走了新来的老耙子。 我进去就跟姜小娄学了刚才我跟卢管说的话：“我可替你美言到家了，以后要再给我惹病，就不够意思啦？卢管说你是死狗扶不不上墙，我说我就不信姜小娄没有一点上进心！”后一句是我即兴编造的，为了刺激姜小娄。 姜小娄已经把镣子锁好。 “麦哥你这就看对人了，我今就开始捡豆子，只比别人多不比别人少！让他们谁也说不出话来，以后只要你一挥手，我就是傻逼青年壮劳力，哪里需要哪里去！”姜小娄气宇轩昂地表忠心，我心里很美呀——终于用软刀子剔掉了这块臭骨头，我对自己的管理水平更加有信心了。这种智商不理想的人专吃这套，拿对把了，就是一顺毛驴。 姜小娄说到做到，当场就趿拉着镣子凑我跟前捡起豆子来，虽然不太认真，但总算开始了形象工程的第一步。 一会儿卢管把老耙子送了回来，进来白愣我一眼，然后叫姜小娄，姜小娄站起来提起链儿刚要往外走，卢管又说你先等会，雷刚来！ 缸子屁颠屁颠跟了去，我看见老耙子诡秘地和缸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缸子挤咕着眼笑了一下，豁牙子露出来，空虚的黑洞里隐约有什么阴谋。 老耙子蹲边上捡自己那堆豆子去了。阿英问老耙子卢管跟你说什么啦？老耙子说谈谈心呗，让我塌实呆着，别闹杂，多支持麦麦的工作，别的也没嘛，咱跟帽花能有实话嘛？来回晕乎呗。对付他们咱有经验，我头回进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娘肚子里转筋呢。 我说老耙子你倒挺乐观的嘛。 老耙子笑着说：“我无牵无挂啊，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连狗全喂了。” “你进来后你哥管你吗？” “看情意了，每次都管，不过这次够戗，我哥早就不玩闹了，不是那岁数了，孙子都有了。我不听他劝，又栽进来，他还管我？”老耙子捡豆子的手慢了下来，看脸色，有些悲凉。 缸子回来得很快，卢管咣当把门拍上，大叫一声“姜小娄”，姜小娄一激灵站起来，起的急了，脚下有些不稳。卢管跨一步上去，左右夹击，先两个嘴巴：“疯了你了！敢自己把镣子弄开！这里装不下你了是吧！等会给你换个地儿！”说完风风火火走了。 我当时有些蒙了。 姜小娄胡噜一把火辣辣的面颊，绝望地呻吟：“好呀，把我给谍了。” 缸子义愤填膺地站起来，脸朝门申诉道：“嘿，卢管真会玩呀，提讯完我就弄这手，这不明摆着给我下套嘛！好象我给姜小娄使坏似的。” 老耙子也附和道：“这下三烂的手段都是劳改队里用的，帽花也玩得挺熟啊。我这还冤着呢，你说刚才就提了咱们几个人，我跟小娄前两天又有过节，这黑锅不得让我先背嘛，操他妈的，这小管教真能玩人呀！” “他这是担心咱们太抱团了，不好管，才弄这么一损招，让咱们互相猜疑，这叫瓦解，共产党搞这套最拿手了。”缸子进一步分析。 我发现姜小娄看我的眼神很异样了。我的心突然冷起来，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缸子和老耙子这两个混蛋，借整姜小娄的机会把我捎带着一块给玩了，够损啊。虽然事后我想他们没有针对我的意思，但这件事还是让我一直如鲠在喉。 我当时要是跟缸子老耙子一样为自己开脱，就成闹剧了，让大伙看一整个笑话，也显得自己特没水准，所以我只是给自己脸上刷一层真诚的油漆，对表情复杂的姜小娄说：“弟弟你也甭多想，没用，以后时间长着呢，什么事都有露头的时候。” 姜小娄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哎，我算看透了，谁跟谁好呀，鸡巴跟蛋仔近吧，干活的时候还把蛋子甩外头呢，都是假的。” 缸子说：“阎王爷操小鬼，舒坦一会是一会，说别的都没用啊，想想下步咋办吧。” 姜小娄狠狠踩一脚豆子：“我还他妈干什么干，呆会不定还咋的呢！” 老耙子安慰他说：“弟弟，孩子都掉井里了，你也甭心疼那小棉袄啦，惹事就得搪事，才象个爷们。” 姜小娄把脖子一横：“我怕什么！”然后哗棱棱提着脚镣，进里面等死了。 阿英轻笑着，跟缸子说：“这下真要冒泡了。” 缸子说了句活该，就不再多言语了。我们都不说话，各自心不在焉地捡着豆子，我只在心里不停地说：缸子呀缸子，你小子也跟我玩这一套啊。同时也猜测着姜小娄下一步会受到什么惩罚，显然，卢管对这么严重的违纪现象不会简单地用两个嘴巴就了结了。 果然，下午卢管过来就给姜小娄换了一副更重的脚镣，然后叫他收拾东西，调号。姜小娄走的时候，扫视了大家一眼，有些凄惨地笑一下，眼睛微微发红，肯定不是依恋，姜小娄不死心啊。姜小娄直到离开这号房，也没有弄懂自己怎么混到了这一步。 