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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br><br><br>枪炮声直到天明才平息下来,公路目之所及皆是敌人翻倒的坦克、汽车和千姿百态的尸体,人民军的战士们满处搜寻着逃敌,将一个一个藏在稻田中,滚得泥人似的南越伪军撵了上去,不时可听见喝斥声:“快走!” <br><br>陈国生无心于此,他急于了解黎芳的情况。 <br><br>在一辆真坦克上,陈国生找着了正在打盹的黎芳,通讯员正要去叫醒她,被陈国生制住了,“让她睡吧,苦战了一夜的。” <br><br>黎芳听见陈国生来了,立即睁开眼,跳下坦克,敬了个军礼,调皮地说:“报告团长,一营长将坦克连交还给你。” <br><br>陈国生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黎芳玉脂般的皮肤已蒙上了一层泥土,脸被硝烟熏得白一道、黑一道,黑白分明,眼圈上熏了一层黑线,明净的大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陈国生怜惜地说:“你先去歇歇吧,睡好了再来汇报也不迟,反正咱们赢了。” <br><br>黎芳无力地点点头,低声呻呤了声说:“抱抱我吧。” <br><br>陈国生一愣,他压低嗓门说:“让战士看见了多不好,我扶你去休息。” <br><br>黎芳无力地倚在陈国生身上,腿上一点劲也不使,实际上是陈国生把她抱到了帐蓬里,交给了她的女战士,由她们替她换衣、洗澡。 <br><br>抱着黎芳温软的身体,陈国生的心一直在怦怦乱跳,想起了昨天的梦,简直让他羞得无地自容,要是让人知道他梦中的内容,不把战士们笑掉大牙才怪呢!准都会说: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团长也有如此肮脏的一面。 <br><br>刚才他一直在悄悄地瞥黎芳秀美的面容,分外感到自己的猥琐和渺小,昨天的梦完全是在猥亵美! <br><br>陈国生安顿好黎芳后,就派人向师部发报电告胜利的消息:“弟死,屋空。” <br><br>黎芳这一觉睡了九个小时,可把陈国生等坏了,他从战士口中得到的净是些不全面的夸大的报告,实际作战情形特别是黎芳如何指挥的,他是越听越糊涂。 <br><br>黎芳一醒,陈国生已站在她身旁,她一边梳着头,一边介绍她这边的情况。 <br><br>原来,她发觉敌人已出逃,而陈国生并未按计划发动进攻,权衡再三,便力排众议,决定放走敌先头部队,而瞅准敌团部所在猛打,剜腑掏心,吃掉敌团部后敌军即告大乱。 <br><br>“我们困住敌团部后,可捅了马蜂窝,前后的敌人拚命反击,而你们又迟迟不进攻,可把人急死了,直到你们迅速攻下登封山后,我们这边才脱离了危机。” <br><br>梳好了头,她对陈国生甜甜地一笑。 <br><br>陈国生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我中了敌人的计,让你受苦了。” <br><br>小石头溜了进来,站在黎芳身边,黎芳柔声问:“你陈叔叔是不是一直呆在团部?” <br><br>小石头干脆地答:“是的。” <br><br>陈国生暗暗高兴,这孩子真讲信用。 <br><br>黎芳又问:“他没往前沿跑吧?” <br><br>小石头回头向陈国生求救,陈国生忙点点头,于是小石头挺起胸,理直气壮地答:“是的!” <br><br>两人的默契早在黎芳眼中,她脸一沉,历声问小石头,“你没撒谎吧?” <br><br>小石头很流利地回答道:“是在撒谎,是叔叔批准的,瞧,这是他批给我的条子。”她说着就从内衣里掏出那张精心保存好的条子,递给黎芳。 <br><br>陈国生万万没想到小石头会有这么一手,又气又急,可碍在黎芳面上,又不便发作。 <br><br>黎芳接过纸条,一看,怎么忍也忍不住了,就捂着嘴大笑了起来,以至笑岔了气,伏在床上直喊“哎哟”。 <br><br>陈国生趁黎芳在一旁笑的时机,狠狠地瞪了一眼小石头,小石头不服气地说:“你也没限制我说这个,我保险不说你上……” <br><br>陈国生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别胡说!” <br><br>这时,通讯员进屋递来一纸调令,大意是调陈国生回后方训练新兵。陈国生看完调令,一言不发,他委实不明白为啥把他调走,登封之战他指挥得不算坏。 <br><br>黎芳从床上爬起来,从他手中抽走调令,也是一愣,“为什么?” <br><br>陈国生强装笑容,“前方需要补充,我该向新团长办理移任手续,你们也准备准备吧。” <br><br>黎芳紧皱秀眉,低头不语,陈国生蹲下对小石头说:“你好好跟着阿姨,叔叔要回后方去了。” <br><br>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br><br>移任手续很快就办完了,新任团长是黎芳哥哥黎明的战友。陈国生一只脚踏上吉普车时,黎芳领着小石头匆匆赶来了。 <br><br>陈国生问:“你来干什么?” <br><br>“送送你。” <br><br>陈国生见她脸色阴沉,遂笑着说:“我这个团长本来就是代理的,有什么不高兴?” <br><br>黎芳偏回头,欲言又止,陈国生见状,又努力地笑了笑,“有什么话尽管说,别婆婆妈**,时间不早了。” <br><br>黎芳一把抓住他的手,生怕他飞走似的,“你可要多加小心。” <br><br>“这是回后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小心的倒是你,再见。” <br><br>陈国生登上吉普车,又探出头来说:“我惟一遗憾的是没能见着你哥哥,你见到他后,代我向他问好。”