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战前期美机究竟为何轰炸中国东北

有容乃大

1、朝鲜战争前期美国为避免刺激中国，严禁飞机靠近中国东北

其实，在美国决定介入朝鲜战争之前，他们就已经想到了一旦中国出兵干预该如何应对。他们非常明白北朝鲜军队得到了中共部队强有力的支持，因此在制定军事策略时，如何促使中共减少对北朝鲜的援助对战局发展至关重要，1950年美军在对朝鲜军事形势的评估报告中曾这样认为：“对中共进一步强化北朝鲜军队所作的预防措施将意味着拯救许多美国人的生命和节省大批作战物资；在完成把北朝鲜军队逐出南朝鲜的任务的过程中，这或许决定着事情的成与败。”为了达到遏制中共的战略目的，美国的确曾想过“一个很可能会动用的筹码将是利用对满洲城市的核攻击来威胁中国共产党人”，使其减少对金日成的支持，但权衡再三，他们不但彻底放弃了这一想法，而且在之后的行动中非常注意避免将战火烧到中国的领土上。美国之所以有此顾虑，原因有二：

一是对中苏同盟有所忌惮。就在朝鲜战争开始几个月之前的1950年2月14日，中共与苏联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该条约规定，“一旦缔约国任何一方受到日本或与日本同盟的国家之侵袭因而处于战争状态时，缔约国另一方即尽其全力给予军事及其他援助。”这就意味着进攻中国就是与苏联为敌，对此美国决策者不得不顾虑重重，比如1950年7月12日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就说：“假若中国人界入，我们同样要出兵。至于通过全面攻击中国的领上来扩大作战行动的场所——正如对其介入朝鲜的军队予以打击那样——我认为这是不明智的，因为在中苏条约下，这种做法会成为俄国人加入到中国人一边的诱因。假如苏联人介入，我认为我们仍不得不在朝鲜打出个结果来，除非并且直到战争演变成一场全面战争。”在整个朝鲜战争期间，正是出于这种顾虑，美国才始终将战场限制在朝鲜半岛。

二是觉得轰炸中国东北得不偿失。美军认为：“很难预料这种威胁是否将会防止中共强化北朝鲜军队：①可以预见中国人和苏联人对于因攻击而造成的人员损失不会作过多的计较。……③考虑到满洲主要城市在军事上的重要性令人怀疑（至少这和苏联其他城市的军事重要性相比较时是这样），那么这种威胁将会被全世界解释为不是对军事目标予以军事打击的一种威胁，而是对平民百姓予以恐怖攻击的一种威胁。因此我们认为，威胁发动核子进攻以防止中共介入朝鲜战争的举措是不可取的。”

正是出于上述两种考虑，为了不刺激中共，美军在朝战初期将距中国东北边境3英里的地区设为飞行禁区，同时严禁美军飞机对鸭绿江大桥和朝鲜境内向中国东北供电的水丰发电站等目标进行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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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但随着战事的深入，美机开始不断侦查乃至轰炸中国东北

