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旧梦之巧姐

方晓觉

母亲，是伶牙利齿、显赫一时，深得祖太太器重的琏二奶奶；父亲，是这一辈儿里拔尖鼎力的角色、大事小情都得忙着张罗做主意的琏二爷；就连平姨也是府中难得的好人儿。<br>　　偏我，平常！<br>　　出生的时候就看透了父亲一脸的失望了，是啊，若我是个男丁，便了却了他无子的落漠。<br>　　<br>　　一、<br>　　母亲嫁到贾府时，父亲身边有两个小媳妇，一个平实、一个妖娆，不用说，那是服侍父亲的人。她们袅袅的拜母亲，口里怯怯地称：“奶奶！”<br>　　母亲撩一撩脸上凤冠的流苏，哼一声。<br>　　是啊，她何必搭理她们，她们注定是要离开的。<br>　　果然，不到两个月，屋里便丢了东西，是二奶奶陪嫁的一盒首饰，那是舅老爷特从南边采办回来的，单一颗东珠就值几百两银子。<br>　　太太急匆匆的赶来，问母亲：“可是太不小心？这样金贵的东西怎好丢了？”<br>　　母亲哭的眼睛肿肿的，她还是新嫁娘，不好大声骂人，牙里却恨恨地嚼那偷东西的贼，咬得碎碎的。<br>　　太太说不要声张，刚过门的新媳妇房里丢了东西，别人听见会笑，老太太听了要恼。<br>　　母亲含着泪，点点头，看着姑妈说：“太太，从回了门之后，我屋里就没来过外人，那东西回门的时候还戴过的。”<br>　　太太点指着父亲：“你房里的人手脚不干净也是有的，那一年大老爷叫你去送样要紧的东西，还不是在屋里搁了一宿就没了？把几个丫头们打了半死，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是谁。”<br>　　父亲心里惭愧，也想：那东西当的银子也不知怎么就花了，原以为能撑几年的，可怜那些丫头了。便唯懦着说：“婶子说的是，我定严加管教。”<br>　　太太松口气，说：“那搜吧！谁屋里也别落下！”<br>　　<br>　　鸡飞狗跳，那颗东珠从大姨奶奶床底下搜出来的时候，她早吓傻了，连话也不会说，只是哆嗦着。伶俐的二姨奶奶忙辩道：“这怎么会？姐姐怎么会偷东西？”<br>　　母亲逼着她的脸：“那莫非是你？或者原本就是你们两个合计好的？”<br>　　二姨奶奶吓的什么都不敢说了。<br>　　母亲知道她是难摆布的，但是若没有了那一个她便落了单，怎么都行了。<br>　　父亲气的脸通红，像喝醉了，他喝着打大姨奶奶的脸：“你这个贱货，怎么这么眼皮子浅？你也有些首饰金银，做什么要偷奶奶的？”<br>　　怎么说，那姨奶奶也算是父亲这边的人，他觉得没脸的。<br>　　母亲拉住他，说“先别打，拷问出来她把其他的东西都藏那去了？”<br>　　父亲醒过来，揪着姨奶奶的头发问：“你把其他的东西都藏哪去了？”<br>　　可怜她那里知道？只是说：“不是我，爷啊，真的不是我……”<br>　　母亲冷笑：“不是你，那还是我了？”<br>　　太太看不下去了，说：“这孩子平素是个老实的，莫不是错怪了她？或是有人陷害？”<br>　　母亲笑道：“姑妈，您想，陷害怎么不害她？”说着一指那伶俐的二姨娘，吓得她脸上一白。“又怎么不陷害她们？”指指地上跪成一片的仆妇丫头。“太太想，她没错就找上她了？”<br>　　父亲听说又一阵暴打，母亲假意去拉。<br>　　太太不忍看，只得说：还是送到大太太你母亲那里，让她处置吧，说完便带着丫头走了。<br>　　<br>　　父亲最终也没问出其他首饰的下落，因为它们都被母亲藏起来了，那就是她的第一笔私房。<br>　　姨奶奶当然是被赶出去了，父亲把她卖了，只回了一声大太太。他成了家，便做的了主，且这丫头也不是大太太给他的。<br>　　剩个小姨娘，每天担惊受怕，不几日竟病了，在厢房里哀号几天便去了。母亲随便给了她家几个钱就打发了。<br>　　同时去的还有母亲陪房过来的两个丫头，她们有时候对二爷眉来眼去的不规矩。