他挥了挥手,关上车门,“开车!” <br><br>司机踩大油门,吉普车“轰”地一下窜出了七八米,开始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艰难地行驶。 <br><br>陈国生探出头,黎芳和小石头仍站立在原处向他招手,于是也把手伸出窗外,示意自己领了这份情,直至她们变成小黑点,消失在穹庐之边,方惆怅地缩回头。 <br><br>在越人民军的迅猛打击下,一百一十多万南越伪军迅速丧失了战斗力。 <br><br>一九七五年四月三十日,北越军民一举攻下西贡,南越政权倒台。 <br><br>五月一日,越南全国解放。 <br><br>越南人民终于赢得了自己解放战争的胜利,遗憾的是并未赢来和平。 <br><br>陈国生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着近日的报纸,为胜利的消息深感激动。 <br><br>黎芳一回来,他们就可以结婚了,梦中萦绕过无数回的甜蜜之夜即将成为事实,他怎能不高兴? <br><br>虽说其间也有小小的不愉快,那就是去年一月十五日西贡入侵中国的西沙、南沙群岛,就他们的说法是斯普拉特利群岛和帕拉塞尔群岛,而北越的态度始终很暖昧。陈国生认为这是西贡的离间计,在于挑拔中国与北越的关系,不过这是小事一桩,而且是政府间的事,用不了他陈国生来*这个瞎心。 <br><br>越南报纸翻完了,闲得无聊,又翻开中国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最高指示当然不必看了,一瞧内容,“反击右倾翻案风”,火药味挺浓的。陈国生摔下报纸,肚里暗骂:真**见鬼,反革命越抓越多,是怎么搞的? <br><br>两个人沉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是陌生人!陈国生忙站起来,走出屋一看,两名骠悍的越公安人员向他走来,仔细打量,都不认识,也许有啥事找他帮忙吧。他又漫不经心地回了屋,泡了杯茶,又抄起一张报纸打发时间,大脑都在忙于解昨天忙了半宿的一道水力学方面的难题。 <br><br>两名公安人员进了房,陈国生忙站起来,“请问……?”但他手里还拿着笔,在报上紧张地演算,将刚才出现的一个灵感记下来。 <br><br>“你就是陈国生吗?”语气很不客气,陈国生听着极不顺耳,他在越南呆了这么多年,别人闻他陈国生的大名莫不敬之三尺,今天这两位可能扁桃体发了炎。 <br><br>陈国生右手继续在报纸上演算着,思路被打开,结果也快出来了,他的注意力全被美妙的运算吸引住了,嘴里咕哝着:“你们二位先歇歇, 陈国生呀……消去2P/2T,2U/2T两项可得的水击微分方程是……最后得计算末相水击的公式,哈哈,做出来了!” <br><br>两个公安人员不明白陈国生在干什么,面面相觑,说不定在怀疑此人是不是疯子。 <br><br>陈国生偏过头,瞧见了两位公安人员,一拍脑袋,“哎呀,对不起,把你们给忘了,我就是陈国生,找我有什么事?” <br><br>两人一愣,苦笑着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亮出手铐说:“你被捕了。” <br><br>(三十三) <br><br><br>陈国生被莫明其妙地关进了一间黑不隆呼的牢房,既没审讯,也没说要关几年,由得陈国生在里面挥舞拳头连跳带骂,没人理会他。骂人的越南词汇,陈国生掌握得不多,没骂几句就骂不下去了,索性改用湖北土话不干不净地大骂起来,一直骂得精疲力竭,才觉得消了点气,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喘粗气。 <br><br>“你是中国人吧?”有人用汉语问他。 <br><br>陈国生的心猛一跳,以为是鬼在和他说话,他闪电般地跳起,也用汉语问:“你是谁?” <br><br>角落一堆东西动了一下,披头散发,浓密的胡子几乎盖住了整个脸面,勉强可辩清两只眼睛和一个鼻子,凭此陈国生才敢肯定他是一个人而不是其它怪物。 <br><br>那人踉跄着走来,他的腿脚看上去很不灵便。陈国生暗喜,总算有个狱友,要让他一个人在这黑屋里呆上几夜,非发疯不可。他抢上两步扶住狱友,边问:“你的腿怎么了,是他们打的吗?” <br><br>那人挨着陈国生坐下,叹口气说:“我这条腿是奠边府战役中被法国人打残的,**那一战打得可真惨,老子在死人堆里硬躺了两天才被卫生员发现救走,好在还能使唤。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的人?” <br><br>陈国生靠着铁门,懒洋洋地回答:“我叫陈国生,湖北孝感人。” <br><br>“陈国生?”那人眼一亮,“你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陈国生营的那个营长吧?” <br><br>陈国生叹口气说:“还谈那些干什么,人家把我给抓起来了。” <br><br>“哎,事实总归事实,你立的战功在五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是如雷灌耳!” <br><br>陈国生撑起半个身子问他:“你老贵姓?