尽管如此，随着朝鲜战场局势的变化，特别是美军决定进攻北朝鲜部队后，美军开始不断对中国东北的中共部队动向进行侦查，美军飞机也就开始不断越过鸭绿江侵犯中国东北领空，双方的摩擦和冲突不断出现并开始升级。美军对中国领土的第一次攻击发生在8月27日，据周恩来发给联合国的控诉电文称：“本日上午十时，有美国B-29机两架，飞抵鸭绿江中游右岸辑安城及其附近上空，盘旋侦察十余分钟。……有美国P-51飞机三架及蚊式飞机一架共四架，飞抵鸭绿江上游右岸临江城及其附近大栗子车站地区上空，先在大栗子对车站扫射两分钟，继在铁路线上扫射两分钟，击坏机车—辆。十一时……又来美国飞机四架，对江桥一带扫射十一分钟，击坏机车两辆，客车一辆，守护车一辆，伤司机一人，居民一人。十四时，有美国B-29飞机一架，飞抵鸭绿江下游右早安东上空，金走侦察一周。十六时，又有美国P-51飞机两架来安东机场上空，扫射两分钟，伤工人十九名，死亡三名，击坏卡车两辆。”在对美抗议的同时，周还指示高岗、贺晋年、李富春等：“请令东北各地尤其是沿朝鲜边境各地及各空军基地严格防空，严格监视美机越境事件，按日分别次数、时间、种类、数目及有无扫射乃至轰炸等行为，并其损害结果。”此后，从中方的统计来看，从8月27日到10月25日志愿军入朝作战，美军进犯中国边境的具体情况如下表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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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对中方领土的侵犯不仅体现在美国飞机入侵上，9月15日美军在仁川登陆后，还发生了被中方理解为妨害我航行权的美舰炮击中方商船事件，据周恩来的报告称：“我安东市港湾管理局所属‘安海二十一号’商船，于九月二十日由我胶东半岛东南角石岛，运载旅客、货物开返安东。……至成山角附近，突有番号D29之美国驱逐舰一艘，由西南后方向我商船发炮二十五分钟，迫令停航。二十三时十分，该舰迫近我船，用探照灯指照，强迫进行盘查。又令全部旅客排列舱面，加以盘问约二十余分钟，始行离去。当美舰向我船发炮时，有美机一架在上空盘旋。美国政府……以其侵朝海军在公海之内强制盘查我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商船，妨害我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航行权。”

既然美国极力避免刺激中国，那么为何其又会在中方决定抗美援朝之前如此频繁地入侵中方领土呢？根据现有资料，原因可能有以下两点：

1、越界侦查是美军故意为之。美军认为被朝鲜军队以中国领土为保护伞躲避联合国军的打击，因此需要通过侦查了解其情况，同时美军需要侦查中共部队动向以判断其是否可能出兵朝鲜。比如中情局在1950年9月8日提交的《关于中国出兵朝鲜可能性的评估备忘录》中曾这样说：“据悉，中共在满洲一朝鲜边境地区安东越来越多的活动包括飞机的抵达。（安东地区的3个机场能够容纳300架飞机。）一些报告还称，安东作为北朝鲜空军的主要基地，可以使数量遭到削减的军队免遭联合国空军的进攻。”

2、就扫射或者轰炸而言，美方解释为“误炸”、“飞行员的个人行为”。对于中方对对美国飞机入侵攻击的指责，奥斯汀是这样解释的：“现已接获的报告称，属于第六十七战斗机轰炸机分队的F-51飞机一架，可能由于错误，在1950年8月27日傍晚侵入中国东北领土，并扫射飞机场。”这种说法听起来完全是托辞，但结合到当时此类事件也发生在了苏联领土上，此说法或许具有某种合理性。据1950年10月11日的《人民日报》报道说：“苏联政府向美国政府声明：在10月8日，美国空军流星式（Ｆ-80）战斗机两架曾侵犯苏联的国界，低空飞向苏联境内距苏联朝鲜国界一百公里的苏卡亚-华契卡地区的海滨飞机场，并用机枪向飞机场扫射，使飞机场的设备遭受了损害。苏联政府坚决要求严惩应对袭击苏联飞机场事件负责的人员，并希望美国保证防止今后发生类似的挑衅行为。”10月19日，美国政府答复说：“1950年10月8日美国喷气式飞机袭击苏联机场是由于航行错误与判断不良所致。与此有关的空军大队长已被解职，并已采取适当的步骤以惩戒两名当事的驾驶员。”从当时的情况来看，美国渴望的是苏中两国对朝鲜战局袖手旁观，不大可能故意去挑战苏中领土刺激两国积极介入，“误炸”之说有可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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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过，美国显然并不想与中国正面冲突，故而释放善意并严禁美军将战火烧过鸭绿江

