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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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军人在越南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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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1.2004 00:10:54 | 只看该作者
(一) <br><br>  离市中心还有两里来地,“打倒美帝国主义!”“越南人民万岁!”的口号声已一阵阵袭来。 <br><br>  陈国生精神陡然一振,一股莫名的力量迅速涌遍了他的全身。到了市中心,里面已是人山人海,灯光火把汇成了一条火龙,尉为壮观。 <br><br>  群众已经自动地为他们让开了路,陈国生顺势一瞥,那是一双双充满敬仰和羡慕的眼睛。 <br><br>  “打倒美帝国主义!”“越南人民万岁!” <br><br>  区队长的大嗓门真是名不虚传,周围虽然人声嘈杂,但人们照样听得清清楚楚。 <br><br>  同学们也一齐吼了起来。 <br><br>   …… <br><br>  他们区队直接进了会场,会场上早已是人头簇动,几千面彩旗在人们的肩头上迎风飘扬,大喇叭在高唱《东方红》。 <br><br>  部队居中,群众散布在周围,部队人人如松挺立,面部严肃,一动不动,与群众的喧闹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一片声音的空洞! <br><br>  陈国生眼角悄悄向两边觑了觑,粗略估计了下,足有五万多人! <br><br>  半小时后,大会正式开始了,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奏国歌。这时,一位穿着中山服的人走到话筒前,由于隔得太远,看不清脸面,只见他也没掏稿子,就把拳头一挥:“同志们,前几天美帝国主义又出动了大批飞机袭击了越南民主共和国,这是美帝国主义分子不甘心他们的失败,对革命人民的又一次疯狂反扑!……” <br><br>  “反动派必败!人民必胜!”下面声如雷动,直冲云霄。 <br><br>  “美帝国主义者以为这样就能吓得倒革命人民!非常可惜的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拨错了!此举除了暴露他们的豺狼本性外,他们还能得到什么呢?他们只能得到越南人民更坚决、更顽强的抵抗!……” <br><br>  陈国生仔细品味了一下发言人的话,暗想:美国扩大了侵越战争,现在越南上空的防备一定很紧张吧!这肯定又需要大批的高炮部队,自己学的正是高炮,可惜要四年才毕业,真急人,如果美国再强大些,能支撑四年就好了。哎哟!自己怎么能盼望反动派强大呢!想到这儿,陈国生的心怦怦剧烈跳动了起来,他神情紧张地扫了一下周围的战友,只见周围的战友一个个都听得聚精会神,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他这才放心,不免又有些暗暗好笑,真是见鬼,自己的心思别人怎么能知道呢!他又硬自地收回了自己的遐想,认真去听发言人的讲话。 <br><br>  “……我们七亿人民是越南人民最坚强的后盾,我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是越南人民最可靠的后方!中国人民准备承受最大的民族牺牲来换取越南人民正义战争的胜利!…… <br><br>  陈国生又想开了,自己怎么不早生几年呢,现在报名去越南肯定能批准。美国佬也气人,怎么不晚几年打?他独自正想得欢,发言人的讲话已快结束了:“同志们,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反对派的逻辑就是失败──挣扎──再失败──再挣扎──直至最后的失败!美帝国主义虽然仗着几千个亿,还能逞凶一时,但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光荣的伟大的越南人民!” <br><br>  下面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在急风暴雨般的呼喊声中,游行开始了,群众的人流很快将他们学校的队伍冲散了,校长来了个见机行事,下了命令:“解散!各部队……自己……活动……” <br><br>  陈国生离得近,听了这句话后乐了,他没顾得上再听下面的话,就一转身溜进了一家商店──也顾不上再听区队长的传达了。 <br><br>  这家商店的钟表不少,陈国生遛哒过来扫了一眼,发现已经到了八点钟,坏了,快回去!晚了可就要耽误他每晚例行的“练功”了。 <br><br>  他赶紧往回走,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北方,已经有不少人往出口方向在走了。他心中一动,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想要找个人作伴。二三十里又黑又长的路一个人走实在太寂寞了,可惜人虽不少,但就是没有一个军人。 <br><br>  前方,黑呼呼地只是怕人,他的心里不由得直是打鼓。正在这时,真是老天保佑,几十步前,似乎正有一个穿军装的“宝贝儿”在那里晃动。他心里一阵狂喜,一溜小跑撵上了那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啪”地一声将右手搭在了那人左肩上,“同志,是军校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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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0:11:27 | 只看该作者
(二) <br><br>  那人回过头,“是啊,你也是军校的?” <br><br>  陈国生听声音又细又软,觉得不对劲儿,借着月光仔细一瞧,顿时大窘,对方竟是一位留着披肩发的女兵!他的右手像被烙铁烫了似的闪电般地缩了回来,脸也发起了烧,也不知红到了什么程度。幸好在夜间,没人看得见。 <br><br>  他呐呐地说:“是的。”脑袋也低了,再也不敢看人家了。平时,他一向是以能言善辩著称的,可是今天在姑娘面前,他的所有的灵感都飞了,脑袋转了一圈也未想出说什么好。 <br><br>  秋高气爽,此话不假,幽蓝的天空中一丝云儿也不挂,满天的繁星都像是眨动着的人的眼睛,似乎争着在诉说什么故事。统治群星的皇帝──圆圆的月儿安安静静地依靠着天幕,俯视着芸芸众生。 <br><br>  一缕月光忽而飘进了陈国生的眼里,由视神经直入大脑皮层。“今天的月光真不错,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br><br>  那姑娘扑哧一声乐了,“想了大半天,就说这!我还以为你要学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br><br>  姑娘甜甜的笑声打消了陈国生的顾虑,他的精神不觉一抖擞:“就这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呢。” <br><br>  那姑娘头向上仰了仰,似乎在看月亮,“是啊,又快到中秋节了。” <br><br>  陈国生直感到自己快要变成婴儿,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稀里糊涂地冒了句:“你──大概是回军校吧?” <br><br>  说完了,立刻又后悔了,废话一句! <br><br>  两人并排走着,却错着有两步远,走了两三里地,陈国生又寻了句话:“一个人不害怕?” <br><br>  姑娘小声说:“有什么害怕?” <br><br>  陈国生心里话,我要是一个人走这么长的夜路,不怕得要命才怪呢!可要问到底怕什么呢?倒也真的说不出,怕鬼吧,世界上又没有鬼,可又偏偏怕,实际上是自己吓唬自己。他正想把这些想的都说出来活跃活跃气氛,但一转念觉得有些不妥,就又硬生生地收回了。 <br><br>  不知不觉又走了五六里,周围没有一个人,脚步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br><br>  陈国生总算又想到了一个话题:“哎,你怎么不留在城里看看热闹,这么早就回去?” <br><br>  姑娘沉吟了一会儿,说:“没意思,到街上喊几句口号,还不如回去好好啃啃书本,多学点东西,好上前线多打美国鬼子。所以我就推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来了。” <br><br>  陈国生一抚掌,“跟我想到一块了!在这儿喊喊口号有啥用?喊破嗓子美国佬也听不见。” <br><br>  一块石头绊了他一下,他就顺势停下,狠狠一脚将石头踢了老远,“我学的专业正好是高炮,等我毕业了,非好好地把该死的美国佬教训一顿不可!” <br><br>  说完,还伸了伸拳头。 <br><br>  姑娘笑了笑,“你是几年级的?” <br><br>  陈国生有些丧气地说:“一年级。” <br><br>  “等你四年毕业了,说不定美国人早被我们打跑了。” <br><br>  陈国生回头瞪着她说:“那你是几年级的?” <br><br>  “你猜一猜?” <br><br>  “见鬼,我又不是算命先生!那你是什么专业?难道又要我猜?” <br><br>  “也是学高炮的。” <br><br>  “奇怪,我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你?我们高炮的四个年级都是和尚班!” <br><br>  说完了,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儿,要想收回也晚了。 <br><br>  那姑娘头扭到了一边,好半天才说:“你这人说话真逗!” <br><br>  陈国生赶紧转换话题,“你是从哪个省来的?别慌,先让我猜一猜,听口音,你好像是北京、河北那一带的,我猜得不错吧?” <br><br>  “猜哪儿去了!实话告诉你,我是培训班的!” <br><br>  培训班的?陈国生脑袋急剧转了几个弯,全校只有两个培训班,一个是培训干部,另一个不清楚的据说是培训越南人。她前面曾说过“他们”打跑美国人,这么说她就是越南人了,一定是的! <br><br>  他不觉肃然起敬,舌头也有几分发硬,像被什么扼住了脖子似地磕磕巴巴地说:“这么说,你是越南同志?” <br><br>  “怎么了?”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紧紧盯住他问。 <br><br>  陈国生脸又红了,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br><br>  两人默默地拐过了一个弯,正前方几点虚无飘渺的光点在空雾中闪烁着,与天上的星星连成了一片,那就是他们的学校了。 <br><br>  陈国生凝视着那几点光点,鼓了鼓勇气问道:“你在越南打过仗没有?” <br><br>  姑娘摇了摇头,有几分悲伤地说:“我的父母都牺牲在美国飞机之下,我的哥哥正在南方打游击,已经几年没听到他的音讯了,他的近况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真担心,在梦中好几次都梦见他牺牲了,我还偷偷哭了好几回。” <br><br>  陈国生默然不语。 <br><br>  姑娘说完了又苦笑了一声,“说这些干什么,后年就可以上前线了。到了那时,我非亲手揍落几架美机不可,为我的父母报仇!” <br><br>  两人静静地走着,各人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离学校只有两三里了。学校建在山坡,陈国生从这里望去,只觉得学校就像浮在半空,里面辐射出万道霞光,雾气在周围缠绕,金碧辉煌,犹如仙境一般。 <br><br>  陈国生嘟哝了一句:“今天的路怎么这么不禁走?没觉得什么就走到了。”临到校门他还感叹了一句,“难怪爱因斯坦感慨时间对某些人来说,会相应缩短。” <br><br>  说完了,他还得意地瞟了她一眼。 <br><br>  姑娘脸又扭到了一边,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讲了句错话,脸也红了,连耳根子都在发热。他赶紧亡羊补牢,“你住哪儿?我可以送送你吗?” <br><br>  姑娘用手指了指那座曾令陈国生无限羡慕的大楼,没有做声,光低着头只是走路。 <br><br>  陈国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就自作聪明地想:不说话算默许,于是就老老实实地慢慢地跟在她后面走。 <br><br>  几百米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到了楼房前姑娘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儿,然后扭头扫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随即转身向上走去。就在这一瞬间,借着楼梯口上的灯光,陈国生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就是上回洗衣服时碰上的那位! <br><br>  陈国生呆呆地看着姑娘秀美的后背,简直不知道自己身之所在!他像喝醉了酒似地晕晕呼呼站了半晌,一阵凉风袭来,他这才惊醒了,转身走了两步,才猛然想起还未问姑娘叫什么! <br><br>  “嗨!”他不由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笨”脑袋。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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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0:11:57 | 只看该作者
