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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国精神
“老兄!我奉劝您别叫我在您的商标上画个金黄的安琪儿,而让我画上一头火红的雄狮。我已经画惯了红狮。您会发现,即使我为您画的是金黄的安琪儿,可是看起来它还是像一头火红的雄狮。”
爱国主义、热爱自己的祖国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个人可以爱他的祖国,可以爱到八十岁,但还一直不了解它,不过这个人大概是一直留在家乡的。春天的特色只有在冬天才能认清,在火炉背后才能吟出最好的五月诗篇。爱自由是一种监狱花,只有在监狱里才会感到自由的可贵。因此,只有到了德国边境,才会产生对德意志祖国的热爱,特别是在国外看到德国的不幸时才会感到。手头的一本书里正好包含有一个亡友的一些信札,有一处是她在国外描述1813年战争中看到自己同胞时的感触的。昨天,这一处深深地感动了我。我想把所有这些可爱的话写在这里:
“我又感动又伤心地哭了一上午,痛苦的眼泪流个不已!哦,我从来不曾想到我竟是这样热爱我的祖国!好比一个学物理的可能不知道血液的重要性,要是旁人抽掉了他的血,他就会跌倒下来。”
就是这样。德国,这就是我们自己。那些移居人就是血液的洪流,从祖国的伤口滚滚地向外流,消失在阿非利加的沙漠上。因此我看到那些移居人时,突然就变得虚弱无力了。就是这样。这好像是肉体上的损失,但是我在心灵中却感到一种近乎肉体的痛苦。我徒然用聪明的理由来安慰自己:阿非利加也是个好地方,那边的蟒蛇不会吐信,那边的猴子不像德国的猴子那样讨人厌——为了解闷,我哼着一支歌曲,恰好是修巴特的老歌:
越大地过海洋投奔他乡,
离祖国往非洲热带地方。
停留在德意志国境线旁,
挖掘起故乡土捧握手上。
亲吻我故乡土感激家乡:
多谢你赐予我蔽身草房;
多谢你赐予我饮料食粮;
多谢你保护我让我成长。
多谢你,亲爱的祖国家乡!
只有这几句歌词还留在我的记忆之中。每逢我来到德国边境的时候,这几句歌词总又出现在我的脑海。关于歌词作者的情况我知道得很少,只知道他是个贫苦的德国诗人,他的大半生是在监狱里度过的,以及他是个爱好自由的人。他已经死了,而且他的尸骨早已化为灰土,但是他的歌还活着。因为他们不能把言论关进监狱,不能使言论化为灰土。
我向你们保证:我不是个爱国者。假如我那天哭了的话,那只是为了那个小女孩。那时天色已近黄昏。一个德国的小女孩,就是先前我在德国移居人群中注意到的那个,她独自站在海滨,像是在沉思,并且眺望着浩瀚无垠的大海。这小女孩大概有八岁吧!扎着两条可爱的小辫子,系着一条许瓦本式的短裙,是法兰绒的料子,印有美丽的条纹;脸色苍白,面带病容,长着两只诚挚的大眼睛。她用委婉不安而又好奇的语调问我:这是不是大海洋?
直到深夜,我一直站在海边涕泣。我并不因为我流了眼泪而感到羞愧。连俄底修斯都在海边哭过,哭得他的银足母亲不得不从波涛中出来安慰他。我也听到一种水里的声音,但不像是给我安慰,倒像是叫我觉醒、给我命令,并且说得深刻而透彻。因为大海知道一切:星星在夜晚把天上最隐秘的迷信托给它;海底有神奇地沉没的王国,以及大地上古老的、早已失传了的传说;在各个海岸上,波浪竖起成千只好奇的耳朵谛听着;流向大海的江河带给它各种消息:从偏僻的内陆打听来的消息,以及从小溪和山泉的闲谈中偷听到的消息。假如大海向一个人吐露自己的秘密,向他的心灵偷偷地说出宇宙之谜的谜底,那么,再见吧,安宁!再见吧,静静的梦境!再见吧,小说和喜剧,我已经那么美妙地开头了的,而现在又很难马上继续下去的小说和喜剧!
从那时起,画安琪儿用的黄金色在我的颜色板里几乎干涸了。润湿地留下的只剩那刺眼的红色,像血一样,只能用它画红狮。是的,我的下一部作品一定会是一头红狮,敬请敬爱的读者根据上述的自白赐予谅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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