也在五水干过事?” <br><br>那人向后一仰,也靠在铁门上,爽朗地笑了两声,说:“我叫赵春山,今年三十八岁,叫我赵大哥就行了,以前在五水负责反特工作。” <br><br>陈国生听他的汉语非常流利,口音颇似广西人,想起了他问自己的第一句话,便笑着说:“没猜错的话,你是广西人吧?” <br><br>赵春山点点头,捋捋胡须说:“猜得不错,我那儿离边境线只有三十里路,家里还有一个老婆呢!”赵春山说到这,抹了抹眼睛,“又是五年没见面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br><br>陈国生低头左右寻思,终于吞吞吐吐地问赵春山:“你犯了……这个……这个什么罪?” <br><br>赵春山一瞪陈国生,恶狠狠地说:“只因为咱是中国人!” <br><br>陈国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奇怪呀,当中国人有什么罪过?但见赵春山脸色很不好看,也不敢造次,就闷声陪他坐着。 <br><br>“咣啷”,铁门响了一下,送饭来了,赵春山接过来,递过陈国生一份,说:“吃吧。”两人饿了多时,不管碗里黑糊糊的是什么,毫不客气地大啖之。吃完了,赵春山痛痛快快地打了个饱嗝,伸了个懒腰,“**,咱们还真**舒服,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啥事也不干,比在外面出生入死替他们卖命强多了。” <br><br>陈国生见他脸色好转了些,又凑过去小心地问:“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中国人就要抓起来呢?” <br><br>赵春山爱怜地看着陈国生,“小伙子,怎么说呢,几千年的民族仇恨不是几年就能弥补的。打个比方吧,他们对中国的感情,就像咱们对苏联的感情差不多,这总能懂吧?” <br><br>陈国生点了点头,他看《大越史略》上写的尽是中国打越南,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什么,但总没仔细去想。 <br><br>赵春山有几分凄凉地说:“他们抱上了苏联这条粗腿,还要咱们的破烂货干什么?”说到这里他悲愤地摊开手,“天地有良心的话,应该记住,咱们饿着肚皮支援了他们三十年,就是咱们最困难的时候,也没忘记他们呀,为了他们,咱们死了多少人……唉,不说了,说了也没用。” <br><br>陈国生抱起了头,王平的影子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痛苦地想:王平如果在天之灵有知的话,真不知会有多么悲哀……但事情太突然了,他又颇不服气地问:“前不久,他们的主席黎笋还访问了我国,说了一大堆友谊的话,中国和越南不会这么快就崩吧?” <br><br>赵春山右手抚摸着陈国生的圆脑袋,叹口气说:“迟早是要崩的,清洗部队中的华侨干部就是信号,我猜我们和越南可能要在柬埔寨问题上摊牌的。” <br><br>“你是怎么知道的?” <br><br>“我身在其中怎能不知!我看他们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不但不还,可能还想一口吞掉东吴!”赵春山说完,一看陈国生仍迷迷糊糊地盯着他,苦涩地一笑,拍拍陈国生蓄着短发的平头,略含几分讥讽地说:“当初为了保住你这颗稀里糊涂的脑袋,我不知花了多大的心血。” <br><br>陈国生惊问其故,赵春山已躺下呼呼大睡,怎么问也不答了。但陈国生毕竟是陈国生,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零零碎碎地问,才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得有些眉目了。 <br><br>原来,赵春山是在陈国生的前任营长被间谍炸死后调到五水的,他经过半年的调查终于挖出了这个间谍。这小子是民兵连的一个送弹药的民兵,那日,敌机来轰炸时,他把一箱高射炮弹撂进了营部,把营部炸了个无影无踪。陈国生此刻方恍然大悟,“我说炸弹怎么会长眼睛炸那么准,不过那小子也够绝的,咱们都以为是飞机炸的,幸好你把他逮住了,否则我也够危险。” <br><br>赵春山翻了个身,说:“这算不得危险。”他又讲了些让陈国生后怕不已的隐密,为了暗杀陈国生,美国人提供了二十万美元的活动经费给南越特务机构,答应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br><br>陈国生咋舌不已,“没想到我的头这么值钱!” <br><br>“丧在你手中的美国飞行员不下于三十,美国人恨透了你。” <br><br>陈国生把腿翘得老高,委屈地说:“太冤枉我了,直接死于我之手的好象就是一名。” <br><br>“不管你怎么抵赖,人家可把帐都记在了你的名下,他们先后派了三批特务来取你人头,代号是‘樱花行动’,连他们的间谍之花也出动了。” <br><br>“樱花行动?”陈国生啧啧称叹,“名字还挺美的!哎,那个间谍之花是什么玩意儿,我见到过他没有?” <br><br>“你肯定见过她,她是你手下的一个女兵。反正关她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放风的时候,说不准还可以看到她。” <br><br>陈国生轻蔑地说:“见鬼,一个女的能把我杀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br><br>赵春山微微一笑,“面对面和你拼命,她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他们的计划是把你拉下水,利用完了再干掉。