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头岭战斗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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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头岭伏击战距今已有整整70年了，关于此次伏击战，回忆文章不少，但矛盾之处亦不少。首先，此战的性质到底是围点打援还是单纯的伏击战？其次，日军此战的参战部队有哪些？第三，日军在此次伏击战的真实损失。本文在史实基础上，主要就这三个问题进行探讨，以图揭开这段历史。
八路军第129师设伏
1938年2月8日，阎锡山和卫立煌在临汾接见第18集团军司令朱德，讨论山西局势，研究反攻太原问题，决定把第二战区所属军队组成东路军和西路军。朱德任东路军总司令，彭德怀为副总司令，统一指挥八路军和在晋东南地区的一部国民党军。
阎锡山在1938年春节过后所作的反攻太原计划是：以高桂滋军为右翼，郭宗汾军为左翼，并指挥董其武师经由东西两山向正太线及太原反攻。可是反攻作战开始不久，日军就发动“河北平定作战”，其中第108师团集结兵力沿邯（郸）长（治）公路南下。阎锡山即下令停止实施反攻太原计划，出击部队转移到山区，建立根据地，实行运动战。此际，第二战区大部地区失陷，日军第108师团和第20师团分别由东阳关、垣曲等处侵入晋南，临汾侧背被敌节节切断，守军受到重大威胁。阎锡山向各军布置任务后，于2月26 日离开临汾，经黑龙关、蒲县、午城、大宁，退驻吉县。
按照《反攻太原计划》，八路军第129师的任务是与第115师第344旅协同，截断正太路。此时，第129师师部驻吕家村。与第115师第344旅协同，在正太路担负阻击石家庄方面的援敌的任务。刘伯承接到电令后，即改变原计划，决定向正太路东段井陉进击，以第769团袭击日军重要据点旧关，吸引井陉的援敌西出；第771团、772团伏于旧关和井陉间的长生口地区，围歼援敌。
22日凌晨，第769团第3营袭击旧关。当部队冲入街心时，发现日军已有准备，占据着后山工事，居高临下顽抗。第769团处于十分不利的情况下，天亮前撤出旧关。第771和第772团向长生口方向设伏，先头部队刚到路边，就与日军援兵遭遇，遂改变计划，实施运动中歼敌，接着打退援敌，一直追到井陉城下。这一仗，少有缴获。两个团伤亡了100余人。
就在此时，第129师接到迅速南调的命令，其中主要缘故是：第二战区发动的总反攻太原还未实现，日军就开始发动“河北平定作战”，从同蒲铁路正面和平汉铁路、道清铁路方面，大举会攻晋南。第772团在长生口袭敌，并追至井陉城外的时候，从邯郸出动的日军第108师团已经击破国民党第47军，突进了东阳关，一直打到长治，情势突变。为了配合晋南会战，从后面和侧面打击深入的敌人，第129师主力逐不得不回师，于3月上旬奉命将主力部队集结于邯（郸）长（治）公路以北的襄垣、武乡地区。3月8日，部队进至襄垣以北的下良镇、西营一带，根据当时情况拟定了“在黎城、东阳关、涉县之线，寻求敌人弱点或诱其暴露弱点而痛击之”的作战方针，并立即开始周密的侦察和进行必要的作战准备。
日军第108师团占领潞安后，除以临汾支队（支队长苫米地四楼少将，以步兵3个大队、


野炮兵1个大队、山炮兵2个中队、野战重炮兵2个中队为基干）向临汾追击外，还以步兵第105联队第1中队、第3中队的1个小队和迫击炮2门编组成潞城守备队，负责潞城附近的警戒；以步兵第117联队第1大队、野炮兵第108联队第7中队编组成黎城守备队，负责黎城、涉县附近的警戒；师团其余主力驻屯于潞安（这里请注意，潞安与潞城是不同的两个地方）附近。[1]