(三) <br><br>一小时的自我规定训练结束了,陈国生疲倦地倒背着步枪一步步地下了龙山。校门口已是人声鼎沸,学员们已一队一队地回来了。他加快了脚步,返回了寝室。里面依旧空荡荡的,又向旁边几个寝室望了望,他们区队的人一个也没回来,一种不祥之兆立刻袭上了他的心头。 <br><br>正惶然间,外面传来了“一二三四”雄壮的口号声,细一分辨,他立即紧张了起来,是他们的区队回来了!刚出门,室友张建军、鲁革命二人迎面走来,张冲他笑了笑,说道:“区队长找你有事。” <br><br>“什么事?” <br><br>两人微笑不语。 <br><br>陈国生有些着急了,“到底是什么事?不会是啥坏事吧?”他见两人不肯说,就一跺脚向前跑去,正遇室友王平。陈国生如见救星,他忙一把揪住了他,“小姑娘,区队长找我到底有啥事?” <br><br>王平把他拽到了一边,悄悄说道:“区队长发脾气了,全区队只有你一个人溜了,害得全区队为你寻遍了市中心。” <br><br>“校长不是说自由活动吗?” <br><br>“校长是说自由活动,大概你没听完,校长又说必须以区队为单位进行,并且九点钟要在北门外集合呢!” <br><br>“糟糕!我可不知道。” <br><br>王平也有些着急地说:“快到区队长那儿去吧,千万别顶牛,说几句软话,事情说不定就会过去,快去吧。” <br><br>陈国生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捱到区队长家里。 <br><br>“报告!” <br><br>“进来!” <br><br>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区队长见他进来了,脸立刻虎起来,背着手气呼呼地来回走了几步。 <br><br>陈国生心惊胆颤地站在那儿,汗也悄悄地不住淌了出来。难熬的寂静! <br><br>区队长总算停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br><br>“好小子,又是你捣蛋,胆子还不小呢!居然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有没有纪律性,你说!” <br><br>陈国生低着头,用无比纤细的声音说:“区队长,我错了。” <br><br>“你还知道错了!你应该永远记住!这里是军队,不是菜园子! <br><br>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区队长吼完了,觉得有几分渴,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陈国生趁空悄悄翻起眼睛觑了区队长一眼,只见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了,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见区队长马上要转头,他忙又垂下了眼睑。 <br><br>“要是下回再让我抓住你,我立刻把你交到系里去!回去好好写份检讨,后天交给我!” <br><br>陈国生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回去了吗?” <br><br>“可以回去了,希望你以后自觉遵守纪律,好好改改你的姑老爷脾气!记住,这里是军营!” <br><br>就这最后一句话把陈国生气得脸色铁青,嘴唇直打哆嗦,不过此时他的脸已经转过去了,区队长没有发现。出了房,他咬紧嘴唇暗暗发誓:不雪此辱此生誓不为人! <br><br>王平正在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了,就上前扯住了他问:“没啥事吧?” <br><br>陈国生回过脸,对着区队长的房子唾了一口,恨恨地说:“他瞧不起我,我非干出个好样子让他看看!” <br><br>吓得王平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别让区队长听见了,否则他是饶不了你的。” <br><br>陈国生强忍下了这口气,跟着王平回寝室去了。 <br><br>首先得把检讨写好。等陈国生摊开信纸,拿笔在手时,才知自己“讨”了一个何等麻烦的差事。自己从小学到高中,从来没写过检讨唯一一次好像是在小学时听人家念过一回,可那太简单了,若依葫芦画瓢,那么就只有这样写了:“敬爱的区队长,由于我的纪律观念不强,以至违反了纪律……今后一定改正错误……” <br><br>这样写区队长能满意吗?陈国生一时想不出好的措辞,就索性躺倒在了床上,悄悄地问王平:“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检讨咋写?” <br><br>“是区队长叫你写的吗?” <br><br>“是的,你干脆替我写一份,怎么样?辛苦辛苦,明天我请客。” <br><br>王平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半天才说:“试试看吧,明天再说。” <br><br>第二天,文化课上完后,陈国生与王平合起来捣鼓了一个中午,才殚精竭力地凑足了满满三页信纸。 <br><br>下午军事训练,上课前陈国生将检讨交给了区队长,区队长把检讨草草地翻了两下,塞进了口袋里,说了句:“归队吧,以后注意些。” <br><br>陈国生有几分失望地返回了队伍。 <br><br>区队长拿着一根长约四尺、前面套一白色圆板的杆子,在空中绕了两下说:“明天我们去靶场,今天讲一下靶场纪律及有关注意事项。” <br><br>下面顿时乱了,大伙儿惊喜的目光互相碰撞着,尽情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个别学员干脆鼓起掌来,陈国生更是差点要喊万岁了!什么三点成一线,缺口要与准星贯平……都是空的,实弹射击才是显示真本事的时候。区队长开头说些什么,他没注意,区队长最后说:“同学们,我们要打的练习比较多,今年一年要打完手枪,半自动步枪,冲锋枪和机枪的大多数练习。学会射击,是我们在战场上防范敌人偷袭、保存自己的有效手段,希望大家都要认真对待,打好每一个练习,这是基础,从明年开始,我们将要接触高射机枪和高射炮。” <br><br>说到这里,他又扬了扬带圆板的杆子,说:“这次要进行的是半自动步枪第一练习的射击,这是精度射击,要计环数,现在我给大家介绍怎样示别环数。示靶是由专门指定人站在壕堑内用这个向你们显示环数。这里插一句,明天打靶时千万别性急,打完一枪后,要等示靶员示完靶后,再开第二枪,不要抢。” <br><br>他把杆子在靶前左右晃动了三下,“注意,如果示靶员这样显示,就是10环,希望你们明天多看到这个。” <br><br>他又通过靶心将杆子竖着晃动了三下,“这是九环……” <br><br>下面有人小声问:“打了零环,咋办?” <br><br>区队长耳朵挺尖,听见了议论,就笑着说:“要是打了零环,”他拿出示靶器绕着靶划了一个圆圈,“如果子弹没落在靶子上,示靶员就会这样显示,不过明天你们谁打成了这个样子,回来我就打他屁股!” <br><br>大伙儿“轰”地笑了起来。 <br><br>吃晚饭时,陈国生成了众矢之的,张建军冲他扮了个鬼脸说:“明天打靶你不会又去打麻雀吧?” <br><br>鲁革命也跟着凑热闹,“国生,小心区队长打你屁股!” <br><br>大伙儿的阵阵哄笑激得陈国生火气大发,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了下去,心里暗道:哼,明天非打个50环给你们瞧瞧! <br><br>当晚,陈国生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去。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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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0:12:16 | 只看该作者
(四) <br><br>大地被雾气笼罩着,连最勤的公鸡还在鸡窝里的时候,陈国生的区队里就传出一阵悉悉萃萃的声音,学员们早早地起了床,互相兴奋地议论着。停在门外的解放汽车鸣了两下喇叭,学员们便整队有次序地登上了车。 <br><br>陈国生找了个小方凳搁在车子的前部,然后背靠着驾驶室默默地坐下了,两眼直视着雾气飘动的空中。 <br><br>好像牛似地“哼”了两下,车身一震,一团团雾气飞快地便向后散去了。 <br><br>雾气随着车子的行进渐渐消散,蓝色的天穹随着也升得愈来愈高,山林、田野也变得更加辽阔起来。东方天际闪出了一道道长长的光亮,它晶莹而纯净,像月下山间的一湾湖水。很快,一轮红日猛地跳了出来,带着她的光华,冉冉上升了。 <br><br>陈国生被明晃晃的太阳刺得睁不开眼,便站起来转过身,环顾这清晨的大地。 <br><br>道路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庄稼大多都被收割了,一块块长着韭菜似东西的绿地星星点点地散布在中原大地上。陈国生用胳膊肘捅了捅王平,“伙计,瞧那些韭菜长得挺精神呢!” <br><br>王平正在打瞌睡,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四周望了一圈,不觉诧异道:“哪里有韭菜?” <br><br>陈国生扳过他的脑袋,一指那些绿色的东西,鲁革命也过来了,他顺着陈国生的手指一看,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把陈国生给笑愣了! <br><br>王平悄悄地说:“那不是韭菜,是小麦!” <br><br>陈国生还未反应过来,张建军早已跳起来喊道:“伙计们快来看呀,陈国生把小麦说成了韭菜!” <br><br>坐着的站了起来,站着的把脖子伸了出来,一齐把目光投向陈国生,见陈国生的脸臊得通红,不由得都笑了。张建军更是厉害,他抱着肚子,哈起腰,笑得不可开交。此刻,陈国生真是无地自容,他真恨车厢上为什么没有个窟窿,他好一头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br><br>幸好车子很快到了靶场,陈国生一按车护板,第一个跳下车去,走得远远的,直到区队长吹了集合哨,他才回来。“叽叽叽”,一发红色信号弹拖着美丽的尾羽升上了天空,打靶开始了。陈国生是第二组,他站在后边看第一组打。听着炒豆般的枪声,陈国生的心狂跳不已,那小腿肚上的肌肉也不停地颤抖。以前,他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打枪,现在自己就要亲自打枪,怎能不激动!儿时口里的“叭叭”声,如今是那样的震耳,他不由产生了这样的一个想法,要是如此换一枪子儿,可真要命啊!唉,世界上为什么要发明“枪”这种杀人工具呢? <br><br>第一组很快打完了,区队长对他们一招手,陈国生强压住心里的紧张,上前去了。 <br><br>区队长简单地讲了几句,就一人发了三粒黄橙橙的子弹,“这是试射,打坏了也没多大关系,主要是让大家熟悉一下枪的性能。” <br><br>陈国生的心稍稍宽松了一下,可手仍在不停地颤抖,子弹好半天也压不上去。区队长看见了,过来虎着脸说了句“怎么搞的?”“叭叭”两下替他压上了子弹。陈国生转过头冲他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趴下瞄准。渐渐地把枪往上抬,手指逐渐加劲,一道火,两道火,胸环靶的白环显出一个大半圆。正要搂扳机时,旁边不知谁先搂了火,“叭”地震天一响,把他吓了一跳,不知怎地触动了扳机,“砰”,又是一声巨响,胸环靶上方的黄土霎时腾起了一股烟雾。说来也怪,所有来之前的紧张感一下子全没了,心里是一片空明澄澈,满门的心思全在靶子上了。他不等示靶员示靶,一鼓作气,将三发子弹通通打了出去,然后起立,拍拍手站在了一边。 <br><br>试发打完了,区队长过来宣布了成绩,陈国生是15环,显然吃了个不及格。不过张建军更糟,三发子弹有两发没挨上靶边,惟一的一发也只打了个7环。区队长先把张建军训了一通,然后转过身又把陈国生奚落了一顿。训完了,又一人发了五发子弹,说:“这五发子弹是考核,要记成绩的,希望大家好好打。” <br><br>这回,陈国生沉住气仔细瞄,第一枪,“八环!”示靶员划完环数后,杆朝下一指。“哦,打下了。”第二枪稍稍抬高些,“九环!” <br><br>正巧这时区队长站在他身后,点点头说:“还不错,就这样打。” <br><br>说完,他就离开陈国生去了张建军那里。陈国生不觉精神一震,第三枪瞄得更仔细了,打完后示靶员左右摇晃了三下,十环!第四枪,示靶员又在左右摇晃;第五枪,还是十环! <br><br>打完后,指挥员刚下达“起立”的口令,他就一下子跳了起来,验枪后,就连蹦带跳地跑到了后面。这时后面有个同学问他:“打得怎么样?” <br><br>陈国生右手竖起了三个指头,高高扬起,“三个十环,一个九环,一个八环!” <br><br>区队长冲他一瞪眼,“别嚷!人家还在打呢。” <br><br>陈国生心花怒放地回到了后面,得意地欣赏着别人打枪。又一辆汽车载着一群军人驶来了,他们下车后就直奔靶场,陈国生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有几个女兵,他的心中不觉一动,一个个细细瞅来,猛然发现队末有个熟悉的身影,近了一看,正是那天晚上一起走夜路的姑娘!那天是夜晚,没看仔细看,这回细细一瞅,简直把他惊呆了!姑娘那白中透红的脸蛋似乎是块透明的白玉,直如满月一般照人三分。她那小巧的鼻子嵌在上面,更是平添了几分难言的魅力。那缎子般的长发散在脑后,微风一吹,如波如浪般拂动,太美了! <br><br>姑娘也发现了他,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扑闪闪的大眼睛也调皮地盯住了他。陈国生正想上前搭个喳,可惜区队长讨厌的哨声响了,陈国生只得上车回去。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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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0:12:45 | 只看该作者