缸子说：“看着吧，这小子到一个没有熟人的号里，立马就直眼，到时候就想念咱哥们儿当初捧他时候的小日子多淤了。”“淤”，用外面的话说，基本就是“舒服”的意思吧。 老耙子分析：“假人头，纸老虎！这种人来疯饱了横的主儿，从开始就不能给他阳光，一炮先干沉底了，以后怎么使怎么有，让他趴着他不敢躺着，让他撅着他不敢腆着。” 我说你们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52:46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7）黄坎肩；“破坏电力”的两个人 没有了姜小娄，号房里显得清净许多，我的心里也觉得松快不少，强奸等人的压力恐怕也减轻一大块吧，加上我推行的平民化思路，号房里的民主气氛比以前浓厚了，“靠厕所那边的”人偶尔也试着跟“前铺的”开一两句玩笑，以前遗留下来的紧张空气渐渐被稀释着，我觉得这样挺好。 缸子可不这样以为。 他说不能给那些鸟屁好脸，混疲塌了以后就不好管了。老耙子虽然还睡边上，但在心理上可能觉得已经是贵族了，也怂恿我要树立当老大的权威，不能跟“他们”嘻嘻哈哈。我说平时谁跟我嘻嘻哈哈都行，遇到正事要是给我拉拉胯掉链子，我也真拉的下脸来，我绝对让他烧鸡大窝脖，没有台阶下。老耙子听了干笑一声说那好呀，就得有点狠茬儿，要不在这里面混不出来。我是诚心说给老耙子听的，几个照面过来，我就觉得这老头做人很伪劣，质量不高，所以打心眼里就腻歪他。 日子长了，倒是对阿英的好感多起来。这小子就是嘎，爱拿别人找乐，把自己的欢乐直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不过没有阴谋诡计，不会耍两面三刀，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用费脑子琢磨他说话做事的细节，没有什么暗藏的含义，就是他已经表现出来的那些东西——当然一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啦。只是，在那样的环境里，人的坏与坏是不同的，阿英坏得“单纯”，坏在表面，坏得叫人“放心”。缸子和老耙子就显得阴险许多，经过姜小娄这一件事，我就对他们失去了起码的信赖，尤其对缸子，更多了几分心冷。 但表面上，大家还得拼命维持着表面的关系，平时有象样的盒饭，我必定要给阿英和缸子订一份，谁谁的情书也好家信也罢依旧写得心忙，阿英和缸子的“工作”也搞得很认真，帮我把劳动、纪律和内务维护得很好，我也乐得清闲，在他们对其他人动作过火的时候，我也总是充当那个唱红脸的。 “好人都叫你做了”，阿英说。 可有时候做“好人”真他妈没意思。 那天下午卢管从窗口塞进来两件崭新的黄马甲，告诉我看守所的管理又规范化了一步，以后谁开庭的时候，都要穿着这件有标志的坎肩。我说那好呀。卢管说你呆会把坎肩的工本费收上来，一共160块钱。 靠，我找谁收去，一帮贫下中农。据我掌握的情况，除了我和肖遥是大户以外，只有四川上次寄来的50块钱还剩15，老耙子带进来三十来块，前天花了25购物，缸子老婆昨天倒是新给他送进来50，可人家凭什么给你扶贫呀？这思想工作可不好做，你要给人家减刑还成，就跟企业家捐款扣税似的。 按我的思维，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有钱的交上自己的那份，没钱的老哥给垫上吧，亏谁也不能亏政府呀。瞧我这领导当的，要在外面怎么也得弄个先进吧，至少述职报告里得写上一笔。 我宣布这个高风亮节的决定时，那些人的表情让我抑止不住骂了几句闲街。除了强奸和蒋顺志，那几个特困户都表现得很无所谓，一脸麻木，好象说你爱垫不垫，反正我是没有钱，穷有理了还。靠！ 缸子跟我说：“以后慢慢往回收呗。”我说收个屁呀。 我看见老耙子在那边跟鬼螃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一看就没好事，当时就吆喝他：“老耙子你又教唆什么呢？” 我现在也轻易不给老耙子机会，不能让他张扬起来。 老耙子立刻不言语了，鬼螃蟹不安地看了我一眼，赶紧捡自己豆子去了。 进来快一个月了，还没跟鬼螃蟹正式聊过，不过表面上看还算老实，也是一穷人家孩子，为了快速致富把麦地里的的变压器给拆走卖了，他平常总跟大伙强调那个变压器是“不带电”的，因为缸子告诉过他，盗窃带电的电力设备要判得比较重。 说来也巧，转天鬼螃蟹就成了第一个穿黄坎肩的人，鬼螃蟹一边扣扣子一边紧张地抱怨：“怎么开庭也不提前说一声？” 