万一此计不成,则找机会打黑枪,她的枪法是很准的,不亚于你。” <br><br>陈国生好奇地滚到赵春山身边,不解地问:“她打算怎么拉我下水?是不是把二十万美金堆在我面前来收买我?” <br><br>赵春山奇怪地盯了陈国生一眼,大笑道:“亏你想得出来。”他打趣地说:“要是这样,他们就不会派个女的来!” <br><br>陈国生这才“恍然大悟”,但对方到底如何实施“美人计”呢,他仍然不太清楚,就兴趣大发地央求道:“这会儿没啥事,你还是讲讲他们怎么实施美人计吧” <br><br>赵春山心平气和地坚持放风见到女间谍后再说,陈国生只好耐心等待。 <br><br>这天风和日丽,陈国生出了阴暗的牢房,乍见阳光,眼睛被刺得睁不开,只好用手捂住眼睛,慢慢适应。他突然感到背后被谁捅了一下,凭“第六感官”,他知道是赵春山。 <br><br>“她出来了。” <br><br>陈国生睁开眼,顺着赵春山的手指望去,对面果然出来了一些女犯,三三两两地散在野外,不过隔了一层铁丝网,五六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在周围游移。在赵春山所指的范围内有四五个女犯,陈国生问:“到底是哪一个?” <br><br>“蹲着的那位。” <br><br>陈国生忙重新过滤那四五个女犯,果然有一位蹲在一片野花前,在专注地一朵朵地轻抚着,像在寻找什么。也许是在寻找自己流逝的青春,也许是在反思自己所走过的路吧,陈国生想。她侧对着陈国生,脸面看不大清楚,但即是侧面,也分明感觉得到她是一个非常动人的姑娘。陈国生在记忆的橱中翻箱倒柜,苦苦搜索在哪儿见过她,因为赵春山说过她是自己手下的一个女兵。 <br><br>赵春山轻声问:“想起了是谁吗?”语气竟有几分急迫。 <br><br>陈国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br><br>赵春山叹了口气,“我审问她时,她说她可以交待她所知道的一切,但要先见一个人。” <br><br>陈国生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在他的想象中女特务被抓以后,都只会鬼哭狼嚎,“她这个要求倒挺新鲜的,她要见谁?” <br><br>“你!” <br><br>陈国生一震,“没开玩笑吧!”难道她想孤注一掷? <br><br>赵春山不悦地说:“谁和你开玩笑?”他颇有些痛悔地说:“我当时骗了她,哄她交待后,就把她带走了,她得知上当后,那目光真吓人,我至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br><br>“那她……为什么要见我?” <br><br>“她可能爱上你了。” <br><br>(三十四) <br><br><br>陈国生从赵春山的口中得知,女间谍是有机会对他下手的,不觉摸了摸脖颈,笑着说:“这颗头颅至今能长在脖子上,还是挺走运的。” <br><br>赵春山捡了块石头坐下说:“真想不出,像她这样经过严格训练的间谍竟还有七情六欲,她是自己害了自己。” <br><br>陈国生不禁深为这位不知名不知姓的女间谍的痴情所感动,便说:“那就让她现在见我一面吧。” <br><br>赵春山问:“你用什么办法?一喊,哨兵可就得把你轰进牢房里。” <br><br>陈国生摸起一块小石头,目测了一下距离,瞅准了一石头向那位女特务扔去,恰巧落在她眼前的一朵野花上,激起了一阵涟沦。 <br><br>也许以为是哪个男犯在调戏她吧,女特务恼怒地回过头,目光正碰上陈国生的目光。陈国生站起来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也无法做别的表示。 <br><br>姑娘立刻站起来,扑到铁丝网上,饱含着欣喜盯着陈国生,他分明注意到她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这时,陈国生猛然想起在五水时,是有这么一个女兵对他很热情,嘴皮子也厉害,好几次把他弄得满脸通红下不了台,但他那时的一颗心全在黎芳身上,并未留意。而且事后女兵调走不知去向,他也没有过问。 <br><br>放风的时间到了,两个哨兵粗暴地嚷嚷着赶他们回牢房,陈国生不情愿地捱着脚步往里走,看她一直趴在铁丝网上痴痴地望着自己。 <br><br>进了牢房,陈国生关切地问:“会关她多久?” <br><br>赵春山毫无表情地说:“终身监禁。” <br><br>陈国生不做声了。 <br><br>赵春山一拳砸在监狱的土墙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他骂骂咧咧地说:“真**见鬼,老子搞起了这所监狱又来关老子!” <br><br>陈国生试了试墙壁的结实程度,问赵春山:“会关咱们多久?” <br><br>“天才晓得。” <br><br>陈国生眼一亮,“那咱们越狱,怎么样?他们只十来个人,好对付。” <br><br>赵春山摆摆手,“别胡来,你出去往哪儿跑?咱们可不能作为罪犯回国,否则他们去要人,祖国可怎么交待?