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灿烂 岩子 6月10日上午,与美因兹的几位书友加好友相约,兴冲冲地登上了法兰克福方向的火车,“追星”去了,大家各自心里喜爱的作家,包里喜爱的著作。我的书包里装有三本毕淑敏的,一本迟子建的,梁平的,没有,说句老实话,我对他一点点也不熟悉。
出国20年来,再说句老实话,与祖国的文学界发生了严重“断粮”,饥一口饱一口的,对90年代之后文学动向的了解支离破碎,对在这个时间内崛起的大小文学明星们所知寥寥无几。女作家毕淑敏则是这寥寥无几之中的一位,而迟子建则是我有一年从北京王府井搬回来的一套二十世纪作家文库中 “意外” 的收获。她的那本《格里格海的细雨黄昏》读得我眼湿漉漉,心湿漉漉。人家鲁迅文学奖都荣获过三次了,字也写了四五百万有余,可我却只读了她一本书,真的是很惭愧,很惭愧。
毕淑敏是怎么认识的,一时半会的都说不清楚。以往,所有自己喜爱的作家,我都知道,是在何时何处邂逅他或者她的,甚至还记得所认识的第一部作品的标题。譬如贾平凹是在西安晚报认识的,他的一篇标题为《地平线》的散文,引起了我对他的注意;张洁是通过人民文学认识的,以及她的两部大作《沉重的翅膀》和《爱是不能忘记的》;再譬如龙应台是通过《人民日报海外版》喜欢上的,接着我就有了她的《人在欧洲》。而毕淑敏是怎么认识的,却记不清了。思来想去,可能是通过借阅学生会的《读者文摘》。对,就是这么认识的她,还有周国平也。于是,我的书架上就有了他们的书,他们的书就成了我的好朋友。回国之后碰到他们的什么就带他们的什么,于是,就有了毕淑敏的《紫色人形》,《心理医师》,《有一个地方叫梦坊》,《写给女儿们的话》等等。
十分喜欢毕淑敏的文字,感觉它温暖,深沉,智慧,美好,博大,养心。读来,有如一股清凉的甘泉,潺潺缓缓地流淌入你的心田。事实上,她“钻”进了许多人,许多人的心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知识分子,行行业业的平民百姓。感觉她有一双洞穿心灵的眼睛。临去法兰克福之前,像预备考试一样,把除了《心理医师》之外的三本书一股脑儿地复习了一遍,重点阅读《有个地方叫梦坊》。我在这本书里,贴了众多红红绿绿的纸条,外加笔注。可是到了聚会地点,却被朋友告知,毕淑敏因血压高今天不能与会。仿若丢了魂,我一时间慌了神,遗憾之余,不知见到迟子建和梁平应该说什么好,因为我只准备了毕淑敏。
慌着慌着,诗人梁平就进来了,俺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可感觉他不像四川人,尽管俺根本不晓得四川人应该是什么样。莫名其妙的是,感觉他身上有一股山东人的气味,尽管俺明明知道他是土生土长的重庆人,后来,聊起来,才知道他妻子是青岛人,莫非俺感觉的那山东气味,是诗人从山东妻子那里沾染过来的?几乎在跟梁平打招呼的同一时间,我发现了离梁平不远处有一位年青漂亮,风姿卓约的女性,恍然间意识到,这必定是那位美女作家迟子建了!本来我是坚决拒绝使用“美女”这一近些时候泛滥成灾的流行词,然而,看到迟子建之后,我却突然找不到比美女作家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和比喻她。她真的是很味道,满身味道,一颦一蹙,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的魅人动情。
后来,在当晚朗读会上答观众问时,我又发现了她的机智,干练,聪敏和幽默。譬如她自我介绍说,她来自于漠河,中国最北端的一个乡村(北极村),每天看着太阳从俄罗斯升起,在中国落下,但把光明和热量都留在了中国这边。譬如她反复自己的小山沟情节,自谑自己从骨子里到骨子外都是一个农民,一个农民作家。我想这便是迟子建“向后退,走到最底层的人群中去,退向背负悲剧的边缘者;向内转,转向人物最忧伤最脆弱的内心,甚至命运的背后。”的写作精神与写作领地?
