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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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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2.2004 16:12:4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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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br>   <br><br>  下班后,赵悦给我打电话说西延线又开了一家火锅店,问我去不去尝新鲜。我说你怎么这么浅薄啊,就知道吃,跟猪有什么分别。我那天火气很大,总公司提拔董胖子当了总经理,这厮和我同时来的,长得跟猪头一样,屁本事没有,就知道拍马逢迎。我今后居然要在这种鸟人手底下干活,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赵悦在电话里哼了一声,说你要是不去我可跟别人去了啊,我说随便你,你想跟人上床我也不反对。说音刚落,电话里传来一声巨响,我想赵悦摔电话时用的力气可真不小。<br>  <br>   在电话前呆呆地站了几分钟,脑袋里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有点过份,赵悦没有错,但我就是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挟着皮包走出来,三月的成都到处烟尘飞扬,让人烦燥。我到路边的烟摊上买了一包贡品娇子,盘算着该去哪里过完这个郁闷的周末之夜。想了半天还是去找李良。<br>  <br>  李良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第二年就把公职辞了,专职炒期货,不到二年就弄了三百多万。有时候我想命运这东西你不信也不行,上学时怎么也看不出李良有投资的本事。他那会儿净围着我转了,象个小跟班。<br>  <br>  我估计他这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麻将桌上。麻将是他唯一热爱的体育运动,大学时曾经连续做战37个小时,输光所以钱和饭票后,拍拍屁股对我说:“陈重,借我十块钱,我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听说他昏到到校门口的小馆子里。<br>  <br>  我赶到时桌上已经坐了四个人了。三男一女,除了李良,我一个都不认识。李良看见我,叫了一声傻逼,说冰箱里有啤酒,客厅里有影碟,卧室的床头柜里有个自慰器还没用过,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另外三个人都笑。我说日你祖宗,走到牌桌旁买了两匹马,问:“打多大?”坐在李良对家的小姑娘告诉我,五一二,我摸了一下口袋,那里还有一千多块,估计足可以应付了。<br>  <br>  李良给我介绍那三个人,两个男的都是外地的,来跟李良探讨炒期货的经验,小姑娘叫叶梅,是个包工头儿的女儿,正式名称叫什么建筑公司。我开了一罐蓝剑啤酒,走过去看她的牌,叶梅穿一件红毛衣,下身穿一条紧身牛仔裤,胸部丰满,腰肢纤细,两条修长的大腿轻轻颤动着,我的腰下马上就有了反应,赶紧喝口啤酒压住。<br>  <br>  打了几把之后,李良起身让我,去鼓捣他那一堆音响器材去了。我刚坐上桌,就点了叶梅一个清一色,两百。然后手气就一直不顺,一把没胡过不说,不是被人自摸就是我点炮,几圈下来,1000多块就折腾光了。我叫李良,“再拿1000块来”,他嘟哝了一句,把钱包扔过来。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br>  <br>  赵悦问我:“你在干什么呢?”<br>  <br>  我说:“打麻将。“<br>  <br>   挺快活啊。”她的口气冷冰冰的。<br>   <br>  我说还行,顺手扔出去一张六条,赵悦在电话里继续冷冰冰地问:“今天晚上是不是不回来了?”我说可能要打通宵,让她不用等我,赵悦一声不发就把电话挂了。<br>  <br>  接完电话后,手气开始好转,连连自摸,清一色,碰碰胡,而且几乎每一把都有一个加番的“根儿”,到半夜三点钟,我第四次把一副清一色的牌搁下时,叶梅站起来说:“不打了不打了,今天的牌出鬼了,没见过手气这么好的。”<br>  <br>  盘点一下战果,除了原先的1000多全部回笼,我还另外赢了三千七,相当于我大半个月的工资。顿时心里一阵舒畅,倒了两杯果汁,递了一杯给叶梅,然后坐在沙发上背诵李良的诗:“生活突如其来,真他妈的。”这厮大学时跟我一起参加文学社,我当社长他写诗,骗了不少文学女青年,所以睡我上铺的王大头说我们俩“双手沾满处女的鲜血”。<br>   <br>  这个钟点比较讨厌,要睡睡不着,回家吧,肯定会惊醒赵悦,向她汇报行踪,跟着吵上一架,邻居们早就对我们的半夜哭声和摔碗声烦透了。要是不回家又没处可去。我叫李良的外号,“你娘,走,哥哥带你喝酒去,顺便送美女回巢。”<br>  <br>  李良把车钥匙扔给我,打着哈欠说他不去了,让我送两位哥哥回酒店,送叶梅回家。出门的时候他还特意叮嘱叶梅,“跟这厮在一起小心点,他不是好人,有个外号叫摧花和尚。”叶梅笑着问他有没有菜刀剪子什么的,李良说不用,“他要敢起色心,你就踢他裤裆。”<br>  <br>  凌晨的成都格外安静,经过青羊宫时,我突然想起和赵悦第一次到这来玩的情景,我们俩闭着眼去摸墙上鲜红的“寿”字,我摸到了那一撇,赵悦摸到了那一点。我说:“你一定能长寿,’寿’字的鸡巴都被你摸到了。”她笑得花枝乱颤。这个时候,赵悦该睡熟了吧,她一定开着灯,抱着我的枕头,嘴里还哼哼唧唧的。有一次我出差回来,轻轻地走进屋里,她就这副模样。<br>  <br>  叶梅拿出一支娇子点上,问我:“陈哥是不是想到情人了?笑得鬼头鬼脑的。”我说是啊是啊,我正在想你呢,一会把两位哥哥送到了,你就跟我回去好不好?她说我可遭不住嫂子的耳光。我笑笑,心里邪恶的想,只要遭得住哥哥的鸡巴就行呗。<br>  <br>  我对性诱惑一直缺乏抵抗力,李良有一首诗说的就是我:<br>  今夜阳光明媚<br>  与荷尔蒙一起飞舞<br>  成都,你的肌肤柔软<br>  如我忧伤心情<br>  在上帝的笑容里裸体行走<br>  三月的盐市口我无可选择<br>  <br>  无可选择就是从不选择的意思,李良不只一次的批评我“连母猪都不放过”。然后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论据:大学里黑糙的体育老师、体重三百斤的酒楼老板娘、丑得让人跌倒的肥肠店服务员,还有一个爱吃大蒜的炸油条姑娘。每当这时我就批评他不懂欣赏女人,体育老师光是海拔就让人景仰,有1米77,绰号黑牡丹,酒楼老板娘珠圆玉润,简直就是杨贵妃再世,肥肠店服务员身材绝对魔鬼,胸围36F,走平路都会仆倒,脸没着地胸先到。“你没觉着我的油条情人特别象咱们班的丁冬冬?”李良没话说了就会嘟哝一句,“烂人,你倒真不挑剔。”<br>   <br>   送走两个男牌友,就剩下我和叶梅两个人,我故意把车开得极慢,歪着头看她。叶梅在我的注视下开始不自然,脸慢慢红了。我“嗤”地笑了一下。叶梅有点生气:“笑啥子?”我直奔主题,问她是不是处女。她狠狠地瞪我一眼,说后悔没从李哥那里拿一把刀子,“一刀割了你!”根据我的经验,一个女孩子如果愿意跟你讨论这么技术性的问题,就表示她不反感你的勾引,而且据说深夜是女性防御最薄弱的时候。我借口倒视镜的角度不够,停下车,紧贴着叶梅的身体去调整镜子的角度,她微微抖了一下,但没有躲开,我顺手搂住了她的细腰。叶梅抗议:“你好歪哦,你再这样我下车了啊。”我长叹一声,把手抽回来,叶梅小声说:“谁让你赢老子的钱。”我听见这句后心中狂喜,把她一把搂过来,跟着嘴也贴了上去。<br>   <br><br>(二)<br><br><br>  成都在我的眼里,象一个百家混居的大杂院,我初中时住在金丝街,离香火茂盛的文殊院只隔百十米,经常随父母去烧香,跟一些认识不认识的人喝茶聊天,一聊就是一个下午,不经意间一天天过去了,父母老了,我也已经长大。成都的生活如此平淡和缺乏细节,以至于我觉得所有文学和戏剧都是虚构。<br>  <br>  送叶梅回家后,我累坏了,内裤上冷冰冰的一团,显然是刚才没清理干净。叶梅似乎对我的表现也不尽满意,下车时态度冷冰冰的,让我很沮丧。我把车开到温哥华广场的地下停车场,把坐椅放平,躺在上面就睡了过去。<br>  <br>  醒来后腰酸背疼,看看表还不到十一点,有个家伙敲敲我的车窗,问我有没有备用机油,我打开尾箱提出一桶来说给你了。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之一,李良这辆奥迪A6上至少还有十几桶。想起公司业务我就郁闷,这几年我至少为公司贡献了一个亿的销售额,二千万的纯利润,董胖子屁也没干居然还爬到我的头上。<br>  <br>  今天的成都阳光刺眼,象所有习惯夜生活的人一样,我本能地逃避太阳。《四川法制报》这期有一篇文章说“黑暗的东西永远见不了光”,我想我如今也成了社会阴暗面了。而就在几年前,同一个我还是意气风发的天之娇子呢。车载CD里传出许美静忧伤的歌声,“传说中痴心的眼泪会倾城…红眼睛幽幽地看着这孤城…烟花会谢,笙歌会停,显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突然想起赵悦,心中有点疼,就到人民商场的黛安芬专柜给她卖了一套调整型内衣,花了七百多。赵悦说她这几年缺少运动,乳房有点下垂。其实我一直都不会体贴人,看看身上的名牌西装,都是她替我添置的,心里很为昨天的事感到内疚。<br>  <br>  赵悦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神情专注,就象根本没看见我一样。我把黛安芬放下,转身进卫生间放水冲凉,出来后看见她脸朝里躺在床上,我抱了她一下,没有任何反应,接着我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br>  <br>   睡梦中听见赵悦在旁边接电话,“我老公在家呢,说话不方便,你改天打给我吧。”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问她:“有情人了?”赵悦老老实实地点头。我说不错啊,长出息了,赵悦笑笑,说人总是要进步的嘛。我问那厮干什么的,赵悦说是企业家。我坐起来拍拍她的脑袋,“咱们说好了,骗到钱分我一半。”赵悦说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明白明白,咱们家的政策就是鼓励外遇,争创外汇嘛。<br>   <br>  赵悦也是我的大学同学,比我低一届,是92级的三朵校花之一。我们学校当时经常有社会上的小痞子进来骚扰,赵悦和前男友在树林里亲热时,被小痞子们逮着现行,男朋友裤子没穿利落就跑了,据说刚回宿舍,避孕套就从裤腿里掉了出来。赵悦正打算闭上眼接受凌辱时,我和王大头喝酒归来,跟那帮家伙一番力斗,保住了赵悦的名节。我相信每个男人看到当时的赵悦都会想入非非,她只披着一件衬衫,内裤褪到膝盖处。王大头后来推测,说赵悦和她男朋友一定擅长后进式,学名叫作“隔山取火”。如果赵悦不是我的老婆,我一定很愿意回忆这段往事,换个说法,如果早知道赵悦会成为我的老婆,我当时还会不会行侠仗义,就值得研究。李良经常说我的生活充满悖论,主要指的就是爱情。到现在赵悦还不敢见王大头。<br>  <br>  我并不认为赵悦生性放荡,大学里交几个男朋友,有几次婚前性行为,都不算是人生污点。事实证明赵悦从那以后一直是个淑女,温柔体贴,对我忠心不二。但我还是一想起那天的事心里就犯堵。生活啊,你只需要知道概况,不能深究细节,把一切都看清楚了,活着也挺没劲的。我发这番感慨是有依据的,董胖子有个朋友,在水碾河搞了一个换妻俱乐部,每个人都在那里弄别人的老婆,同时也看着自己的老婆被别人弄,据说90%以上的夫妻出来后都直奔民政局。<br>  <br>  不过赵悦在这一点上特别没出息,老辩解说她那是第一次,还遮遮掩掩地暗示没有完全进去。当你表达了你的宽容,而对方却说根本不需要你的宽容时,真是够火大的。于是我改变了策略,先安慰再教育,最后进行严厉打击,让赵悦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第一次也好,第一百次也好,性质相同,你知道我从来都不重视数量;全进去还是进去一半或者只是在外围打转,都是性交,你知道奸淫幼女什么标准吗?触摸说---------只要碰着了就算!”<br>  <br>  社会学家研究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研究我这种“明知绿帽还要戴”的丈夫的心理的,我常常想我在外面经常性的淫乱,会不会是出于潜意识的报复心理?但说起来也没什么可报复的,我在认识赵悦前至少有过三四个女人,体育老师就是其中之一,和赵悦谈恋爱之后,有一次上完体育课,我们还在一台“健翔”牌健身机上发生了关系。<br>  <br>  对赵悦自称有情人这事,我没有过多去想。女人嘛,总是会用一些小把戏来引起别人的关注,《围城》中的苏文纨想通过赵辛楣来激发方鸿渐的斗志,结果没有成功,我对赵悦虚构的企业家也缺乏兴趣,赵悦说总有一天她会带来给我看看,我说他要是真敢来,我一定“奋然大怒,勃起还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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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2.2004 16:14:01 | 只看该作者
三)<br><br><br>  总公司派了几个人来对前任总经理进行离任审计,顺带做一下政治思想工作,通知我们开全员大会,200多人把会议室都快撑爆了。会上一个太监模样的家伙絮叨了半天,告诫我们要忠诚,多奉献,少索取,不但任劳,而且任怨。有一句堪称经典,“对工作坚韧不拔,对利益淡泊宁静”,我想直娘贼的太监,还想拿我们当牛马使唤啊?都是打工的,你装什么大馅包子?然后就听见他点我名:“陈重经理是公司的业务骨干,这些年来做了很大贡献,血气方刚,敢作敢当…只要大家和董总同心协力,四川分公司一定会做出更大的成绩!”听得我心里一阵腻歪,我知道这都是董胖子的把戏,这厮肯定跑到太监面前装乖孙子,笔记本摊在膝盖上,脖子90°向前梗起,一脸肥胖的微笑,汇报完思想动态,再顺便踢我个撩阴腿,“陈重嘛,业务能力强,但和同事工作配合不太好。”我扭头看看他,这厮很风骚地穿一条背带裤,正伏在桌上记笔记。我暗暗骂了一句,日你妈,心想这也值得你往本子上记?<br>  <br>  散会后,董胖子把我叫到办公室,开始春风化雨般、谆谆善诱的思想工作,说他也对总公司的任命感到异外,先后拒绝几次,说自己能力不够,还推荐我作总经理。但总公司以为:“你能力虽强,经验不足,还需要再磨炼一下。”我心想放屁,这话要不是你说的算我瞎了眼。胖子说完后跟我装亲热:“我晓得你,你娃也没把总经理的位子看在眼里!”我说哪里哪里,卑职才疏学浅,嘴上没个把门的,正需要董总您这么成熟老练的人多多指导。胖子笑得那个灿烂,我乘机给他出了个难题:“您看我的工资是不是该涨一涨了?我现在正在供房,经济上实在困难。还有,我们销售部作了那么大的贡献,凭什么工资比内勤还低?”他肥胖的笑容一下子就冻住了,象一大滩晒化的冰淇淋。<br>  <br>  我召集销售部的员工开会,象江青一样挥舞拳头,“兄弟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已经申请给大家加薪------你奶奶的刘三,抽烟不给我?!”刘三笑嘻嘻地扔过来一支红塔山,杜卫刚点头哈腰地给我点上。“董胖子反对加薪,经我再三哭诉,他终于同意向总公司争取,我们就看董总的吧。”我故意把“董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心想董胖子,让这100多号人爱你我没什么办法,让他们恨你可就太容易了。这么多人同时加薪,至少使四川分公司的预算超支20%,你要敢跟总公司反映,不挨板子我跟你姓,你要是不反映,我看你娃还怎么管销售部?<br>  <br>  会议室里烟气腾腾,这帮家伙听见加薪比过年都高兴,汽修部主管赵燕大声说:“老大,要是真涨了工资,我们就凑钱给你包个二奶!”刘三说你想给老大当二奶就直说,别偷偷摸摸的,角落里有个家伙接过话茬,说就是就是,我看赵燕的奶也挺大的。一帮下流鬼都笑,赵燕看了我一眼,脸红得跟漆过一样。其实我早就感觉这姑娘对我有点意思,只不过瓜田李下,君子袖手,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怎么好意思白天板着脸教训人家,晚上却伸手脱人家的裤子。<br>  <br>  吃中饭时王大头来电话,问我能不能搞到“川o”的车牌,我说搞是搞得到,就看给谁搞了。大头说你就当是我要的吧。