阿英笑着说：“螃蟹，穿上马甲我就不认识你啦！” 缸子说你别拿他找乐了，没看蟹黄都流出来了嘛。 我跟缸子他们说，穿黄坎肩上庭审判是不尊重人权的表现，人家美国人不管平时穿得多随便，一旦作为嫌疑人上法庭，一定要穿一件最好的西服，表示自己是一个多么正派的公民。 缸子说就是，中国人一成被告，先不管你有没有罪，就先把你当罪人对待了。有时候上堂，法警对嫌疑人又拉又拽，还摁脑袋，整个一折腾三孙子。 阿英说判刑还不是早晚的事，争那点权利干嘛？有本事当原告呀。 我说你不懂。懒得跟他解释，素质那么低，一点觉悟没有。 缸子笑着说想当原告是吧？然后他讲了个笑话，说他在街上碰到一个多次犯，苦着脸说又打官司呢，我问他又怎么啦，又被告啦？他说这回是原告。我说那好呀！咱也当回原告，牛逼一把。他说你别拿我呕了，这原告当得窝囊呀，你嫂子让人给强奸了。 我看着阿英哈哈大笑。 　　　　　　　　　※　　　　　　　※　　　　　　　※ 下午鬼螃蟹一回来，我们就把他提过来询问情况。 鬼螃蟹两眼放光地说：“操，外面妞比以前水灵多了。” 缸子说你那是憋的，坐牢三年，看母猪赛貂禅。 老耙子不甘寂寞地在不远处答茬：“看老母猪全是双眼皮啦。” 缸子豁牙子一呲道：“关关！”老耙子没趣地咂一下嘴，走了。 “什么鸡巴玩意，也不掂掂自己分量，鸭子嘴老想往鸟食罐里钻。”缸子朝着老耙子的背影鄙夷地说。 鬼螃蟹不太服气地说：“你说我这个怎么不打个盗窃呢？就是没钱呀，有钱就能打个盗窃，多轻，听说3000块钱才判一年，那变压器我统共就卖了600。” 缸子说你别光屁股追贼胆大不嫌寒碜了，想什么哪，谁叫你不学法呀，偷什么也别偷电力，抢谁也别抢银行啊，看老耙子了吗，别瞅长那逊德行，脑袋还没进多少水，经验比你多老啦。偷行，让人发现了就跑，逮住了认揍别还手，一还手，弄不好就打成抢劫，法律就这么定的，偷轻抢重沾花要命，在论的。 “那我现在就没辙了？”鬼螃蟹垂头丧气地望这比法官还牛逼的缸子。 缸子专业地问：“打上带电了吗？” “带了……可我知道那不带电呀，我们村的地，我还不知道？带电我也不敢碰呀，我在家连保险丝都不会换。” “那得让你村里给出证明——不过，我估计开始带电的证明就是你们村里给出的，你肯定在村里也不得人，这就叫越穷越吃亏越冷越尿尿。”缸子分析得很深刻，弄得鬼螃蟹有些汗颜了。 “……要真是那样，等我出来非找到那些孙子不可，不让我好过，谁也甭想舒坦。” “瞧你那德行，你还有理了怎么的？”我挥挥手，打发鬼螃蟹捡豆子去了。 一会我就听鬼螃蟹在那边吓唬蒋顺志：“上午法官说了，破坏电力可轻不了，我判完了，就是你！让你出来不好好打工，这下老婆孩子全成别人的了。” 我说鬼螃蟹你再扰乱军心就正法了你。 　　　　　　　　　※　　　　　　　※　　　　　　　※ 晚上我把蒋顺志叫过来：“给花儿写封信吧。” 花儿是蒋顺志的媳妇，比他小十岁，他说他们那边“女的都比男的小好多，男的得先挣钱啊，等攒足钱娶得起媳妇了岁数就不小了”。我们平时喜欢聊女人的话题，有老婆的就不断提自己的老婆如何如何，有时候也拿某个人的老婆寻把乐。 蒋顺志说他这是第一次到W市打工。缸子说别糊弄傻子了，打鸡巴工呀，你们安徽的都在这里捡破烂，顺手逮什么偷什么，有一回我找一个安徽的给我弄一个高压锅，那小子让我等着，后来端来一个，忙头食火地拿钱就跑了，我一摸那锅还热乎的，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只鸡呢，敢情从人家灶上现偷来的！ 我们都笑起来，觉得缸子有些夸张。蒋顺志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是有好多人偷，可我不敢。阿英说那你怎么进来的，卖屁股？ 蒋顺志说我是叫俩河南人给骗了，那俩人说你这样打工能挣几个仔，不如跟我们去割电线卖铝芯，你就给我们把风拎包，回来三七三二一。那天在车上让人看见我们包里东西不对劲，查的时候，那俩人跳窗户跑了，我拎着包哪，给摁住了。在派出所他们让我说那俩人是谁，我光知道他们外号，住哪可不知道，他们就打我，把镐把都抡折了，还拿电话摇我。 阿英立刻兴冲冲地让蒋顺志表演了一下当时被电的情形，蒋顺志坐在铺边上抽了几下筋，把我们逗得好个笑。 “有一回我手指上的线掉了，他们还在那嗡嗡摇呢，说我还真有牙口。”蒋顺志好了伤疤忘了疼，象说别人故事似的回忆，惹得我们又笑起来。 高兴过了，我说这信你打算咋写？ 他说你给帮忙吧，就是告诉我老婆我挺好的，麦哥挺照顾，让我儿子好好学习。我说你就甭管了，一会想起什么来再告诉我。 阿英笑着撺掇他：“你先打个草稿呀。”旁边的人都笑起来，说“打草稿打草稿”，蒋顺志红了脸，谦虚地说“我真的不会写。” 