(五) <br><br>第二天上高等数学,教员还没讲两句,陈国生就走神了,姑娘白玉般的脸庞又在眼前浮动,小巧的嘴一动一动的,似乎在说什么,扑闪闪的大眼睛调皮地盯着他…… <br><br>“陈国生同学。”教员发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角荡漾着微笑,知道他走神了,就喊了一声。陈国生一动不动,显然没听见,教员又加重了音量:“陈国生同学!” <br><br>这时,陈国生的同座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陈国生的遐想立刻被打断了,他有些恼火地说:“干什么?” <br><br>同座捂住嘴,似乎在强忍着笑,他用手指了指前面。陈国生茫然四顾,只见同学们的眼光都投向了他,心里不禁有几分慌,正六神无主间,该死的同座“嘻嘻”笑着说:“快站起来吧,教员点你回答问题呢。” <br><br>陈国生暗叫不好,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匆匆扫了一下黑板。教员的教鞭正指着黑板上的一道题,“请你说说这道题怎么解?请用定积分的定义做。” <br><br>什么,定积分?陈国生的汗“唰”地就下来了,大半节课,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正奇怪那道题的积分量上怎么多长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开始他还以为是教员写错了呢! <br><br>教员见陈国生勾着头,一声也不吭,就笑笑说:“有谁能帮助他解这道题?” <br><br>谢天谢地,他的同座举起了手。陈国生暗暗松了一口气,至于他的同座和教员讲了些什么,他是一句也没听懂。 <br><br>最后教员对他说:“陈国生同学,我们对付的是高速运行的飞机,高等数学是基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希望你以后要认真听好课。请坐吧,现在继续讲课。” <br><br>陈国生这才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如释重负地坐下了。 <br><br>下课后,他也无心玩“打手”的游戏,就溜出去散心。曾记得一本书上说,看绿色的树人的眼睛最舒服,陈国生就盯着几百米远的一棵松树,以调节视力。 <br><br>看着看着,那棵松树竟变成了那个姑娘!那被风摇曳的松枝在陈国生的眼里也幻成了姑娘乌黑的秀发在和风中飘泛,他不觉又呆了! <br><br>就这样,他心不在焉地混过了这一天。 <br><br>晚上,陈国生草草地练完了瞄枪,也顾不上洗脚,就马马虎虎地钻进了被窝。 <br><br>开始他还在想,今天自己是怎么搞的?那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但慢慢地,他的意识就迷糊了。朦胧中,陈国生又觉得自己回到了那条朦朦胧胧的路上。周围是朦朦胧胧的,没有一丝儿声响。他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姑娘在身后两尺远的地方默默地跟着……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哦,千万别走到…… <br><br>“嘟、嘟……”悠长、嘹亮的起床号声响了,陈国生坐起身,闭上眼睛回味着那梦中美好的时刻。 <br><br>鲁革命洗完脸跑了回来,见陈国生还呆呆坐在那里,就重重地塞了他一拳,“还不快起来,被窝里又没媳妇儿扯你!” <br><br>陈国生疼得跳了起来,他也顾不上穿鞋,两拳一挥就向鲁革命扑去…… <br><br>时光在飞逝,转眼又到了周末,晚饭后,陈国生凝目遐想着,不觉又到了小溪边。小溪仍在无声无息地向前流动着,陈国生依靠在一棵大树上,揪下一些树叶往溪里扔,然后静静地看着它们随水流浮荡。偶尔几片枯叶落在了他身上,他也懒得去拂,嘴里咕哝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br><br>这时,一双大手猛然捂住了他的眼睛,耳旁传来了张建军如机枪扫射般的声音:“好哇,到处找你找不着,原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吟诗!” <br><br>陈国生用力挣脱了张建军的手,“怎么跑这儿来了?” <br><br>张建军指指王平说:“我们打算看电影去,时间还早,他要来溪边玩玩。哎,你怎么不去看电影?今天可是《南征北战》。” <br><br>“我看过了。”陈国生摇了摇头。 <br><br>王平在一边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上自习去了,应付下周一的考试。” <br><br>陈国生听了一愣,把手中的乱枝乱叶扔了问:“什么考试?” <br><br>王平说:“高数教员不是讲过了吗?下周一要搞期中考试呢。” <br><br>“糟糕!”陈国生赶紧溜回去,翻出高数课本老老实实地复习,无奈时间已经太晚了,他的高数考了个稀里哗啦,成绩一出来,不及格! <br><br>听着教员宣布的成绩,陈国生的心就像刀扎一般。他的成绩在全区队里倒数第五名! <br><br>卷子发下来了,陈国生也懒得看,一叠扔进书包了事。他听着旁边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议论,嘴里就像吃了黄莲一般苦,他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 <br><br>好容易才忍到了下课,陈国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br><br>下午军事训练,练习刺杀,陈国生憋了一肚子气从木枪中发泄,枪刺得又准又狠!张建军没戴护具的地方挨了一枪,当即就疼得弯下了腰。鲁革命瞥见了,骂了句:“窝囊废!才碰一下就成了这个样子!把枪给我!” <br><br>鲁革命唾了口唾沫,抢过了张建军的枪,把面具扣好,一个虎跳奔陈国生左胁就是一枪! <br><br>陈国生毫不客气地狠狠地来了个“防左刺”,两枪相撞“乓”地一声巨响,鲁革命当时就觉得手心一热,木枪险些脱手!他不由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野劲! <br><br>鲁革命紧了紧护具,运足气又是狠狠地一枪!不料陈国生轻巧地闪开了,他用劲过大,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他转过身,不服气地说:“你这小子耍刁,有种的站住别动!” <br><br>陈国生瞧着鲁革命的狼狈相,心里稍微宽松了些,他摆摆枪又与鲁革命战在了一起。 <br><br>自此,陈国生再也不敢打马虎眼了。 <br><br>练了一会儿,区队长的哨音响了,同学们纷纷放下木枪,三三两两地坐在了地上。有几个调皮鬼就围着区队长“侃大山”,陈国生也凑了上去。 <br><br>这时,有个家伙递给了区队长一支烟,顺便问:“区队长,能不能够把运动量减少点?瞧瞧咱们每天吃得啥?那馒头又小又硬,不光吃不饱,里面还不知掺了些什么,吃不下去,就是闭着眼睛吞下去,可又得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br><br>对此陈国生颇有同感,早晨两个馒头,他一般只能吃一个半,再吃也要吐。不过对此他有个绝招,就是把稀饭留到最后吃不下去的时候喝,像喝药似地将“馒头”强咽下去。稀饭不够的话,就掺和些溪水,不然到第四节课肚子是挺不住的。他正想说什么,区队长已经一把揪住了那个家伙的耳朵,“你这小子没挨过饿,饿你三天,看你还吃不吃得!” <br><br>“就是!在这儿,每天有白米面吃就挺不错了。”有个同学在旁边附和着,听声音是鲁革命在说。陈国生赶紧吞下话头,免得区队长又说城市兵娇气之类的话。 <br><br>那个倒霉蛋被区队长揪得呲牙咧嘴,双手护住耳朵又不敢用劲,只好让区队长给揪着,“我说区队长,我家也是祖宗三代贫农啊,苦也没少吃过,哎哟哟,您老少用点劲。” <br><br>区队长松开了他,“去去去,与劳动人民的感情格格不入……” <br><br>这时,陈国生忙问:“区队长,什么时候还有实弹射击?” <br><br>区队长扭过头,仔细认了一下,说:“怎么?打出瘾来了?下周就有手枪练习的实弹射击,校长要亲自看的。你要能再打个47环,我奖你五发子弹!” <br><br>“真的?” <br><br>“废话!区队长说话还有假吗?好了,集合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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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0:13:02 | 只看该作者
(六) <br><br>鉴于高等数学的惨痛教训,陈国生极力抑制住自己对姑娘的思念,他将那张耻辱的试卷放在课桌醒目的地方,时时督促自己努力学习。为防万一,他还随身带了一口缝衣针,一上课就拿在手上。当姑娘的面庞又在眼前浮现时,就狠狠地刺自己一针──如此总算将姑娘暂时“忘记”了。 <br><br>陈国生久已盼望的第二次实弹射击终于来临了。坐在车上,他兴奋不已,苦练数月,终于要见包公了! <br><br>这时张建军溜了过来,他用手拍了拍陈国生的肩膀,“你看那是什么?”他指了指一畦萝卜。 <br><br>陈国生站起身,扶着护板顺着一瞅,脸立即就沉了,他没好气地说:“你当我会把它看成白菜?!”心里却说,要不是这几年困难,吃萝卜叶子…… <br><br>张建军讨了个没趣,讪笑着退回了原座。虽然如此,旁人还是用轻蔑的眼光盯着他,显然是嘲笑他指麦为韭的事。陈国生心中有几分恼火了,可也没办法。古代书生不辨菽麦的典故他是熟知的,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典型!不过他也不服气,到时候打靶给你们瞧瞧,没人这么规定,你分得清小麦、韭菜,你就能多打几环! <br><br>到了靶场,一辆吉普车早已停在那里,旁边站着几个军人。等他们下了车,站在前面的那几个军人就向他们走来。区队长见了,“蹭蹭蹭”几步跑了过去,向其中一个军人敬了个军礼,“报告校长,二中队三区队参加手枪射击集合完毕!应到33人,实到33人,报告人区队长吴宝华,请指示!” <br><br>校长回了个军礼,“带着你的区队,入列!” <br><br>“是!” <br><br>陈国生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们校长。只见他健步迈了上来,他大约五十多岁,两鬓微见斑白,但一举一动都带着虎虎富有震慑力的威势,似乎在短小精悍的身躯中蕴藏着无穷的力量。那有棱有角的脸上疤痕累累,铭记着主人艰辛的戎马生涯。最初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个地审视着,就像守财奴欣赏他的金子一般,最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br><br>他挥了一下手,嘴一开,声如洪钟,吓了陈国生一大跳! <br><br>“同学们!我不想说废话!稍息,你们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就在上次全军大比武手枪射击中丢了丑!你们一定要把这口气给争回来!应该也一定要!我的讲话完了!请稍息。” <br><br>就在校长讲话的时候,又一辆军车驶进了靶场,不过谁也没有注意。 <br><br>炒豆般的枪声又起。这回,陈国生没有上回那么激动了,心情反倒有几分舒畅。 <br><br>说来也怪,手射一练习,就这25米的距离,用石头砸也砸上去了,可就是看着打不着!前一个区队34人,居然有17人不及格,6人打光头! <br><br>三区队第一轮的人也下来了,陈国生也懒得去打听他们的成绩,就迫不及待地上了靶位。手枪枪身短,稳定性差,又是单手举枪,再加上心情一紧张,确实不好打。但是陈国生几个月的苦练终于见效了,预发的三发子弹全中了靶,而班上其他的人都有一两发脱靶的事,张建军更有趣,他冲着靶子发了半天的愣,上面硬是找不出一个窟窿来! <br><br>陈国生暗自有几分得意,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别看我分不清小麦韭菜,不如你们,可你们分得清又怎么样?考核的五发子弹,他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将枪从靶上慢慢往下移,同时慢慢地预压扳机。就在不知不觉中,“砰”,枪响了,就这样他一发又一发地击发。也算洪福齐天,成绩报来,竟全是10环!并且弹着点密密地聚在靶心,弹着点之间最大不超过三厘米! <br><br>全区队哗然! <br><br>校长也被惊动了,他亲自去验了靶,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生可畏呀!” <br><br>他转身把陈国生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拍了拍陈国生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小伙子,枪法不错!