我说那行,晚上叫上李良,咱们到皇城老妈喝两杯,酒桌上再谈。<br>  <br>  王大头毕业后去了公安局,刚报到就坚决要求不坐机关,非要去当片警。当时我和李良都骂他傻逼,他说你们才是傻逼,然后发表了他著名的“权力论”,说权力就是拿来腐败的,腐败的程度决定权力的大小。当片警就是因为片警可以腐败,而机关干部只能“夹着鸡巴作人”,在演讲的最后,他表现出一个怀疑论者的素质:“机关里的科长每月拿千把块钱,片警据说可以拿几千,你说哪个官大?”<br>  <br>  事实证明了王大头的英明,五年以后,他已经是一个繁华商业区的派出所所长,有车有房,比毕业时胖了整整四十斤。我常常打击他,说四十斤啊,要是猪肉都够你吃一个月的。<br>  <br>  下班后开着公司的桑塔纳赶往市中心的皇城老妈火锅店,看见王大头正坐在包间里跟女服务员吹牛。王大头也算是文学青年,藏书万卷,以欧美文学居多,王自诩过目不忘,但不止一次说道格拉斯写的《物质生活》和《情人》如何如何,写《海底两万里》的凡尔赛如何如何。我走进包间,这厮正跟小姑娘痛说家史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我喝了口茶,说还不如改成君生日日被君操,君死又被人操了。小姑娘红着脸出去了,我说大头,你他奶奶的又想祸害良家妇女。大头憨厚地拍着肚皮,说他那天看见赵悦跟一个帅哥走在一起,表情暧昧,“你娃头上冒绿光了哦!”<br>  <br>  保全了赵悦的名节,我和王大头达成共识,绝不将此事外传。过了几天,赵悦请我们吃饭,她那天衣着朴素,不施脂粉,从始至终一直低头不语,我说你老不说话,我们哥俩也喝不高兴。赵悦眼含泪光说她只想说一句,她对我们俩的恩情没齿不忘,但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她就立刻自杀。我和王大头异口同声地发誓,说我们如果说出去了,就是狗娘养的。回宿舍的路上,王大头有一句话将我深深打动,“赵悦其实挺可怜的”。我说就是就是,想起她含泪的眼睛,心中有点异样的酸痛。<br>  <br>  李良推门走进来,一边挥手一面大声嚷嚷:“赶紧补仓,赶紧补仓,能买多少买多少!”这个投机分子今天穿得十分齐整,西装笔挺,分头锃亮,大头说龟儿子看起来象个坐台鸭王,李良说没办法,一切为了丈母娘,他下午去女朋友家相亲,打算五一结婚。我问是谁家的闺女那么倒霉落入你的魔掌,他说你认识的,叶梅。我心里格登一下子,说我操,然后就盘算该不该将那天的事告诉他。<br>  <br>  喝光了李良带来的五粮液,我们又一人叫了一瓶啤酒,李良的表情很兴奋,说他打算在府南河边买一栋别墅,“楼上我们两口子住,楼下就是咱们麻将房和活动中心,”我说你结婚后还去不去换妻俱乐部了,她脸红脖子粗地摇头,说:“你要是拿赵悦来换,我就跟你换!”有一次我们从歌厅里找了两个姑娘,伪造结婚证混进那家叫“同乐”的私人俱乐部,李良大开眼界,啧啧赞叹。后来董胖子告诫我们,说他那个朋友黑白两道混,别再去招惹他。<br>  <br>  吃到一半,叶梅打电话来,李良那个肉麻,躲到角落里咕咕哝哝地又说又唱,过了半天把电话递给我,说叶梅有话要跟我讲。<br>  <br>  电话里声音嘈杂,王大头正剔着牙看球赛,坚决不允许把电视声音调小,我只好走到走廊上,听见叶梅说:“我那个没来。”我没反应过来,问她:“谁没来?”她说不是谁,是那个,我说倒底是什么呀,叶梅一下子火了,“日你妈,老子这个月月经没来!”我说会不会是李良惹的祸,叶梅又骂了一声日你妈,说他连老子的手都没碰过。我也有点火,这几年还没有人这么骂过我呢,我冷冷地问她:“那你说怎么办?”她一下子哭了,说我要是有办法还找你干什么。我脑子飞快地算计了一下,想这事不能在成都解决,就跟她说我们礼拜六去乐山作手术,让她想好怎么跟李良说。<br>   <br><br>(四)<br><br><br>  走在成都的大街上,每个人都似曾相识,每一个微笑似乎都含有深意。一个眼神,一次不经意间的回首,都会使记忆的闸门汹涌打开,往事滔滔泻落。有一次在杜甫草堂门口买烟,卖烟的老太太叫我的小名:“兔娃儿,你现在也长这么高了!”她说多年以前是我的邻居,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曾有过这样一位邻居。还有一次我酒后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夫说你娃现在混得不错啊,我说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他说我是你小学同学陈三娃,跟你一起偷过女生的书包,你都忘了?<br>  <br>  我想一定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从某个时间起,生活开始大段大段删除,我曾经偷过谁的书包吗?我曾经在府南河边跟谁牵手同行吗?我曾经在某一天,为谁的微笑如痴如醉吗?<br>  <br>   我不记得了。<br>   <br>  那你记得什么?我问自己。<br>  <br>  一些色彩绚烂的往事如飞鸟般不请自来,我看见我在不同的场合端起酒杯,看见无数似曾相识的笑脸,看见形形色色的女人凌晨睡在我的臂弯。有一些细节如此生动,我看见1998年的我西装革履地坐在钻石娱乐城,搂着浓装艳抹的坐台小姐,把手伸进她的裙底,让她猜是几个手指,“三个”,她说。“错,”我哗的一声掀开裙子,“是四个!”<br>  <br>  董胖子敲敲门走了进来,他自从当了总经理,肚子越发腆得象汽车的前杠,走起路来四平八稳,象个大干部。我说董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他说你娃少整酸的,告诉你个好消息,销售部涨工资的事总公司批了,但不能全涨,最多20%,你自己斟酌个名单,明天交给我吧。<br>  <br>  我看着他臃肿的背影暗暗骂了一句,这胖子面带猪相,心头嘹亮,我确实低估了他的智商。现在不管我给谁涨工资,剩下的人肯定都要怨我。如果董胖子再给我添点酱醋,说涨工资的都是我的亲信,没涨的都是我的眼中钉,那么我在销售部辛辛苦苦确立的威信就要泡汤。造谣诽谤是董胖子的拿手好戏,前任总经理就是因为他的一封信下台的,据说信里罗列了几大罪状,有男女关系,有贪污受贿,还有奢侈浪费。<br>  <br>  不过这也难不倒我。我把汽修部、配件部和油料部的三个主管叫到办公室,把名额分配一下,让他们去分别给我报计划。赵燕说老大,这下你的二奶飞了,看来只够一次性消费的了。刘三对着我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我笑笑无话,看着赵燕一扭一扭地走出去,臀部丰满,双腿修长,肌肤如雪。<br>  <br>  回家后我跟赵悦说要5000块钱,她问干什么用,我说最近不小心,让一个良家妇女怀孕了,要打胎。这是我对付赵悦的绝招之一,每次我说真话,她都以为是开玩笑,而越是遮遮掩掩,她越要盘问到底。我们家的很多碗都是这么碎的。赵悦恶狠狠地说了句你要真敢胡来,我一定把你割了。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赵悦顿时软作一团,我心里叹了口气,想你真要割的话,就把两条腿加上也不够你割的。<br>  <br>  赵悦问究竟要钱干什么用,我说周末要去乐山出差,拜访客户。赵悦问为什么不从公司借钱,我说上次的借款还没报销,前款不清后款不借嘛。说到这里我心里一麻,想这些年我欠公司的钱该有二十几万了吧,要想个办法才行。上次太监们来审计时,就对我的欠款问题问了半天。<br>  <br>  叶梅怀孕的事情让我无比烦燥。我以前也让几个女人怀过孕,比如我的油条情人,还有一个四川大学英语系的学生,那些都好处理,给她们几千块钱,她们就心满意足地做掉了,根本不需要我出面。但这次,竟然是好朋友的未婚妻,我真是觉得愧对李良。<br>  <br>  周六中午,我开车到锦绣花园接叶梅,她穿一件粉色的无袖紧身衣,胸部高挺,脸带红霞。我说你怎么跟李良说的,她哼了一声,说你管老子。我暗骂了一句“贱婆娘”,往CD里放了一张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一直到乐山也没跟她说一句话。<br>  <br>  我每次到乐山都住在就月峰宾馆,这里景色优美,走几十步就到大佛,更有个好处是,这里几乎集中了乐山市所有的美女。96年桑拿部刚刚开业,乐山的客户带我来潇洒,上百位环肥燕瘦的美女在浴池里玉体横陈,任人挑选。他问我:“小陈当过皇帝没有?”我说什么叫当皇帝,他说就是有后有妃,前后不空啊。那天我们两个人花了不下5000块钱,出来后我咂着嘴想当皇帝是挺好。<br>  <br>  我和叶梅一人开了一个房间,我说今天先休息休息,明天陪你去医院。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她好象有点疲倦,我突然又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在我解开她的衣服时,她在想些什么?赵悦那时早该睡了,她会梦见些什么?<br>  <br>  一想起赵悦我就很难过,这么多年来,我在外面花天酒地,很少关心过她。赵悦除了收拾家务,还要经常去照顾我的父母,爸妈跟她好象比跟我还亲。去年春节父亲给我们新房子题词,就是“逆子孝妇”。她工资比较低,但我们买房子的钱几乎都是她出的。昨天回家看见她正在吃九毛钱一包的方便面,我的心立刻就象猫抓一样疼痛。五年多了,我想我也差不多玩够了,该收拾好身心,正经过日子,好好疼自己的老婆了。这时候窗外开始下雨,江水滚滚,木叶飘摇,我看着天边的闪电发誓:这次帮叶梅打完胎后,回成都把欠公司的钱处理了,我就洗心革面,好好作人。<br>  <br>  跟叶梅出去吃了碗肥肠粉,我坐在房间里默默地抽烟,在心里检讨自己的前半生。叶梅推门进来,拿起我的烟点了一支,直直地看着我。我说你看什么,她不说话,就是直直地看着我。我心里有点发毛,说你不是神经错乱了吧, 叶梅把烟掐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说,日你妈,再跟老子玩一次。我哭笑不得,说第一,不许骂人;第二,你现在是我好朋友的女人,我决不会再碰你。叶梅说:“日你妈你开始装好人了嗦?你那天不是挺有劲的吗?”然后跳起来,猛然将我扑倒在床上。<br>  <br>  她的力气可真不小。<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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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2.2004 16:14:42 | 只看该作者
五)<br><br><br>  李良说他五一在岷山饭店摆酒,让我帮着张罗酒席和车队,我问按什么规格来,他牛逼了一把,“酒席五十桌,每桌2000块,车至少二十辆,最差都要凌志。”我说装逼犯,你有钱烧的?他嘿嘿地笑,说他这辈子只打算结这一次婚,所以一定要“华贵庄重,让世人侧目”。其实李良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不是简单的一句“庸俗”所能评价的。我甚至怀疑他知道我叶梅的事,打胎那天,他莫名其妙地给我打了个电话,我问他在哪里,他说正带着叶梅逛街呢。我几乎冲口而出就说他撒谎,心想你骗鬼啊,叶梅正躺在手术台上哼唧呢。李良嘻嘻地笑了几声,支吾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打完胎后我跟叶梅说起这事,她说:“李良的鬼心眼比谁都多,就你娃是个蠢猪。”<br>  <br>  那天晚上的叶梅极其疯狂,让我有种被强奸的感觉。窗外风雨大作,叶梅散乱着头发横跨在我身上,双手粗暴地撕扯我的头发,我说你轻一点行不行,她咬牙切齿地回答,“日你妈,不行!”我没想到这个表面斯文娴静的姑娘身上会蕴藏着这么惊人的力量,象一头死了崽子的母狼一样,一口一口撕咬着我的身体,让我心胆俱裂。<br>  <br>  云收雨歇的时候叶梅突然仆在我身上号啕大哭,她的头发柔顺飘逸,她的肌肤凝滑如脂,泪水一滴滴落到我的脸上,冰凉苦涩,让我记起许多往事。心中有愧疚、有怜惜、有一些说不清的柔情蜜意,我静静地躺着,直到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拍拍她的屁股,说骚婆娘该起来了吧,叶梅顺从地起身下床,穿戴整齐,在镜前作了一个无声的美丽笑容,然后推门而出,没有跟我说一句话。<br>  <br>  回成都的路上我买了两只土鸡,对叶梅说回家好好补一补,叶梅的眼睛里有一些感动。我发现自己最近有一些变化,知道怎样体贴人了,可能是自己变老了的缘故吧,我想。在温柔的音乐声中,叶梅象个孩子一样沉沉睡去。<br>  <br>  回到家六点多了,我问赵悦:“新开的那家火锅店叫什么名字?我们晚上一起去吃。”赵悦很惊奇地问你今天不用应酬啊,我说不应酬不应酬,今天一心一意地陪老婆。她笑了一下,说可惜今天我要出去应酬。说完背起皮包,穿上高跟鞋,咯噔咯噔地下楼了。<br>  <br>  我一个人在家里越呆越郁闷,还有点不被重视的恼火。电视遥控器快被我按烂了,啤酒也喝下去两瓶,我终于忍不住给赵悦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你先睡吧,我还要过一段时间。听得我无名火起,拔通了李良的手机,约他去洞洞舞厅跳舞,李良说烂人,你能不能有点高尚的追求,然后听见他跟别人说:“龟儿子要去洞洞舞厅。”我估计那肯定是叶梅。<br>  <br>  洞洞舞厅是成都一个著名去处,原来是革命年代的人防工程,改革开放后,一部分改作地下商场,另一部分根据成都的美女优势开了几十家歌舞厅,说是舞厅,但我从来没在哪儿见过正经跳舞的,一般都是挑一个姑娘搂在怀里,一边摩摩擦擦一边上下其手。一曲终了后给5块、10块钱小费,就算交易完毕,如果感到满意,可以进一步洽谈价格,根据我的经验,带出来的可能性是80%。<br>  <br>  我刚走进舞厅,一个跟我有过一夜姻缘的高个子姑娘就迎了上来,说好久不见你了哦,我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哥哥今天不跳舞,就看看。她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被一个胖子搂在怀里,两个人象缥胶一样粘在一起,姑娘的腰肢不停摆动,用耻骨有节奏地摩擦胖子的裤裆,胖子叭达着嘴,双只猪蹄一样的肥手上下乱摸,那姑娘向我无可奈何地笑笑。我突然记起这姑娘背上有一块巨大的黑斑,十分吓人,顿时没了胃口。这时正是黑灯时间,舞厅中鬼影绰绰,暗无天日,我的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象瞎子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旁边有个人轻轻拉了我一下,说过来坐。我循声坐过去,黑暗里一张脸渐渐浮现,我的油条情人正在对我微笑。<br>  <br>  李良毕业后在我家借住了半个月,后来就到锣锅巷租房子住,我在家里住得气闷,于是搬来和他同住。巷口有一家小吃店,我就在那里遇见了油条情人,她那时刚从农村出来,穿一件碎花的上衣,七月天都把扣子扣得严严的,全力对付油锅里翻腾的油条。我问她,“你不热啊?”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神情羞涩,让我想起了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湖南的丁冬冬。毕业前夜我和丁冬冬在假山背后拥抱长吻,我悄悄地解开了她的乳罩,丁冬冬沉迷地哼哼着,正当我准备进一步行动时,她忽然清醒过来,喊了三声“我不!”红着脸逃回宿舍去了。这成为我大学时代的三大遗憾之一,另外两件,一是四级连考三次都没过,最倒霉那次只差半分;二是承包学校的录像厅,半夜里放黄色录像被保卫处抓获,发财梦就此破灭。<br>  <br>  油条情人似乎一开始就对我有意思,挑给我的油条总是又大又肥,让李良十分吃醋。我背着李良去挑逗了她几次,她总是笑嘻嘻的,也不点头也不发火,让我十分着迷。后来有一天她问我能不能帮她租一套房子,我欣喜若狂,连说没问题。就在她搬家的那一天,我用近乎强奸的方式进入了她,她不叫也不喊,就是不停挣扎,抓得我满身是伤。事毕之后我突然害怕起来,垂头丧气地说:“你去报案吧。”她一言不发,过了一会拉拉我的手,说你再来吧,这次轻一点,“疼。”<br>  <br>  油条情人跟我同居了三个月,每天洗衣做饭,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见我回来就红着脸笑。那段岁月平静如镜,我每天上班下班,看看电视做做爱,后来想想,那大概是我一生中离幸福最近的日子。有一次因为她吃了一瓣大蒜,我把她骂哭了,这是那段岁月里最深的记忆。赵悦来成都前。我对她说我女朋友要来了,我们分手吧。她怔了怔,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说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不出声,就是无声地流泪,哭了整整一夜,劝也劝不住,搞得我也很心酸。天快亮时她擦干眼泪,亲了亲我的脸,说陈重你给我些钱吧,我要去打胎。