阿英是诚心拿人家涮，蒋顺志上次在铺角自己吭哧了一封信，拿过来让我审阅的时候把我逗乐了，当时阿英抢过去大声朗读道：“亲爱的花：你还有钱花吗？我不能给你争钱花了，以后你花什么呢？我很上心——挣钱写成争钱、伤心写成上心了还！” 我说算了，我给你代劳了，将来我到安徽去，请我吃鱼就行了。蒋顺志说过他家门前有条小河，水干净鱼也干净。 信很快写完了，柔情蜜意的，蒋顺志满意得脸又红起来。 蒋顺志千恩万谢地回自己铺位去了。阿英和缸子嘀咕了一下，偷偷笑起来，我说你们又冒什么坏水呢？ 缸子笑着把蒋顺志的信拿过去，在后面添了一句：“花儿，我很想你，把你的最好的照片寄两张来。”想了想，又家上一句：“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把你搂在心口。”然后和阿英一块笑着，把信装进信封。 看小燕子的时候，蒋顺志说过，他的老婆很象紫薇。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53:21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8）学法；串供 11月上旬，看守所的暖气管道热了起来，应该是调试吧。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被子薄的几个人，毕竟天气一天天冷下去，有人已经开始感到难熬。前两天家里又送来一床被，很暖和，“送温暖来了”，大家羡慕地说我。 我给家里写信，用轻松调侃的语气告诉他们“我单位已经通暖”，让家里放心。我其实真的担心父母和琳婧为我太分心，何况琳婧还怀着孩子，离预产期已经只有一个多月。家里已经给我请了律师，说律师最近就会来见我。 因为他们都说38天内如果不下捕票，就很有放我走人的可能，所以“期限”越近，心里越有些毛糙，并且多了几分跳出牢笼的渴望。我一直命运还是不错的。 很快我的美梦就破灭了。 我进来37天头上，经侦科的小贺在窗口一喊我，我立刻就蹿了过去，问他：“捕了？”其实我是希望他给我带来好消息的，我当时有些昏头，如果要放人，是不会在过道的窗口提名的。 小贺把逮捕票递进来，我稍微一愣神，就签了。“涉嫌窝藏”，我看到我的罪名少了“包庇”那一条，有些不解，明明包庇嘛，怎么打上“窝藏”？我顺嘴问了他一句，小贺笑着说：“你大学生还不懂这个？” “回头你给我拿本《刑法》来怎么样？” 小贺说案子到这一步，他们就不插手了，交差了。 几天后我还是从法院的哥们儿那里得到了一本新《刑法》，号房里马上掀起了一个学法的高潮，那种追求上进的热情丝毫不容怀疑。 我找到了和我有关的那条，是三百一十条： “ 明知是犯罪的人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这才老实下来。我说我这算“情节严重的”吧，三到十年，这浮动也太大点了吧，心里开始没根，我的理想只是坐两年牢啊，长了就不好玩了。 那些天，因为有了“准绳”，号房里又添了一个新节目，叫做“模拟开庭”，主要由缸子和阿英主持，扮演法官，以审判强奸三胖子等人找乐。通过“活学活用”的实践，众犯罪嫌疑人的法律知识噌噌地长了不少。 过了几天，我的律师来了，四十来岁一女的，姓胡。 家人在信里说，这个律师是从W市请的，算很有水平的那一类。见了面，开始小贺还在旁边监督着，后来找个接电话的借口给我们腾了个空。胡律师说本来想给你办取保候审，以为不成问题，可没想到难度那么大，可能是你家里在C县做的工作不到位。我说我已经给家里惹不少麻烦了，别让他们再费心。提到案情，律师说咱们这里还不允许律师查看卷宗，你跟我就实话实说吧。我把案子一谈，她说不就你给他送钱的事吗，别的没有了吧。我说没了。 “那这事大不了。”她胸有成竹似的。给我吃了颗定心丸。 末了，我突发灵感地说：“如果哪个钱是我还他的欠款呢？该怎么算？” 律师来了精神，往前凑了一下身子说：“你说‘如果’是什么意思？” 我说施展也会这样讲，我会让他回忆起来我借过他钱呀。 胡律师沉吟了一下，诡秘地笑着：“能让他也这样说就好办了，我有把握给你做无罪辩护。不要弄巧成拙就成，我下次来的时候，能给我个准信儿吗？” “现在就可以了。” 律师放松地往椅子上一靠，目光含着笑从镜片后面向我吹来：“好啊你……这个官司好打了，只要不出差头，包你出来。” 　　　　　　　　　※　　　　　　　※　　　　　　　※ 之所以跟律师白话那一通，是因为上周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劳动号的来送开水，其中一个胖子突然扔给我一盒烟，表情神秘又紧张。