于是邯（郸）长（治）公路及由长治到临汾的公路，便成了日军重要的后方交通运输线，而黎城是日军在邯（郸）长（治）公路线上的重要兵站基地。该城与潞城之间地处丘陵，并有一条浊漳河，便于八路军选择良好的伏击阵地和切断两地日军联系，加之第108师团在入侵过程中，没有遇到国民党军的强力抵抗，也未发现我军行动企图，思想上比较麻痹。
3月中旬，第129师第386旅获悉日军一个运输军火、药品等物资的辎重队将要从潞城（其实是潞安）经邯长公路去往黎城。第386旅旅长陈赓逐决心以第772团担任主要作战任务，第771团和补充团担任掩护和配合任务，于潞河村与微子镇之间神头村以西的南北一线山岭设伏，歼灭这支日军辎重队。
神头村在山西省黎城、潞城之间的微子镇稍微偏北一点，是潞城东北20余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周围冈峦起伏。从地图上看，村子依坡而建，一条公路从村西的神头岭下穿过。把伏击部队摆在岭上，居高临下，确实很便利。
当天上午，第386旅在上遥村向部队明确指出了任务，当即以连为单位，举行了军人大会，于午前10时整队出发了。
在行军50里后，他们于近黄昏时分进到了黎城西南的续村岭高地。第二天一早，部队又赶到了申家山。因侦察工作做得不够，原以为公路一定就是申家山前面山沟里的大道，到了这里才发现公路竟然高高地被修在山沟对面的神头岭上。神头岭确切点说应称它为山梁，光秃秃的只有一二百米宽，公路在中间蜿蜒而过。路面比两旁的土坎略低。川军把守东阳关时，曾在公路两侧修了工事，虽没有用过，但都还很完好，正可用做隐蔽。工事靠公路太近，最近处不足30米。
休息半小时后，部队进行了布置：把第772团第1营（配属2门迫击炮，4挺重机枪）安插在神头村西北高地和1187高地的背后，负责专打辎重队；补充团一部埋伏在薛家庄、安南岭以西地区，从公路东侧突击敌人；第772团第2营位于申家山，作为预备队；以第3营潜伏微子镇附近，向潞城方面警戒；第771团集中主力在续村岭，向黎城方向警戒，以特务连前伸至潞河村，向黎城方向警戒，并破坏赵店木桥，断敌交通，确保主力歼敌；当作完这些部署时，天色已渐渐发白了。
战斗经过
第108师团第一线部队经过近1个月的“河北平定作战”，粮食、弹药及其他物资耗费较大，一直没有得到充分补给。这样华北方面军以兵站汽车队运送大量物资到达黎城。第108师团从潞安派出两个梯团的辎重部队前去接受这批物资。
第1梯团先于3月14日出发。而第2梯团（第12师团兵站辎重兵第3中队及第108师团辎重兵联队第3中队）由真铜中佐指挥，于3月15日上午9时从潞安附近的捉马村出发，下午2时30分到达潞城东方五里宿营。
第108师团（师团长下元熊弥中将）辎重兵第108联队（联队长粕谷留吉辎重兵中佐）第3中队（中队长笹尾二郎辎重兵中尉），将校7人，士官及兵427人，计434人，马361匹。[2]
3月16日上午7时，第2梯团以第12师团兵站辎重兵第3中队为先头，继续向黎城开

进。8时30分，第12师团兵站辎重兵第3中队（据我军记载，为汽车2辆、骑兵20余人）安全通过神头岭，因其未进行侦察，没有发现我军设伏部队。
10时左右，笹尾中队经过神头村（日军称为神大村），在神头村南侧空地上休息，日军休息的地方正好处于两个山坡中央的低谷处，日军士兵与马车集成了一片。10分钟后，日军的先头部队泷谷小队在村北口动起来了。[3]此时，埋伏在1187高地的第772团第1营和埋伏在神头村东北方高地的补充团一部相继开火，霎时间，平静的山梁仿佛变成了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顿时成百成千的步、机枪子弹以及迫击炮弹雨点般地向日军倾泻。