正因为美国并不想中方插手朝鲜战局，因此面对中方在联合国提出的美机入侵中国领土的指控，美国采取各种措施想平复中方的情绪：一是10 月 4 日美国国务院电告驻印度大使亨德森，希望通过印度政府向中方说明：美国无意把战争扩大到中国；联合国的军事行动对朝鲜的邻国并不构成威胁；美国不想在朝鲜建立基地或具有其他特殊地位，并愿意在“核实”的基础上赔偿美军飞机“误炸”中国东北造成的各项损失。二是在联合国大会上承认美军入侵中国领空，并主张成立调查团调查轰炸事件。三是在8月31日的记者招待会上，杜鲁门宣称第七舰队将在朝鲜战争结束后离开台湾海峡。四是为了打消中方对美军入侵的顾虑，通过印度驻华大使潘尼迦传话说给周恩来：“联合国军”以进至鸭绿江南岸60公里处为极限，不再北进。

同时，在美军内部，杜鲁门一方面批准麦克阿瑟“今后中国共产党要是不事先声明就在朝鲜任何地方公开或隐蔽地使用大量部队，你应该根据自己的判断，只要在你控制下的部队有可能获得胜利，你就继续行动。”但另一方面也饬令其“在任何情况下，如果要对中国境内的目标进行任何军事活动，都必须事先得到华盛顿的批准。”很显然，尽管美国执意想要武力统一朝鲜半岛，但始终不愿直接刺激中共。…[详细]
4、志愿军入朝后美机入侵中国领空越来越频繁，杜鲁门开始考虑大规模轰炸中国东北

1950年10月25日中国志愿军入朝作战之后，美军对中国领土开始进行更大范围的侦查，并且开始对之前有所顾虑的一些重要军事目标如鸭绿江大桥进行大规模轰炸。11月7日，华盛顿的一位空军发言人突然宣布：“以前做出的距中国东北边境三英里的地区为飞行禁区的决定被取消，美国飞行员正在鸭绿江中国上空执行飞行任务。”之后，79架B-29型超级空中堡垒和300余架战斗机飞临鸭绿江上空，对鸭绿江桥进行了毁灭性的轰炸，旧桥南头被炸毁，新桥南头也起了火，部分桥面被毁、钢轨被炸，行车中断。麦克阿瑟对斯特莱梅耶下命令时说：“如果必要，作战机组人员只要一息尚存就一要不断地飞行……摧毁敌人的全部交通运输和一切设施；工厂、城市和村庄！”此后美军飞机对中国领土的侵扰不断增加，比如1950年志愿军入朝后美机入侵中国领土的情况如下：
资料来源：《人民日报》1951年11月12日《我外交部发言人发表声明严斥麦克阿瑟及奥斯汀无耻谰言》

出于对中方抗美援朝的报复，麦克阿瑟又向美国总统提出扩大战争的要求，准备封锁中国海岸，动用海空军对中国沿海和内地的工业设施进行轰炸，以便破坏中方战争的工业生产能力，同时主张在朝鲜使用蒋介石的军队，并引导其反攻中国大陆兵力薄弱地带，以此来牵制中国在朝鲜的行动。杜鲁门在11 月 30 日的记者招待会上甚至也威胁说要对中国使用原子武器。中美对抗有全面升级的趋势。…[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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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但美国最终还是决定把战场限制在朝鲜境内，以防止引发同中国的全面战争