我要想出去,早就出去了,别看你大哥腿脚不灵便,但打七八个小伙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当初美国人百把人看守的监狱都没能关住我。” <br><br>陈国生泄气了,他没想这么远,此时被赵春山点破,顿时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但自己不能这么倒下,这点委屈都受不了,算什么男子汉? <br><br>他们有打发时间的妙法,互相讲故事,讲各自的经历,有时也吹吹牛。他们吹牛的方式也很特别,一个人吹不下去了,另一个来帮一下忙,常常两人像孩子般似地大笑,惹得哨兵时常光顾他们,看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br><br>这日,赵春山正在给陈国生吹他如何被韦国清接见,给他当警卫员,韦国清喜欢抽什么烟,怎么指挥战斗,如何笑,都吹得维妙维肖。陈国生则认真辨别他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五四年赵春山只十七八岁,给韦国清当警卫员不大可信,最多可能在远处见了一眼韦国清。而他三入虎穴侦察敌情倒有可能,不出意外的话,他那时应该是一名小侦察员。 <br><br>赵春山吹得兴起,索性叽哩咕噜地讲了一大串法语,接着他炫耀自己当年如何把法国鬼子哄得团团转,如何抓“舌头”险些抓了一个法国将军回来,等等。 <br><br>陈国生吹的材料也不少,一个登封之战就让他吹了半个月,自然罗,中了人家的计则闭口不谈。今天他给赵春山吹保卫“胡志明小道”的光辉战绩。 <br><br>赵春山认真地问他:“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你是怎么把美国佬的飞机扯到你的高射炮前的?” <br><br>“这要归功于他们自己发明的遥感器上,我的假信号那么强烈,它没法不来。”陈国生接着就把他当年的部署详尽地讲述给赵春山听。 <br><br>赵春山听完了,哈哈大笑,以至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美国人还一直以为你这个所谓的‘陈国生营’其实是一个高炮师的代号!不过,你的鬼主意也的确令人叫绝,其实最叫美国人恼火的还是你的‘狸猫换太子’计,拿高炮换导弹,他们出动了十二架袭击,结果只回去了三架,差点把他们气疯了。” <br><br>陈国生随着笑了笑阵,随即认真地说:“那一战我们只击落了六架。” <br><br>赵春山固执地说:“是九架!我的特务们数得很清楚,十二架起飞,降落的只有三架,他们可就在敌机场附近亲眼目睹的,绝不会有错。” <br><br>陈国生让了步,“可能那三架受了伤,没飞回去。” <br><br>他们谈兴正浓之际,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哀乐,赵春山跑过去,狠狠捶了捶墙壁,破口大骂:“他**,快关掉!还嫌不够丧气,放哀乐来败老子的……” <br><br>没等他骂完,陈国生一把掩住了他的嘴,神情紧张地说:“听,不好了……” <br><br>哀乐过后,播音员宣布了一个对他们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的噩耗:中华民族的杰出代表、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逝世了! <br><br>心中的圣像倒塌了,陈国生但觉心底空荡荡的,似乎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存在了,甚至连他自己也消失了,只留下一颗业已破碎了的心……两人惊惶地对视着,紧紧抱住对方放声痛苦,痛痛快快地将积蓄多日的泪水尽情泄去。 <br><br>他们和所有关在这所监狱的中国人没有谁命令,也没有谁组织,都利用放风的机会,采摘野白花戴着,并收集松枝、枯树枝儿……自己动手做花圈,摆在自己牢房门口,以示自己的哀悼之情。也统一地在那一天默哀五分钟,并随王洪文拖长音调的命令,向北向人民向祖国恭恭敬敬地三鞠躬…… <br><br>悲哀一直笼罩了他们三个月,才慢慢消去。开始有人过问他们了,审讯还是没有,但刑倒先判下来了,控告陈国生、赵春山有颠*覆*越南政*权的活动,决定将他们驱逐出境! <br><br>临走时,陈国生留恋地扫了一眼关女犯的地方,遗憾的是这天不是放风的时间,她没有出来,愿菩萨保佑她幸福吧,陈国生默默地在心中祈祷着。 <br><br>出了牢房,顿感天宽地阔,两人像大孩子一样又打又闹,丝毫不理会后面监视他们的越军士兵。走到吴化江边时,陈国生对赵春山说:“等一下。”他从地下抓起一把土慢慢地撒入江中,口里念念有词。 <br><br>赵春山看他做完一切,才问:“这是干什么?” <br><br>陈国生流着泪说:“我的一位战友、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牺牲在这里。” <br><br>“是中国人?” <br><br>“是的。” <br><br>两人默默地沿公路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走了大约七八里路,夜色悄悄降临了。 <br><br>前面有三个影子一动不动地站着,静候着他俩的到来,陈国生只闷头往前走,忽听耳旁有人问:“是陈团长吗?” <br><br>陈国生惊愕地抬起头,一瞅,三个人除了一个少女不认识外,其他两个都是他的部下,不觉大为惊异,“你们现在找我有什么事?” <br><br>那个少女上前一步说:“有人要见你。” <br><br>“谁?” <br><br>“到了就知道了。” <br><br>“你是谁?” <br><br>那少女羞怯地一笑,甩甩披肩的长发说:“连我也不认识了?” <br><br>陈国生借着残存的霞光细细一打量,只觉有些面熟,但仍想不起是谁,少女嗔道:“我是小石头呀。” <br><br>小石头!