<br>  <br>  我承认自己不是个负责的男人,我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分手之后,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都没有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br>  <br>  她说:“你跳舞吗?我不收你的钱。”<br>  <br>  我心一阵揪痛,鼻子酸酸的。眼前的男男女女互相紧箍着,用各位恶心的姿势互相顶擦,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手在女人身上胡乱揉搓,我第一次觉得这里是如此肮脏。我转过头,看着这个曾经那么单纯的姑娘,她被这些男人抱在怀里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会想起我吗?<br>  <br>  我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她低下头小声说,为了钱呗,还能为了什么。我说:“你不是要回家吗?”分手的那天,我问她将来怎么办,她说打完胎就回家,再也不出来了。<br>  <br>  舞厅里人越来越多,几个家伙伸手过来拉她,都被她拒绝了。她靠在我肩上,叹了口气说我不想下田,我吃不了苦,现在当农民也挺难的。<br>  <br>  她的手柔软光滑,我还记得刚认识她时,她的手上有一些硬茧,摸起来十分粗糙,是什么让这个单纯质朴的姑娘成了一个舞女,甚至是一个妓女?在那间阴暗龌龊的舞厅里,我想,是我,是这个城市,还是生活本身?<br>  <br>  舞会散场了,我拿出1000块钱来给她,她激烈地拒绝。我说那好吧,我送你回家,她笑笑说不用了,我和男朋友一起住,不太方便。我问她男朋友是作什么的,她说:“他在工地上打工。”停了一停,她象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说:“他知道我在这里。”<br>  <br>  我打开车门,听见她在背后叫我,说陈重,我回过头来,看见她眼中泪光闪烁。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想起我,就给我打个传呼吧。”<br><br><br>  <br>  (六)<br><br><br>  星期一开早会,董胖子在会上反复强调要职业化,“穿职业装,讲职业话,用职业思维。”讲到激动处手舞足蹈,一身肥肉抖抖。我坐在他旁边皱着眉头抽烟,想人为什么一当了官就变得道貌岸然?去年七月份胖子跟我一起应酬客户,在夜总会里叫了几个小姐,他那天的表现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作“蹂躏”。看那阵势,要不是我们坐在旁边,他吃了那个小姐的可能性都有。该小姐先是微笑、接着闪躲、推拒,最后竟然发出非人的声音,十分恐怖。更可气的是,他除了百般蹂躏他自己的,还不停骚扰我的那个,问人家是真胸还是假胸,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问完了还非要检验检验。要给小费了,这厮就开始粘乎,把小姐叫到门口讨价还价,“你不是只为了钱吧?…咱俩耍得这么好,”接着听见他义正词严地谴责:“你怎么能这样?庸俗庸俗!…我这里就100块钱,你要不要?不要算了…哎你掏我钱包干什么?”听得那个叫赵大江的客户怒火万丈,拿出一叠钞票走了出去,说小姐辛苦了,100块还回去,这些你收下。董胖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第二天得意洋洋地跟我说:“出来玩,要少花钱多揩油,陈重你要跟我学学才行。”我连连说你道行深我学不了,心想人可以风流,也可以偶尔下流,但怎么能象你那么下作。“下作”一词是跟赵大江学的,第二天他打电话来评董胖子曰:“操他个妈的,没见过那么下作的!”他是东北人,性格爽朗得很。<br>  <br>  董胖子讲完了,象毛大爷一样挥了挥肥手,问我,“陈经理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心想说就说,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水平。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董总的意见我非常赞成,职业化的问题,说到底就是怎样完成自己职责的问题,职业装、职业用语,都是职业化的外在要求,更关键的是看你的业绩。“完不成销售任务,”我把脸转向销售部的员工,“就算你天天西装革履、打着官腔,我也只当你是个瓜娃子!”回头看见董胖子的脸铁青着,象一只沤烂了的大茄子。<br>  <br>  中午快下班时会计找到我,说我上周报销的促销费用有问题,因为没有加油站的确认函,所以不能报销。这次促销活动是我联系四川石油公司一起搞的,只要在川石油的加油站加油500公升,就可以到我们修车厂免费做一次汽车保养,保养费用由川石油结算。一个月下来,光是保养业务就做了20几万,可以算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我填了一张18000多元的报销单,其中有3000多的花头,象一首歌里唱的:我的贡献很大,我的收入很少,每天贪点小便宜,偷偷地搞一搞。这世界永远那么不公平,你用才智换来的金钱,只有那么一点点是属于你的,大部分都给了我那个永不见面的老板。所以我经常会从业务中捞一点好处,我相信高尚来自于衣食无忧,比如让李良来干我的活儿,他一定不会象我这么贼眉鼠眼的。<br>  <br>  我跟会计吹胡子瞪眼,说加油站都是人家川石油的,我凭什么让人家确认?会计赔着笑,连连说这是董总的意思,您还是去找董总商量吧。我奋然而起,一把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把报销单摔在桌上,说董总,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干了?董胖子跟我打官腔,说陈重不要急嘛,我都是按公司制度办事。我说少鸡巴跟我扯,你就说这活动还搞不搞了吧,不搞我马上就给川石油打电话。胖子犹豫了半天,最后悻悻地在报销单上签了字。<br>  <br>  把钱领出来后我给赵悦打电话,说请她到锦江宾馆吃刺生,赵悦“哇”了一声,说不用那么奢侈吧。她一直都很节俭,一顿饭超过100块就会心疼,我上次花700元买的黛安芬,她居然一直都舍不得穿。心情好的时候我就会批评她:“你也算是白领阶层了,怎么还跟个柴火妞一样?”她多半会笑笑,说我哪算白领,最多算白领的家属。<br>  <br>  下班后我到楼下花店买了一大束红玫瑰,368元,买花的小姑娘笑得脸都烂了。我在卡上写道:“老婆,你长胖一点会更好看,所以,吃吧吃吧。”小姑娘抿着嘴笑,我问她:“我对老婆好吧?”她说好感动啊,我将来找老公就要找这样的。这话说得我心里痒酥酥的。<br>  <br>  我捧着一大蓬鲜花趾高气昂地走进锦江宾馆,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我挑了一张靠窗的两人台,坐下来给赵悦发了个短信息:夫已到,速来吃。这是我们两口子床上的暗号,一般情况下都是我问她:“想不想吃?”她点点头,然后我就问她怎么吃,可选的吃法很多,有正吃、倒吃、背后偷吃,遗憾的是她从来不肯跟我“口吃”。我在心里想着赵悦看完短信后欲笑不笑的小样儿,zhuai句文叫“浅靥轻笑,情难自已”,就觉得身体有点膨胀。赵大江上次送了我两颗伟哥,我想今天晚上是不是有必要服用一颗。<br>  <br>  五星级宾馆的服务就是好,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茶就添了四次,我坐不住了,打电话给赵悦,问她怎么还没到,赵悦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十分遥远:“我晚上有点事,过不来,你自己吃吧。”我的脸马上就了阴了下来,说我们不是约好的吗,赵悦象外交官一样地表示抱歉:“真的有事走不开,下次吧。”我大怒,“你怎么整天跟个事儿逼似的,什么他妈的事那么重要?!”赵悦也开始不逊,“你才是事儿逼!不就是一顿饭吗?我就是不去,怎么了?!”说完砰的一声把电话挂了。<br>  <br>  我气死了,在心里怒骂“操他妈的”,把手机重重地摔到地上。服务员眼明手快,帮我捡起来,说先生您的手机掉了。看着她乏善可陈的脸,我心里涌起一阵悲哀。要是赵悦也这么善解人意该多好啊。我把卡从花丛里拿出来,恨恨地撕碎,心想让你吃,让你吃!然后站起来大步朝外走。服务员在背后叫我:“先生,您的花。”我转过身对她笑笑,说送给你了,看着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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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2.2004 16:15:33 | 只看该作者
(七) <br>  我想我应该好好和赵悦谈谈了。近一个时期,我们俩总是在吵,为了一顿饭、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吵起来就收不住,互相揭疮疤揭得鲜血淋漓,气极了我甚至想跟她比武。赵悦有个爱总结的毛病,每次吵完之后都要把责任划清楚,你哪句话说得不对,因为你说了什么所以我又说了什么等等。所以每次大吵过后总会跟上一小吵。我说咱们俩快赶上曹操对关老爷了,三日一大吵,五日一小吵。她也气得笑。<br>  <br>  从锦江宾馆出来,我沿着府南河走了很久,河水中光影闪烁,旁边不时有情侣牵手走过,低低的耳语,轻轻的笑声,让我很伤感。赵悦刚和我谈恋爱时非常温柔,替我把一切都张罗得妥妥贴贴的。我们经常在晚饭后携手散步,小树林里、山坡上、礼堂背后的草坪,都有我们笑过哭过的印迹。有一次我发高烧,她连续在校医院陪了我两天,连眼都没合过,结果我高烧退了,她却一头撞在墙上,困的。一想起这些我就心酸,我们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感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春节前有一次吵得特别厉害,整栋楼都被我们吵醒。我向她郑重建议:“算了,别说那么多了,我们离婚吧。”她说好好好,明天就去民政局。天一亮两个人就后悔了,我问她:“还去民政局吗?”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头扑进我怀里,用粉拳捶着我的胸膛,“呜呜呜----我还是舍不得---呜呜呜”。<br>  <br>  回家后我给自己泡了壶茶,开始盘算怎么做赵悦的思想工作。首先我应该向她承认错误,在心里设计台词:“是我不对,我不该发脾气。你说的对,不就是一顿饭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还可以给你打包嘛。”顺便说说花的事,想到这里有点心疼那300多块钱。赵悦听了肯定感动,然后我就应该趁热打铁,提出本次访谈的主题:宽容、克制、理解。在策略上,以攻心为主,重点进行鼓励表扬,捎带着来点批评教育,不到紧要关头决不瞪眼骂娘。<br>  <br>  为了烘托气氛,加强说服力,我翻阅了我们婚恋的全部资料:我97年送给她的青纱,她98年织给我的围巾、一副带钥匙的手铐,那是我们在青海湖旅游时买的,此后的很多个夜里,赵悦都要把我铐在身边才肯睡。此外还有23封信、16张贺卡、两大摞照片。她把我所有的诗都抄在一个黑皮本子上,取名叫《黑夜的放逐》,并在扉页上题辞:你爱读书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记忆里有一个细节异常清晰,我看见她抬起头来,目光清澈,神情庄严,微带伤感地说:“就算你将来不要我了,也要把这个本子留下。”<br>  <br>  那天晚上赵悦一直没回来。我等到三点多,撑不住了,怀着一腔幽怨睡去。醒来听见楼上在放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br>   往前一步是黄昏<br>   退後一步是人生<br>   ……<br>   浮浮沉沉往事浮上来<br>   回忆回来你已不在<br>   ……<br>  万千思绪被忽然勾起,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哽咽着跑到卫生间,看见自己在镜子里泪流满面,分外美丽。 <br>  <br>  公司这个月的销售有点问题,比去年同期下滑了17%以上。我接到报表后非常吃惊。我们一直是川渝市场的霸主。尤其是车用油方面,几乎无人可与争锋。我曾经跟王大头吹牛,说如果我们停业三个月,四川至少有10万辆车动不了。王大头无比景仰,说你娃牛逼透了,我封你当车神好不好?<br>  <br>  我把销售部的员工召集起来分析原因、研究对策,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半天,我渐渐有了主意,站起来讲我的方案:1、针对新崛起的“兰飞”品牌,召开大规模的订货会,全面挤占经销商资金;2、针对全川所有的汽修厂,制订一系列促销计划,疏通销售的终端环节;3、加大广告力度,在川台、有线台和广播电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广告轰炸,实施立体化的销售战略。我让赵燕在下班前整理出会议决议上报总公司,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报董总签署意见?”我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粗话:“他懂个棰子!”然后宣布散会。出门后还在怪赵燕不懂事,心想我做出的成绩凭让么让别人领功?<br>  <br>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董胖子耳里,他气鼓鼓地来找我,象只癞蛤蟆一样喘了半天粗气,说你也太不尊重我了吧,讲这种话。我点上一棵娇子,吐了口烟,说董总,您的专长是内勤管理,市场营销方面还是不要干涉的好。他大怒,把赵燕叫进来,大声命令:“没我的签字,谁也不许向总公司传递文件!”说完拂袖而去。赵燕问我怎么办,我说照传不误,“天塌下来我顶着!”赵燕犹豫了半天,小声说你没必要和他搞得这么僵,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br>  <br>  春节前“兰飞”车用油曾找过我,准备高薪把我挖过去,我当时苦笑了一下,心想我倒是愿意跳槽,但欠公司的二十多万谁帮我还啊?<br>  <br>  想起钱的事我就头疼,前任总经理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除了好色没别的毛病,对我言听计从,从来也不追究我欠款的问题。现在换上了该死的董胖子,我们俩一进公司就开始明争暗斗,现在又搞得势成水火,这厮一定不会轻饶了我,我要想点办法才行。<br>  <br>  我给李良打电话,问他最近期货市场情况如何,他说形势一片大好,仅仅一个月,他帐面就增加了20多万。我试探着问,如果拿400万让他代炒,一个月能赚多少,电话里传来一陈噼哩啪啦的声音,我估计是在按计算器,过了一会儿,听见他说:“炒得好能有100多万。”听得我怦然心动。<br>  <br>  我这个职位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权力很大。每个月过手的货款至少有一两千万,公司管理也不是很严格,开设个私人帐户,分期分批地挪用一部分,神不知鬼不觉的,谁都不会发现。这点我和王大头的观点一样,认为有资源而不去利用就是最大的浪费。钱啊,真是好东西,去年泡了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身高1米68,前挺后撅,十分诱人。我送表、送手机、送戈尔捷坤包,终于把她骗上了床。后来在仁和春天看见一套3700多的宝姿连衣裙,她穿上试了一下,越发显得袅袅动人,缠着非让我买。我一时手紧了一下,她就再也没理过我,前功尽弃很是可惜。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有几百万,象你这样的小婊子还不是手到擒来?<br>  <br>  我跟王大头商量,他兜头就是一盆冷水,“你龟儿猪油蒙了心了嗦?少给我打这种鬼主意!赚了当然好,要是赔了呢?你娃哭都来不及。”我说我先投进去几万试试手气,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他说你自己拿主意吧,最好回家跟赵悦商量商量,“她比你聪明多喽!”<br>  <br><br><br>(八)<br><br><br>  20年前的成都没有这么多人,府南河也清澈得多。我住在水电厅大院里,一放学就和一帮小混混搞在一起,疯打疯闹,一身泥水。我所有的不良习惯都在那时养成,自私、冷漠、满嘴粗话。