在下一次全军大比武中,一定要给我校增光!好好干,不过千万别骄傲哟。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听明白了没有?” <br><br>陈国生满面红光,他精神抖擞地答了句“听明白了”,然后转身一溜小跑到了一边。 <br><br>区队同学们打完靶以后就都回校了,陈国生留在这儿,准备和几个神枪手一起,等别的区队都打完后,再表演给校长看。 <br><br>太阳升到了正顶,暖融融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身上,热烘烘的,瞌睡虫也随之而来。陈国生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顺便在允许的范围内四周逛去。 <br><br>初冬的靶场是异常清爽的,满眼望去只是黄黄的一片,偶尔夹些深绿色的松树林,大地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特有的泥土的芳香。陈国生蹭着柔软的枯草,贪婪地吸着香气。 <br><br>不觉到了二号靶场,有群军人在打靶,看来有两三个区队,里面好像有几个女兵,陈国生的腿不自觉地就迈过去了。 <br><br>没走几步,他发现右边不远的一棵松树下有个披肩发的姑娘背对着他坐倚着,看身影很熟悉,他的心不觉又“怦怦”剧跳起来。他说不清楚是喜还是悲,天、地、松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占据他的脑海的只有那个背影。 <br><br>陈国生绕到了姑娘前面,见她正全神贯注地翻着一本书,看大小,看厚度,显然是那本《高等数学》。 <br><br>陈国生不敢造次,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无需对方抬头了,陈国生在心里已能肯定她就是那个夜里同路的姑娘。 <br><br>姑娘一页看完,发觉前面有人站着,就抬起了头,然而她立刻就怔住了,不觉低声惊呼了声:“是你?!” <br><br>陈国生微笑着蹲下身说:“真刻苦!雷锋精神你算是学到家了。” <br><br>姑娘合上书,脸有些红了,“课上得太快,不这样,就跟不上了。” <br><br>陈国生揪了一把草,一株株扯着,“你们也在打手枪?” <br><br>“是的。”姑娘低着头,手把书翻得“哗啦啦”乱响。 <br><br>“打完了没有?” <br><br>“打了。” <br><br>“多少环?” <br><br>“45环。” <br><br>“嗯,真行!”陈国生蹲酸了,索性坐下,“可以奖励五发子弹吧?” <br><br>姑娘有些忸怩不安了,她向靶场那边望了一眼,见他们都在几百公尺之外,没人注意他们,就扭过头“扑哧”乐了会儿。 <br><br>“你问我了半天,我还没问你一句话呢!哎,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br><br>“跟你一样,等着打奖励的五发子弹,没事瞎遛。”陈国生从她手里抽过那本书,“《高等数学》下册,你们上这么快?” <br><br>“没办法,你们四年课程,我们必须在两年内完成。” <br><br>“哦──对了,上回就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回可不能再忘了!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陈国生,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一起诞生的,湖北人。有句谚语,‘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说的就是我们。” <br><br>“九头鸟!是什么?” <br><br>“是传说中的一种鸟,很狡猾,这是形容湖北人聪明狡诈的,你同我打交道可要小心哟!哎,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呢。” <br><br>姑娘莞尔一笑,两个小酒窝又了露出来,“我叫黎芳。” <br><br>“黎芳,挺好听的,你哥哥叫什么?” <br><br>“他叫黎明。” <br><br>“那他肯定是凌晨来到人世的……我一直很想到你们国家去,帮助你们打美国强盗,这也是我之所以报考军校的原因。你教我说越南语,怎么样?” <br><br>“当然可以,什么时间?” <br><br>“如果你愿意,寒假我就不回去了,就在这儿。” <br><br>“这怕不太好吧?你不想回去和父母亲团圆,共享天伦之乐?” <br><br>陈国生低着头,苦笑了一声道:“我早没父母了,我能到学校来,全仗厂里帮助,我不想再去麻烦他们了。” <br><br>“哦,对不起。” <br><br>“没什么。”陈国生看了看靶场,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不早了,我得回去。事情就这么定了,放了寒假,我来找你。” <br><br>“你可要守信用!” <br><br>“当然。” <br><br>陈国生返回后,其他区队已快打完了。不一会儿,陈国生上了靶场,五发子弹,五十环! <br><br>又是大显神威!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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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0:13:26 | 只看该作者
(七) <br><br>期末考试结束了,陈国生如释重负。回到寝室,鲁革命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他见陈国生走了进来,就问:“你不回家么?” <br><br>“不回家了,寒假就在这儿过。”此刻,陈国生的心早飞到黎芳那里去了,干什么都没心思。早早吃完饭,好容易等区队长宣布解散,他也懒得回寝室了,就让王平把碗带回去,自己就一蹦一跳地哼着“东方红,太阳升”的歌曲往黎芳那里跑去。 <br><br>进了那座曾让他羡慕不已的楼房,也顾不上欣赏,打听到黎芳的住处,就直奔而去。 <br><br>在门口,陈国生碰见了黎芳。黎芳见他来了,微笑着用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二人悄悄地下了楼,到了溪水边,二人就沿着溪水散步。 <br><br>“考完了?” <br><br>陈国生点点头也问她:“你们考了试没有?” <br><br>“也考了。” <br><br>“考得怎么样?” <br><br>“凑合呗!” <br><br>“你们那栋楼怎么一丝动静也没有?还没放假?” <br><br>“我们哪儿来的假?!家里炮火连天,枪林弹雨,又忙着赶课。不过明天是周日,可以教你一下。” <br><br>陈国生一听就愣了,不由停住了脚步,“那…那我就不麻烦你了。” <br><br>“哪儿的话!”姑娘嘴一撇,“难得你对我们的国家这么关心,我还求之不得呢!中午是自由支配时间,我可以中午教你,如何?” <br><br>“那太好了!”陈国生心里简直要喊万岁,“我们寝室的伙计都回家过年,权作教室,怎么样?”言词颇有几分急切。 <br><br>姑娘一笑,“看你急的!” <br><br>陈国生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 <br><br>溪水带着欢声笑语依旧缓缓地流淌着,陈国生扔了一块小石头进去,“扑嗵”冒出了一股水花,在空中划了一圈漂亮的圆孤又静静地融进了溪水中。 <br><br>穿过竹林,到了他俩第一次相遇之处,黎芳寻了块石头坐下,“在我的家乡也有一条小溪,小时候父母亲经常带我去那儿玩。”她的眼里倏然闪现出了几分光彩,“那里的景色很美,芭蕉、大榕树还有菠萝,一年四季常青,那水,还带股甜甜的香味。而这里,到了冬天,就只落个光秃秃的了。” <br><br>陈国生倚在一棵大树旁,笑了笑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母亲是美的。” <br><br>黎芳向后拂了拂头发,说:“可惜美国飞机在那儿扔了一串炸弹……” <br><br>陈国生垂下头,他的目光顺着她黑缎子似的头发,滑到了她的泛着白玉光辉的耳旁,不觉又呆了!那是一个怎么样的耳朵啊,美妙的轮廓,像块玉石,玉石又不似其红润,人工不如天巧。陈国生从小长到大,一生不知看到过多少大耳朵、小耳朵、粗耳朵、细耳朵,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耳朵! <br><br>黎芳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就歪过头,水灵灵的大眼睛调皮地盯着他,问:“怎么了?” <br><br>陈国生赶紧将眼睛移开,“没…没什么…” <br><br>“你刚才明明盯着什么地方,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br><br>能言善辩的陈国生第一次变得结巴了,“真……真的,没什么,我在……在瞧溪水呢。” <br><br>姑娘捂着嘴笑了起来,谢在谢地,她没有再追问。陈国生再也站不住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送送几个伙计了,你也回去歇歇吧,下回还有课呢。” <br><br>“那好,明天早晨我在这儿等你!” <br><br>二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山,然后分了手。 <br><br>陈国生用手揉了揉热得发烫的脸,然后拍了拍军衣上的残枝枯叶,收敛笑容,像没事一样回到了寝室。 <br><br>王平看见了陈国生,就问了句:“干什么去了?” <br><br>“到溪过散了散步,来,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br><br>送走王平后,陈国生匆匆返回,把他们区队办板报的小黑板悄悄拎到了溪边,泡在水中大冲一气,再用抹布细细擦拭干净。办好后,就晾在寝室门前,又到各教室收集了些粉笔,用一个丢弃了的盒子装好──倒还有几分气派。 <br><br>他躺在床上一想,学习外语还得拿一个笔记本,便把厂里送给他的一个一直舍不得用的笔记本也翻了出来。一切办好后,他得意地在寝室踱了一圈,考虑黑板怎么放置。外面肯定不行,区队里还有好几个人不回家。可屋里的光线太暗,又没电灯,这可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溪边的老地方好。想妥了,他又没事可做了,考完试后就不想再摸书,于是索性躺在床上想入非非。 <br><br>人差不多走光了,寝室里格外安静,他不会儿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床后,陈国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黑板、粉笔弄到“老地方”去,还带了个小凳子。 <br><br>黎芳钻出竹林后,不觉惊叫了一声:“哎哟。”随即又笑了起来,“你弄来的东西倒不少!那我也正正经经地给你上课。” <br><br>陈国生的心此刻就像六月天喝了雪水一样甭提有多舒服。黎芳折了根两尺来长的竹条,大模大样地走到黑板前,“啪啪”敲了两下,“同学们坐好了,现在开始讲第一课……” <br><br>看着陈国生一本正经地端端正正坐得好好的,黎芳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笑得喘不过气来。陈国生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惊得一群麻雀“扑楞楞”地飞向了天空。 <br><br>陈国生好容易才忍住了笑,“黎芳,别笑了,再笑下去一上午就,过去了。” <br><br>处黎芳这才忍住了笑,正儿八经地开始讲课,她拿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用越文写下了“越南”二字。陈国生定晴一看,字母是拉丁字母,只是上下多了些附品。 <br><br>“这第一课讲的是越文的起源。越南文字是越南人民在长期的生产斗争中,逐渐发展起来的一种优美丰富的语言。由于与中国相邻,不可避免地要受汉语的影响,越语吸取了古汉语中的大量要素。当然,这种吸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经过了越南人民的创造,在用法、读法上,使它们‘越化’,在历史上,曾一度出现过‘汉越话’。现代的越南语言,是到了黎朝后……” <br><br>“什么是黎朝?” <br><br>“老师讲课,不许学生随随便便插话!” <br><br>“是。” <br><br>“到了黎朝后,也就是大约十七世纪左右,到我国来的西方传教士为了传教,学习了越南话,并用拉丁字母记下了越南的读音,从此开始出现了越南拼音文字……”就这样,一个学生、一个老师,天地为教室,在这寂静无人的地方进行着。 <br><br>…… …… <br>到了黎朝后,也就是大约十七世纪左右,到我国来的西方传教士为了传教,学习了越南话,并用拉丁字母记下了越南的读音,从此开始出现了越南拼音文字……” <br><br>就这样,一个学生、一个老师,天地为教室,在这寂静无人的地方进行着。 <br><br><br>若在平时,上课只要超过三十分钟就要打瞌睡的陈国生,今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 <br><br>内容是枯燥的,姑娘悦耳动听的声音却是百听不厌。整整一上午,都在这一听一讲中过去了。最后黎芳有些抱歉地说:“我没有备课,东拉一点,西扯一点。” <br><br>陈国生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腿,“哪里!这完全是学生的过错了,擅自更改地点,学生正在打算写封检讨呢。” <br><br>讲了一上午课,黎芳有些累了,她无力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br><br>陈国生觉察到了,忙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中午还在这地方,我等你。” <br><br>回了寝室,区队长正等着他呢!一进门,区队长就劈头盖脸地问:“你这小子把我们区队的黑板拎到哪儿去了?” <br><br>陈国生没想到貌似张飞的区队长竟会有这么细的心思!他眼珠儿一转,鬼主意上来了,“嘻嘻,区队长,我打算在寒假复习一下功课,用用小黑板。您老要是要的话,我会立刻交给你,并且一定洗得一干二净。” <br><br>区队长摆了摆手,“不必了,开学时还来得及,要爱护公共财产啊。” <br><br>“是,我保证连它的一根毫毛也不碰掉!” <br><br>“去去,谁跟你嘻皮笑脸的!” <br><br>吃了饭后,陈国生想起这几天图书馆还开门,就跑去了,然而图书馆中没有关于越南历史的书,只得扫兴而归。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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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0:14:07 | 只看该作者