她在陈国生的心目中一向是个留平头的小男孩,他忙又细打量少女,果真是小石头,她长高了,胸脯也挺起来了,以前的调皮劲也全没有了,一举一动无不带着少女的羞涩。 <br><br>陈国生回头对赵春山说:“赵大哥,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随他们走一趟。”见赵春山目光中有担忧之色,遂笑着说:“他们都是我的老部下,您尽管放心。” <br><br>赵春山听说这三人是他的老部下,舒了一口气,摆摆手说:“你尽管去吧!” <br><br>小石头领着陈国生在山中东拐西绕,路上谁也没说话,陈国生心中明白,要见他的人无疑是黎芳了,想不到临走时还可以见她一面,上苍对他还不算坏!陈国生抑压住激动得快要跳出来的心,小声问小石头:“你们什么时候回五水的?” <br><br>“半个月了,”小石头在前面急走着,“叔叔,你为什么被抓起来了?” <br><br>“噢,我也不明白,团里还好吧?” <br><br>后面一个战士答:“还好。”那战士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通团里事,说战士们都很想念他,还说他们团已被正式命名为“登封团”。陈国生心中稍微得到了平衡,登封之战也许是他指挥的最后一战了,他人虽然去了,可他的团还在,他的功绩还在,这就够了! <br><br>前面出现了一丝灯光,是从一间草屋里射出来的,灯旁有个熟悉的人影…… <br><br><br><br>(三十五) <br><br>小石头上前跟门前的两个女兵低声说了几句,回头指了指门,对陈国生说:“你进去吧!”说罢,她就和四个战士远远散开,为他们放哨。 <br><br>陈国生没有进去,只倚在门口,千言万语全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到底说哪句才好,“你……还好吧。” <br><br>黎芳站了起来,两眼噙着泪水,哽咽着说:“还好。” <br><br>她消瘦了不少,眼角上也出现了几丝鱼尾纹。 <br><br>“你哥哥呢,他还好吧?” <br><br>“他……已经牺牲了。”黎芳已泣不成声。 <br><br>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没有第二个亲人了,陈国生也不觉流泪了,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了。 <br><br>“他是怎么……?” <br><br>“在柬埔寨,被波尔布特反动派打死的。” <br><br>陈国生心中一惊,赵春山所言确有道理,他估计黎明至少是个团级干部了,可见柬、越冲突规模已不小了……他不忍伤黎芳的心,就什么也没说,手插在口袋里,无意中摸到了一根针──是他在军校时强迫自己忘掉黎芳的那根针,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带在身边……心中一动,他悄悄地将针倒托在门扉上,只要他向前一动,针就会扎破他的手指,他的右手正好在它上方。他无言地望着黎芳…… <br><br>黎芳哽咽稍止,抬起泪眼默默地注视着他,没再说话,两手却开始坚定地解自己衣服上的钮扣了。一颗、两颗、三颗……她一如那日梦中一般站在陈国生面前,只是那女人最神秘最隐秘之处并无迷雾,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晰地呈现在陈国生面前…… <br><br>多年的战火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印记,她如完整的玉雕站在他面前,玉脂般的皮肤泛着迷人的光圈……她闭着眼,乌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着…… <br><br>陈国生直觉得自己像在火盆中一般,浑身燥热难当,他真想扑上去抱住这芬芳的肉体……理智渐渐雾化,他的呼吸粗重起来,一股大力把他往前扯,小屋消失了,树木消失了,油灯消失了,眼中只剩下黎芳光洁的玉体…… <br><br>他正待猛扑上去,一阵剧痛从手指上传来,“警”针发挥了作用,他清醒过来了,他不能胡来,他可以一走了之,可黎芳还要在越南呆下去,他不能不为她的未来着想。 <br><br>黎芳梦呓似地呻吟道:“国生,咱们结婚吧。” <br><br>陈国生低下头,不敢看她,他坚定地说:“我该走了!”手指此刻更痛了,他不觉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吟。 <br><br>黎芳见他久无动静,就睁开眼睛猛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陈国生说:“国生,师长很欣赏你的才能,你如果答应了那些条件,你还可以当团长……” <br><br>陈国生轻轻地推开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我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他又柔声说:“你们国家刚刚解放,百废待兴,你应该为祖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他慢慢地抽出了那一口针,针已经粘乎乎的,刚才几乎把他的手指都扎穿了。 <br><br>“不──!”黎芳又疯了似地扑了上来,执拗地拽住陈国生的衣服,泣不成声,“国生,这么多年了,难道我们就……就这样分手吗?难道我就不想……吗?……别担心我,这种时候,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呜呜……” <br><br>一股神奇的热流带着难言的酸楚从陈国生的生命的根部涌上来,一直堵住了他的鼻息。 <br><br>“黎芳!”他再也不能克制这情与欲的撞击了,右手紧紧地把黎芳揽入胸怀,手掌挤压着她那如凝脂般柔滑的肌肤,泪水从双颊滚落。黎芳似要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脸颊在他胸前蹭着,嘴里喃喃地说:“国生……你是我这一辈子爱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决不会再有了!” <br><br>他搂得更紧了,她的丰圆的双乳突出地挤压着他…… <br><br>他只觉得整个头颅快被热血涨满了,双腿发软、发酸,一切理性飞到了九霄云外,意识里除了黎芳、还是黎芳,背景是一片空蒙。他缓缓地松开她,看清了她,那双泪眼里扑朔迷离,却饱含着期待和被动的热情。他看懂了,千百次焦渴的期冀就要变为现实,心头滚过一丝恐慌,却又坚定地贴上了自己滚热的嘴唇。 <br><br>黎芳浑身酥软地搂着他,随着他的移动向后移动着,在屋角的行军床上找到了归宿…… <br><br>世界一片出奇的静寂,陈国生感到有一面无形的网将他和黎芳紧紧笼罩在一起,一股神圣的原动力将他向黎芳推去,他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如何进行……一切听凭那个生物磁场的作用……直到两面肌肤相触的一瞬,他才猛然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是黎芳、黎芳、黎芳……这个独特而特定的个体真使他百感交集,他一下觉得自己仿佛突然长大了许多,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了……猛然间,脑海闪过一丝犹豫──他会不会伤害她──在柬埔寨的丛林里他曾提出过这个问题…… <br><br>黎芳感觉到这丝犹豫了,她双臂搂紧了他,嘴里短促地“啊”了一声:“国生──” <br><br>作用方向相反的两个力此刻凝聚到了一起,勇敢者的力量在陈国生身上集结起来,汇成焦点冲向了那片温润的海洋…… <br><br>黎芳短促地浑身一紧,嘴紧堵在他的肩胛下“呜”了一声…… <br><br>一片温润的洪荒,由热和气产生的电流迅疾地在两人的全身扩散开去…… <br><br>“国生……”黎芳气语着,嘴唇在颤抖。 <br><br>“黎芳……”陈国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找到了她的嘴唇紧压上去,舌尖搅在了一起…… <br><br>头顶嗡嗡作响,机群黑压压地盖过来…… <br><br><br>陈国生再也不记得是怎样从那片温润的爱海里挣扎出来的。 <br><br>黎芳疲惫地拢了拢秀发,从床底拖出一只木箱──那是他的那只心爱的红木箱。 <br><br>陈国生默默地接过来,沉默在两人间漫延。 <br><br>黎芳又拿起一把剪刀“咔哧” “咔哧”地将她珍爱的长发剪下几缕来递给陈国生,然后扑在陈国生的怀里痛哭起来。陈国生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左手从兜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啥,最后只掏出了一个用子弹壳做成的装饰品,小玩意儿很精致,尖头呈梅花形,尾部还缀有一个黎芳帮他做的彩带圈……他将它塞在黎芳手中,郑重而又极坚定地说:“我等着你,不管等到哪一天!……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一个狱友在外面等我,我该走了!” <br><br>黎芳紧紧抓着他的手,毅然说:“我也等着你,不管等到哪一天!”说完,泪水从她双颊悄然滚落。 <br><br>陈国生用手指替她抹去泪水,猛然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br><br><br>…… …… …… <br>…… …… …… <br><br><br>一踏上祖国的怀抱,陈国生就歪在地上不走了,“赵大哥,咱们歇一下再走吧?慌什么,现在咱们在母亲的怀抱里,他们鞭长莫及了。” <br><br>赵春山笑着躺下,“你小子偷懒还有理由!” <br><br>陈国生拖过箱子打开,借着晨曦一看,除了他的衣物和书外,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他在越南得的奖章。他一恼火,抓起一把唰地一声摔在边界河上,接着又是一把,闪亮的奖章在河面上划出了一道道弧光……最后还剩下三枚,抬起手来又要扔,赵春山慢悠悠地说:“留着做纪念吧。” <br><br>陈国生本来也舍不得再扔,一听此言,顺势收回。接着,他又小心地将黎芳的头发从怀里掏出来,随奖章一起放入箱底。