这更是连爷都不用惊动，她的丫头，想怎么着都行。<br>　　这个时候父亲反倒看出点名堂来了，母亲为了安抚他，便把平姨给他做了小。平姨老实，不敢说不愿意。父亲平素就对平姨有意，只是惧着她正经，这下可心足了，便不提其他。<br>　　<br>二、<br>　　<br>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是失望的，更失望的则是母亲。<br>　　奶子抱我去见祖太太，祖太太撩开我的斗篷笑笑：“好俊的闺女。”随便赐了几件玲珑玉器便转过头去和太太说笑了。<br>　　太太想着法子把祖太太的眼光引到我身上，问：“老太太看这丫头叫什么名字好啊？咱们家上一辈的姐妹可都是跟着男子一样取名字，我看林丫头母亲的那个‘敏’字就极好，又大气又不失女儿的灵气，老太太还不给这丫头也赐个名字？”<br>　　老太太忽然哀伤起来，小声的说：“唉，也不知那丫头怎么样了。”<br>　　太太再问，老太太便说：“女孩子，不拘叫个什么便罢了，哪有认真起起名字来？”<br>　　碰了一鼻子灰，太太怨我了，便质问奶子怎么还不抱我回去？<br>　　路上奶子狠狠掐了我的肉一把，说：“瞧你，一点也不招人待见，人家奶子都跟着哥儿姐儿的受赏赐，我倒好，白站了半日，屁也没见一个，倒挨了一顿骂。”<br>　　我瘪瘪嘴，大声哭了起来，哭声在廊上回旋着又随着风飘走了，奶子不哄我，她知道我娘听不见。<br>　　<br>　　回到屋里，娘坐在炕沿上，脸发青，爹爹立在门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平姨可怜巴巴的抽泣着，手里攥着我的新兜兜。<br>　　想是吵架了，奶子抱着我付了命，便走出来，听得屋里什么物事砸在地上的声音。母亲在骂平姨，然后是平姨大声的哭。<br>　　奶子和一个婆子唧唧喳喳小声说：“平姑娘可真惨，好容易和爷过一宿，还被奶奶抓着了，这算哪门子的通房啊？全是摆设嘛。”<br>　　另一个婆子连连点头：“咱们这位奶奶，真是厉害的角色啊。咱们爷现在被管的啊……你可不知道咱们爷以前那日子，多风流啊？”<br>　　奶子是新来的，没多久，对于这个自然没有发言权，只是啧啧赞叹着，抱我走了。<br>　　<br>　　我一直就没有名字，大家叫着“大姐儿”。<br>　　娘堵着一口气，她来了这里一年多，前一半时间就顾着整顿家里的姬妾，后一半时间当然是忙着我，现在却忽然发现在这里最有势力的原是老祖宗，她的话一句顶一百句，自己的婆婆、姑妈，全听她一个人调派，气也不敢大声出。而自己，每天出没在老太太眼前，仅是个花一样的俊媳妇，和先珠大哥那个木头般的寡妇嫂子没有半点区别，当然，甚至还没有她可怜。<br>　　老太太眼里只有宝玉，她真心疼谁，谁便是贾家的真主子，旁的只是作样。<br>　　娘是个聪明之极的人，她懂得怎样讨巧。<br>　　娘原本和太太的关系便是平常，她感谢太太把她许给了贾家，她在家的时候是出挑的，却有个没什么用处的爹爹的和一个讨嫌的哥哥，姑妈没有嫌弃她，帮她跳出了那地方。<br>　　现在，没有人知道她的爹爹是谁，有多没出息，也不说她的哥哥是怎样的爱赌爱嫖，把个家折腾的乱七八糟。大家只说她是金陵王家的小姐，是“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的“金陵王”，她已经很满意了。<br>　　她原本是不愿意和姑妈相厚的，看到她，便想起在家里的日子，没头出的日子。可是，现在，她必须变，因为对于贾家来说，姑妈是个“先行者”。<br>　　姑妈不是老太太喜欢的类型，她受宠大多是因为宝玉，老太太喜欢快乐的、聪慧的、美丽的女子。其实姑妈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快乐的，也是聪明过，只是这里的土壤让她不能表露出来，慢慢也就真的变木讷了。