事后，参加过此战的日本随军记者本多德治胆战心惊地回忆：在几公里长的地段上的山梁上，露出一两千张脸，“连被憎恶的心燃烧着的充满着敌忾心的目光也可以清楚地看到”。
日军这支部队的人数虽然与第772团第1营相差不大，但大部分是从日本秋田、青森两县征用的军夫（日军称为辎重特务兵），主要武器只是短剑。其战斗员仅有各小队的自卫队约150名。[4]
中队长笹尾二郎中尉(秋田县人)见遇到袭击，立刻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并迅速完成战斗配置：以传野曹长指挥的混编自卫队（约20名）和小山正美少尉指挥的小山小队自卫队（约45名）迅速展开于神头村东方高地（日军称为A高地）参加战斗；泷谷少尉指挥的泷谷小队自卫队（约20名）配置于神头村西侧；上野少尉指挥的上野小队自卫队（约40名）展开于神头村西南方高地；其余作为非战斗员的辎重特务兵配置于神头村内。[5]
很快我八路军的冲锋号就吹响了，第772团第1营和补充团的指战员们从工事里，战壕边奋勇跃起，首先冲向神头村，却遭到来自神头村东方高地的火力袭击……在日军的顽抗下，八路军冲锋受挫，而且参战的补充团一部因伤亡较大，不得不退出战斗。
战斗打响后，作为预备队的第772团第2营第7、8连在政治处副主任的指挥下，于十几分钟内翻过了两座山头，及时赶到神头村西北高地。我军已认识到神头村东方高地的重要性，第772团第1营和第7、8连随即分别由两翼投入对东方高地的攻击。此时，笹尾中队长正在东方高地西侧激励指挥部下，适逢我军突入，逐挥舞军刀进行顽抗，混战中胸部中弹心脏贯通战死。[6]
笹尾队长战死后，东方高地的残敌在小山正美少尉的指挥下仓皇撤出阵地，逃向神头村东南方高地（日军称为B高地）。而且，盘踞在神头村的辎重特务兵和神头村西侧的泷谷小队自卫队的侧背已完全暴露于我军面前，也向神头村南方高地一带逃窜，途中日军辎重特务兵和挽马遭到我军的火力袭击，伤亡惨重。上野小队自卫队见此情况，也向神头村南方高地一带移动。
当神头岭围歼战激烈进行之时，先行通过神头岭的真铜中佐和第12师团兵站辎重兵第3中队（约500名）因赵店镇公路桥已毁，被阻于浊漳河边，只好就地防御。而我军在这附近仅有1个连（第771团特务连），无力歼灭这支敌军，只是不断对其进行袭扰，直到神头岭战斗结束。
15时，日军潞城守备队为解神头岭日军之围，以步兵1个中队（欠1个小队）、迫击炮2门向我第772团第3营阵地猛攻，第3营未能阻止，只保持接触，其继续前进，至17时，已逼近神头岭。这时，我军第772团弹药告罄，而日军战斗部队已集中于神头村南方高地，非常难于歼灭。且经过长时间激战，我军已非常疲劳，加上敌人援兵逼近，我军逐撤离了战斗。17时30分，自潞安来援的日军步兵1个大队（欠1个中队）、山炮2门、迫击炮3门也来到神头岭。当各路增援日军赶到前夕的16时30分，日军集结在神头村南方高地某山头的伤兵及辎重特务兵约120名，据守神头村南方高地的笹尾中队各自卫队约90名（其中小山小队自卫队和传野自卫队30名、上野小队自卫队约40名，泷谷小队自卫队约20名），生存者共计210名。[7]小山正美少尉、成田兽医少尉和清水见习军医也在日军援军到来前相继战死。
至18时，神头岭伏击战胜利结束。此次战斗，据日军统计，第108师团辎重兵第108联队第3中队于1938年3月16日在神头岭的战死者，计将校4名，准士官以下83名，负伤者45名，损失马335匹。另外还被迫烧毁了数额不小的日元纸币。[8]另外，笹尾中队此战遗失的主要武器有：三八式步枪55枝、三八式骑枪14枝、三二年式军刀（乙）20把和三○年式短剑142把。[9]