有一天玩到很晚才回家,爸爸骂我,我桀傲不驯地回嘴:“你娃少管老子的事,你懂个棰子你!”结果被狂扁,屁股疼了半个月。稍大一些就开始酗酒、看毛片,在大街上尾随美女,为长成一头色狼作好了一切心理和生理准备。那时李良也许正在眉山的农田里插秧,王大头躲在西安的某个角落里偷吃羊肉,赵悦正为了父母吵架哭哭啼啼。20年前的我们对生活一无所知,但都会在某个时刻走进这座城市,走进生活的洪流里,快乐分享,忧愁共担,聚成今生的因缘。<br>  <br>  每次回家,都会觉得妈妈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她一生都为了父亲和我们姐弟活着,从来羞于表达个人意见。我有时候会想,她一生中有没有过外遇的念头?会不会曾象我一样,宁愿为了一时的快乐抛下一切?老太太看见我进来,装作很恼火的样子,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我笑嘻嘻地靠在她身边,说你儿子忙么,她说忙个屁忙,也没见你给我弄出个孙子来。这也是我不愿意回家的原因,每次一回来就催着我弄孙子,好象我是头百发百中的种牛一样。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和赵悦放弃避孕快两年了,她的月经还是风调雨顺,从不爽约。在我妈的威逼下,我们去金牛妇幼保健院检查了两次,结论是一切正常。第二次给我们检查的是我妈原来的部下,她秘密传授给赵悦很多种受精方法,比如仰卧、深吸、屁股垫高等等,回到家里赵悦就要求按科学方法吃我一次,吃得我意兴阑珊,刚到半场就全军覆没。<br>  <br>  我问妈老汉去哪里了,她说肯定在你王叔家下棋,我爸是个臭棋篓子,刚上小学他教我学围棋,两个月后我就敢饶他两子。他退休之后参加了一个老年围棋班,自以为棋艺大进,非打电话让我回家比划比划,那天下了七盘,我七战七胜,最后一局爸爸本来占优,收官时一不小心被我围住了一大块,怎么都做不出两只眼,他就要悔棋,我不干,爸爸愤怒异常,伸手把棋局胡撸了,用河南味的普通话骂我:“我算是白养了你这个畜生!什么嘛,悔个棋都不让!”赵悦站在我旁边强忍住笑,刚出门就前仰后合地几乎摔倒,说我爸真可爱。<br>  <br>  吃了妈妈做的豆腐皮包子,喝了爸爸泡的高山云雾茶,觉得心情好多了。爸爸一直批评我活得太浮燥,其实想想很有道理,人生的幸福有很多种,平淡是其中之一。回家的路上我想是不是该下力气弄个儿子了,让生命圆满,让生活风和日丽,万里无云。<br>  <br>  夜里三点钟,赵悦翻身坐起,在黑影里低声哭泣。我两点多才合眼,被吵醒后烦燥异常,嘟嘟哝哝地说你有毛病啊,半夜里鬼叫鬼叫的。自从她那天彻夜未归,我就改变了战术,坚决实行“三不”政策,不追问、不理睬、不客气,我想她应该主动向我交代吧,没想到回来后还对我爱搭不理的。严重藐视我的夫权。冷战持续了三天,两口子相安无事,就是下身有点难过。我睡前看着毛片自慰了一把,感觉也挺好,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心想看谁能熬过谁,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个小样儿的了!<br>  <br>  赵悦伸手把灯打开,靠在墙上哭得花枝乱颤。我平生最见不得女人流泪,一见她哭肝就打抖。问她你怎么了,不哭了好不好?赵悦哽咽着说:“陈重,你跟我说实话---呃----你到底还爱不爱我?”<br>  <br>  根据我多年的泡妞经验,这种问题不能正面回答,必须避实就虚。因为你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你说“爱”吧,她说你回答得太随便,不够真诚;你说“不爱”那更是死定了,等着挨白眼吧,如果碰上烈女,得个轻度伤残也是意料中事。98年我搞上一个金堂的富家女,在加州花园开的房,事毕之后她问我同样的问题,我说我就是玩玩,哪那么多爱呀情的。她象只陀螺一样猛然跳起来,光着身子到处寻找武器,那天多亏我反应敏捷,几下穿上裤子夺门而出,不然恐怕就要靠国家养着了。<br>  <br>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问?我爱不爱你,现在对你还重要吗?你都有企业家情人了,还要我这个穷老公干什么?”<br>  <br>  她抱着我的头放声大哭,眼泪一滴滴落到我的脸上。我心里一凉,想完了完了,恐怕她真是有事发生了。赵悦不会说谎,有什么事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毕业来成都后,我帮她收拾行李,翻出一个英俊男生的照片,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字写道:给悦:愿此情长久。那厮我认识,是九二级一个著名的草包,刚入学时屁颠屁颠地跑到文学社来,非要报名加入。李良在旁边问了他几个问题,然后报歉地说:“你还是回去吧,我们文学社不招民工。”照片倒没什么,那行字看得我醋火攻心,汗都没顾上擦就开始刑讯逼供,赵悦几番辩解,怎奈我法眼如炬,只得招了,说草包约过她几次,她都没有答应,最后一次心软了一下,跟着他走了一公里,被强行牵手,但是,“我以我妈妈的健康发誓,绝对没有对不起你!”赵悦父母很早离异,她跟着妈妈过,要不是被逼急了。断然不肯说这话。<br>  <br>  我穿上衣服,对赵悦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狠狠地掐我的胳膊,说我知道你,“你巴不得我在我外面有点什么事,你好乘机甩了我!”哭得几乎昏厥。我把柔肠全部收起,感觉心在一点点变硬,我问她:“你敢说你一点事都没有?”她哭着说没有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我突然心里大痛,一把将她搂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闻见她发丛中淡淡的清香。<br>  <br>  起床时已经快10点了,赵悦两眼通红,害羞地笑了一下,看来心情不错。我打电话给人事部的小刘,说我今天请一天假,这小子跟我耍贫嘴,“陈哥是不是又要去开辟处女地呀?”我说开你先人个板板,老子今天陪老婆逛街,全力耕耘责任田,那面笑得哈哈的,说你注意小腿保健污水处理。赵悦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感觉焕然一新,我亲了她一下,说我老婆真诱人。她甜腻腻地笑。<br>  <br>  我们牵着手走出家门,到玉林北路吃了碗汤鲜味美的煎蛋面,赵悦还陪我喝了半杯啤酒。趁着她去卫生间补妆的当儿我拔通了王大头的手机。<br>  <br>  “龟儿子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这厮还在睡觉呢。<br>  我说大头,这次你一定要帮我。<br>  “见鬼了你,到底是什么事,你说嘛。”<br>  我压低了声音,“日他妈,赵悦有外遇。”我说。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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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2.2004 16:16:25 | 只看该作者
(九) <br><br>  发工资了。我到自动提款机上刷了一下卡,发现数目不对,我月薪6000,外加销售额万分之二的提成,上个月应该拿到8200多,但帐上只收到7300。我问会计是什么原因,他翻了一下帐本,说我三月份有2天旷工,扣掉了900块。我骂了一句,直接去找董胖子。<br>  <br>  他正在和刘三谈话,这厮近一段时间拼命拉拢,请我的部下吃饭、送礼物,据赵燕说还有封官许愿什么的。昨天晚上10点多,她给我打电话,说陈哥你猜我在哪儿,我笑嘻嘻地说不在某人身下就在某人身上,她呸了一声,说她在滨江饭店,董胖子请她和刘三吃饭,暗示她们应该“弃暗投明”,刘三已经表了忠心了,她实在看不下去,就跑到洗手间里给我打电话,“你要小心点,他们阴得很”,赵燕关切地说。我头当时就懵了,象被谁狠狠砸了一下,实在没想到刘三也会背叛我,这小子从一毕业就跟我学业务,我象亲哥哥一样对他,每几个月给他长一级工资,该教他的全教他了,还一步步把他提拔到主管,现在管七十几个人,如果他真跟董胖子串通起来搞我,那就麻烦大了。<br>  <br>  我说两位商量大事呢,刘三的脸一下子红了,说陈哥我先出去了,你和董总谈。我大咧咧地坐下,问董胖子:“我上个月的旷工是怎么回事?”他装傻,说一切正常啊,都是按制度办事。我火冒三丈,说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旷过工?他瞪我一眼,抄起电话把人事部小刘叫进来,说你给陈经理解释一下。小刘看着我,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陈哥你24号、27号没请假也没来上班,所以就划了旷工。小刘不是我的人,但为人正直,董胖子写信投诉上任总经理时,内勤人员迫于他的淫威,都在上面签了名,只有小刘拒签,下班路上我问他,他说他作人的原则就是“绝不介入明争暗斗,绝不说违心话陷害别人”,令我肃然起敬。<br>  <br>  我心里明镜似的,董胖子这叫一石二鸟,我和小刘都是他心上的刺,他巴不得我们两个斗起来呢。这厮大学时学的是政治学,精通一切搞人的学问,经常说他“不在官场混实在是可惜了”。我强压着怒火,对他说我24号、27号都在外面陪客户,划旷工太没有道理了。他象大干部一样掐着腰,说公司制度有规定,外出要填外派单,你没填单我也没办法。我冷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他双手一摊,说你违反了制度,我也是爱莫能助啊。这厮一向都是这个德性,拿着鸡巴拜神,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内心龌龊不堪。我愤然起身,把门甩得山响,办公大厅里一百多号人面面相觑。<br>  <br>  过了一会儿,刘三跑到我办公室来,问我内江的货款怎么办。我丢给他一支娇子,说刘三我对你怎么样,他说那还用说,没有你我哪有今天,说着动情地回忆起我对他的恩情,眼睛都红了。我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心想还好,刘三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笑着问他,“那你还向董胖子表什么忠心?”他一下子急了,说我就知道赵燕是个小人,“贱婆娘自己不要脸,跟董胖子眉来眼去的,还敢说老子坏话!”我说她怎么眉来眼去的了,他学着赵燕的声音扭扭捏捏地说:“董总你又成熟又稳重,是公司里最有魅力的男人!”我听得心里巨酸,连连说我操我操。心想赵燕可真是够贱的。<br>  <br>  我在办公室里越坐越气,900块啊,该死的董胖子,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我设计了无数种报复方案,其一是找几个人在路上截住他揍他一顿,把那张冒着油光的肥猪脸砸个稀巴烂,或者在他那辆雅阁车上做做手脚,让他车毁人亡,想到后来,什么恶毒刁钻的主意都有,比如给他弄几支白粉烟,让他吸毒吸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或者给他打一支艾滋针,让他生不如死,浑身长满大疮。如果真有心灵感应一说,我相信董胖子那会儿一定肉颤不已。<br>  <br>  王大头的电话把我从无休止的意淫中拉了回来,他好象喝了酒,含混不清地说我要的电话清单已经拿到了。那天听见我说赵悦有外遇,他十分愤怒,说我就知道这种女人不能要,“贱货!”骂得我也很不高兴,我想这事虽然挺让人生气的,不过,不过,是的,我宁愿相信赵悦只是一时冲动。何况外遇的事还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亲眼目睹。女人在这种事上总能找到比男人更多的辩护理由。大三那年,李良交了个女朋友叫苏欣,重庆人,脸蛋一般,身材火辣,性格十分热烈奔放,说“棰子”的次数比我都多。有一天我们四个坐在一起吃饭,苏欣对李良说:“哪怕被你堵在被窝里了,我也要跳起来大声说:’不!还没有进去呢!’”那天赵悦的脸色很难看,不过我相信她一定接受了苏欣的观点,打死不认帐。<br>  <br>  我托王大头打印赵悦的手机通话清单,我是这么理解的:如果赵悦只是一时发昏,我可以原谅她,但我必须要把事情搞清楚,否则就真成傻逼了。要按王大头的意见,我应该一脚把赵悦蹬了,“这种事你也能忍?你他妈的还是不是条汉子?”说得我无地自容,隐隐约约地有点恨他。<br>  <br>  王大头的所位于市中心,我赶到的时候看见闹哄哄的一堆人,楼梯口铐着两个,还有一帮小脚老太正在大声嚷嚷,我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那两个是下岗工人,一人弄了辆小人力三轮,成都话叫“粑耳朵”的,没申请执照就擅自载客,城管没收车辆时,他们不但不听,还推推搡搡地叫板,就被抓到这儿来了。老太们路见不平,一路跟来主持正义,口沫横飞地要求派出所马上放人。<br>  <br>  王大头躲在办公室里扫雷,看见我进来长叹:“末法时代,妖孽横生啊!”我说你们也太黑了吧,人家自力更生,碍你们棰子事了?大头苦笑一下,说上峰有命令,我也没办法。说着拿出厚厚的一摞纸来,说你自己查吧,你老婆一年来所有通话记录都在上面。<br>  <br>  我心情复杂,不知道这摞纸对自己是祸还是福。门口人声鼎沸,室内日光灯滋滋作响,在王大头关切的目光里,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我要知道些什么?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将怎样面对这摞纸里隐藏的那个事实?越过钢筋水泥的丛林,越过汹涌的车河人流,我看见赵悦正轻飏在回家的路上,裙裾飘舞,长发飞扬,她依然是那么美丽动人。而在这一刻,我想,她的终点还是不是我的终点?<br>  <br>  王大头递了张纸巾给我,拍拍我的肩膀,“别伤心了,回家跟她好好谈谈,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br>  <br>  一推开家门就闻见一股异香,赵悦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一看见我就笑,“猜猜我做什么给你吃?”我吸了下鼻子,说有竹笋烧牛肉、水煮鱼,肯定还有我爱吃的栗子烧鸡。她捅了我一拳,说你个馋鬼,居然被你猜中。这顿饭吃得很高兴,赵悦跟我妈学了一个月,厨艺大有长进,牛肉肥而不腻,鱼烧得鲜嫩无比,栗子清甜,鸡肉甘爽,吃得我直叹气。吃完饭在屋里走了一圈,发现到处都擦得锃锃亮,衣服熨得展展帖帖,卧室里摆着我们的结婚照,镜框上有一个明显的口红印,恰好印在我的脸上。<br>  <br>  柔情象潮水一样漫卷而来,赵悦靠在门上似笑不笑地看着我,我猛然把她抱起来,一把扔在床上,开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她一边推我的手一边咯咯地笑,越发使我欲火万丈,我几下脱光了,把她扳过来,从后面势不可挡地进入了她的身体,赵悦迷醉地抓住我的手,毫不顾忌地大声叫喊。在新闻联播的音乐声中,在隔壁哗哗的水声中,我们一起陷入颠狂。<br>  <br>  事毕之后,赵悦用脸庞温柔摩擦我的胸膛,我从肉欲的高山上滚落下来,表情象耶酥一样神圣和沧桑。世界一片虚空,我静静地躺着,身下潮湿,心中宁静,目光忧伤。一些念头在灵魂的最深处涌动,象渐渐迷离的成都夜空。多年前的几句诗沿时光飘飘而来,有如天籁:<br>  <br>  多年后的夜里<br>  你掩面哭泣<br>  青春的灯火若即若离<br>  是谁让你一生怀疑<br>  是谁守着最初的誓言 站在原地<br>  谁在天堂<br>  谁在地狱<br>  谁在年轻的梦里一直找你……<br>  <br>  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赵悦搂紧我,脸如桃花,目光清澈如水。记忆里一些光点瞬间聚合,我看见七年以前,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她挟着书本低头走过来,我拦住她:“这么用功啊?”她含笑点头,我说:“我想找个人陪我喝酒,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她笑嘻嘻地把书塞到我怀里,拉起我的手说:“谁怕谁呀?去!”<br>  <br>  我们俩严肃地互相注视,渐渐地,她的嘴角出现笑纹,笑纹渐渐荡开,越来越大,忽然扑哧一声,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笑声爽朗无比,在屋子上空久久回荡,我们抱成一团,热切地互相抚摸,我身体的某个部位重新崛起,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br>  <br>  赵燕气哼哼地问我:“陈重,你怎么能这么办事呀?”