根据这一段时间的经验，我意识到烟盒里有文章。 跑厕所蹲在茅坑上打开，果然看到两个纸卷，站开，一张是100元的代金券，另一张是个便条，没有署名，但肯定是施展传来的。 施展先对牵连了我简单抱了个歉，然后说：记住，就说那钱是你还我的，这样估计就打不上窝藏了。努力吧。 我赶紧把纸条撕成雪片大小，撒茅坑里放水冲走了。提裤子出去就给院里捡豆子的弟兄们撒烟，我想起一句话来：提裤子不认帐啊，这事要让人抓住证据，不仅我和施展不好受，那个通讯员也得落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施展给了他什么好处不得而知，从他动作的熟练程度程度上估计，干着勾当也不会是头一回了。 施展、施杰和我这样的关系，在里面被叫做“同案儿”。同案儿之间互通消息，在刑事拘留阶段是被严禁的，但在看守所里面，这种情况却不可避免地频繁发生着，《红岩》里描写的那个渣滓洞怎么样，革命同志之间的往来都不能阻断啊，何况管理水平极其有限的社会主义看守所？ 对这些“不正之风”，我一方面担忧、愤慨，一方面又因为自己能够成为受益者而庆幸，扎旮旯偷着乐。那时有些理解那些贪官污吏了，明白了一点儿为什么一个信誓旦旦要为人民服务的人，一混进官场就堕落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从根儿上还是因为“不由己”之后能有好处。 那些日子总体上是感觉挺臭美的。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53:57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9）武二郎； 随着对环境的熟悉和适应，羁押生活的无聊已经显露无遗。和默片时代的卓别林所表演的拧螺丝工人一样，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无比枯燥地重复着，一天24小时3600分，你每个人都不得不棉面对一样的面孔，刻板的科目，“学习”，吃饭，学习，吃饭，睡觉，值班，睡觉，然后吃饭，开始下一轮重复，连那些人的变态或者软弱都是一样，似乎一群精益求精的演员，在一遍遍对着镜头重拍，永远找不到满意的效果，没有导演，没有喊“停”的人。 枯燥，烦闷，压抑。 时间愈久，这样的感觉愈强烈。 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我发现自己的怜悯心和正气正在被一点点磨损着，知识分子的形象也不他妈照顾了，时不时骂街，张嘴就喷粪，跟谁的妈妈姥姥都亲，连缸子和阿英这样的狗烂儿都有些不适应我的进步，说听我讲脏话还他妈挺别扭，我说头一回搁里都别扭，缸子就大笑着说麦麦你真的变了。 “跟你们这帮流氓五讲四美，我净剩下挨操啦。”我愤愤不平地争辩。 缸子真诚地说：“其实流氓特喜欢跟知识分子交朋友，显得自己有水平不是？” 我说我就不给你那个显摆的机会，我就不当知识分子了。 缸子警告我说到劳改队里几要耍流氓那一套包准吃亏，你半路出家，从骨子里没有流氓的狠劲毒劲，遇见真流氓就傻了。 我马上引用了从这里新学来的一句话回敬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啊。 不这样互相开开涮，更不知道一天天怎么混了。 于是经常盼望能够有一些新鲜的刺激，使麻木下去的细胞活跃起来。施展跟我串供的那几天，很兴奋了一阵子，有一种柳暗花明的爽爽的感觉。其实我的兴奋不是因为捞到了一棵救命稻草，最主要的还是感受了一点新鲜的刺激而已，死水微澜的刺激，很快就平复了。 于是也经常盼望能够进来新人，给我们带来外面的消息，或者变成我们一个新的娱乐对象。 毫无疑问，武二郎的加盟暂时填补了这个空白。 武二郎进来的时候，就挂着链儿。 我们都知道，这个家伙不是象姜小娄一样从别的号房闹杂儿给转过来的，就是重刑犯。 果然，送犯儿的管教把我叫到旁边专门嘱咐：“死人案儿，看紧点，让他睡中间啊，别溜厕所边上。” 我赶紧让强奸进去帮那个家伙把被子挤到铺中间，然后跟缸子、阿英、肖遥碰了一下，把情况说了。缸子说死人案在看守所里是大事，一天24小时得安排人盯着。 当时我不敢掉以轻心呀，立刻就暗中布置，要大家晚上值班的时候提高警惕，既要配合政府防止杀人犯自绝于人民，更要提防他抱着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的错误思想伤及无辜，就算屋里不少人都该死也轮不上让他过瘾啊。 