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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000年<br /><br /> 一<br /><br /> 新世纪,我的生活依旧。<br /> 新年过后。还有一个星期的假期, 我为了哄我爸高兴,天天在憋屋里装模做样地学习,演技日益精湛。<br /> 星期六,父母照旧出去采购。我跑进父母的房间,从床底下取出几盘黄色录像带。父母趁我不在时,经常搜查我的房间,缴获了不少“赃物”。我只得铤而走险,把“珍藏品”匿藏在最危险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br /> 看完毛片,我决定给国内的朋友打电话聊天。我在书房里举着电话本考虑了半天,最终决定打给吕琳。<br /> “喂,您好。”一段时间没联系,吕琳的声音居然变好听了。<br /> “猜我是谁?”受毛片的影响,我的声调中充满了淫荡。<br /> “谁呀?”<br /> “我是你的...男人!”我嗲声嗲气地说。<br /> “别跟我这儿废话,到底是谁?”<br /> 我这才听出来,接电话的人不是吕琳,只好问:“您哪位啊?”<br /> “你这人真逗,给我打电话,还问我是谁。”那边冷笑道。<br /> “你真不知道我是谁?”我意识到自己打错电话了,因为我听出来说话的人是金子。<br /> “再贫我挂了啊。”金子口气强硬。<br /> “别别...我是刘峰。”我自报门户。<br /> “哟,您啊,有事儿吗?”金子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估计她也还没忘记两个月前的争吵。<br /> 都怪我眼拙,看号码居然看串行了,鬼使神差般地把电话打到了金子家。<br /> “金子吧,呵呵...不好意思,打错电话了。”我老实交代。<br /> “是么?那就这么着吧,挂了啊。”金子冷淡地说。<br /> “甭价儿,将错就错吧,跟谁聊不是聊,对不?”我厚着脸皮说。 <br /> “本小姐可没心情跟你胡扯,挂了。”金子再次跟我告别。<br /> “别挂别挂!”我死皮赖脸地说,“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一挂缘分可就尽了。”<br /> “赶紧的,有屁就放,我对你这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金子丝毫不留情面。 <br /> “我发现女孩儿都特记仇。”我靠到我爸老板椅上,“学习一下我的大度,笑着恩仇就全没了。”<br /> “那叫一笑泯恩仇,臭文盲!”金子骂道,“下午刚见院里摔下来两只老鸹,晚上你就来电话。”<br /> “昨晚梦见你想我了,今儿就特地打个电话,抚慰一下你那颗寂寞的心灵。”我笑着说。<br /> “臭美吧你就!那天看一条新闻的时候还真想起你了,讲一北京男青年常年以偷窥女厕所为乐,被片儿警现场抓获...”<br /> 听着她肆无忌惮地攻击我,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可能是空虚到一个境界了。 <br /> “我说金子,下次我回国,你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得了。”我请求道。<br /> “你这不是成心难为我吗?”金子话中有话,“就凭您这条件...难!”<br /> “这事儿你要是不帮我,可别怪我饥不择食,连你都追求。”我威胁道。<br /> “别痴人说梦话了,您这样的,根本不给与考虑。”金子斩钉截铁地说,“不过别说,我们班还真有一个姑娘挺适合你的,名字还跟你的特像,叫刘芬。”<br /> “漂亮吗?”这点我最关心。<br /> “还行吧,跟你挺相配的。”金子说,“下次给你寄张她的照片。”<br /> “我期待着。”我色迷迷地说。<br /> <br /><br /> 二<br /><br /> “峰,您能描写一下这幅图吗?”英文老师用英语对我说。<br /> 我英语底子奇差,单词量很小,翻来覆去就会那几句。望着贴在黑板上的海滩广告画,我半天造不出一句整话出来。<br /> “... it's a beautiful... ”我绞尽脑汁回忆“海滩”用英文怎么说。<br /> 坐在一旁的弗兰克小声提醒:“Beach...”<br /> “Well,on the picture, i can see a very very big bitch(婊子).”我还没来及的造第二句,同学们就都已经抱着肚子笑翻了。<br /> “怎么了?”我扭头问咧着大嘴狂笑的弗兰克。 <br /> “你真强!”弗兰克拍着我的肩说。<br /> “请安静!”英文老师涵养很好,她指着沃尔夫说,“请您来试一下。”<br /> 大流氓沃尔夫冲我了抛了媚眼,接着大声说:“There is a very big bitch on a very big beach...” <br /> 新一轮笑潮翻滚而来。我跟着笑,却笑得很迷惘,心说“bitch”难道不是海滩的意思吗?<br /><br /> 下午回到家,小妈交给我一封吕琳的来信。