尽管美国对中方介入朝鲜战争怒气冲冲，但当时的美国决策者仍旧不愿完全“激怒”中共，因此他们军事策略上选择了克制，防止引发与中方的全面战争。这种克制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轰炸鸭绿江大桥。中国人民志愿军于10月25日赴朝参战后，各种物资、装备源源不断地通过鸭绿江大桥运往朝鲜前线。11月6日麦克阿瑟命令摧毁鸭绿江上朝鲜一端的所有桥梁特别是轰炸鸭绿江大桥，国防部副部长洛维特非常担心破坏鸭绿江大桥将有击中满洲城市丹东的风险，腊斯克也提醒艾奇逊说：“美国政府曾和英国有约在先，未经与他们磋商，我们不会采取涉及攻击满洲的任何行动。一旦中国援引了与苏联人之间的互助条约，苏联很可能作出反应。”正是出于这种担忧，杜鲁门下令撤销了这道命令，这也是华盛顿第一次直接地撤销麦克阿瑟下达的命令。同时还通知麦克阿瑟，在得到进一步命令前，所有距离中国东北5英里以内的目标，都不能轰炸。麦克阿瑟提出抗议说：“大队的人马和物资正自满洲通过鸭绿江所有的桥梁。这种移动不仅使在我指挥下的部队陷于困境，而且有使我军全部被歼的危险。……唯一阻止敌军增援的办法就是发挥我们空军的最大威力，摧毁所有的桥梁和在北部地区所有支待敌人前进的设施。每小时的迟延，都将付出大量的美国人民和其他联合国人民的鲜血。……我所命令的行动……并不构成对中国领土任何轻微的敌对行为。”尽管杜鲁门最终为了美军利益同意麦克阿瑟轰炸“鸭绿江大桥靠朝鲜的一端”，但也警告他说：“以上不包括批准轰炸鸭绿江上的任何水坝或水电站。你必须极端地小心谨慎，避免侵入满洲领土和领空。”

二是是否允许美国飞行员追击中国境内的飞机。11月7日，麦克阿瑟又要求说：“自从敌对行动开始以来，本司令部就把满洲和西伯利亚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当作一个主要的负担……敌机正从鸭绿江以西的基地起飞，对我们在北朝鲜的部队进行攻击。……目前对我的战区所施加的限制使敌人飞机一过北朝鲜和满洲的边境，就进入一个十分安全的避难所。这一不正常的情况严重影响了空军和地面部队的士气和战斗力。如不迅速采取纠正措施，这种影响将产生决定性作用。”最终杜鲁门决定批准麦克阿瑟的飞机可以进入满洲6-8英里追击敌机。尽管如此，在美国决策者和麦克阿瑟眼中仍对入侵中国领土保持克制和谨慎，比如11月14日麦克阿瑟就对他的政治顾问说：“我的近期目标是摧毁鸭绿江上的桥梁，这样便切断了满洲和前线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远东空军将摧毁敌军后方的集结地域，这样，中国共产党人就不能在国外生存下去。……如果联合国军能够成功地推进到边境，战争就会结束。中国当局也能够证明他们确有帮助一个共产党邻国的意愿，并且有能力打一场现代战争。这样，他们就会在无损‘面子’的情况下撤出朝鲜。”

三是同英国等达成协议将战争限制在朝鲜境内。英国等美国盟友也对其扩大战争的可能性非常紧张，就在杜鲁门11 月 30 日表达出想动用核武器之后，12 月 4 日至 8 日，英国首相艾德礼与杜鲁门在华盛顿举行了紧急会晤。杜鲁门向英国表示不使用原子弹，双方同意应将朝鲜战争限制在朝鲜境内，避免与中国发生全面战争或有限战争。由此看来，如果把战争扩大到中国，不仅会使美国失去盟国的支持，而且还有可能导致与苏联的冲突，因此对美国而言，“最明智的方针应当是，战争在哪里发生就在哪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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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美机轰炸东北，究竟对抗美援朝决策的制定起了多大影响，还很难说清

不可否认的是，美国军机对中国的侦查、挑衅的确让中国感觉锋芒在背，使得当时的决策者和国人都充满了危机感。但从现有的对朝鲜战争的研究成果来看，似乎只有意识形态的对立、斯大林和毛泽东的博弈、中国领导人对美国占领朝鲜后的担忧可以被认为在抗美援朝决策中至关重要。至于美国飞机入侵中国领空轰炸东北，多数学者只是将作为毛泽东出兵朝鲜决策的一个背景，而这个背景到底对毛泽东的决策产生了多大的影响，是不是促成了毛泽东下定决心的一个因素，现在还缺乏足够的资料能够将两者的关系说清楚。毕竟，上述关于美国方面的诸多决策，譬如限制将战火烧过鸭绿江，当时是否为中国高层决策者所知悉，以及中国高层决策者对美机轰炸的具体判断，都还缺乏足够的史料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