那么，这个档案所记载的伤亡数字就绝对正确吗？根据笹尾中队的实力上来看，其定员将校7名，下士官兵427名，马361匹。如果仅阵亡87名，最后应该还有约350名。而到了日军援军赶到时，笹尾中队生存者仅余约210名。还有100多人去了哪里呢？
根据日本华北方面军的战时旬报：1938年3月中旬期间，第108师团战死将校8名，下士官兵207名；负伤下士官兵82名；计死伤官兵297名。[10]
因为第108师团的河北平定作战已于1938年3月10日完全结束，所以在整个3月中旬，第108师团并没有发生过神头岭以外的其他大的战斗。何况，就算是“河北平定作战”最激烈的2月中旬，第108师团也仅阵亡了33名。这样，可以肯定的是，上述战时旬报所记载的第108师团伤亡数字应该大部分产生于神头岭伏击战。这样，如果笹尾中队在神头岭战斗战死约200名，就与笹尾中队实际定员数与神头村及其附近最后还约有210名士兵生还及遗失武器数量的记载基本吻合。所以，我认为这个战时旬报中记载的第108师团伤亡数字基本就是笹尾中队在神头岭战斗的伤亡数字。
我军统计与日军资料的统计数字有较大差别。据我军统计，毙伤日军1500余人，缴获骡马600余匹，枪550余只。我军主要参战部队仅6个连，牺牲54名，负伤100多名。
神头岭战斗15天后（即3月31日），八路军在响堂铺战斗中被击毙的日军汽车伍长身上缴获的其在3月22日的阵中日记上记载：“据潞安兵站支部的情报，日前辎重（指108师团辎重联队及第3兵站辎重兵中队——译者）受袭的原因是没有警戒而休息，计战死290名，战伤者40名，失踪60名，纸币15万元全部被夺去。第108师团这样的损害是从来没有的。此外警备一小队也全灭了……潞安到黎城的道上鲜血这边那边流着。我们的部队通过其间，真觉难过，禁不住流下滚滚的热泪。”
根据这个日军伍长的记载，笹尾中队及第12师团第3兵站辎重兵中队战死及失踪350名，负伤者40名。
另外，1939年6月13日，著名的散文家吴伯萧重访神头岭旧战场时，了解到王家油坊一家木匠铺在1938年3月16日半夜卖给了日军240个装尸灰的箱子。
教训
第129师在长生口伏击战中打的极不理想，证实了以八路军当时的实力并不适合采用“围点打援”战术。“围点打援”战术看似简单，实施起来却有相当的难度。首先是无法准确把握敌方到底有多大力量增援，己方是否有能力歼灭增援之敌。而且，敌增援部队必然会以战斗部队为主，但抗战初期的八路军与日军战斗部队有相当的差距，即使在优势的地形下也难以占到便宜。其次，“围点打援”的地方附近一般都是日军重兵密布之地，因为日军布兵守备时都比较注意相互策应，而且都保留有机动部队，不会出现绝对孤立的据点，这样就使我军的回旋余地很小。如果万一出现有据点被围，必然会出现几个方面的日军同时救援的情况，到时我包围部队倒会陷入反包围中。其三，即使是伏击日军的非战斗部队，八路军也通常要耗费较长的时间才能解决战斗，甚至有时直到日军援兵赶到仍不能解决战斗。如果是伏击日军战斗部队，其结果更是可想而知的。
于是，第386旅决定另辟途径，在交通要道神头岭上伏击日军补给部队。事实证明，这个方针是正确的，是符合八路军发展方向的。仅仅15天后，八路军又使用了相同的战术进行响堂铺战斗，战果颇丰。因此，长生口战斗以后一直到1944年山东半岛的反攻作战前，八路军都极少使用“围点打援”战术，要么伏击日军非战斗部队，要么采用“一步步将敌诱入绝地”（有别于诱敌深入）的战术歼敌，如以后有名的香城固、齐会、陈庄、黄土岭等战斗，都是这种战术的完美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