打开信封,一张照片先掉了出来。照片上的人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她站在沙滩上摆出一个特别矫情的姿势,脸上洋溢着腻歪人的媚笑。照片背面有一行字:这就是刘芬,慢慢欣赏吧!!!金子。<br /> “泼你个西瓜!”我忍不住骂出声。想到金子竟然把这种货色的女同志介绍给我,还说我们般配,我连把她前奸后杀的狠心都有。<br /> <br /><br /> 三<br /> <br /> “刘芬说话可嗲了,人还特温柔,”金子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扮演红娘的角色,“每天都会像小花猫似的,依偎在你那不算宽广的怀抱中起腻。你不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吗?”<br /> 我压着火说:“你把这么一位优秀的少女介绍给我,心中对你的感激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礼尚往来,我也介绍个优秀的少男给你吧。”<br /> “算了吧,瞅你那样儿,你的朋友也优秀不到哪儿去。”金子不屑地说。<br /> “那小伙儿跟你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们上辈子一准儿是夫妻,骗你是孙子。见你第一面儿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不过那会儿跟你不熟,没好意思提。”我信口开河。<br /> 金子信以为真,说:“那他一定很帅,而且有素质,比你强一万倍。”<br /> “那是当然了!人家是我们区有名的二傻子,小时候脑袋被门挤过,患有轻微弱智,整天挂着两行清鼻涕蹲在路口,嘴中念念有词...”<br /> “打住!”金子打断我的描述,“我招你了?”<br /> 我继续说:“仔细听,他翻来复去只说一个字:‘金...金...’。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认识你以后我恍然大悟,原来人家小伙儿蹲那儿呼唤他爱人的名字呢。”<br /> “你什么意思啊,找不痛快呢?”金子有点生气。<br /> “歧视智障人士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存心气她,“像你这样以恶毒摧残男性为乐的女性,是男人都受不了。但是换成二傻子情况就不同了,无论你怎么撒泼儿,他绝对不跟你一般见识。等你骂够了,人家还会主动逗你高兴呢,‘妈,我要吃奶。’”<br /> “你别不要脸了。”金子发起攻势,“那二傻子其实就是你!别试图掩饰了,我早察觉你智商低于常人不止一点儿半点儿。人家张海迪是身残志不残,你是身残志更残,躺街上要饭都影响市容。我看出来你父母真的是很善良,换我是你妈,早把你按脸盆儿里憋死了,让你活着也是显眼。”<br /> “嘿...别掩饰你对我的欣赏了。”我慢悠悠地回击道,“为了考验我,故意把一个巨糙无比的货色塞给我。你也忒小瞧我了!”<br /> 金子被我气得直喘粗气:“我告诉你刘峰,别以为你家里有两个臭钱就了不得了。你这种垃圾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去尊重。”<br /> 这会儿轮到我被气得眼冒金星了。<br /> “请把寄给你的照片退还给我,没事儿就别再给我打电话了。”金子口气强硬地说,“我很讨厌你这种人。”<br /> “一张破照片谁稀罕啊?”我怒不可遏地说,“我少跟我这儿犯狂,你这样儿我见多了,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等着吃亏吧!”<br /> “之前说你是垃圾都抬举你了,”金子对我做出总结,“你连垃圾都不如。再见!”<br /> 我心里这叫个气啊,恨不得把电话机摔到地上,再踩上两脚。<br /> 再给她打电话我是孙子!我暗自发誓。<br /> 一个月以后我成了孙子,这就是后话了。<br /><br /><br /> 四<br /><br /> 历史老师“猪博士”斜坐在桌子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纳粹时期的德国社会。讲到屠杀犹太人那段黑暗的历史时,全班异常肃静。我做出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心中暗暗祈祷,希望那张瘦小的书桌因担负不起“猪博士”肥胖的身躯而选择散架,摔死那老丫挺的。<br /> “我们应该从悲剧中吸取教训,以免历史的重演。”“猪博士”严肃地说。<br /> 我心中骂道,你丫就是一彻头彻尾的伪君子!<br /> 在我看来,“猪博士”是学校里最排外的教师之一。“两极分化”在他的课上体现得最为突出。坐在前三排的一色儿都是德国学生,外国学生几乎都坐在后排。<br /> 德国中学的评分标准分为考试成绩和老师对学生的主观印象分,两个部分各占总成绩的一半。“猪博士”给分的原则很简单:拥有日耳曼血统就是高分的保证。德国学生无论表现得有多差,印象分都不会低于3,而外国学生无论努力成什么样子,印象分都不会超过3。