<br>　　可是我的娘不，我的娘是不怕的，她每天追在太太左右，询问老太太的爱好，爱吃的、爱玩的，喜欢的人、动物，常穿的衣料、花色、亲近的丫头……<br>　　娘接近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那个叫鸳鸯的，她是个很和气的女孩子，有点微微的傲气，却不明显，跟谁在一起都像姐姐。娘追着她叫姐姐，鸳鸯纵是再见过世面也有些吃惊，又不问重要私密的东西，只是些吃吃用用的小事，便彻彻底底告诉了出来。<br>　　<br>　　那天，府里面请客，是南安王妃，这是咱们府里的大靠山，当然得认真对待。王妃带了几个媳妇姬妾来，要见贾府的姑娘媳妇，老太太心里知道，那是要比个高下，便存了这个心，使人去找大家来。听得是见太妃，后院里一阵骚乱，听得要比高下，更是一阵忙。<br>　　再看，尤氏穿件大红袄，衬得脸银盆满月般庄重，媳妇秦氏本就是倾国倾城的貌，一件水红的纱衣让她格外出众；李氏照例是不能出席的，她忙着帮姐妹们梳妆，那几位姑娘小姐，一人一件桃粉色长衣，下穿月白衬裙，头上当然是钗环玲珑，翠玉满目，一个个打扮得像庙里的菩萨，没有一丝得闲的地方。<br>　　看罢，笑笑，回屋拣一件水绿色纱裙，头上一支五凤向阳冠，脑后一个吉祥髻，再披条同色纱带，在身后稳稳当当、平平整整。<br>　　娘走在队伍的最后，低头、挺胸，在一群深的、浅的、浓的、淡的的红里居然是格外的出挑，像火里的一朵睡莲，清雅的开出来，冰了所有人的眼睛，一凉。<br>　　那秦氏的惊世的美貌刹那间就像是一块背景，只是些须模糊的红。<br>　　果然，南安太妃注意到了娘，她俯身问老太太：“那个漂亮的小媳妇是谁啊？”<br>　　老太太忙答：“那是孙子媳妇。”<br>　　便叫上来看。<br>　　南安府上的妯娌们也是上等的容貌，但是她们的表情是怯的，在婆婆面前，不能太出众，娘却不，这是她的舞台。她伶俐又不失稳重、雅致又不失俏丽，几句得体的话就叫老太太合不拢嘴，被南安太妃打赏了许多东西。末了还不忘实实在在地夸奖了南安府里的女人们，有大家风范，不是我等可比。<br>　　一团和气。<br>　　从那天开始，老太太好象才真正注意到，她有这样一个标志出众的孙媳妇！<br>　　<br>三、<br>　　<br>　　娘会做人。<br>　　林姑娘来的时候娘已经是这府里的红人了，一个伶俐的玻璃人儿，替太太当了半个家。<br>　　她讨老太太的喜欢，老太太看见她也就开心。老太太喜欢的，娘就千恩万好的夸；老太太偌说个不好，娘便看也不看，恶言恶语，不为说他，只为让他知道他是讨嫌的，让全家人知道自己才是老太太的代言。<br>　　娘是贪心的，她仗着老太太的力自己攒私房。她打小没过过苦日子，但是身边有太多比她过的更好的人，叔叔、婶婶、姑妈、姐姐、妹妹哪个不是大福大贵的过日子，偏自己要算计、要藏掖着才能保住家里的钱，不让爹拿去糟改、哥哥拿去赌光，年下没有银子花，失了脸面。<br>　　娘天生就必须藏私房，有个爹这样，嫁个汉子又是这样，不藏可不就没了的？<br>　　娘对宝玉好，对姐妹们好，对姑妈好，对看不上自己的婆婆好，对自己恶心的老公公好，因为她们都有用。<br>　　娘不对丫头好，不对小厮好，不对求她办事的人好，不对借钱的人好，不对想法子从她这往出掏钱的人好，因为他们不光没用处，还有害处。<br>　　<br>　　娘忘了，那只是现在。<br>　　<br>　　林姑娘到的时候，娘来晚了，不是故意的，偏偏是有事的。况且她一个要寄住在这里的苦命丫头，哪里值得我的娘专门去等？<br>　　掀开门帘，热气腾腾的屋子里，先看到的竟是老太太眼角的泪痕。<br>　　呦，老太太多少年没有这么哭过了啊，现在看她看那单薄的女孩子的神情，竟是怜惜的、心疼的，那神情只有看宝玉的时候有过，也是看宝玉被他父亲暴打之后才有过。