我说怎么了,她说刚才董胖子找过她,骂她叛徒,“我好心好意地告诉你,没想到你转身就把我卖了!你还是不是人你?!”她哭着喊道,然后砰的一声把电话挂了。<br>  <br>  赵悦问怎么了,我咬着牙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我开始拨打刘三的手机,他不接,我固执的一遍遍重拔,最后终于听见他尖细的声音。<br>  <br>  我说你给我一个解释,他迟疑了半天,说:“陈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br>  “问!”我咬牙切齿地说。<br>  “董胖子写信投诉孙总,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也不告诉他?”<br>  其实这件事我也一直后悔,董胖子起事的时候告诉我,老孙是个废物,把他搞走大家都有好处,我也认为这是我的机会,所以就一直任由他们胡来,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br>  我说:“你就为了这个和董胖子一起搞我?”他不说话。我说你出来,咱们当面谈一谈,他说既然都到这个地步,没必要再谈了。我狂怒不已,说刘三我日你妈!他在电话里笑了笑,说:“我妈已经老了,陈哥,你要真想日,我给你找两个年轻的。”<br>  <br><br><br>(十)<br><br>  李良的婚礼轰动了半个成都市。五一那天,20辆油光锃亮的奔驰一字排开,从锦绣花园缓缓地开往滨江饭店,几个交警大队都打过招呼,所以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我开着一辆320走在最前面,心中哼着小曲儿,嘴上叼着中华,见红灯就闯,十足的“恶少”派头。李良神情严肃地坐在旁边,身上是三万多一套的杰尼亚西装,看起来牛逼闪闪的。我故意逗他,说李良我的儿啊,今天给你娶媳妇,你怎么还板着个脸?他不笑,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我怎么感觉有点害怕呢?”我说有什么可怕的,叶梅又不会吃你,最多只是含着你。他又气又笑,给了我一拳,然后仰面朝天,长叹了一声,显得很忧伤。<br>  <br>  作为李良纯情时代的见证人,我了解她的每一任女朋友,甚至她们的乳罩尺码──别瞎想,是李良告诉我的。大一下学期,他爱上了体育系一位江苏姑娘,那姑娘长了一张标准美女的脸,大眼红唇,皮肤白皙,鼻子挺拔,但身材实在是太烂,胳膊有我的小腿粗,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江湖传闻,某年某月她在食堂跟一个四眼猛男抢位,刚交手几个回合,猛男就力竭而倒,坐地上咿咿呀呀叫唤,象中了吸星大法。这姑娘每天早上都要长跑千米,势如万马奔腾,胸前两座雄伟建筑甩啊甩的,波涛汹涌,十分壮观。有一天熄灯后闲谈,我们宿舍老六,山东来的陈超,手拍床沿,由衷地表达他对那个胸部的景仰:“俺的娘哎,那简直就是两座泰山!”于是“泰山”这名字就不胫而走。不知道李良爱泰山哪一点,但我相信,那绝对是真正的爱情,李良每天都熄灯后才回来,不管我睡没睡,总要把我拉到水房背后,向我汇报一天的进程,他们什么时候拉的手,什么时候亲的嘴,李良什么时候用手攀上“泰山”,我都了如指掌。那时候的李良可真英俊啊,小脸红扑扑的,两眼明晃晃的,每天都写些“溯流而上/在河水中拥你入怀”之类的酸诗,令王大头十分不齿,没人的时候偷偷问我,“李良这屁娃娃是不是脑袋进水了?”<br>  <br>  后来暑假到了,泰山要回南京老家,我们一起去车站送她,他们两个眼泪汪汪的,执手相看,不停的抽鼻子,我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火车开了,泰山在车内悲伤地挥手,后面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李良突然象只豹子一样窜了出去,跟着火车飞奔,一面拍打车窗,一面声嘶力竭地喊:“小猪,我爱你,我──爱──你!”声音高亢嘹亮,令万人侧目。在离我大约100米远的地方,李良扑通一声摔到,我几步跑过去,看见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鲜血慢慢地从头上流出来。<br>  <br>  把你的梦告诉一万个人<br>  梦就会长出翅膀<br>   ──李良·《爱情》<br>  假期过后,他们很奇怪的分开了。我问李良什么原因,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闷闷地抽烟。他后来的几任女朋友也是这样,从认识到分手都没有超过三个月,我怀疑是李良的性功能出了问题。有一天我看书看到极晚,悄悄地爬上李良的床去拿烟,他本来是面朝里躺着,听到声音后猛然转身,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瞪着我。我敢肯定他是在手淫。<br>  <br>  有一种人可以为了爱情放弃一切,譬如李良。我对这种人又崇敬又鄙视,心情复杂。我一直都把爱情当成是玩具,谁也不爱,或者说,我只爱自己──在任何时候。和泰山分手后,李良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常常会半夜里失踪。我和王大头揣着刀到处找他,最后看见他坐在女生楼对面的小树林里,面朝泰山的窗户,嘴里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我刚要叫他,被王大头一把拉住,这时月光倾斜了一下,象水银般洒满树林,我看见有两颗大大的眼泪,正沿着李良的脸庞慢慢滑落。<br>  <br>  李良肯定是在想念泰山,我踩着油门想。他现在混得比我好,会赚钱,有地位,懂所有的哲学问题,但在我心里,他仍然是多年以前,那个羞答答的、穿5块钱一件T恤衫的一年级大学生。<br>  <br>  为了让李良开心,我在婚礼上极尽搞笑之能事,我问叶梅:“你愿意接受李良作你的丈夫吗?”叶梅点头,我接着问:“你愿意,嗯,不管刮风下雨,霹雳闪电,冬暖夏凉,都爱护他、体凉他──跟他那个吗?”宾客们哄堂大笑,叶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心里一凉,想起了乐山的那个晚上,半天说不出话来。<br>  <br>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王大头往一只大碗上摞了七八只盘子,非让叶梅给他报数:“说,一碗(晚)上几盘子?”叶梅嗫嚅了半天,说一晚上,一晚上七盘子,满桌都大笑,赵悦趴在我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你们家李良好厉害,一日千里,日久天长啊。旁边的人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叶梅呆了一下,突然端起桌上的酒杯,哗的一声泼在我脸上,冰凉的酒水缓缓地流过胸口,我抬起头来,看见王大头惊愕地张大了嘴。<br>  <br>  接下来的事情有点混乱,整个大厅里嗡嗡作响,赵悦忙着帮我擦脸上的酒水,王大头噌地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叶梅满面通红地握着酒杯,李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目光中似有深意,我舔了一下嘴唇,800多一瓶的波特酒醇和甘甜,微微带一点酸味。<br>  <br>  那天晚上谁都没有心情闹洞房,王大头在话筒前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句,婚礼就草草收场。回家的路上赵悦眼望车外,一声不发。我故意把车开得极快,想逗她开口,但从上车到进家门,她始终没正眼看过我。<br>  <br>  我说你怎么了,她不说话,合衣躺在床上,拿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抠墙。我过去抱她,她无声地挣开,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倒是说话呀。赵悦阴阳怪气地说了声,“我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气笑了,说关系大了,你是我老婆呀。她又来了一句:“你现在对别人的老婆更有兴趣吧?”我一下子急了,瞪着她,“你什么意思?”赵悦毫不畏惧地迎着我的目光,“你说我什么意思?!”<br>  <br>  我有点心虚,假装愤怒地把头转过去,嘴里哼了一声“神经病”。赵悦不理我,继续抠墙,我傻傻地坐在那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三步两步跑下楼,在院门口的公用电话上,拨通了一个号码。<br>  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找谁,我说我找赵悦。他愣了一下,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赵悦的老公,“你又是谁?”他不说话,过了两三分钟,我听见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我把电话挂掉,又打赵悦的手机,系统提示:“您拨的用户正在通话,请稍后再拨。”我脑袋空空地笑了一下。<br>  <br>  心里很难受,象猫抓一样。打电话约王大头出来喝酒,王大头说他要睡了,改天再喝吧,好象很不耐烦;我又找周卫东,周卫东说他在青城山,后天才能回来;我拨姐夫的手机,被他劈头骂了一顿,说昨天全家聚餐,左等右等你也不来,“老汉嘟囔了一晚上”。<br>  <br>  几辆消防车呼啸而过,大概是什么地方又着火了。这个夜十分安静,一些灯熄了,一些灯亮起来,一间屋子里传出笑声,一间屋子里传出哭声,在灯光照不到的黑影里,我看着自己微笑。<br>  <br>  一辆出租车停在身边,司机向我点头示意。我笑了笑,打开门坐上去。<br>  “去哪里?”<br>  “找个好耍的地方。”<br>  “耍啥子?”<br>  “耍婆娘。”<br>  他说去龙潭吧,幺五一条街,那里的婆娘一群一群的,人又漂亮,价钱也便宜。<br>   “好,就去龙潭,幺五一条街。”我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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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2.2004 16:17:08 | 只看该作者
十一)<br><br>  出租车停在一面贴满“专治淋病梅毒,模范老军医”的广告墙下,我给了司机50元,他问要不要等我,我说不用了,我今晚就睡在这里。<br>  <br>  幺五一条街指的是基本消费价格:在这里花150元就能全部搞定。路两边大约有七八十家歌舞厅,门上挂着粗俗劣质的彩灯,房里响着牛嚎马嘶般的歌声,每家歌舞厅门前都坐着十几二十个小姐,在青春和脂粉的伪装下对我含笑相迎。<br>  <br>  我慢慢地一路走来,旁边的招呼声不绝于耳,各呈媚态,含蓄的动之以情, “进来嘛帅哥,我爱你!”精明的劝之以利,“人又漂亮,价钱又相应,瓜娃子才不进来!”开放的诱之以色,“帅哥,到这里来耍嘛,妹儿的功夫好得很!”一个三十多岁的矮男人一直跟着我,向我介绍他的经营优势:“全都是十五、六岁,鲜鲜嫩嫩,来嘛来嘛!”我甩开他的手,一面走一面打量路边的姑娘。手机响了一声,赵悦打来的,掐掉;她不死心,继续打,我干脆关了机。<br>  <br>  赵悦的第一个手机是我买给她的,97年5月1日,四年前的今天。摩托罗拉的Gc87c那时卖五千多,赵悦嫌贵,死活不肯要,遭到我的严重批评:“你以为手机是给你买的啊?小样儿,我是为了方便查岗,拿着!”赵悦这才悻悻地收下。最开始几个月,她几乎从不开机,每月的电话费低于坐机费,提副主任科员以后,共产党每月给报销150块,她才算是正式成为手机一族。<br>  <br>  那个电话在她的近两个月的通话清单中出现频率极高,最多的时候一天打了九次,最长通话时间1个小时零17分钟,一直打到深夜三点,我看了一下日期,正是我买玫瑰花的那天,他们通话时,我正在家里眼巴巴地等她回来,盘算着怎样跟她赔礼道歉。<br>  <br>  李良结婚这两天累得我不善,到武警借车,联系宴席,布置洞房,写请帖发请帖,忙起来心情就好一些,只要一闲下来,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件事,想他们两个在哪里约会,在哪里上床,赵悦是不是象往常一样躺在那人身下哼哼唧唧。不过说也奇怪,我想这些事时,一点也不生气,就是有点伤心。昨天晚上喝了一点酒,我站在窗前呆了半天,李良可能看出了一点苗头,旁敲侧击的问我有什么心事,我支支吾吾地遮掩过去了。<br>  <br>  我有点后悔打那个电话,事情不挑明,一切都可以挽回,我宁愿相信是自己多疑,宁愿委曲自己去接受赵悦的任何解释,哪怕在心里猜疑终生。但现在,突然插进来一个陌生人,我和赵悦的距离一下子就变远了、变淡了、变冷了,如隔万里。一个圆脸姑娘上来拉我,拿丰满的胸部摩擦我的手臂,说帅哥你好帅哦,我要爱你。我冷笑了一下,想爱情这东西实在太贱,150元就能买一大把。这姑娘的屁股很漂亮,圆滚滚的,微微上翘,我顺手摸了一把,手感极好。跟着她走进房门,屋里灯光昏暗,她三下两下脱光了,躺在床上向我微笑,我一把将她抱住,把头深埋在她胸前,心里想假如赵悦现在死了,我一定不会哭。<br>  <br>  下楼时那姑娘故作温柔,贴在我身边老公长老公短地叫个不停,我突然无名火起,恶狠狠地盯着她,“去你妈的!谁是你老公?!”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我骂了一句“贱货”,昂着头走出了门。隐隐约约听见她在背后问候我妈。<br>  <br>  我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街边停着无数辆车,吃饱喝足了的成都男人,大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消费他们多余的精力。在这条崎岖不平的街上,在彩灯和音乐声中,在脂粉和避孕套之间,又有多少关于青春的心酸故事?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觉肚子有点饿,才想起来晚饭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叶梅那一杯酒泼的,我连特意订做的大闸蟹都没尝一口。<br>  <br>  赵悦又打电话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嫖妓,她说:“我知道你对我有点误会,你回家来咱们好好谈一谈。”我说我还没射精呢,你等一会儿。她骂了一声无耻,就把电话挂了。<br>  <br>  我心里有点高兴,想着赵悦生气的样子,感觉很痛快。路边有家小吃店,我走过去要了两瓶蓝剑啤酒,几个凉菜,炒了个回锅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这个时候,王大头肯定已经搂着老婆睡了,李良大概还在和叶梅厮杀吧。想起李良我就有点难过,亲爱的李良,我端起酒杯,面朝灯火阑珊的成都,我的好兄弟,请原谅我,如果我早知道叶梅是你的女人,杀了我也我也不会碰她。<br>  <br>  小店的卫生就是不过关,回锅肉里吃出来一根长长的头发,我一阵恶心,扭头吐了一口唾沫,看见一辆墨绿色的本田雅阁正缓缓地开过来,董胖子手把方向盘,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我一口喝干杯中酒,警觉地站起来,看着董胖子一家一家地逛过去,最后停在一家叫“红月亮”的歌厅门口。<br>  <br>  董胖子这厮一脸官相,肥头大耳,仪表堂堂,不过娶了个老婆可真是不敢恭维,又干又瘦,丑得惊人,有一天在街上遇到他们,他老婆叼着烟,雄纠纠地走在前面,董胖子象头宠物猪一样俯首帖耳地跟着,表情十分敬畏。去年三八妇女节那天,董胖子迟到了两个小时,脸上、脖子上伤痕累累,眼神迷离,泪光宛然,我估计是肯定是遭到老婆的毒打。<br>  <br>  我翻了一下手机通讯录,找到了董胖子住宅电话,我微笑着按下通话键,听见他老婆阴森森的声音:“谁呀?”我刚要开口,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跑到路边的公用电话摊,按下了三个数字:110。<br>  <br>  值班女警的声音很温柔,问我有什么事,我压低了声音,说发现有人携带毒品。近一段时间公安部门大力缉毒,听说专门从西昌调上来一位缉毒英雄。李良有个高中同学,在眉山开了一家麻辣烫馆,上周到荷花池市场买了半斤罂粟壳,结果被当场抓获,李良张罗着去保人,被王大头一声喝止:“千万别管!现在正在风头上,毒品的案件谁碰谁死!”