(八) <br><br>半年后,陈国生基本上可以用越南语会话了,自此,陈国生和黎芳之间都用越南话交谈。 <br><br>一天中午,黎芳授完课后,叹了口气,陈国生忙合上笔记本,“怎么啦?” <br><br>“明天不是要吃忆苦思甜的饭吗?” <br><br>“不是说没你们么?” <br><br>“唉,我们队长多事,说不能搞特殊。我自幼胃口不太好,我真担心会吃不下,那就……” <br><br>没有贫下中农的感情的帽子就会扣上来。对此,陈国生早想好了对付方法,不过他也为黎芳发愁。想了会儿,就说:“你们吃饭好像离我们区队不远。这样吧,到时候进了食堂你就看我的眼色行事,瞅个机会把那些野菜通通倒给我不就得了?” <br><br>黎芳的眉目也舒展了,她情不自禁地说:“你真像我哥哥!”说完又有几分伤感。 <br><br>陈国生知道她哥哥到现在还是生死未卜,不敢触动她这块伤疤,就说:“明天讲课,好像是讲二征夫人和赵夫人的故事吧?” <br><br>“这三位夫人是我平生最崇拜的人物,我一定能讲好的。” <br><br>第二天上午上完课后,他们的区队照例排好队,踏着整齐的步伐进了食堂。此刻,陈国生肚子早饿得咕咕直叫,脑袋也一阵阵发晕,因为早晨他根本就没吃!专等这顿“野味”了。陈国生充满了信心,此时此刻,别说是这野菜,就是生草也吞得进去!而且野菜在他心目中并不可怕,在家时,每年春节后,他都要跟着叔叔阿姨们去挑地菜包饺子吃,那味道鲜美着呢!还有下雨后的地衣,随便加点盐一炒,跟木耳的味道差不多,好吃极了。 <br><br>野菜打上来,一嗅,还挺香的!陈国生的心里更有把握了。这时,黎芳他们的培训班也进来了,陈国生似无意地站起身,清理了一下衣服,故意搞得“哗哗”响。 <br><br>果然黎芳就坐时,离陈国生不到三尺远。陈国生冲她挤了挤眼,叫她做个吃的样子就可以了。此时,吴宝华区队长已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陈国生捧起碗,咕咚下了肚。大约味觉麻木了,他也没辨出是啥滋味,两三口就消灭掉了自己这份。然后用碗遮住了脸,眼见别人吃得正“欢”,没人注意这边,就赶紧把碗往黎芳那边一伸。黎芳早盼着,赶紧把碗里的野菜统统扣给了陈国生,且倒得急。“叮当”,不小心两个碗碰了一下,不过等别人发觉回过头来时,一切工作都已完成了。黎芳还把空碗凑到嘴边,装作大口大口往下咽的动作。 <br><br>陈国生见一切顺利,便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端起碗呷了一口,细细品尝,顿觉又苦又涩! <br><br>人说黄莲苦,陈国生此刻只觉得口里比黄莲还苦,差点儿全吐了出来!他这才知道野菜并不那么都好吃。 <br><br>陈国生四周瞅了瞅,狠了狠心,闭上眼,口张得大大的,筷子一个劲地往里扒,顾不上也不敢仔细嚼。这时区队长示意大家谁还要,陈国生还憋了一口没咽下去,只是摇了摇头,鲁革命、张建军可抢着加了一碗。 <br><br>好容易吞下了最后一口野菜,已经憋得陈国生直喘粗气,区队长听见了,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br><br>出了食堂,鲁革命、张建军正在大声议论今天的忆苦思甜饭中都有些什么名什么名的野菜,惹得旁人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盯着他俩。 <br><br>王平不知啥时悄悄凑了上来,他咬着陈国生的耳朵问:“你知道那些吗?我可是什么也没尝出来,又苦又涩!” <br><br>陈国生别看吃了两碗,也是啥也不知道,他苦笑了一声说:“天晓得他俩是哪路草头神!” <br><br>回了宿舍,陈国生悄悄取出早晨没吃的两个馒头,带上笔记本上老地方了。 <br><br>黎芳早等在那儿,“今天可真得感谢你,我那儿有个姐妹吃不下野菜,被队长训得泪汪汪呢。” <br><br>陈国生淡淡地一笑,“没什么,吃这个,再来两碗也没问题!” <br><br>他从精心包裹着的手帕中取出两个馒头,“给,这是学生孝敬给老师的。” <br><br>黎芳见是两个馒头,不觉又惊又喜,她一伸手,又递给陈国生一个。 <br><br>陈国生忙推开,“吃忆苦思甜饭就胀饱了肚子,你中午什么也没吃,不吃点东西,下午怎么上课呢?” <br><br>黎芳感激地看了陈国生一眼。 <br><br>点上了一堆火,黎芳边撕下烤黄的部分吃边跟陈国生讲赵夫人和二征夫人的简历。最后,她感叹地说:“她们三人为越南的早期历史谱写了光辉的一页。至今,在越南许多地方还有为她们建的祠堂。特别是使我佩服的是赵代贞赵夫人,当有人劝她安分守纪地嫁个丈夫得了时,而她却豪迈地说:”我要乘劲风,踏恶浪,斩杀东海的鲸鱼,驱逐吴军,光复河山,砸烂奴隶的枷锁。‘“(注:吴军指的是历史上的中国军队) <br><br>不知怎么搞的,陈国生听着赵夫人、二征夫人的起义有些逆耳,他自己也觉得挺奇怪,一时想不出,就说:“我最崇拜的人是我国西汉汉武帝的年青将领霍去病,‘匈奴不灭,何以家为’,曾为多少中国人的座右铭。可惜他死得太早了,英年早逝......唉,不谈这个了,快继续上课吧。” <br><br>课上完了,陈国生像往常一样,装着没事,拎着小凳子,手握笔记本,似复习功课似地从山上下来了。见王平在溪边东张西望,就上前问:“小姑娘,在看什么?” <br><br>王平一把抓住了他,“你这小子躲到哪儿看书去了,到处找你不着?告诉你,要发展党员了!赶快写入党申请书,明天支部就要讨论了。” <br><br>“真的?那是得快点写!”陈国生早就向往入党了,这几天跟黎芳在一起,忘了这喳。 <br><br>王平又说:“你不管哪科成绩在全区队都是首屈一指的。特别是射击,次次都是优秀,入党肯定没问题。” <br><br>“哪里哪里。”陈国生嘴里谦虚了几句,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br><br>不料预备党员的名单下来了,竟然没有他的名字在列!而张建军,鲁革命的大名却赫然在其中!陈国生沮丧地挤开人群,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没有我?为什么没有我?” <br><br>他悄悄地询问王平,王平告诉他:“原因我也搞不清楚,没有你,我也感到奇怪,不过听人家说,区队长说你太自傲了,也太爱出风头了。还有那回擅自离队不遵守纪律,吃忆苦思甜饭不积极……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大概这是组织在考验你吧。” <br><br>中午,陈国生怏怏地去竹林上课时,黎芳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觉诧异地问:“今天怎么了?” <br><br>陈国生有气无力地说:“没被选上预备党员。” <br><br>黎芳一时也无话了,就陪着他往溪水中扔小石头。忽然,她想起了一人,“哎,你常对我说的鲁迅好像没入党吧?” <br><br>“是的,不过先生他的情况特殊呀。” <br><br>“只要一心为党办事,何必斤斤计较是否入党,这总是一回事吧?” <br><br>陈国生听了,考虑了一会儿,豁然开朗,“做人问心无愧即可,既然你也这样看,我还顾虑什么!什么入党不入党,统统见鬼去吧!来,咱们继续上课。”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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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0:14:55 | 只看该作者
(九) <br><br>九月的太阳大约是吃饱了肚子,尽情地发泄着宏威,地上泛起一片似烟非烟的透明物,一层一层地向高深莫测的天空波动。 <br><br>即使是有一棵树的遮掩,陈国生依旧觉得酷热难当,身上也瘫软无力,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由于黎芳就在面前,他也不敢松开风纪扣。 <br><br>黎芳大约也没力气了,纤手捂着红润润的嘴,头微微仰了一下,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倒把陈国生给看呆了!他没想到女性打哈欠也这么有特色、这么美!他眼球一荡,主意有了,“今天太阳太狠了,咱们到竹林里歇会儿怎样?” <br><br>黎芳看看实在疲倦,又没黑板,所以也打不起精神来,便同意了。 <br><br>二人便提了小凳子钻进了竹林,黎芳找了棵茶缸粗的竹子倚着,陈国生在离她四五尺的地方也同样倚着,闭目养神,连说话也不想了,意识渐渐陷入朦胧状态…… <br><br>迷迷糊糊中,陈国生就觉得脚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爬来蹭去,痒呼呼的。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睁开了眼睛,慢慢歪头一看,是只小老鼠,正趴在他脚上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它正想爬下去时,陈国生的脚不觉抖了一下,老鼠立即跳了下来,“吱”地一声飞奔而去。陈国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儿,也一下跳起撵了上去,他连踩了两下没踩着,老鼠已经“滋溜”逃回了洞。 <br><br>黎芳也被惊起了身,她理了理披肩的头发,咕噜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张惶?” <br><br>“一只老鼠。” <br><br>“抓住了没有?” <br><br>陈国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不过我有办法抓住它!”说着,他就拿起黎芳带来的茶缸,顺手倒掉了里面的茶水,到溪里勺了一缸来就往鼠洞里面灌,他还有些得意地说:“别看老鼠洞又深又长,可用水一灌,它就不得不出来!” <br><br>“真的?这倒挺好玩的,来,我也来灌它两下,看它敢不敢再害人!” <br><br>几十缸水灌了进去,老鼠在里面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先前趴在陈国生脚上的那只老鼠大约是父亲或母亲,经验老到,它是窜出来就跑。陈国生措手不及,一把没抓住,让它给跑掉了。可它的儿女们就只有在水中游来游去了,它们爬不快也跑不远,都被一一生擒了。 <br><br>几只幼老鼠在陈国生的手上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呻吟着,黎芳心软了,就说:“你把它们放了吧,怪可怜的。” <br><br>“放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放掉怪可惜。” <br><br>“瞧它们的眼睛,好像在责问我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呢!”黎芳小声说,用手指了指小老鼠。 <br><br>陈国生低头看了看老鼠,小家伙的眼睛全盯着他,并且无力地“吱吱”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陈国生心里也有些不忍了,这也是生命啊,他没想到动物的眼睛也这么富有人情味!手一松,小老鼠们掉在了地上,挤挤撞撞蹒跚着脚步追它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了。 <br><br>黎芳用手抹了抹眼睛,抚掌道:“它们的父母亲见了它们,说不定有多么高兴呢。” <br><br>陈国生苦笑了一声,说:“它们是不会领这个情的,长大了照样会来吃你的庄稼,咬你的家俱,咬你的服装和书籍……不过,也可能是资产阶级人性论在作怪吧,今天上午我们去参加了个批斗大会,那上面的全都是阶级敌人。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点儿也激不起对他们的仇恨。