心疼挂在脸上。<br>　　那女孩不平常啊。<br>　　这次认真的看过去，一张尖俏的小脸，带雨梨花一般，那睫毛上还沾着伤心的泪，眼睛里却是坚毅、透彻的光。这一看，娘便觉得这个女孩真的不寻常。<br>　　小小的身子是瘦弱的，扶风弱柳般，摇曳着，生的辉也是晶莹的，泪珠似的。<br>　　<br>　　娘心里喜欢，赶上去拉住叫“妹妹”，说出来的话却都是讨好老太太的。这个家里，哪由的说“你喜欢”？<br>　　顺便着夸了几个姐妹，又赚了那姑娘几滴泪，让老太太知道自己原也是喜欢这妹妹的，喜欢林姑妈的女儿。<br>　　太太说：“该找点料子给这妹妹做件衣裳。”<br>　　娘忙答：“我早就拿出来了，就等您看过了就送过来。”<br>　　这话是说给老太太听的。姑侄俩都是说给老太太听的。太太从来也没想过要给那女孩做件衣服，她是她的恨，是那个刁蛮的小姑子留给她的痛，偌没有她，太太远不会是这副木头样子。她想给她东西，想给她一艘船、远远的驶开去，永远不见面。她居然还长了这一副精彩的模样，远比她那母亲要强，狐狸，都是狐狸。<br>　　娘也没想过要给这妹妹做件衣裳，她隐约觉得太太不喜欢这林妹妹，对她要来也不怎么积极，甚至还在早上把宝玉打发去庙里还愿，说好了妹妹今日要到的。娘想不透，便不管了，跟着做就好了。但是太太在老太太面前讨好了，那还能少得了娘？娘要讨个更好。<br>　　<br>　　老太太把最喜欢的丫头鹦哥给了林姑娘，改了名字。还把宝玉住的地方腾给林姑娘住，还给她和别的姑娘一样的教养嫫嫫和丫头。<br>　　娘心里想，好事，又一个老太太心尖上的人儿，又多一个表功的机会啊。<br>　　<br>　　<br>　　入夜，平姨问娘：“日里说的要给新来的林姑娘做衣裳的尺头奶奶放哪了？”<br>　　“什么？”娘给我拽着衣裳。<br>　　“就是今日老太太前头奶奶说的，已经拿出来的啊？我怎么不记得了？”<br>　　“哦，”娘笑笑：“你这个傻丫头。”<br>　　平姨也不敢问。<br>　　好半天，娘才懒懒的说：“明天你去库里随便挑一匹送过去，就说是那天留着的。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br>　　<br><br>　　<br><br>

方晓觉

作者：银筝款款  <br>待续

红袖添香

角度选的很巧～

微微一笑

跟人假作林黛玉口气写的林黛玉笔记一样:嚼蜡,没劲.也就取个角度的巧吧.

特立独行的妖精

<!--QuoteBegin-微微一笑+20.01.2005, 13:07 --></div><table border='0' align='center' width='95%' cellpadding='3' cellspacing='1'><tr><td><b>QUOTE</b> (微微一笑 @ 20.01.2005, 13:07 )</td></tr><tr><td id='QUOTE'><!--QuoteEBegin--> 跟人假作林黛玉口气写的林黛玉笔记一样:嚼蜡,没劲.也就取个角度的巧吧. <!--QuoteEnd--> </td></tr></table><div class='postcolor'> <!--QuoteEEnd--><br> 是啊，不就借个角度巧么～<br><br>刘心武还写过秦可卿外传呢 <!--emo&--><img src='http://www.kaiyuan.de/forum/html/emoticons/smil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smile.gif' /><!--ende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