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五节 冷战时期的混乱与辉煌(上)<br>--------------------------------------------------------------------------------<br>(9)改朝换代 <br><br>(爱莫能助) <br><br>晚上回去,我说老三:“三哥你跟龚小可玩这手儿够绝的。” <br><br>老三诡谲地一笑:“这叫自我保护。” <br><br>“现在,老朴看龚小可不顶气,不敢把你替下来了,只能让他给你打个下手,你还落些清闲。” <br><br>老三反对地“咿”了一声:“想得美,检验这里一个门子也不能养,你想啦,到时候门子怎么也得弄张积极吧?这一个岗上,不能百分百都积极啊,到时候也就给我一表扬,我多干着活,还比他少减一个月,扯臊哪?糊弄别人行,糊弄我可不行——必须把身边这个定时炸弹起掉。那叫什么来着?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br><br>我笑道:“不过好象不太好玩,龚小可这个人,主任是肯定要给他安排个位置的,这哥们儿的门子好象也是个大队长呢。” <br><br>“那是主任的事了,从我这里他混不舒坦,我挤兑他也把他挤兑死。” <br><br>“也不好办,你这样做,最后没挤兑跑炸弹,倒把主任给挤兑翻了咋办?” <br><br>老三轻蔑地一笑:“生产上的事儿,主任也就浮皮蹭痒地知道个表面文章,这骨子里的窍门儿他不懂。在这里,跟在外面单位一样,你要想呆得稳定,就得想法成为一方面的尖子,把住一两招绝活儿,新词那叫技术垄断啊,得叫头头们觉得你是不可替代的,那怕那些鸡巴绝活根本就是晃人的也没关系,要的是那个效应。这绝活啊,你不彻底离开那里都不能外传,都近的人也不能传,那就是饭碗,就是你的价值,哼,就是他妈走了,看那帮人不够意思,也他妈不传,让他们慢慢怀念你去吧,嘿嘿,你三哥是不是太毒了?没办法,这叫生存,挣扎着生存。我要是有你那样的门子给抬气,我至于这么算计吗?象你这样干活我都觉得冤枉,弄个小组长一当,等着混票儿减刑了,咱家里花钱图的什么?不就是买一舒服,买一快乐改造提前回家么?” <br><br>我笑道:“不是你毒,形势所迫啊,假如当初老朴把我安排龚小可这位置上,你是不是也这么黑我呀?说实话?” <br><br>老三笑起来:“没有假如、没有假如,也没有实话,呵呵呵,这里面就是遇事儿说事儿,不用假如,没有假如的空间。” <br><br>其实龚小可也不傻,精灵的很呢,只是远没有老三那样老道,也没有老三那样被危机感压迫的背景,所以很轻易地就被老三给上了一道,不过可能当场就明白自己让人给喂错药儿了,悔之晚矣。 <br><br>抓了个空儿,龚小可跟我套话:“老师,这三哥也忒狠点了,他挤兑我干吗?大家都混票儿嘛,我又不想抢他的位置,就是在他身边浮搁着,他干他的,我忙我的,至于拿我当眼中钉?” <br><br>“人皆为己嘛,他担心你干不好,影响他的成绩呗,你是稳当拿票儿了,他心里没根啊,出点屁就麻爪。”我好歹对付他,还得装出挺知心的样子。 <br><br>“嘁,我就给他打打下手,验网子的事儿全他办理,他还担心什么?这话我不好直接跟他说,你当闲聊天,把话传给老三行不?” <br><br>我说举手之牢。心想龚小可啊龚小可,你真不会换个角度想想老三怎么看你扎眼么? <br><br>龚小可的话我当然没必要传个老三,他们两个还是各怀心事地搅在一个小小检验台前,龚小可还真是说到做到,检验的事让老三一手把持,自己只帮他监督改活儿和码垛。老三时不时就吓唬他两句,说他这里不行,那里不对的,暗示得流水线上的劳动犯也不给龚小可好脸色,龚小可嗓子眼里每天堵着一疙瘩东西,上也不是,下也不得。 <br><br>老三的心思,熟悉改造生活的杂役和老犯儿们都能看出来。林子他们也不说话,只是旁观,看热闹。 <br><br>老三找了林子一次,肯谈了好久,回来对我说,是想让林子跟主任吹吹风,赶紧把龚小可扒拉开。林子表示,当初把老三拉上来,已经费了不小力,现在他快走了,也不愿意多掺乎上面的事儿,怕二龙心里不爽,虽然二龙现在整天除了睡觉就是琢磨吃,其实对林子走前走后的事还是心里在意的。 <br><br>“我现在越给你们使劲儿,等我一走,在二龙手里你们越不好混。看胖子了么,我都不明着拉他,将来你们几个还得多亲近,跟二龙那里,也活份点儿,别顶这牛儿。”林子开导老三。 <br><br>老三回来跟我说:“林子也是难,恨不得早点走。” <br><br>(权利交割) <br><br>林子走前,还得跟主任一块忙活完一件大事儿,就是每年一届的春季运动会,简称“犯运会”,今年是第19届。监狱领导对此一直很重视,因为这是体现犯人丰富多彩的改造生活的一个亮点。 <br><br>和参见春节文艺演出一样,参加犯运会并获得名次的犯人是可以加分的,所以报名的事并不困难,林子腻得难受,自己也报了项铅球。