<br>  <br>  女警听见“毒品”两字,立刻紧张起来,问我地点人物相貌特征,我说了大概方位,报了董胖子的车牌号码,最后说相貌没看清楚,“好象挺胖,穿紫色衬衫,白粉可能藏在身上,也可能藏在轮胎里。”女警又盘问我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我装成很害怕的样子,说你不要问了好不好,要不我就不报案了。<br>  <br>  99年我在绵阳倒霉过一次,刚脱了衣服就听见敲门声,我情知不妙,扯过裤子来就往身上套,谁想越急越出错,把裤门穿到了屁股上。正想脱下来换时,门被一脚踹开,两个凶神般的警察冲了进来,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倒,多亏那个小姐在旁边一把扶住。那次罚了我4000元,多亏身上带的钱多,要不然就麻烦了。<br>  <br>  我微笑着挂上电话,心里那个高兴。转念一想还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董胖子,嫖娼才罚几千块,对董胖子来说只不过是毛毛雨。打蛇不死必被噬,我要更毒一点。算计了半天,决定还是给姐夫打电话。姐夫在《华西商报》当花边新闻编辑,每天净发些污七八糟的假新闻,比如什么地方出现了两头蛇,哪儿的公鸡下出了双黄蛋之类,所以我一直叫他“那五”,跟冯巩当年演的一个傻子同名。姐夫脾气好,总是笑呵呵的,说你这个娃娃,不说给我提供点新闻线索,还净糟踏我。<br>  <br>  姐夫已经睡了,接电话时好象不太高兴,我直奔主题,说给你提供个新闻线索:毒贩夜嫖妓,干警显神威。他一下子来了兴趣,问清事件经过后,说我马上派记者前来采访,我说必须抓紧,否则一会儿人就带走了。他嗯了一声,刚要挂电话,被我一声“姐夫”叫住,他说又怎么了,我想了一下,干脆说实话,“你一定要把这个人的照片发在报纸上”,他说你们有仇啊,我说是,“你要不帮我,我就完了。”<br>  <br>  跟姐夫通完电话,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奥托,一个小伙子探出头来,我问他:“去成都,走不走?”他说你出多少,我给了他200元,然后坐进车里,拔通了董胖子家里电话,告诉他老婆:“董光在龙潭嫖妓!”<br><br><br>  <br>(十二)<br><br><br>  96年我和赵悦到峨眉山玩,在伏虎寺遇见一个算命的臭道士,这个“臭”是真的臭,象刚从下水道钻出来一样芬芳扑鼻。赵悦平时挺爱干净的,那天不知中了什么邪了,非要拉着我算一算,老道胡扯了一通之后,说我们俩肯定不会到头,“前世的仇寇,今生的冤家”,赵悦信以为真,脸都白了,连声问有没有什么破法,老妖道捋着几根带油花的胡子,眼放妖光,说如果肯出200块,他就可以为我们想个破法。赵悦不顾我的再三反对,立马掏出200块给了老道,那可是她第一个月工资的一半啊,我在旁边气得跳。老妖道给了她一个尿壶样的黑罐子,说此尿壶不是凡物,可以“驱鬼神,避小人”,我冷笑了一声,问是不是盛过元始天尊的尿,被赵悦狠狠踢了一脚,说我亵渎神灵。回成都的路上我给赵悦取了一个外号,叫尿壶师太,属于峨眉派第三代弟子,跟灭绝师太是同学,可以力擒疯牛,建议出口到英国。我正说得高兴,一扭头看见赵悦正看着窗外静静地淌眼泪。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了一句话很让我感动,“不管它灵不灵,陈重,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罐子,而是你的心。”我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的心永远都装在这个尿壶里。”在此后大约一年多的时间里,赵悦逢初一十五就要对着那个尿壶鞠躬,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嘟囔些什么。我曾多次对她的参拜行为提出严正抗议,赵悦总报以白眼和粉拳。后来看得我烦了,假装失手把尿壶摔了个稀烂,赵悦为此还哭了一鼻子,说我是成心的,每次吵架都要拿出来过堂。<br>    <br>  上楼的时候我想,人生其实并没有破法,无论那只罐子是否完好如初。命运只是部分地听命于我,关键时刻都是上帝说了算,就象我们刚结婚时赵悦创立的《赵氏家法》:小事不决听赵悦,大事不决听陈重。根据她的权威解释,只有上得了新闻联播前三条的才能算是大事。那时赵悦每天睡前都要宣读一遍《赵氏家法》,然后跳进我怀里又跳又唱又笑,象个孩子。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逐渐忘记了这个“六打八罚十二阉掉”的家法?我们的生活又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一望无余,再也没有了那些思念、关怀和跳脚大笑?<br>    <br>  电视开着,屏幕上一片雪花点,音箱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我有点生气,心想看完了电视也不知道关上。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的灯都开着,就是没有人,不知道赵悦跑哪去了。阳台上的窗户大开着,一阵凉风吹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趴在窗上往下看,外面是漆黑不见底的夜。我的头发突然一根根地竖起来,心想赵悦不会是想不开从这儿跳下去了吧。<br>    <br>  大四那年,班里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先是齐齐哈尔的张军,住在我斜对门宿舍的,得淋巴癌死了,他女朋友来收拾遗物时哭得昏倒。然后就是隔壁班的才女齐妍,在一个美丽的春夜里,从16层教学大楼上跳下来,摔得血肉模糊。齐妍一直是我们宿舍的集体意淫对象,长得酷似关之琳,唱歌弹钢琴主持晚会样样不俗,跟她跳舞简直是一种享受。她死的前一天,就坐在我们的对面吃饭,把油汪汪的大肥肉一片片挑出来扔在桌上,我连声说浪费,齐妍白我一眼,说死陈重,你要想吃就拿去,别哼哼唧唧的,我刚要回答,被赵悦狠狠踩了一脚,赶紧作老实状,低头含羞不语。第二天就听说齐妍跳楼自杀了,肚子里还有个3个月的胎儿。<br>    <br>  大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月,我们都有种浮生若梦的感觉。酒、麻将或者泪痕,日子空空,一闪即过。李良说:<br>  你挥霍吧<br>  在黄昏的盛宴上绽露笑颜<br>  上帝欠你的<br>  记在帐上<br>  你欠上帝的<br>  迟早要归还<br>  我理解他的意思,从那时起,我们都相信余生是捡来的,生活以快乐为本,上帝总会在关键时刻打碎那只罐子,而结局是一场庆典,或者是一曲挽歌,我们反倒并不关心。<br>    <br>  那个夜里我在自己的家里团团乱转,打赵悦手机,发现她的手机就放在枕头旁边。她的背包也在,一支口红斜放在梳妆镜前,让我想起那无数次亲吻过我的红唇。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我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沉到无尽深处。<br>   <br>  我打起手电,到楼下准备寻找赵悦的尸体。走过楼口,看见黑影里有个东西在轻轻蠕动,我头皮发麻,壮着胆走过去,电筒照出一个淡黄的光圈,在光圈的中心,我看见赵悦,我的赵悦,正斜靠在墙边坐着,两眼流泪,身边横放着一瓶尖庄。<br>    <br>  我叫陈重,成都人,希望成为你们的朋友,欢迎你们来找我喝酒。92级迎新晚会上,我站在篝火旁大声说。新生赵悦那天穿一条碎花长裙,象蝴蝶一样在我眼前翩翩而舞。<br>    <br>  你会一直象现在一样爱我吗?94年的一个夏夜,在校门口的招待所里,赵悦一丝不挂地躺在我怀里,小脸红红地问。<br>    <br>  我哐啷一声丢下手电筒,把赵悦一把抱住,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赵悦酒气冲天地哭起来,手电筒在地上滚了几下,照出一条条狂乱缤纷的雨线。<br>    <br>  那个夜里我象初恋一样激动。帮赵悦洗了手洗了脚,拧了条热毛巾搭在她额上,看着她象个孩子一样沉沉睡去。雨悄悄地停了,空气中有一股黄桷兰的甜香。我想这味道挺他妈的不错,天快亮了,在这个彻夜不眠的早晨,我看着渐明的天空想,赵悦依然爱我,这事真他妈的不错。<br>    <br>  按我爸的说法,我生来就是个“驴球脾气”,意思是不挨打不长记性,教育要靠皮鞭和嚼子。十六岁那年,我拦住同院的小太妹庞渝燕,在她身上摸摸索索的,被我爸撞了个正着,回家就要收拾我,拿着皮带在我眼前比比划划的。我运了运气,一拳砸坍了床边的小书架,他严肃地思考了半天,估计功力不逮,从此放弃了跟我武斗的打算。不过现在想想我爸的话挺正确的,我确实是个驴球脾气,不痛过就不知道珍惜。<br>    <br>  2001年的5月1日,那天我最好的朋友结婚的日子,是我嫖娼的日子,是我的敌人倒霉的日子,是我的妻子醉酒大哭,而我本以为她跳楼自杀的日子。天亮了,这个城市笼罩着一团白茫茫的雾气,看起来有些陌生。我熬上一锅粥,美滋滋地点上一支娇子,开始在房里呵呵傻笑。<br>    <br>  而生活,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七点五十分,妈妈打电话来,声音都变了,说你赶快赶快回家,你爸不行了。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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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2.2004 16:17:56 | 只看该作者
(十三)  <br><br><br>  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回成都爸爸都要去车站接我。他不太爱说话,见了我总是笑笑,说你怎么留这么长的头发,怪难看的。为这事我埋怨过他多次,说我也不是三岁两岁,你不用巴巴地去接我,又不会走丢。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每次都当着李良他们叫我的小名,免娃儿长兔娃儿短的,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有一年把李良送上车后,我扭头就对爸爸吼:“兔娃儿兔娃儿!你记住,我叫陈重,陈—重!”他看我一眼,低下头,半天都不说话。<br>  <br>  爸爸的右脚有轻度残疾,走起路来一点一点的,所以从小学到大学,我都不愿意他去学校找我。大二那年,他去北戴河疗养,顺便来学校看我,我前一天晚上刚打了通宵麻将,正蒙头大睡呢,一看见他来了,心里十分的不高兴,心想又来给我丢人。爸爸进了宿舍后,给每个人都发烟,还叫王大头“同志”,羞得我满面通红,几乎是强拽着把他送上了车,饭都没留他吃一口。那天爸爸走得很伤心,不过到了北戴河,他还是打电话来提醒我“生活要规律一些。”<br>  <br>  站在省医院的走廊上,我心里十分难过,心里老想着爸爸在车站接我时的样子,七点钟,整个城市还没睡醒呢,他就站在那儿等我。赵悦扶着我妈坐在长椅上,小声地安慰她。老太太从早上一发现我爸昏倒在卫生间里就开始哭,从家里一直哭到医院,哭得两眼通红。我突然想,在我的那一天,会不会有人象我妈一样为我哭泣?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姐夫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和姐姐马上就到,让我劝劝老太太先别着急,然后说:“你交待的事我已经办好了,买份报纸自己看吧。”<br>  <br>  报纸上的董胖子看起来憨憨的,嘴巴半张,双手高举,象弃暗投明的国军将领,可惜两眼被遮住了,看不清当时的表情。姐夫这个忙帮的很到家,把这则新闻放在显眼位置,标题是《假凤虚凰,鸡飞狗跳》。我细读了一下,文章写得很生动,说董胖子“见事不好,从二楼的后窗一跃而下,妄图借黑夜的掩护逃之夭夭,却被埋伏的干警当场擒获。”下面还有一则六百多字的评论,肯定是姐夫写的,题目叫《嫖娼的技术分析》,说“根据现在的扫黄打非形势,建议嫖客们苦练轻功,否则难免楼下伏法。”我觉得很痛快,想董胖子你也有今天,拿着报纸走回急诊室的门口,看见头发花白的妈妈还在哭,心里又是一阵酸痛。<br>  <br>  妈妈本来有两个儿子,那个是我的哥哥,3岁的时候得肺结核死了。我出生后,她唯恐我也长不大,给我起了个贱名叫兔娃儿。还不断喂我吃各种各样的丸散膏丹,如果我的肚子有储存功能,估计现在开个药店绰绰有余。小学四年级写作文《一件小事》,写的就是妈妈不分清红皂白往我屁股上扎针的事情。从小到大,妈妈一直对我言听计从,让姐姐很嫉妒,经常质疑她是不是亲生的。所以我经常想,我这辈子最大的不足就是挨的打太少了,吃的苦太少了,对困境缺乏承受力。上帝说,爱是恒久忍耐,我看着花容惨淡的赵悦想,这话说得多好啊。<br>  <br>  赵悦小声地劝慰我妈,一面紧紧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温暖光滑,热量温柔地传过来,一直暖到心里,我十分感动,心想,我的生活,是不是就靠这一点热度维持着?<br>  <br>  一个模样俏丽的小护士走过来,问谁是陈振原的家属,我紧张地站起来,说我爸怎样了。小姑娘笑了一下,说你不用急,你爸的问题不大,你去把住院手续办一下。我心中狂喜,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对我妈说我就知道老汉不会有事,都是你大惊小怪的。老太太仿佛大梦初醒,慢慢地张开嘴开始笑。<br>  <br>  有件麻烦事:钱没带够。我身上一共带了1200,连打车加挂号再付急诊费用,只剩下500多。赵悦掏了半天口袋,也只有300块。我给李良打手机,说新郎官打扰一下,跟你借点钱花。过了一会就看见李良风风火火地过来了,手里还大包小包地提着各种营养品。给我爸办完住院手续,李良把我叫到门口抽烟,盯着我说昨天的事真对不起,我替叶梅向你道歉了。我说你龟儿子的,还跟我说这些,咱们谁跟谁啊?心里却想这事恐怕瞒不过他,暗地里觉得十分惭愧。<br>  <br>  我们宿舍曾经讨论过一个问题:新婚之夜发现新娘不是处女怎么办?王大头最坚决,说二手商品只能使用一次,用过之后要立马扔掉。不过我对此表示怀疑,王妻芳名张兰兰,跟王大头结婚时胸高臀大,一副久经沙场的样子,也没见大头说过半个不字。李良说他不关心处女膜,“纯洁不纯洁,与那层肌肉组织无关,只要不妨碍使用就行,哪怕她是丽春院出来的,只要跟我之后不再跟别的男人胡搞,我就能够接受。”后来他们问我的意见,我恼火地说了一句:“叫个屁叫,都给老子睡觉!”说着啪地关了灯。躺在被窝里愤愤不平,想起赵悦的事来,感觉吃了大亏。<br>  <br>  我相信李良是嘴硬心软,虽然说不在乎,但真遇到了他肯定也是醋火攻心。跟泰山谈恋爱期间他就抓狂过一次,原因是泰山的前男朋友打电话来,泰山听得泪眼汪汪。李良在水房边跟我说起这事,表情异常狰狞,我当时想他要是会劈空掌隔山打牛什么的,打电话那小子一定要七窃流血。我另外一个顾虑就是乐山的事,虽然是叶梅主动来勾引我,但我完全可以拒绝,想起来我有点恨我自己,跟我睡过几次的酒楼老板娘说我是“鸡巴指挥大脑”,说的很有道理,在叶梅脱下裤子的那一刻,我没想起来她是李良的未婚妻,只看见了她雪白粉嫩的身体。<br>  <br>  爸爸动完手术后精神萎靡了许多,我和妈妈轮班去医院里陪护,不知不觉就把五一长假过完了。老汉跟我还是没什么话说,但我知道,他沉默的笑容里,有我一生都可以依靠的力量。有一天我在医院里呆了一整夜,出来后看见赵燕正挎着一个帅哥,叽叽喳喳的连说带笑,我叫她,她回头看了一眼,冷冰冰地问我有什么事,我说那天的事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旁边的帅哥耳朵一下子支楞起来,象一头被鞭打的驴子,赵燕可能真是恨我了,说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我算认识你了,说完扭头就走,我一面追一面说赵燕赵燕,你听我解释嘛。驴子转过身来,推了我一下,恶狠狠地骂:“日你妈,你想做啥子?”我悻悻地止住了脚,感觉真是失败,心里恨恨的想,这事要放在当年,哼。<br>  <br>  我当年还是狠过的。我们院有个家伙叫郎四,打遍几条街未逢对手。我读初二那年,他和另外二个人活活把一个卖菜的打死,去东北老家躲了三年,回来后越发威名远震,据说我们院凡是有点姿色的姑娘都被他睡过,这让青春期的我十分羡慕,隔三差五就往他家跑,跟着他在大街上横晃,感觉异常威风。有一次两个街娃在放学路上调戏我班女生,我仗义出手,跟他们推搡了半天,感觉功力不够,就打电话给郎四,说四哥有人欺负我。郎四别着一把菜刀就过来了,我一见他,勇气倍增,一拳就把其中一个家伙打了个满脸开花。这事在班里传为美谈,不美的是那个女生最后也被郎四睡了,有一天我放学后直奔郎四的小屋,看见那个女生白花花的大腿,心里无比难过。高二下学期,郎四帮我举行了成年仪式,他把庞渝燕叫来,说兔娃儿还是个童男子呢,你今天要给他开苞。