“猪博士”的口头禅是:“我最厌恶的就是对于德语语法正确性的严重违反。”<br /> “猪博士”对我颇有“好感”,其乐趣之一就是在课上问一些我根本答不上来的刁钻问题,然后对我进行冷嘲热讽。为了混个及格,我只能忍辱负重、投其所好地装傻充愣,把自己成功地塑造成“猪博士”的开心果。“猪博士”这个外号是我私下替他起的,可见我对他的仇恨度有多深。<br /> “哦,峰...”“猪博士”笑眯眯地看着我,“似乎你的精神又无家可归了。”<br /> 班中传出一阵笑声。<br /> “请您相信我,你说得每个字我都听到了。”我傻乎乎地笑。<br /> “很好,那你肯定能回答出一个问题。”“猪博士”笑里藏刀,“你能告诉我希特勒死亡的准确日期吗?”<br /> “跟你生日是同一天。”我心中暗道。<br /> “1945年...”我支支吾吾地说。<br /> “对,继续。”“猪博士”不依不饶。<br /> “啊呀...问得好...我可惜不知道。”我摆出一副滑稽的样子。<br /> “亲爱的峰,以后请注意听讲。”“猪博士”微微白了我一眼,随即转向他的爱徒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请你告诉他吧。”<br /> “希特勒于四月三十日,当地时间下午三点五十分自杀身亡。”克里斯蒂安挺直上身,语速奇快地说出答案。我怀疑这个马屁精除了知道希特勒的忌日以外,恐怕连“猪博士”的生日也记得一清二楚。<br /> “谢谢!”“猪博士”满意地点点头。<br /> 熬完两堂历史课,我斜挎着书包来到高年级休息室。推开门刚进去,我就欣赏到一幕A片中热身的场景。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米亚和一德国猛男目无旁人地互摸着狂吻。弗兰克正好坐在门口,我冲他使了个眼色,扭头走出休息室。弗兰克不一会儿便跟了出来。<br /> “那?嫉妒心在膨胀吧。”弗兰克在楼道里冲我抛了个媚眼儿。<br /> 我摇头道:“真不是!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首先,我有些幸灾乐祸,那个小伙子深陷在大便里了。其二,我很同情他。”<br /> “哈哈...”弗兰克大笑。<br /> “几点了?”我没有戴表的习惯。<br /> “十一点半。”弗兰克低头看表,“你还是买块表吧。”<br /> “不愿成为时间的奴隶。”<br /> 接下来是两节枯燥到家的英文课。考虑到有一个月没有缺过席的资本,我决定旷课:“英文课我不去了,你帮我请个假。”<br /> “什么理由?头疼、感冒、头晕还是拉稀?”弗兰克虽然从来不旷课,但被我调教得已深谙此道。<br /> “...拉稀!”最糙的理由往往是最具有说服力的。<br /> <br /><br /> 五<br /><br /> 我昨晚熬夜偷看NBA直播,下课回到家困得真想倒头就睡,但慑于我爸的淫威,还得坚持学习。我晕晕乎乎地坐到书桌前,随手摊开本书,把脑袋垫上去做吸收知识状,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br /> 梦中我遭遇金子。她劈头盖脑地狂损我,我欲还击,嗓子里却跟卡了样东西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越说越来劲,吐沫星子把我脸都溅湿了。我气运丹田,试图以仰天长啸的方式来发泄内心中的苦闷,但事违人愿,发出的声音近似于哑巴学舌。“啊啊啊啊...”金子见状,故意学哑巴气我。那情景别提多堵心了。<br /> 我醒过来后,发现口水流了一桌子。<br /><br /> 吃完晚饭,我静卧在沙发上看漫画书。我爸悄声走进我的房间,一把夺过漫画书,训斥道:“你除了看这些破玩意儿以外,就不能干点儿别的?”<br /> 顾及到漫画书的安危,我服软道:“偶尔看一下嘛。”<br /> 我爸把漫画书扔到桌子上(我大大地松了口气),说:“你看看人家李云涛,精通电脑,再看大山二山,精通数理化。再看看你自己,什么技能都不会。过上十年,搞不好你就是这几人中混得最差的。别人不光笑话你,还会笑话我。我一辈子都没比别人差过,唯独生个儿子不如别人。”老爷子先前肯定受了点儿什么刺激,把火儿全发在了我身上。<br /> 我低头不语,心中很恼火。<br /> “烂泥扶不上墙。”我爸撂下这句话,气哼哼地离去。<br /> 我被他说得也没心情看漫画了,抄起张白纸开始涂鸦。我自小就喜欢画画,可惜天赋不足,除了临摹以外,基本上画什么不像什么,曾把桔子画成苹果,青春美少女画成老太太,不排除我遗传了毕加索的艺术细胞的可能性。我涂来涂去,隐约勾画出一个面目可憎的人物肖像,怎么看怎么像我爸。<br /> 说心里话,我不恨我爸,逆反期在我身上早过去了。在内心深处,我甚至能理解我爸的心情和想法;哪个父亲不望子成龙?接受不了的是他那强硬的育人方式,太容易伤害晚辈的自尊。我庆幸自己是个生来个性比较坚定的人,不然早被我爸塑造成“乖孩子”型的庸孩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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