胖子强烈建议增加一个自由搏击的项目,林子当场和他搏击了一回,把胖子打得节节败退,林子兴致大增,又把傻柱子搏倒了两回,最后强拉硬拽,非要和二龙搏一回。 <br><br>二龙笑道:“咱要搏,就立生死状,不打死一个不许停。反正你要走了,看谁惜命。” <br><br>林子立刻招呼日本儿准备笔墨,日本儿献媚地陪笑,自然不敢真的去拿。 <br><br>正嬉闹着,主任进来喊大家出去,说要练队形,运动会有队列比赛的项目,大队要求网子中队参加。 <br><br>二龙说:“现什么眼?不就是给人家‘一大’当托嘛。” <br><br>主任笑道:“当托也得当啊,咱赢不了‘一大’,弄个亚军季军也行啊,集体荣誉嘛。” <br><br>“队部那帮蛋子,办公楼里一坐,整天就琢磨犯人玩,一个个累得贼死,练鸡巴毛队啊。”二龙嚷嚷道。 <br><br>朴主任正色批评他:“别从你大杂役开头就不起好作用啊,人家林子多天也没唱过反调。” <br><br>林子在旁笑道:“人家龙哥是反政府武装。” <br><br>朴主任骂道:“我就是太惯着你们,什么都胡吣——快,都出去站队,顺便宣布点事。” <br><br>站好队,朴主任先简单讲了几句,说林光耀近期开完减刑大会,再有两个月就开放了,在他协助政府工作期间,表现一向良好,受到全队管教的一致好评,最后两个月就让他歇了,但是没有特殊情况还是要到工区来,继续协助下一任大杂役——杭天龙同学搞好过渡管理的工作。 <br><br>林子表象得很活跃,说感谢政府照顾啊,二龙骂道:“你腾轻了,给我加载哦。” <br><br>我们练队的时候,有些嘻嘻哈哈,被朴主任吓唬几句,才稍微收敛一些,态度还是很难端正起来,直到耿大队站到楼口,威严地一扫,队伍里才鸦雀无声。 <br><br>“老朴,那些形象差的,扒拉下去,选60个拿得出手的练,一会儿让郎队训他们。”耿大队吩咐道。 <br><br>于是,那些笨的、病的、老的、脏的,还有几个体型怪异的,都被筛了下去,郎队被招呼下来,威风凛凛地喊起了口令,俨然一个一等教官。 <br><br>郎队很重视这个简单任务,对我们要求相当严格,迈错腿的,转错弯的,没少挨郎队的大皮鞋踹,在郎队的强力打击下,队伍渐渐走得齐整起来,郎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回头一看,耿大队和朴主任都已经进了办公楼。 <br><br>郎队临时树立的奋斗目标就是“超越一大”。人家一大的队伍根本没拉出来操练,几个一大的队长在楼上扒窗户看着我们笑,那意思:我们好歹拉拉点,就够你们练几个月的。 <br><br>林子在旁边兴冲冲帮郎队吆喝着,二龙看得无聊,带上广澜和达哥进去了。 <br><br>除了每天练半小时队形,其他个人项目是没有时间准备的,到时候拉出去就上吧,反正各队彼此彼此。 <br><br>几天后的运动会开得很成功,监狱的主要领导都出席了开幕闭幕式,八个大队,每个队都分配了一个集体奖,皆大欢喜。五大队捧回了一个组织奖,一个队列比赛第二名,屈居一大之下,可见其他大队对此的不重视。没想到朴主任一句戏言,竟然被郎队给变成现实,两张奖状都是郎队上去捧回来的。郎队站在领奖台上,小学生一样骄傲,接受下面哗啦哗啦的掌声,下得台来,马上有犯人把镶在镜框里的奖状接过去,一左一右随了,郎队在前面红光满面地走。 <br><br>犯人里也有得单项奖的,只公布了名单,告诉说会后由各队杂役随队长去小卖部直接领取,有笔记本、罐头、咸鸭蛋等。林子的铅球扔了个第一,回来一个劲谦虚:“比在外面差远了。” <br><br>运动会开了整整一天,对大多数的来讲,是轻松愉快的,除了一大的大炉不能关,可能全监都停了产,好多犯人借机跑别的队的“看台”里去找熟人叙好,管教们也不大管束。犯人们都觉得:这样的活动还是要多搞一些。 <br><br>运动会一结束,林子就感慨地宣布: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剩下两个月,要加紧锻炼。 <br><br>“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出去还得靠大坯子大块儿打天下哪!” <br><br>没几天,一大的熟人就给林子铸了两套哑铃过来,号里藏一套,工区放一套,林子开始锻炼身体,除此一项,林子回了监教楼也经常不在号筒里呆着,一眨眼工夫就溜别的队里去了,不外乎找老友们聊天喝酒一类,一副宽起心来,整装待发的样子,基本不问“政事”了。 <br><br>二龙却没有登堂入室的猖狂,还是老样子,对身边的一切爱搭不理的,小道消息说,二龙又进了台微型VCD机,回了号儿,就扎在屋里,一副大隐于市的超然。 <br><br>只是欢了小杰,整天在工区里咋呼得起劲,似乎一切呼风唤雨的把戏,都要由他操练了。就是这些犯人,都不把他当棵菜,任他脖子上青筋暴露,也不如林子以前咳嗽一声来得疗效显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