庞渝燕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裤子,十几分钟后我苦丧着脸走出大门,告诉郎四:“日他妈,庞渝燕有狐臭。”<br>  <br>  郎四现在银丝街开了间网吧,娶了个老婆丑得吓人,我去的时候他说你上网吧,我不收你钱,我刚坐下,他老婆就在房里摔摔打打的。郎四的表情十分尴尬,我对他笑了笑,走出来看见新时代广场的璀灿灯光,十二年前那里是一个菜市场,这个老实憨厚的小店主就在那里杀了一个人。<br><br><br>  <br>(十四)<br><br><br>  我们公司一直提倡“贤者居上”,哪怕是个草包,只要不贪钱不搞女人,就有可能当上领导。董胖子对这个操蛋逻辑十分赞赏,大会小会地讲,意思就是他既然能当上总经理,就是当之无愧的道德化身。五一前公司召开了一次会议,主题肯定是针对我,董胖子翻着白眼,义正辞严地问:“一个人对自己的家人都不负责,我们怎么还能希望他对公司负责?”我也没客气,抢过话头来就说我同意董总的看法,希望大家能表里如一,对家人负责,对公司负责,不要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刘三刚想插话,被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张了张嘴就低下头去。<br>  <br>  我好色在公司是出了名的,这要感谢董胖子的大力宣传。去年有个副董事长来成都视察工作,找我谈话时告诫我要注意生活作风,“作一个负责的好男人”,我心里那个气啊,心想我又没勾引你老婆你女儿,你操得哪份闲心?这事肯定是董胖子给我下的药。到现在我也断了当总经理的念头,只求安安稳稳地干上两年,把欠款处理了,再找个机会另谋出路。我的理想是开个汽修厂,拉李良投点资,再把技术高超的李师父挖过来,相信一定会赚钱。想想挺可悲的,我小时候志向远大,想当这个家、那个家,一度还想作个周润发式的黑道英雄,在黑夜的腹地/我睁开双眼/世界哑口无言,这是我大学时写的诗,一副泰坦巨人的派头。到现在,我的最大理想竟然是当个小老板。生活的水面越来越低,看上去也并不象当初想得那么美,挺让人灰心的。<br>  <br>  董胖子神色不变,开会、讲话、处理文件毫无破绽,我实在是很佩服他的定力。散会后他斜着眼看了我半天,让我感觉冷飕飕的。这厮不傻,应该猜得出是谁干的,这会儿不定在心里想什么歪招呢。不过我也早有安排,他嫖娼跳楼的报道,我五天前就传真到总公司去了。装惯了圣人的董胖子,一旦扒去了外包装,就比我这个真小人还要丑恶。我相信他这个总经理做不长,贤者居上嘛,他自己说的。<br>  <br>  放假后的第一天总是特别忙,整个上午我都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签署各种文件,别看刘三诈诈乎乎的,没我他还真就玩不转,因为客户只认我。内江原来的经销商有四十万的货款超期未回,他处理了一个多月也没拿回一个子儿,灰溜溜地过来找我。我说你不是长本事了吗,你请示你们董总去啊,找我干什么?他表情淡淡的,说你是销售部的经理嘛,这事归你管。我当着他面拿起电话,说王宇你奶奶的,再不还钱小心我砍你啊。王宇在电话那头笑骂:“你个龟儿子,就知道跟我要钱。”然后说他最近泡了个小歌星,歌甜人美功夫好,尤其擅唱《后庭花》。这家伙是个无赖,一谈正经事就开始漫天胡扯。我说住嘴住嘴,给钱给钱!王宇没招了,说我下午先给你汇20万,剩下的20万要再等些日子。我看了一眼刘三,故意提高了声音,对王宇说我明天要是见不到钱,就把你儿子做成狗肉包子。<br>  <br>  王宇说的小歌星我在玻璃屋酒吧曾经认识过一个,姓张,起了个骚哄哄的艺名叫婉华,每次唱歌前都要嗲声嗲气地说一句,婉华今天为您演唱某某歌。不过声音确实不错,台风也正,不乱扭乱摆,长发披肩,有点古典美女的意思,娴静而不乏性感。那段时间我天天去捧她的场,为了显派,我送480一束的玫瑰,还喝1888元的轩尼诗XO,她很快被我的风采打动,就在公司那辆破烂的桑塔纳后座上,被我剥了个净光。遗憾的是她的叫床声并不象歌声那么动听,提上裤子后我感觉有点失落,对李良感慨道:“仙女脱光了,也是一堆俗肉。”李良说:“你总是对生活期望过高。”<br>  <br>  赵燕今天没来上班,我只好亲自处理汽修业务,从配件进货到付清洁工工资,签了一大摞单。说起来赵燕是个好帮手,这两年汽修厂的事基本不用我操心,业务稳定增长,但她工资却只有刘三的一半,才2200多,我心里想我算是瞎了狗眼,这次一定要把刘三的工资降下来,给赵燕至少涨到3000。那天跟着她的帅哥象个二百五,估计也已经享用过她美丽的肉体了,用王大头骂我的说法,就是“一泡牛屎屙进花瓶里”,想着那么迷人的一个赵燕躺在别人怀里,我心里空落落的,象丢了个大钱包。<br>  <br>  按公司惯例,周一下午要召开总经理办公会,各部门头头脑脑坐在一起共商发展大计。从四点钟开始,我就不断看表,心想死胖子,我看你还有什么脸坐在主席台上讲你的狗屁道德?<br>  <br>  董胖子走出了一步好棋,没讲职业道德,没讲忠诚与奉献,开口就是声泪俱下的自我批评。说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辜负了大家的信任,给四川公司丢了脸,也没脸再继续担任总经理的职务,“我已经向总公司提出了辞职申请,希望能作为普通职员继续为公司服务。”说到激动处,董胖子老泪滂沱,让不明真象的群众唏嘘不已。我坐在旁边不住冷笑,心想这厮也真做得出来,他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了。<br>  <br>  这招确实高明,既主动承认了错误,又表了忠心。我看着董胖子回锅肉一样的肥脸,心里又腻歪又佩服,这下估计总公司不会把他一撸到底了,最多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一下。那么,我想,我的苦日子就不远了。<br>  <br>  董胖子一开始给我的印象非常好,胖乎乎的,显得很是憨厚实在。96年上半年,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他结婚时我还送了个200元的红包------这在当时算是重礼了。真正交恶是从他当人事部主管开始,那时我还是一名普通的业务员,当官后的董胖子随时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说话时嘴里象含着牛屁股。有一天他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我无意中瞧了一眼,他立刻象作贼一样捂起来,说“这不是你应该看的”。我拂袖而去,在心里愤怒声讨他的鸡巴德性。从那以后我们一直面和心不和,很快我也开始升官,从主管到经理,青云直上,比他还高一级,董胖子嫉妒之余就开始人前人后说我的坏话,我也没客气,逢开会就旁敲侧击地攻击他的虚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台上扮君子,台下扒裙子。几番交手,各有死伤,但战火一直在地下燃烧,直到他当上总经理后才算是进入白热化。<br>  <br>  下班后去医院看了看老爷子,妈妈正扶着他在病房里走步,看着老两口相濡以沫的样子,我心里很羡慕,想30年后我和赵悦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我爸住院的这段时间,我们忙得连架都顾不上吵,彼此之间有点相敬如宾的客气。不过那个电话一直象把刀一样横在心里,刺穿了拥抱、亲吻和所有的甜言蜜语,随时随地扎得我心生疼。高中的物理老师给我讲过“熵”的含义,我想生活其实也是一个熵,一直在慢慢残缺,永不可能完美。<br>  <br>  在卡上提了2000元,还李良的。其实我光在麻将桌上借他的钱就不下一两万了,还钱云云,只是我的姿态。我另外还有个小算盘:到了关键时刻,恐怕也只有向李良借钱了,我必须把他心中的疑虑去掉才行。<br>  <br>  李良依然在打麻将,叶梅坐他对家,打横坐着两个男的,我不认识。这情景和两个月前我来这里时一模一样,生活在一些似笑似哭的表情中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原地,就象我当初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醒来后黄梁已熟,朱颜依旧,CD中放的还是莎拉布莱曼的Scarborough Fiar,李良还是在做碰碰胡。<br>  <br>  叶梅看见我,脸微微地红了红,不知道这个细节有没有被李良看在眼里。我把钱掏给李良,被他踢了一脚,说你真恶心,那可是我孝敬你们老汉的。我讪讪的把钱又装回口袋,叶梅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的脸腾地红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李良问我知不知道老大的事,我说老大怎么了,他把牌扣下,看着我,缓缓地说老大前两天被人打死了,在沈阳,一个小痞子干的,我一下子就呆在那里。<br>  <br>  老大叫童钦伟,身高1米85,标准的东北大汉。毕业后分回老家,据说混得很不如意,先被开除公职,接着又离了婚,潦倒得一蹋糊涂。99年他到过成都一次,坐下来就长吁短叹的,一脸的杨白劳。才四年没见,他都有白头发了,看得我们心里很难受。走的时候我、李良和王大头给他凑了万把块钱,老大感动得嘴唇直哆嗦。一年后,听说他四处找同学借钱,有了钱就去玩女人,陈超特意打电话来叮嘱:“千万别给他钱,他整个人都变了。”<br>  <br>  老大是我们班公认的最讲义气的汉子,只要有打架的事,跟他说一声,他保准会一马当先冲在前头。除了喝酒,他最喜欢就是谈论女人,陈超的大部分性知识都是他传授的。有一天李良在宿舍里朗诵舒婷的《神女峰》: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老大说这诗不好,要我就这么写:与其在被窝里自摸千年/不如在爱人身上痛干一晚。从此以后我们就叫他“痛干上人”。<br>  <br>  李良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真的开始信命了,没想到老大是这么个结局。我没说话,想起老大骑自行车带着我在校园里到处乱窜,对我说,“现在要是有个娘们儿肯让我干,我命都可以给她。”八年之后,他已经变成飞灰,但他愿意以生命换取的幸福,似乎仍是遥不可及。<br>  <br>  这事让我的情绪极其低落,吃完饭赵悦指使我去洗碗,我装没听见,坐在沙发上啃指甲,赵悦有点不高兴,自己去把碗洗了,摔得叮叮当当响,我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要不想洗就放着,别动不动就甩脸子给我看。”赵悦冷笑一声,说到底是谁甩脸子给谁看,从一进家门你就爱理不理的,“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直说!”我说我能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又没有半夜三点钟给我打电话的情人。<br><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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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2.2004 16:18:40 | 只看该作者
十五)<br><br><br>  爸爸出院那天是几个月里最高兴的一天,我开着公司的桑塔纳把老汉接回家,妈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开了一瓶珍藏了十多年的竹叶青。姐夫从采访单位受贿了两条中华,一条孝敬老丈人,一条孝敬小舅子。六岁的小外甥嘟嘟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的,据说这小子在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我姐和赵悦在厨房里杀鱼,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叽叽呱呱地笑个不停。爸爸在医院里住了二十几天,居然胖了一点,精神也不错,非要跟我杀一盘,我百般相让,终于让他赢了一局,老汉乐得跟捡到钱包一样。这种久违的温馨让我有点恍惚,我一边喝茶一边想,原来快乐也很简单。<br>  <br>  吃饭时姐夫提起最近在郊县发生的一桩惨案:一个姓娄的下岗工人,在夜市上摆了个小摊,碰巧遇上城管大检查,一些盆盆罐罐全部被收缴,娄某和其他几个小贩先是苦苦哀求,希望能够返还,跟着城管的车走了一两公里,也没拿回东西,娄某一气之下就开始用石头、砖块袭击城管人员,没想到城管没砸着,却把一个过路的小伙子当场打死。他跑回家后越想越害怕,跟老婆抱头痛哭,说咱们不活了吧。他老婆说真的硬是活不下去了,两口子就哭着喂孩子吃了毒鼠强,然后关上门窗,打开煤气,一起熏死在家里。<br>  <br>  这故事搞得一家人都闷闷不乐。姐夫咬文嚼字地说地说现在是一个充满危机感的时代,谁都不敢预言明天,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一听见他说钱我就开始坐立不安,昨天会计给我打印了我的个人帐,我接过来看了一眼,脑袋嗡地一响:我名下已经挂了28万4千多元欠款。其中绝大多数是业务借款,借一万,报销六千,尾数滚存下来,就成了一笔巨款。会计旁敲侧击地暗示,说下个月财务大检查,如果我不还钱,他也要跟着挨处分,我听得一身是汗。有一会儿我怀疑是会计弄错了数字,埋头研究了半天,越看心里越糊涂,我早就忘了这些钱是怎么花出去的,想来不是花在牌桌上就是花在女人身上。所以王大头总说我是“为鸡巴打工”。<br>  <br>  董胖子出事后收敛了许多,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悄无声息,走路时也不故意往前腆肚子了。总公司对嫖娼事件的处理结果还没下来,这帮饭桶就是这样,屁大一件事也要开会讨论,效率低得吓死人,去年销售部申请一台电脑,不到5000块钱,我等了足足两个月,那份报告多方辗转,万里漂泊,小小的一张A4纸上,竟然有十五、六个签名。我心想如果董胖子那天播种成功,恐怕孩子都生下来了,处理结果也下不来。不过这厮最近倒有点与我为善的意思,点头哈腰的,还主动给我上烟。上周末加班搞六月份要货计划,在电梯里遇见了他,他说这次他还是推荐我当总经理,“我们俩虽然不合,但你的能力我还是很佩服的。”听得我都有点感动,就是不知道真假。<br>  <br>  如果能当上总经理,那就太美了。按现在的销售量,总经理一年大概有三十万左右的进帐,出入有车,什么费用都能报销,总公司还提供额度不等的无息贷款,帮助解决买房问题,董胖子就借了15万,说是供房,其实是在炒股。除了一年两季的例行检查,总公司一般不干涉分公司的经营管理,明的暗的加起来,三年清老总,百万人民币,不过是小菜一碟。好几个竞争对手都在我们公司当过方面大员,孙总离职后在天津开了个公司,生意据说做得也不错。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平时言行不谨慎,嘴上没个把门的,荤的素的随口乱说,还经常跟领导拍桌子,所以给总公司留下了一个不成熟的印象。听了董胖子的话后,我心里痒痒的,心想是不是有必要主动表现一下,给总公司写一份述职报告什么的。<br>  <br>  我爸在党政机关为人民服务多年,总结出一个真理,认为当官不需要能力、不需要业绩,只靠两点:嘴皮子和笔杆子,能吹才是硬道理。到了一定级别之后,连这两点都不需要,自有幕僚帮你完成。所以结论就是:官有多大,草包就有多大。不过我在表达方面倒很有优势,尤其擅长写气势恢弘的总结性文章,词锋犀利,热情澎湃,再破的庙都能形容成皇宫。<br>  <br>  回家跟赵悦提起这事,她激动得手舞足蹈,说如果我真的当上总经理,她就豁出去跟我“口吃”一回。这话说的,我立刻阴了脸,心想你倒底是跟我口吃还是跟总经理口吃,由于关联地想到董胖子,胃里一阵翻腾。<br>  <br>  那天我一句话把赵悦噎了个半死,过了半天她才想起来应该愤怒,于是哼了一声,说我神经病,“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半夜三点钟打电话了?!”我说了电话号码,赵悦翻着白眼,说她从没打过这个电话,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说你这就不对了吧,我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有我的依据。赵悦还是死不认帐,跳着脚说我无事生非,成心不想好好过。我一阵狂怒,从皮包里拿出那摞电话清单,啪地一声甩在沙发上,说:“你自己看!”<br>  <br>  赵悦低头看了半天,脸慢慢地红了,好半天才迟迟艾艾地说:“我想起来了,那是我们局一个外协单位的负责人,他要办个批文,所以那段时间经常给我打电话。”