曾经读过迟子建有关故乡的文字: “窗外就是山峦、河流和草滩,夏季时推开窗户,清冽的空气就会飘荡在室内,你能嗅到花香、草香和河水的气息,鸡鸣狗吠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其实我是个不挑剔写作环境的人,有时在无聊的会议上竟能在发言的噪杂声中写上一点什么,只是在城里住得久了,看厌了那被烟尘笼罩的灰蒙蒙的天,我就会有一种逃避的愿望。”还有“在噪杂的城市的夜晚,你反而感觉不到声音的存在,而在一个寂静的环境中,声音却像旭日一样,每一次升起都给人以一种新鲜感。” 不知怎的,感觉到很熟悉,很亲近。特别能够理解迟子建的故乡情结,能够理解她说她对法兰克福没有感觉的坦率。我自己也搬至乡下近十年了,实在是迷恋这里看似一幅画,听似一首歌的宁静,倘若不是因为城里有那么几位自己心仪的朋友,真的找不出任何要窜回城市的理由。
毕淑敏到底还是来了,很荣幸她落座于我的身边,可我准备的一肚子话,却不知都溜到那里去了。大家都抢着跟她说话,留言,签字,我则没头没脑地跟她说:“您知道很多人的秘密!您的眼睛能够穿透人们的内心!”她平静莞尔地对我说:“是他们告诉我的。”不过,在短暂的交往之中,我发现,毕淑敏不仅是一个悉心的倾听者,也是一个机敏的提问者。譬如,当坐在我身边的一位女士,说她难能融入德国社会时,她马上逮住来了一个“为什么···”,对方就喋喋不休地倒给她听啦。哈,如此简单,我想,毕淑敏大概就是如此获得了《眼药瓶的奥秘》,找到了《为什么总是遇人不淑》的症结,发现了《爱情没有快译通》,理顺了《千头万绪是多少》吧?!坐在她身边,有如面对一个慈爱的母亲,一个呵护备至的大姐,感觉与她书中文字没有两样:温暖,良善,沉稳,谦卑,关怀,倾听······”在晚间的朗读会上,毕淑敏为大家朗诵了一篇《家问》,刚刚复习过,像是经历了一次短暂的心灵之旅,普渡众生的弥撒,真好真好。有趣的是,真有人曾将毕淑敏与神职人员作比,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在《女心理医师》的自序中,有这样几行字振颤心灵:“我珍爱生命。不单珍爱自己的生命,也珍爱他人的生命。人是多么神奇的生物,我们理应让它更美丽。我越是看到人性的幽暗之处,越相信它会有出口。在关系的寒冷中寻找和煦,在残酷中争取柔和。如果不超拔于琐碎之上,文学就丧失了照耀的力量。”“我喜欢用干净的手段,抵达一个光明的理想。一个人活着,要使自己的幸福最大化,而且要让别人因为你的存在,幸福多一些。”看过毕淑敏或长或短不少的作品,十分欣赏她文风中那股亲切自然,爱馨飘逸的韵味。现在真正见着她本人,与文字中的毕淑敏一模一样,我感到亲切,感到幸福。我,喜爱毕淑敏。
诗人梁平那里我要严重补课。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最近几天才知道的。喜欢他“两只脚走在地上”,肩上“担负”着对社会的责任。喜欢那天晚上他为大家朗诵的一首诗歌《大音》,我听着,感觉到微微的震撼。网上找来,放到这里,作为本文的结尾吧。
有一只箫在那时被囚禁了
记不起那时的年代
我从很远的地方走到那时
箫在一间屋子里蹲着
屋子在公开发霉
而箫,欲哭无泪
箫的哭以惊心动魄的喑哑
摇动窗外的树
我是从树的落叶堆里
分捡出生命的音阶
然后给了身后霞一样的云朵
云朵见箫在那时
那时还没有香积厨
锅瓢碗盏和箫没有任何关系
惟一算得上的某种暗示
恐怕就是侍者身上
蓝得发黑的褂子
箫站直了可以挂在墙上
时间很短,在抽完第三支烟以后
箫以及箫的哭又离我而去
我吹手指弯曲成的孔
我吹笔筒上的孔
我吹剑柄上的孔
都只是桥下潺潺流水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
箫已经不在那时
从很远辗转到了我的手里
我小心地拭去霉点
把它置放在太阳下照耀
阳光因此而嘹亮
那天晚上到家时,已是夜半三更,仰目向天,看到几颗星星,晶莹璀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