赵春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并不言语,待他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说:“咱们该走了,早晨风冷,呆长了要生病的。” <br><br>两人迎着朝阳迈开大步,一路不停歇地进了一坐村庄。 <br><br>村里的人见赵春山回来了,纷纷向他打招呼,“赵大哥,又想老婆了吧。” <br><br>“小山子,回来了?” <br><br>赵春山和他们一一打招呼,笑着进了一家竹楼。两个孩子正在地上戏闹,赵春山进来了,两个孩子一起惊异地抬起头,眼珠滴溜溜乱转,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个大点的问:“找谁啊?” <br><br>一个中年农妇从里面奔了出来,一见赵春山立刻惊呼起来:“这不是孩子他爸吗!”她说完一手拉一个孩子,“快叫爸爸。” <br><br>两个孩子依偎在母亲身边,你推我搡,就是不肯叫这个从天上飞下来的、凶神恶煞般的爸爸。母亲无奈地笑了笑,“瞧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br><br>父亲蹲下来拉起两个孩子,激动得两行泪水滚滚而下,“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br><br>母亲小声说:“孩子他爹,这回能呆多久?” <br><br>赵春山放下两个惊恐的孩子,笑着说:“呆一辈子,不走了!孩子**,快给客人做点吃的吧。”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陈国生。 <br><br>“瞧我!”赵春山的妻子忙不迭地拎了把椅子给陈国生,“坐坐。”接着又端了杯开水,一边道歉着一边说:“农家没啥好东西,只有白开水。”说完就钻进屋忙开了。 <br><br>赵春山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四下打量着自家的竹楼,唏嘘不已。两个孩子躲躲闪闪地偷眼望他们,陈国生放下茶杯指着两个孩子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br><br>“管他们叫大狗、小狗,就行了。” <br><br>陈国生尽量把脸放和气对两个小孩招招手,“过来。” <br><br>没想到两个小孩反而一溜烟跑了。 <br><br>草草吃完饭,陈国生和赵春山坐在菩提树下聊天,陈国生问他:“赵大哥,你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赵春山摇了摇头,“我老了,厌倦了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只想平平安安地在家里呆一辈子了事。唉,该叶落归根了……” <br><br>叶落归根?陈国生的心思顿时给触动了,他也差不多有十年没回故乡――湖北安陆了,思乡之情陡然强烈起来,安陆的山山水水,立时如海市蜃楼般飘荡在眼前……该回去了。 <br><br>陈国生再也坐不住了,他向赵春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赵春山坚持让他多玩几天,陈国生则坚持要走,最后赵春山让了步,“哥哥总要让弟弟一步的,你还年轻,有番事业得你去干,只是不要忘了我这个大哥就可以了。” <br><br>赵春山进屋和老伴商量去了,陈国生就在外等着,听他们的声音时大时小,有时像在吵架似的。正不安间,赵春山手里拿着什么,面有惭色地出来了,见了陈国生,苦笑着说:“家里不宽裕,只有二十元给你。想当年我赵春山经手的款项动辄百万,没想到今天想送点钱给朋友都办不到。唉……” <br><br>陈国生默默无言地接过快被揉成腌菜的20块钱,他不想做虚伪的推托,他需要钱,没钱是绝对回不了湖北的。 <br><br>路上赵春山依依不舍地送了七八里路,陈国生劝道:“大哥,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大嫂着急。小弟不济事,沿公路走,总不会走错路的。” <br><br>赵春山叹口气说:“大哥实在放心不下你呀,你确实是聪明绝顶,但却一直没有防人之心。你听大哥的一次话吧,不要在路上多管闲事,尽快回安陆。” <br><br>陈国生并不以为然,随口说:“大哥的话我牢记在心了,您回去吧。” <br><br>陈国生私下认为,赵春山在反特工作中见到的丑恶太多了,故对人深怀戒心,走了两步就忘脑后了。结果,在火车站,他碰上了一个哭诉车票掉了回不了家的大嫂,还没等对方哭完,他就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钱差不多都给她了。没想到四个小时以后,陈国生又极其意外地发现,她又在一家餐馆里哭诉钱被偷了。对此,陈国生惟有苦笑而已。 <br><br>随后,他利用剩下的钱塞饱了肚子,然后翻墙进了站台,趁乱上了火车…… <br><br><br><br>《一个中国军人在越南的奇遇》上部终 <br><br>(未完待续 陈清贫,陈忠厚原创作品)<br><br><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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