我警告说谁的班上出了事谁兜着！其实我心里明镜似的，谁出了事我都脱不了干系，现在觉得当官有当官的不爽了。 卢管知道情况后，专门进来跟杀人的聊了一会儿。 于是知道那个挺魁梧的家伙叫武当，家就在离我们C县县城很近的村子里。武当的神情很昂扬，告诉卢管他捅的是他的一个乡亲，自首的。 卢管赶紧吹捧他：“我就喜欢这样的，敢作敢当！自首好啦就，能轻判好多呢，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别想那么多，事情已经出了，想也没有用，看你这气色也是红脸汉子，扛得起事的人。有什么困难就跟麦麦说，麦麦勤跟我汇报呀。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村里来了一拖拉机的人，联名保你呢。” 武当眼里闪出一线光。 卢管给武当吃足了定心丸，临走的时候又单独嘱咐了我几句，基本思想还是要提高警惕。 晚上我们把武当叫到前铺来，跟他一通瞎聊，提外面的这个那个，缸子居然最后跟武当连上了亲，就是那种一竿子打不着两竿子扎瞎眼的转轴亲。缸子管武当叫“二哥”。我们也就顺着叫。 二哥的情绪非常好，似乎已经忘了脚上挂着东西。这就是思想工作的力量。 要的就是这效果。 脸儿一亲，缸子就放开问了：“二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不瞒你们说，我都有些嫌牙碜。”武当猛吸了一口烟，继续说：“我捅的是我嫂子一相好的。在我们当块儿也是一恶霸，我算为民除害，我就是这么跟警察说的。” 阿英跟捧道：“二哥你整个就一武二郎啊！” “我大哥没好多年了，希里糊涂就病死了。我早就怀疑这里面有问题。”武当越说越象武二郎了。 我说二哥你在外面干什么的？ “做生意。”武当诚恳地回答。 “做什么生意啊？”我看他形象上好象跟生意人有些距离。 “也没什么大买卖，就是骑车驮菜，转村卖卖。” 我好悬没笑出来。 武当却陷进绵长的回忆里：“我不容易啊，我妈在我两岁时候开始守寡，在村里总受欺负，那时侯还是生产队呢，一家子基本上没吃过饱饭。我16岁就跟人上新疆开矿去了，伊梨昭苏县，阿克牙子牧场那片有个加曼台锰矿，那阵还没有归矿物局，就是私人的。” “二哥你还见过大世面呢。”可能听到武当熟练地说出一串陌生的象外国地名似的地方，阿英显得很崇拜。 武当自豪地说：“我在那里放炮，干得好啊，矿长待咱不薄，后来我娶了咱老家的媳妇，就把她也接过去，可她死活受不了那个地方，水土人情都不服，又赶上矿里出事故，我就带着家回来了。回来快10年了。操的，不回来也没有这个事儿！” 我发现武当很健谈。 缸子说你这个事是怎么犯的？ 武当神采飞扬地讲道：我捅那个李大秋啊，在我们那就是一地痞，混横不讲理，踢寡妇门挖绝户坟的坏事算做绝了，没人敢惹。人家大法不犯，小错不断，派出所拿他也没办法，加上守家在地的，带大壳帽那些人也轻易不愿意招惹他。我就看不惯，想敲打他的心不是存了一天了，我嫂子也不争气，楞跟他扯上闲事了，在咱农村着事寒碜呀，我老娘气的差点瘫炕上，我侄子也他妈没血性，就知道跟我念叨，撺掇我管管他妈，我一小叔子，怎么跟嫂子说那个事？你熬不住了走个道儿也没人拦着呀，现在跟我妈那个时候不一样了，爹死娘嫁人很正常嘛。 正常，我们都说。 前俩月吧，我跟李大秋在街里碰见了，我就跟他说你以后少往我嫂子那跑。那傻逼说是你嫂子犯骚勾搭我！我说再让我看见，我就宰了你狗操的。他说还真看不透你！我们说呛了，当时就动手了，那傻逼手黑，拿一板砖开我脑袋上了，现在还有一疤瘌呢。 我们在武当的指引下，找到了他后脑勺上铜钱大的一个痕迹。 “从那天起，我就憋着劲呢。”武当恨恨道。 “有仇不报非君子！”阿英说。 “今上午让我逮着机会了！”武当解气地说，我侄子给我打电话说李大秋又上他们家去了，我说你甭管了！然后揣把剔骨刀就奔我嫂子家了，一看李大秋还有俩乡亲正跟我嫂子来麻将，我说李大秋你马上给我滚蛋，李大秋块头比我壮，当时没把我搁眼里，连地都没动，说你个手下败将跟我牛逼烘烘干什么，我上去就把桌子给掀了，麻将哗啦一散，我嫂子还跟我来劲，说我疯魔！李大秋上来就给我一眼炮，我躲开了，扑过去把他给按底下了，我嫂子跟那两个来牌的往起拉我，操！李大秋借机翻起来，从后面把我搂上了，一只手抓到我卵子仔，叫着非把我废了不可，我红眼了，一挣肩膀，腾出一只手来，刀子可就抽出来了，扑扑从裆底下就往后面捅了两下，那傻逼当时就叫妈了，我扎他大腿根儿了，血往外蹿，跟水龙头似的，我不解气，照逼肚子上来一脚就走了。出门一想，这事完不了呀，跟打一五眼青不一样，就奔我三叔家了，我三叔是村长。 “你这顶天算故意伤害，怎么打上故意杀了？是不是打的杀人未遂呀？你自己弄糊涂了吧。“缸子分析道。 “哪呀，我一直以为那傻逼死不了，我也没想真弄死他呀，扎大腿两刀能死人？进刑警队时候，我还跟警察说呢，我说我就是想为民除害。后来警察跟我说李大秋死了，你这是故意杀人，我当时就蒙了。” 缸子说：“你那是捅大动脉上了……你那口供没录好，应该从开始就咬定是想扎他一下让他长长记性，能打个伤害致死就好多了。” “我就是没想到他会死球儿。”白话了半天，一涉及实质问题，武当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现实处境了，神情有些恍惚。 我一看形势不妙，马上给缸子丢了个眼神说：“你这没大事儿，一个自首，一个联名取保，都帮你大忙了。” 缸子马上说：“就是就是，弄好了也就弄个十来年，现在减刑又容易，最多十年就出来，象你这样，出来四十几岁，正当年呢，什么事也不耽误。” 肖遥说：“主要是为村里除了一害，出来以后大家也都会关照你。” 武当直了直脊梁，强颜道：“哥们儿扛得起，判多少扛多少，怎么也是一条人命换的。” 缸子说：“就是嘛，想开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身子都掉井里了，靠耳朵还能挂住？” 晚上好歹安顿武当睡下，心里一块石头算暂时落地。

不高兴 · 发表于 21.1.2004 13:54:28

第二章分局看守所 第三节领袖生活 -------------------------------------------------------------------------------- （10）一个起诉，一个判决；装明白糊涂 以后我们就管武当喊二哥，只要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叫他武二郎。 我叫他武二郎的时候，就说其实你嫂子按说比金莲还命苦，追求点个人幸福也可以理解，现在女性早就觉醒了，我有意把“性”字加了几个分贝。武当说那也得找西门庆，不能找蒋门神啊，我说那有什么区别？武当说至少西门庆还文质彬彬，蒋门神整个一地痞嘛，没一点修养。 阿英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你嫂子是不是本身就有些骚呀？ 武当说那我不能说，毕竟她还是我们老武家人。 我们开玩笑的时候，缸子显得热情不高，心不在焉。他最近有点烦。 缸子终于盼来了起诉书，一看就有些上火，脑门子筋都蹦出来了：“操，怎么给我加了一条持刀入室啦！” 阿英凑过去看了看起诉，满腹狐疑地望着缸子：“我说你小逼是不是瞒着我们，细节都没跟我们交代？还是警察叔叔眼贼！” 缸子急扯白脸地辩称：“不跟你们逗，我脑袋真大了，这一变动，就得多判他妈一倍刑期。”缸子扳不倒骑兔子，怎么也呆不稳当了。 我赶紧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缸子一脸无辜地跟我们说，小卖部那个傻逼不是不借他钱吗，他就楞从人家柜门儿里抓了200，当时还说了明天就还，傻逼还是打110了，缸子不是不懂法的人，知道这事不出什么都不算，出来就套上“抢劫”款，认倒霉，谁让他当时脑子里没有绷紧那根弦呢。缸子说我一直就没觉得冤，咱这就叫抢劫，法律就这么规定的，上次有一哥们儿跟人家打架，把对方干尿了，那人跑了以后，那哥们儿一看地上掉了几十块钱，你说搁谁谁不捡起来装兜儿，没想那孙子敢情跑去找警察了，操，现在打个小架还找警察，警察一来，他正没事儿人一样在那吃羊肉串呢，抓分局一吓唬，把捡钱的事说了，得，抢劫！法律就这么规定的。咱服气，该你倒霉就得认。可我这事也他妈太离谱啦！缸子抖着白纸黑字的起诉书喊。 我说那刀子不会是警察给你变出来的吧。 阿英胡说道：“他们破的案子越大，奖金越多，所以给你可劲往大处撩呗！” 缸子说那倒不全是，刀子是我的，可我根本没掏出来，在腰里别着，整天别着呀，我对社会没有安全感还犯法？我从傻逼那里拿完钱，就请刚出来的哥们儿喝酒去了，警察从饭店把我掏走的，一搜，刀子出来了，当时还问了，我说那刀根本就没掏出来，也从来没想掏它，用的着嘛！ 阿英说肯定是小卖部的那傻逼诬赖你的。 那警察也得跟我核实一下吧！从来没有人再问过我刀子的事，我以为落个没收就完事了呢，操她妈的，也太不挨边儿啦！ 我安慰他说，要真象你说的那样，到法庭上还有一拼，不一定就打上持刀。 缸子说你不知道，我就在下边能耐，一到法庭上情绪就容易激动，茶壶里煮饺子，光心里有数，倒不出来呀，又没有律师给把关，到时候肯定跟他们急，再打上我一个态度恶劣，那不土地爷掏耳朵净剩她妈崴泥了？ 