看他们在台上被太阳晒成那样,在场中,我几乎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一直是闭着眼睛听的。” <br><br>黎芳的脸红了一下,“要是我,上了战场还不敢朝敌人开枪,那可就麻烦了。” <br><br>二人重新回了林子,陈国生等黎芳坐好后,就说:“上了战场就不一样了,看打仗的电影看到紧张的时候,我也恨不得上去打他两枪!瞧着敌人像被割草似的撩倒,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大概真的上了战场,也不过如此吧。” <br><br>“倒也是,我也喜欢看战斗故事片。” <br><br>陈国生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成了敌对双方,你会朝我开枪吗?” <br><br>“怎么会呢?”黎芳不由笑了起来。 <br><br>“怎么不会?”陈国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有一天你被美军抓去了,受不了严刑拷打,成了叛徒……” <br><br>“你才会成为叛徒呢!”黎芳骄傲地说,“我们越南人民心目中最高的人道原则,就是以报答人民和祖国的恩情为义!” <br><br>“好好,这事不说了,上了战场就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了。哎,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来这儿,发现有人盯我的梢儿。” <br><br>黎芳好奇了,“盯你的梢?为什么?” <br><br>陈国生一摊手,“我每天中午都鬼鬼祟祟地到处乱钻,是不是在和特务接头呀?” <br><br>还没等他说完,黎芳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她好半天方止住了笑,“你们的区队长也太疑神疑鬼了。” <br><br>“咱们的区队长满脑子封建思想,你有回到我宿舍找我,让他知道了,把我盘问了半晌。” <br><br>“当真?” <br><br>“他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绝对崇拜者,别看他明里在说,一定要肃清封建思想的残余,哼,说一套,做一套!” <br><br>“那以后我就不到你宿舍去好了。” <br><br>“不要紧,我跟区队长说了,你找我是来学汉语,我找你是为了学越南语,如果区队长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你请来给我们全区队上越语课!”最后几句话,他加重了语气,还做了个鬼样子,逗得黎芳“哧哧”笑个不停,“后来呢?” <br><br>“后来,区队长一挥手,去去去!”陈国生学着区队长的语气,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 <br><br>黎芳止住了笑,问:“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国庆节了,学校要搞联欢晚会,你有没有什么节目?” <br><br>“我在这方面是低能儿,唱歌,五音不全;跳舞,没节奏感,啥也干不来,你一定有节目!” <br><br>黎芳有几分自得地说:“我唱几首歌罢了。”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届时我一定拼命地为你鼓掌!” <br><br>“你可别在下面瞎起哄。” <br><br>不久就到了国庆节,晚饭后,各区队纷纷集合,开赴会场。 <br><br>所谓会场不过是块平地,中间垒了块平台,上面张灯结彩,倒也五彩缤纷。 <br><br>一个个区队带着歌声整整齐齐地入场了。 <br><br>“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br><br>“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br><br>歌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夹些“二区队,来一个”、“来一个,三区队”、“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br><br>气氛异常地活跃,大伙儿都在拼命地扯开嗓门喊,想压倒别的区队。不过,被压倒的区队又会联合起来对抗获胜的区队。又有时,已入场的区队不分敌我地一致向刚进场的区队开火!区队、中队、系、年级之间可谓“炮火连天”。 <br><br>热闹中,不知哪几个区队唱起了“红色娘子军军歌”! <br><br>“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要翻身!” <br><br>其他区队先是怔了一会儿,继而哄堂大笑,震得台上的灯都有些摇摇晃晃。 <br><br>这时,校长简略地讲了几句后,入党仪式就开始了。 <br><br>看着鲁革命、张建军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陈国生的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嫉妒啊!太令人伤心了。他索性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不看也不听。 <br><br>难熬的几十分钟好歹混过去了,节目开始了。陈国生老伸长脖子找黎芳,至于别人唱什么,说什么,他一概不管。 <br><br>一曲《东方红》合唱完毕后,久已渴望的黎芳的名字,终于从报幕员的口中吐出了。 <br><br>她来了!披着柔软、光洁的白纱来了!像凌波仙子,像一朵素洁的菊花,飘来了!如瀑的黑发在灯光下像黑缎子似地闪着光,衬得白 <br><br>玉般的脸庞百般娇柔,纵是天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 <br><br>黎芳站在台上,任凭白裙黑发随晚风拂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略含羞涩地环视了一下全场。 <br><br>陈国生只见过她穿着军服,没想到她打扮了一下,竟是这么的美! <br><br>他,又被惊呆了! <br><br>一曲完毕,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惊醒了陈国生,他赶忙凑合着鼓掌。 <br><br>黎芳又用越南方言唱了一首越南民歌,唱的什么内容,陈国生听不太懂,不过这不要紧,她的美好的声音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使他无一处不慰贴。 <br><br>在急风暴雨般的掌声中,黎芳唱了一首又一首,一气唱了六首,战友们才放她下了台。 <br><br>陈国生不禁惊叹歌声的魔力了!以前他既不喜欢唱歌也不喜欢听歌。有次去听音乐会,别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他却不自觉地打起瞌睡来!而黎芳改变了一切,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太美了,歌声!” <br><br>张建军在旁边也插了句:“太美了,歌声!” <br><br>新任班长鲁革命听见了,“嘘”了声,“别说话,小心让区队长听见了。” <br><br><br>(九) <br><br>九月的太阳大约是吃饱了肚子,尽情地发泄着宏威,地上泛起一片似烟非烟的透明物,一层一层地向高深莫测的天空波动。 <br><br>即使是有一棵树的遮掩,陈国生依旧觉得酷热难当,身上也瘫软无力,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由于黎芳就在面前,他也不敢松开风纪扣。 <br><br>黎芳大约也没力气了,纤手捂着红润润的嘴,头微微仰了一下,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倒把陈国生给看呆了!他没想到女性打哈欠也这么有特色、这么美!他眼球一荡,主意有了,“今天太阳太狠了,咱们到竹林里歇会儿怎样?” <br><br>黎芳看看实在疲倦,又没黑板,所以也打不起精神来,便同意了。 <br><br>二人便提了小凳子钻进了竹林,黎芳找了棵茶缸粗的竹子倚着,陈国生在离她四五尺的地方也同样倚着,闭目养神,连说话也不想了,意识渐渐陷入朦胧状态…… <br><br>迷迷糊糊中,陈国生就觉得脚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爬来蹭去,痒呼呼的。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睁开了眼睛,慢慢歪头一看,是只小老鼠,正趴在他脚上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它正想爬下去时,陈国生的脚不觉抖了一下,老鼠立即跳了下来,“吱”地一声飞奔而去。陈国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儿,也一下跳起撵了上去,他连踩了两下没踩着,老鼠已经“滋溜”逃回了洞。 <br><br>黎芳也被惊起了身,她理了理披肩的头发,咕噜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张惶?” <br><br>“一只老鼠。” <br><br>“抓住了没有?” <br><br>陈国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不过我有办法抓住它!”说着,他就拿起黎芳带来的茶缸,顺手倒掉了里面的茶水,到溪里勺了一缸来就往鼠洞里面灌,他还有些得意地说:“别看老鼠洞又深又长,可用水一灌,它就不得不出来!” <br><br>“真的?这倒挺好玩的,来,我也来灌它两下,看它敢不敢再害人!” <br><br>几十缸水灌了进去,老鼠在里面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先前趴在陈国生脚上的那只老鼠大约是父亲或母亲,经验老到,它是窜出来就跑。陈国生措手不及,一把没抓住,让它给跑掉了。可它的儿女们就只有在水中游来游去了,它们爬不快也跑不远,都被一一生擒了。 <br><br>几只幼老鼠在陈国生的手上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呻吟着,黎芳心软了,就说:“你把它们放了吧,怪可怜的。” <br><br>“放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放掉怪可惜。” <br><br>“瞧它们的眼睛,好像在责问我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呢!”黎芳小声说,用手指了指小老鼠。 <br><br>陈国生低头看了看老鼠,小家伙的眼睛全盯着他,并且无力地“吱吱”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陈国生心里也有些不忍了,这也是生命啊,他没想到动物的眼睛也这么富有人情味!手一松,小老鼠们掉在了地上,挤挤撞撞蹒跚着脚步追它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了。 <br><br>黎芳用手抹了抹眼睛,抚掌道:“它们的父母亲见了它们,说不定有多么高兴呢。” <br><br>陈国生苦笑了一声,说:“它们是不会领这个情的,长大了照样会来吃你的庄稼,咬你的家俱,咬你的服装和书籍……不过,也可能是资产阶级人性论在作怪吧,今天上午我们去参加了个批斗大会,那上面的全都是阶级敌人。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点儿也激不起对他们的仇恨。看他们在台上被太阳晒成那样,在场中,我几乎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一直是闭着眼睛听的。” <br><br>黎芳的脸红了一下,“要是我,上了战场还不敢朝敌人开枪,那可就麻烦了。” <br><br>二人重新回了林子,陈国生等黎芳坐好后,就说:“上了战场就不一样了,看打仗的电影看到紧张的时候,我也恨不得上去打他两枪!瞧着敌人像被割草似的撩倒,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大概真的上了战场,也不过如此吧。” <br><br>“倒也是,我也喜欢看战斗故事片。” <br><br>陈国生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成了敌对双方,你会朝我开枪吗?” <br><br>“怎么会呢?”黎芳不由笑了起来。 <br><br>“怎么不会?”陈国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有一天你被美军抓去了,受不了严刑拷打,成了叛徒……” <br><br>“你才会成为叛徒呢!”黎芳骄傲地说,“我们越南人民心目中最高的人道原则,就是以报答人民和祖国的恩情为义!” <br><br>“好好,这事不说了,上了战场就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了。哎,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来这儿,发现有人盯我的梢儿。” <br><br>黎芳好奇了,“盯你的梢?