一提到律师，缸子牢骚大了：“老百姓你就不能犯法，连律师都请不起还犯什么法？” 缸子进来快三个月了，家里就送了两次50块钱，生活算困难的，这点从他老婆的信里，也可以看出来。作为直接领导，从我进局子的近一个月来，没少接济他。我懒得听他哭穷。 我说律师不也就那两下子嘛，这辩护词我给你写不得了。 缸子笑逐颜开：“嘿，以前还真没动过这个心眼儿。” 我说那是你对我的重视还不够。 我说不就把刀子的事说清楚就行了吗？不过我没打过官司，这格式什么的你清楚吧。缸子说没有什么格式，就是最后陈述时我念的那个东西，我悔罪的心情一定要写上，告诉法官我要用悔恨的泪水洗刷我的一生。我笑道这都哪来的词儿，缸子说上次进去时候他就这么说的，效果还不错。我说那就给你写上，不过别跟别人说是我写的，我嫌寒碜。缸子说我就是举一例子，你发挥吧，不怕深刻，怎么骂我都行，目的就是让法官觉得咱态度贼好。 武当在一旁着急地说：“麦麦你也给我写一份吧。” 我笑起来：“事儿刚到哪呀，二哥你也太急点儿了吧。” 鬼螃蟹悔意顿生，说早知道让你给写个陈述了，我那变压器是不带电的呀。 鬼螃蟹话音未落，外面就喊他的名字。 “傻逼你接判儿了。”缸子经验十足地推测。 果然，值班管教进来提走了鬼螃蟹，顺便告诉我们给他收拾东西。判决书都到外面去接，接了“判儿”的人马上就转到隔壁的“已决号”里，给十天的上诉期限，十天后没有上诉的，大部分就装车里拉W市监狱去了，余刑不满一年的则留在看守所服刑。 鬼螃蟹是我送走的第一个“已决犯”。 过了十分钟，鬼螃蟹红着脸回来了，很激动的样子，进门就骂道：“操她奶奶的，十年！” 老耙子从豆子堆里抬起头：“那你是打的第二款，十年起步的那款，已经最低了。” “别操你妈啦。”鬼螃蟹给了他一句，对我说：“麦麦我走了。”我说你也没有别的东西，直接抱被子吧，我刚才给你塞被子里两盒烟，到判号儿抽去。鬼螃蟹连说谢谢。 按规矩，我跟这鬼螃蟹进里面去抱被子，意思是要防备调走的人捎带别人的东西，就是一个形式。鬼螃蟹抱了被出来，跟大伙说再见，缸子说提前给我占个位置，到劳改队狠点混，要混成人头了，后去的哥几个还能沾你的光。 鬼螃蟹嘴里铿锵地念叨：“上诉，必须上诉！” 门口的管教晃着一大串钥匙，不耐烦地催促：“你他妈利落点行不，下猪哪？” 鬼螃蟹息声，蔫蔫地出去了。 老耙子跟管教假熟，舔着脸问：“刘管，今儿判了几个？” “干活！有你鸡巴事儿。”管教咣地把门拍上，我们幸灾乐祸地笑了。 　　　　　　　　　※　　　　　　　※　　　　　　　※ “偷个变压器就判10年啊。”武当诧异地嘀咕，神情有些恍惚，可能心里又在思量自己的案子了。 武当的脚镣被我们缠裹得很舒服，当然是相对的舒服啦，为此我慷慨地牺牲了一条三枪秋裤，本来强奸想做点奉献，我说你那个裤子太硬，再说天也冷了，有那心意就行了。 强奸心满意足地没有坚持。 强奸表态说：“我就佩服二哥这样的好汉。” 缸子一嘁鼻子说边上凉快去。强奸讪讪地闪开了。 阿英也不厌其烦地翻开了老帐：“就你那二两肉往前凑什么？现在还有强奸的吗，花50块钱胡同里找一个多省事，满街都是卖逼的，还强奸，真不嫌寒碜你！” 我说行了英子，都说200遍了。 我当上领导以后，给了“鸟屁”们不少空间，虽然还不至于放纵他们海阔凭鱼跃，但整体的民主氛围还是大有改观。只是缸子和受缸子严重影响的阿英还不肯放弃自己的特权，肖遥也保留着前朝遗老的狷傲，轻易不让受惯压迫的鸟屁阶级翻身。我说缸子你们别老那么牛逼，给人家喘口气。缸子说你没经验啊，“鸟屁成精，气死老鹰”，等你一不留神把他们撒野了，想搂可就搂不回来了，到时候号儿里一乱，倒霉的还不是你？ 分析了一下号儿里这些人，发现还真有几个韬光养晦的不得意的主儿，比如老耙子之流，真要给他们阳光了，保不准比姜小娄还要张牙舞爪，跟“领导”的关系可就不一定象缸子阿英这样热乎了，也许会成为烫手的山芋。所以我觉得缸子的话也不算耸人听闻，当领导就得懂政治，政治就得研究怎么管理老百姓，学问呀。 对目前的局势，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只要不出格，不太压制“人权”，就嘻嘻哈哈装糊涂，关键时刻充当一回正义化身，给大家的印象反而更加深刻，如果真自由化了，可能局面会乱，大乱大治难免伤筋动骨，恐怕是下下策。 彻底变法的理想，暂时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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