为什么?” <br><br>陈国生一摊手,“我每天中午都鬼鬼祟祟地到处乱钻,是不是在和特务接头呀?” <br><br>还没等他说完,黎芳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她好半天方止住了笑,“你们的区队长也太疑神疑鬼了。” <br><br>“咱们的区队长满脑子封建思想,你有回到我宿舍找我,让他知道了,把我盘问了半晌。” <br><br>“当真?” <br><br>“他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绝对崇拜者,别看他明里在说,一定要肃清封建思想的残余,哼,说一套,做一套!” <br><br>“那以后我就不到你宿舍去好了。” <br><br>“不要紧,我跟区队长说了,你找我是来学汉语,我找你是为了学越南语,如果区队长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你请来给我们全区队上越语课!”最后几句话,他加重了语气,还做了个鬼样子,逗得黎芳“哧哧”笑个不停,“后来呢?” <br><br>“后来,区队长一挥手,去去去!”陈国生学着区队长的语气,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 <br><br>黎芳止住了笑,问:“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国庆节了,学校要搞联欢晚会,你有没有什么节目?” <br><br>“我在这方面是低能儿,唱歌,五音不全;跳舞,没节奏感,啥也干不来,你一定有节目!” <br><br>黎芳有几分自得地说:“我唱几首歌罢了。”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届时我一定拼命地为你鼓掌!” <br><br>“你可别在下面瞎起哄。” <br><br>不久就到了国庆节,晚饭后,各区队纷纷集合,开赴会场。 <br><br>所谓会场不过是块平地,中间垒了块平台,上面张灯结彩,倒也五彩缤纷。 <br><br>一个个区队带着歌声整整齐齐地入场了。 <br><br>“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br><br>“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br><br>歌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夹些“二区队,来一个”、“来一个,三区队”、“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br><br>气氛异常地活跃,大伙儿都在拼命地扯开嗓门喊,想压倒别的区队。不过,被压倒的区队又会联合起来对抗获胜的区队。又有时,已入场的区队不分敌我地一致向刚进场的区队开火!区队、中队、系、年级之间可谓“炮火连天”。 <br><br>热闹中,不知哪几个区队唱起了“红色娘子军军歌”! <br><br>“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要翻身!” <br><br>其他区队先是怔了一会儿,继而哄堂大笑,震得台上的灯都有些摇摇晃晃。 <br><br>这时,校长简略地讲了几句后,入党仪式就开始了。 <br><br>看着鲁革命、张建军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陈国生的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嫉妒啊!太令人伤心了。他索性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不看也不听。 <br><br>难熬的几十分钟好歹混过去了,节目开始了。陈国生老伸长脖子找黎芳,至于别人唱什么,说什么,他一概不管。 <br><br>一曲《东方红》合唱完毕后,久已渴望的黎芳的名字,终于从报幕员的口中吐出了。 <br><br>她来了!披着柔软、光洁的白纱来了!像凌波仙子,像一朵素洁的菊花,飘来了!如瀑的黑发在灯光下像黑缎子似地闪着光,衬得白 <br><br>玉般的脸庞百般娇柔,纵是天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 <br><br>黎芳站在台上,任凭白裙黑发随晚风拂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略含羞涩地环视了一下全场。 <br><br>陈国生只见过她穿着军服,没想到她打扮了一下,竟是这么的美! <br><br>他,又被惊呆了! <br><br>一曲完毕,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惊醒了陈国生,他赶忙凑合着鼓掌。 <br><br>黎芳又用越南方言唱了一首越南民歌,唱的什么内容,陈国生听不太懂,不过这不要紧,她的美好的声音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使他无一处不慰贴。 <br><br>在急风暴雨般的掌声中,黎芳唱了一首又一首,一气唱了六首,战友们才放她下了台。 <br><br>陈国生不禁惊叹歌声的魔力了!以前他既不喜欢唱歌也不喜欢听歌。有次去听音乐会,别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他却不自觉地打起瞌睡来!而黎芳改变了一切,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太美了,歌声!” <br><br>张建军在旁边也插了句:“太美了,歌声!” <br><br>新任班长鲁革命听见了,“嘘”了声,“别说话,小心让区队长听见了。” <br><br><br>(九) <br><br>九月的太阳大约是吃饱了肚子,尽情地发泄着宏威,地上泛起一片似烟非烟的透明物,一层一层地向高深莫测的天空波动。 <br><br>即使是有一棵树的遮掩,陈国生依旧觉得酷热难当,身上也瘫软无力,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由于黎芳就在面前,他也不敢松开风纪扣。 <br><br>黎芳大约也没力气了,纤手捂着红润润的嘴,头微微仰了一下,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倒把陈国生给看呆了!他没想到女性打哈欠也这么有特色、这么美!他眼球一荡,主意有了,“今天太阳太狠了,咱们到竹林里歇会儿怎样?” <br><br>黎芳看看实在疲倦,又没黑板,所以也打不起精神来,便同意了。 <br><br>二人便提了小凳子钻进了竹林,黎芳找了棵茶缸粗的竹子倚着,陈国生在离她四五尺的地方也同样倚着,闭目养神,连说话也不想了,意识渐渐陷入朦胧状态…… <br><br>迷迷糊糊中,陈国生就觉得脚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爬来蹭去,痒呼呼的。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睁开了眼睛,慢慢歪头一看,是只小老鼠,正趴在他脚上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它正想爬下去时,陈国生的脚不觉抖了一下,老鼠立即跳了下来,“吱”地一声飞奔而去。陈国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儿,也一下跳起撵了上去,他连踩了两下没踩着,老鼠已经“滋溜”逃回了洞。 <br><br>黎芳也被惊起了身,她理了理披肩的头发,咕噜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张惶?” <br><br>“一只老鼠。” <br><br>“抓住了没有?” <br><br>陈国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不过我有办法抓住它!”说着,他就拿起黎芳带来的茶缸,顺手倒掉了里面的茶水,到溪里勺了一缸来就往鼠洞里面灌,他还有些得意地说:“别看老鼠洞又深又长,可用水一灌,它就不得不出来!” <br><br>“真的?这倒挺好玩的,来,我也来灌它两下,看它敢不敢再害人!” <br><br>几十缸水灌了进去,老鼠在里面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先前趴在陈国生脚上的那只老鼠大约是父亲或母亲,经验老到,它是窜出来就跑。陈国生措手不及,一把没抓住,让它给跑掉了。可它的儿女们就只有在水中游来游去了,它们爬不快也跑不远,都被一一生擒了。 <br><br>几只幼老鼠在陈国生的手上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呻吟着,黎芳心软了,就说:“你把它们放了吧,怪可怜的。” <br><br>“放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放掉怪可惜。” <br><br>“瞧它们的眼睛,好像在责问我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呢!”黎芳小声说,用手指了指小老鼠。 <br><br>陈国生低头看了看老鼠,小家伙的眼睛全盯着他,并且无力地“吱吱”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陈国生心里也有些不忍了,这也是生命啊,他没想到动物的眼睛也这么富有人情味!手一松,小老鼠们掉在了地上,挤挤撞撞蹒跚着脚步追它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了。 <br><br>黎芳用手抹了抹眼睛,抚掌道:“它们的父母亲见了它们,说不定有多么高兴呢。” <br><br>陈国生苦笑了一声,说:“它们是不会领这个情的,长大了照样会来吃你的庄稼,咬你的家俱,咬你的服装和书籍……不过,也可能是资产阶级人性论在作怪吧,今天上午我们去参加了个批斗大会,那上面的全都是阶级敌人。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点儿也激不起对他们的仇恨。看他们在台上被太阳晒成那样,在场中,我几乎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一直是闭着眼睛听的。” <br><br>黎芳的脸红了一下,“要是我,上了战场还不敢朝敌人开枪,那可就麻烦了。” <br><br>二人重新回了林子,陈国生等黎芳坐好后,就说:“上了战场就不一样了,看打仗的电影看到紧张的时候,我也恨不得上去打他两枪!瞧着敌人像被割草似的撩倒,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大概真的上了战场,也不过如此吧。” <br><br>“倒也是,我也喜欢看战斗故事片。” <br><br>陈国生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成了敌对双方,你会朝我开枪吗?” <br><br>“怎么会呢?”黎芳不由笑了起来。 <br><br>“怎么不会?”陈国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有一天你被美军抓去了,受不了严刑拷打,成了叛徒……” <br><br>“你才会成为叛徒呢!”黎芳骄傲地说,“我们越南人民心目中最高的人道原则,就是以报答人民和祖国的恩情为义!” <br><br>“好好,这事不说了,上了战场就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了。哎,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来这儿,发现有人盯我的梢儿。” <br><br>黎芳好奇了,“盯你的梢?为什么?” <br><br>陈国生一摊手,“我每天中午都鬼鬼祟祟地到处乱钻,是不是在和特务接头呀?” <br><br>还没等他说完,黎芳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她好半天方止住了笑,“你们的区队长也太疑神疑鬼了。” <br><br>“咱们的区队长满脑子封建思想,你有回到我宿舍找我,让他知道了,把我盘问了半晌。” <br><br>“当真?” <br><br>“他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绝对崇拜者,别看他明里在说,一定要肃清封建思想的残余,哼,说一套,做一套!” <br><br>“那以后我就不到你宿舍去好了。” <br><br>“不要紧,我跟区队长说了,你找我是来学汉语,我找你是为了学越南语,如果区队长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你请来给我们全区队上越语课!”最后几句话,他加重了语气,还做了个鬼样子,逗得黎芳“哧哧”笑个不停,“后来呢?” <br><br>“后来,区队长一挥手,去去去!”陈国生学着区队长的语气,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 <br><br>黎芳止住了笑,问:“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国庆节了,学校要搞联欢晚会,你有没有什么节目?” <br><br>“我在这方面是低能儿,唱歌,五音不全;跳舞,没节奏感,啥也干不来,你一定有节目!” <br><br>黎芳有几分自得地说:“我唱几首歌罢了。”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届时我一定拼命地为你鼓掌!” <br><br>“你可别在下面瞎起哄。” <br><br>不久就到了国庆节,晚饭后,各区队纷纷集合,开赴会场。 <br><br>所谓会场不过是块平地,中间垒了块平台,上面张灯结彩,倒也五彩缤纷。 <br><br>一个个区队带着歌声整整齐齐地入场了。 <br><br>“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br><br>“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br><br>歌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夹些“二区队,来一个”、“来一个,三区队”、“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br><br>气氛异常地活跃,大伙儿都在拼命地扯开嗓门喊,想压倒别的区队。不过,被压倒的区队又会联合起来对抗获胜的区队。又有时,已入场的区队不分敌我地一致向刚进场的区队开火!区队、中队、系、年级之间可谓“炮火连天”。 <br><br>热闹中,不知哪几个区队唱起了“红色娘子军军歌”! <br><br>“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要翻身!” <br><br>其他区队先是怔了一会儿,继而哄堂大笑,震得台上的灯都有些摇摇晃晃。 <br><br>这时,校长简略地讲了几句后,入党仪式就开始了。 <br><br>看着鲁革命、张建军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陈国生的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嫉妒啊!太令人伤心了。他索性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不看也不听。 <br><br>难熬的几十分钟好歹混过去了,节目开始了。陈国生老伸长脖子找黎芳,至于别人唱什么,说什么,他一概不管。 <br><br>一曲《东方红》合唱完毕后,久已渴望的黎芳的名字,终于从报幕员的口中吐出了。 <br><br>她来了!披着柔软、光洁的白纱来了!像凌波仙子,像一朵素洁的菊花,飘来了!如瀑的黑发在灯光下像黑缎子似地闪着光,衬得白 <br><br>玉般的脸庞百般娇柔,纵是天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 <br><br>黎芳站在台上,任凭白裙黑发随晚风拂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略含羞涩地环视了一下全场。 <br><br>陈国生只见过她穿着军服,没想到她打扮了一下,竟是这么的美! <br><br>他,又被惊呆了! <br><br>一曲完毕,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惊醒了陈国生,他赶忙凑合着鼓掌。 <br><br>黎芳又用越南方言唱了一首越南民歌,唱的什么内容,陈国生听不太懂,不过这不要紧,她的美好的声音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使他无一处不慰贴。 <br><br>在急风暴雨般的掌声中,黎芳唱了一首又一首,一气唱了六首,战友们才放她下了台。 <br><br>陈国生不禁惊叹歌声的魔力了!以前他既不喜欢唱歌也不喜欢听歌。有次去听音乐会,别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他却不自觉地打起瞌睡来!而黎芳改变了一切,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太美了,歌声!” <br><br>张建军在旁边也插了句:“太美了,歌声!” <br><br>新任班长鲁革命听见了,“嘘”了声,“别说话,小心让区队长听见了。”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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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0:15:19 | 只看该作者
(十) <br><br>陈国生担心害怕的一天终于不可抗拒地来临了。中午,陈国生拿上准备好的礼品早早地去了竹林,依靠在竹子上,两眼木然地看着流水从面前哗哗冲过…… <br><br>青石板微微震动了两下,他知道黎芳来了,就立即转过身──黎芳正低垂着眼帘站在那儿,陈国生满肚子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他只有默默地站在那儿。 <br><br>黎芳水灵灵的大眼睛抬了起来,静静地盯着陈国生。陈国生不觉吓了一跳──那眼睛里,竟然噙满了泪水! <br><br>他一时有些惶然了。 <br><br>“明天你要走了?”马上想到这是一句废话。 <br><br>“是的。” <br><br>“明天上午走?”又是一句废话。 <br><br>“是的。” <br><br>“我……祝贺你完成了学业,能够马上上前线……希望你能替我狠狠揍揍美国佬。”又没话了。 <br><br>“就说这些?”姑娘的大眼睛火辣辣地注视着他,那双颊绯红绯红,嫣红如醉,莹莹如梦,黑亮深黝的眼里漾动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br><br>陈国生忙偏过头,心里涌起了千万个念头,一个火花猛然闪现在脑海里──这是爱情吗?不不不,火花又马上熄灭了──这是资产阶级的东西,革命战士是不能谈这个的──再说人家那么美,自己配得上吗?真是癞蛤么想吃天鹅肉!唉,还想这些干什么,说不定再也见不上面了。自己还有两年才能毕业,能不能去越南还是个问题…… <br><br>“你怎么不说话?” <br><br>陈国生心肠一硬,递上手中一直提着的东西。东西很多,里面醒目地放置着一本精致的绿颜色的笔记本,塑面上有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下面用红颜色写着“友谊”两个大字。 <br><br>“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愿咱们的友谊长存,也衷心祝愿中越人民的友谊长存。” <br><br>姑娘眼中的光芒暗淡了,她接过陈国生的礼物,也将自己的礼物奉上,是一本书,上面套着一支笔。书是《大越史略》,越文版,陈国生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br><br>陈国生给她的留言是:愿中越人民的友谊长存;愿你,英勇奋战,为父母,为千千万万惨遭杀害的越南人民报仇雪恨,把和平留给我们的下一代。“ <br><br>他本来想写一首小诗的,可怕别人看见了问是啥意思,那就麻烦了。他不愿给黎芳添麻烦。看来黎芳也有此顾虑。 <br><br>陈国生有些伤感地说:“我还有两年才毕业,两年后,说不定你们已将山姆大叔轰出去了。” <br><br>黎芳嗔道:“我不要你说这个!” <br><br>“你哥哥有消息没有?”陈国生只得见风使舵。说到她哥哥,黎芳的眼睛又闪闪发光了,“有消息了!前不久,他还来信给我,说他们又打了几个胜仗,根据地扩大了,他已经是一名营长了。” <br><br>“是吗!你们兄妹俩说不定马上就能见面了。” <br><br>“他在信中还提到了你,说全国解放后,他一定到中国来见见你。”黎芳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又盯住了陈国生。 <br><br>陈国生一愣,没揣出她话中的意思,就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 <br><br>我也很想见见他,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br><br>黎芳眼里的光芒又暗淡了,她叹了一口气,跟着陈国生往山下走去。陈国生一边走,一边说:“你是去上前线,又不是去上刑场,气氛不该这么沉闷。去年你在国庆节唱的那些歌太好听了,我很想再听你唱一个。” <br><br>黎芳没有推辞,她清了清喉咙就运动她那圆润动听的嗓子唱了起来,歌声是那样的真情,那样的伤感,仿佛是中国的古典名曲《高山流水》,听起来是那样的令人缠绵悱恻,感怀不已。 <br><br>陈国生听着听着不觉停止了脚步,歌声依旧是那样迷人,而明天以后,就再也见不着她,再也听不到她那美妙的歌声了。陈国生的心里不由得一酸,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黎芳唱完了,陈国生使劲儿鼓着掌。为了控制情绪,他装作正军帽,悄悄抹去眼泪。 <br><br>“你该为我唱点什么?”黎芳扯了陈国生一下。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我五音不全,唱歌是大大的不行,这样吧,我给你背诵一首《木兰辞》。花木兰是我国古代著名的巾帼英雄,拿来比你还是挺合适的。” <br><br>“去你的!” <br><br>陈国生低头钻过一棵松树,开始背诵了起来:“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br><br>这首著名的《木兰辞》,他不知背过了多少遍,然而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慢,这么富有感情。他从心底里希望时间凝固不动,让他一生一世都这么陪着黎芳背这首词。 <br><br>然而时间不饶人。 <br><br>出了林子,溪边开始出现洗衣服的人。陈国生回头说:“我们该分手了。”说着就伸出了右手。黎芳迟疑了一下,也很快地伸出了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br><br>“再见!” <br><br>第二天清晨,陈国生他们的区队和友邻区队一起整整齐齐地排在道路两旁,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大家在静候车队的来临,等着欢送越南战友及参加援越的高届同学们。 <br><br>“嘀!”校园深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喇叭声,顿时锣、鼓、钹、鞭炮、喇叭一齐响了起来,热闹异常。陈国生和他的同学们整齐地拍着巴掌,向一辆辆军车行注目礼。 <br><br>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br><br>陈国生全身木然了,他的两只手机械地拍着巴掌,全部的心思全都扑在了黎芳的身上,周围的一切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了。 <br><br>黎芳也看见了陈国生,就拼命地向他挥手:“再见!再见!……” <br><br>车上不知谁喊了句:“中国人民万岁!毛主席万岁!”一下压过了黎芳的声音。 <br>陈国生他们的系政委也赶紧喊了句:“越南人民万岁!胡志明万岁!” <br><br>陈国生机械地随着拍手、挥手、呼喊着。 <br><br>走了,走了,走了,远了,远了,远了。 <br><br>黎芳连同她的军车渐渐成为一个闪亮的光点,转眼什么就看不见了,陈国生的眼睛模糊了,喉里发紧发酸,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忍受的惆怅,他真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别了,别了,永远地别了…… <br><br>哨声响了,王平见陈国生还在发呆,就上前踢了他一脚。陈国生“啊”了一声,便稀里糊涂地随着大伙儿集合。中等个子,已有些发福的系政委见大家都站好了队,就拖长声音说:“同─学─们,下个周省文革组要到我们学校来检查文化大革命进行的情况,希望大家在本周内每人写一张大字报,经区队长检查后,交给党委。注意每人一份,不得代写,具体内容由区队长确定。” <br><br>写大字报?写什么大字报?这两年,陈国生一门心思全在学业上,至于外界的什么变化,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听见鲁革命、张建军眉飞色舞地在议论什么,便凑了上去,悄悄地跟在他俩后面走向寝室。他们不时在提一个名词“文化大革命”,以前,在报纸、广播中也曾看过、听过不少次,不过他却从来没有认真追究一下文化大革命究竟是干什么的。 <br><br>到了寝室,只听张建军压低声音对鲁革命说:“听我的高中同学说,其他大专院校早闹起来了,有几个同学还到北京去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可我们还死气沉沉地呆在这儿,连写张大字报还要区队长规定内容,真是的!” <br><br>鲁革命拳头一擂床板,发出“澎”的一声闷响,“这明摆着是不想让我们起来干,是压制我们的革命积极性,这张大字报我不写了!” <br><br>张建军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让区队长听见了,就麻烦了。” <br><br>“怕什么!晚上的会我还要跟他干呢!我就不服这口气,人家干得热火朝天的,咱们啥也不准干!” <br><br>陈国生听着有些不对劲了,就插了一句:“咱们是军人,要守纪律,不能跟普通院校相比。” <br><br>“你别老啃书本了,五分加绵羊!毛主席他老人家亲自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他们凭啥不让咱们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守纪律,也要看守的是什么纪律,无产阶级的纪律当然要守,可资产阶级的纪律就不能守!” <br><br>陈国生哑然了。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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