赵悦明显缺乏斗争经验,没有责问我为什么侵犯她的隐私,如果换了我,肯定要先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半天,用“既然你不信任我,我做了什么也是应该的”这种不败逻辑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在枝节问题上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把次要矛盾当成主要矛盾,达到使战况复杂化的目的。<br>  <br>  我看着她,心里有点难受,想你现在也开始拿欺骗当爱情了。事实很明显:没有谁会在半夜三点钟讨论批文的事,赵悦不敢面对这事,恰恰说明她的心虚。我没再继续说下去,底牌掀开了没什么意思,人生需要有点作弊精神,我想。<br>  <br>  《东邪西毒》里林青霞有一句台词: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这句话曾经是赵悦的口头禅,情浓耳热之后,她总要这么对我说。我也曾经因这句话对她又怜又爱,她说完后,我总要紧紧抱住她,心想我的赵悦可真单纯。到现在我明白那一切都是假象,誓言的马桶冲过之后,依然光洁清新,可以濯足濯缨,而我的赵悦,似乎也不象我想得那样单纯和善良。<br>  <br>  我们结婚时没有大操大办,就请几个至亲好友吃了顿饭,王大头、李良和专程赶来参加我婚礼的陈超闹洞房闹得兴高采烈,就差让我们当场进行活塞运动了。赵悦不羞不怒,看着我光着上身跳钢管舞,笑得前仰后合,应观众要求,她还得以叫床声给我伴奏,这个缺心眼居然叫得一本正经,让我又气又笑。客人们离开之后,赵悦象恺撒一样挥舞手臂:“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我笑笑,把她搂进怀里,心里想起了《共产党宣言》:在这场斗争中,我失去了整个世界,得到的却是个嚼子。婚后这几年,赵悦确实对我很好,不过我总感觉她更在意对我的控制权,关心我的忠诚超过我的健康。只要我回家晚了一点,她就立刻阴着脸问个不休,在哪里,干什么,跟谁在一起,开始我还有耐心解释,后来烦了,总是爱理不理的,赵悦情急之下就开始跟瓷器过不去,每个月都要代谢一批碗碟。<br>  <br>  这几天赵悦对我加倍温柔,百依百顺,还给我买了一条金利来的精品领带。送姐姐姐夫回家后,开车经过卡卡都酒吧,她提议说进去坐坐,“好久都没跟你跳过舞了。”<br>  <br>  赵悦舞跳得很不错,有一次我们学校搞交谊舞大赛,赵悦和他们班一个男生还得了个二等奖,为这事我吃醋了好几天。我在这方面比较笨,只会走简单的三步四步,赵悦总笑话我的舞姿象痔疮发作,所以我绝少涉足舞厅。但去酒吧我没什么意见,酒嘛,是让人忘却烦恼的东西。<br>  <br>  灯光下的赵悦十分美丽,舞姿曼妙,长发飞扬,两眼象宝石一样熠熠生辉。旁边的两个小伙子看着她直流口水。到了disco时间,赵悦舞兴大发,索性来了段个人独舞,柔媚而不失刚健,优雅又略带性感,台下掌声大作,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忍不住给了她一个飞吻,赵悦笑得双眼弯弯。这时听见她的手机响,我端着酒杯,费力地打开她皮包上的重重机关,把手机拿出来。音乐声越发响了,酒吧里洒满五彩光影,我凑近灯光,看得很清楚,正是那个电话。<br>  <br> <br>(十六)<br><br><br>  如果把城市比作人,成都就是个不求上进的流浪汉,无所事事,看上去却很快乐。成都话软得粘耳朵,说起来让人火气顿消。成都人也是有名的闲散,跷脚端着茶杯,在藤椅上、在麻将桌边,一生就象一个短短的黄昏。走进青羊宫、武候祠、杜甫草堂,在历史的门里门外,总是坐着太多无所事事的人,花5块钱买一杯茶坐上一天,把日子过得象沏过几十回的茶叶一样清淡无味。<br>  <br>  周末跟李良、王大头他们在草堂打麻将,李良和叶梅因为一张牌的事吵了起来,叶梅粉脸通红,李良小脸煞白,都气鼓鼓的。我和王大头赶紧解劝,说你们俩还在蜜月中呢,就为一张牌,值不值得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王大头郑重提议:“要不我们都躲开,你们俩就地那个一下去去火?”我捧腹大笑,赵悦在旁边也扑哧一声。叶梅板着脸,还在不依不饶地说:“心眼那么小,还算什么男人?!”李良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看样子立马就要动用蛤蟆神功,我赶紧把他架到一旁,回头对叶梅说一人少说一句吧。叶梅远远地瞪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br>  <br>  麻将是打不下去了,大家默默地端起茶杯,我心想晦气晦气,李良还欠我200块呢。好容易混到吃午饭,李良开车带我们到大中华酒楼,老板笑嘻嘻地迎出来,说李总好久不见啊,你上次存的五粮液都快放坏了。王大头说有钱的娃儿是不同,穿得都是灯草绒,到哪里都有人吹捧,老板拍着手笑。席间王大头讲了几个黄段子,听得我食欲大起,低头猛吃三文鱼,王大头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我抬头来,看见李良两口子表情又不对,斗鸡一样互相瞪着,看样子要不是隔着桌子,早就咬成一团了。我在李良眼前摇了摇手,隔断了四道愤怒幽怨的目光,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想,唉,不是冤家不聚头啊。<br>  <br>  吃完饭大家一哄而散,王大头夫妇说要去看房子,这对腐败份子又嫌房子小了;李良带着叶梅回家,估计战争还将继续,不知道谁会脸上挂花,谁会屁股青肿;赵悦遮遮掩掩地暗示,希望我陪她去逛街,我断然拒绝,说要回公司加班,写一份述职报告。<br>  <br>  我们有日子没吵架了,彼此都感觉有点疏远和陌生。不过从表面上看起来,我们比任何时候都要恩爱:出门前相视一笑,回家后相视一笑,谁有事要晚点回来,都会主动打电话请假,周卫东很是奇怪,问我:“陈哥什么时候变成新好男人了?”我笑了一笑,觉得嘴里发苦。我没跟赵悦提起那天电话的事,从卡卡都回来后,我进卫生间冲凉,听见她在外面小声地打电话,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也没听清到底说些什么。出来后赵悦不自然地笑了笑,看起来丑陋无比。从那以后我开始留心她的行踪,偷着检查她的皮包,翻看她换下来的内裤,我这么做的时候心情复杂,不知道想发现些什么,发现了以后又该怎么办,为此我有点恨我自己,太懦弱,不象个男人。<br>  <br>  不知道是我粗心,还是赵悦的作案手段高明,最近一段时间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当然,没有发现不代表没有发生,从赵悦跟我作爱时轻微的抗拒表情、作完爱后的茫然眼神,我都能感觉到些什么。三个月前,赵悦对我说她有情人,我相信她那时是清白的,现在她一口否认,就说明她已经被涂黑了。李良说我的生活盛产悖论,但悖论只会让我更聪明,我冷笑着想。<br>  <br>  我的述职报告已经写了七八千字,先介绍我的成长历程,怎样从普通一兵成长为一名经理人的,这是借用王大头的说法,他去年在公安系统的演讲比赛中得了一等奖,题目就是《从普通一兵到派出所所长》,拿奖后他乐不可支,向我和李良煊耀了好几次,直到我们把“普通一兵”说成“普通一逼”他才闭嘴。介绍完成长历程,跟着鼓吹自己的功劳苦劳,把当年光着膀子扛货的事也翻出来了。整个报告有理有节,夹叙夹议,有总结有规划,有抒情有赞美,我自己看着都得意,相信一定会击中总公司那帮饭桶。传真完报告,我靠着椅子臭美了一会儿,在心里展望陈重总经理的绝世风采:开着雅阁,挎着美女,包里满当当的钞票。提到美女,我突然想起上次喝茶时认识的一个姑娘,在玉林南路开网吧的,好象叫牛什么,身材修长,胸部高耸,圆圆的脸上总挂着色眯眯的笑。她那天好象对我很有兴趣,不时拿眼睛瞟我,最后还给我留了个电话,说“有空出来一起耍哈”。<br>  <br>  我在抽屉里翻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电话,心里一阵狂喜。按号码拨过去,听见对面声音嘈杂,一个男的问我找谁,我说我找小牛,他说什么小牛小驴的,“打错了!”我不死心,又拨过去,对方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开始骂:“日你妈,告诉过你打错了!”说着砰地挂了电话。我火冒万丈,不顾一切地又一次拨通了那个号码,对方刚拿起话筒我就大骂:“我日你妈日你妹日你老婆!日你老婆!!日你老婆!!!”<br>  <br>  从楼上下来后心里仍然忿忿不平,看街上每个人都象欠我的钱。到停车场看了一下,桑塔纳又不在,肯定又是刘三这家伙开走了,我无名火起,咬着牙拨通了他的手机,这是一个多月来我第一次跟他私下联系,刘三问我什么事,我说我要用车,赶紧开回来,他说他妹妹搬家,想用车拉一下东西。我说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陪客户去汽修厂。刘三悻悻地把车开回来,看见我一点表情都没有,哐当关上车门,扭头就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心想你他妈小人一个,还敢跟老子发脾气?<br>  <br>  刘三工资比我低不了多少,每月4000多,再加上提成,好的时候经常过万。不过这厮特别狗气,一起出去吃饭,从来没见他掏过口袋,周卫东几次骂他“铁裤裆”,他们俩有点象当初的我和董胖子,面和心不和,得着机会就互相打击,我常常是两边安抚,打几巴掌揉一揉,惹急了干脆就各打五十大板,所以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周卫东脾气有点象我,大手大脚地花钱,见了美女流口水,要不是因为他整天大咧咧地给我捅漏子,肯定比刘三要混得好。前两天我抓住刘三的一点小辫子,硬是把他的工资降了600块,董胖子也拿我没办法,据说刘三气得直跳。<br>  <br>  想起公司的事我就有点想念赵燕,五一过后她请了几天病假,后来干脆就辞职了。我作了半天的思想工作,从改革开放说到WTO,从海湾战争说到.com,国际国内形势分析了个遍,把嘴都说破了也没把她留下来。走之前她到我办公室坐了一下,眼圈发红,看起来依依不舍,我心里也一跳一跳的。漫无边际地扯了半天,赵燕交代了他和驴子的关系,听那意思早就睡过无数回了,我心里酸水直冒。赵燕最后叮嘱我一定要提高警惕,“你呀,不算好人,坏也没坏到家,还有点傻乎乎的善良,恐怕最后吃亏的还是你。”<br>  <br>  我开着车拐上大学路,路边有几家炝火冒烟的烧烤摊,衣着寒酸、脸面干净的大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在街上闲逛。现在的大学生比我们当年更开放,除了扫舞盲、扫计算机盲,据说还有扫处女、扫童男的。校门口的录像厅一过12点就来黄的,心灵脆弱身体坚强的时代娇子们经常会边看边模仿。王大头有一次抽调到这个区突击检查,在包厢里抓了一对现行,坐在椅子上干的,女上男下,其乐滔滔,王大头拿手电照他们,还被呵斥了一句:“看什么看?我买过票了!”<br>  <br>  我今天就是想出来猎艳。赵燕说我有时候冒傻气,想想真的是这样,赵悦现在不定躺在谁怀里呢。孙总有句名言:人生在世,食色二字。他算是看透了。我点上一支娇子,心想这辈子委曲谁也不能委曲自己,风流趁年少,能快活一刻就快活一刻。<br>  <br>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女生,看样子有1米65左右,细腰丰臀,背影十分动人,我慢慢把车开过去,探出头来问:“美女,去不去泡酒吧?”她白我一眼,骂了一句“脑壳有包”,这姑娘的前半部分也就是50分的水平,还挺拿自己当盘菜的,我悻悻地想。<br>  <br>  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个合意的,要不然就挎着男朋友。我下车买了一瓶蓝剑纯生,烤了几串牛肉和香肠,一面吃一面东张西望。我今天是打定主意在这儿混了,看见满意的我就过去搭讪两句,问她去不去泡吧。这是我泡妞的基本功:脸皮厚,百折不挠。我长得不算难看,西装革履的,还开着车,比那些青不楞登的大学生要有魅力的多,只要不怕失败,就一定会成功。<br>  <br>  半个小时我尝试了四次,四次全都失败,被翻白眼两次,称为神经病一次,最后一个姑娘倒没有正面拒绝,只是说她晚上有事,改天吧。烧烤摊老板不怀好意地瞪着我,我坐不住了,在心里盘算是继续等下去呢,还是找个OK厅去光顾职业女性。这时李良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十分严肃:“你说话方不方便?”我说你说吧,什么事?他象命令似的对我说:“你带我去找个鸡。”我说烂人,你不是吃错药了吧,你不是号称永不嫖妓的吗?再说,叶梅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我掐死啊。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说少跟老子提这个,你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了。我只好说好吧好吧,我去我去,“不过你要只是为了跟叶梅赌气,我劝你再想一想,那可是你的原则啊。”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提高了声音,尖着嗓子问我:“我对谁忠诚?谁值得我守身如玉?&quot;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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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2.2004 16:19:28 | 只看该作者
十七)<br>  <br>  李良毕业后一直没交过女朋友,偶尔跟我去一下夜总会,也是规规矩矩地坐着,最多搂搂坐台小姐的肩膀。99年他还没买这辆奥迪,刚领了驾照,瘾大得很,一到周末就要开车出去兜风,我们公司的桑塔纳就是这么搞烂的。有一天我们一直开到绵阳,在健美康乐城停了车。这里一度曾是我的“窝子”,就是据点,最兴盛的时候有一百多个小姐,全坐在大厅中央的沙发上,低胸短裙,肉香四溢,用年轻的身体迎合社会无所不在的性欲。我给李良挑了个高大丰满的姑娘,逼着他进房,李良开始不从,我威胁说你娃再装正经,老子以后就不带你出来了。他灰溜溜地进了房。我比较了半天,选了个脸长得有点象赵燕的姑娘,用言语挑逗了半天,然后搂着她上了楼。<br>  <br>  我的那个姑娘十分敬业,不催促,不推拒,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微笑,事毕之后我咂咂嘴走出来,发现李良的房门依然紧锁,心里暗暗佩服,想这小子看起来瘦巴巴的,居然还是个长跑选手。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啤酒都喝下去一整瓶,才看见他们两个说说笑笑地下楼。我心生疑惑,找个机会把那姑娘叫到一旁,不怀好意地问她:“我朋友厉害吧?”她撇撇嘴,说李良连鞋都没脱,语重心长地跟她谈了半天人生,还背着手教训人,“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个?”我当时几乎笑倒,事后想想又替李良难过,他也太看不开了。<br>  <br>  跟李良认识十年了,我突然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在李良的情感世界里,有哪些疼痛,有哪些快乐,我一无所知。毕业时吃散伙饭,他一个人喝了7瓶啤酒,喝到现场直播,我和王大头扶他回宿舍,走到半路,他突然挣开,扑到路边抱住路灯就叫“妈”,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拖都拖不走。后来他遮遮掩掩地提起,说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上小学的时候总穿得破破烂烂的,比要饭的都不如。李良对自己的成长历程讳莫如深,每次问起他都是一副狂燥不安的样子,满面涨红,青筋暴起,挺吓人的。他爸爸来过几次成都,李良见了他总是淡淡的,表情又冷漠又厌倦。<br>  <br>  夜色中的成都看起来无比温柔,华灯闪耀,笙歌悠扬,一派盛世景象。不过我知道,在繁华背后,这城市正在慢慢腐烂,物欲的潮水在每一个角落翻滚涌动,冒着气泡,散发着辛辣的气味,象尿酸一样腐蚀着每一块砖瓦、每一个灵魂。就象诗人李良说的:上帝昨夜死去/天堂里爬满蛆虫。他此刻正坐在旁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脸阴得想个茄子。<br>  <br>  我一直怀疑李良的性功能有问题,大学时代我们在水房里洗澡,三九寒冬也脱得净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去,爽得哇呀乱叫。偶尔有女生上来,看见这副景象总是大叫而逃。无聊起来大家就互相评价,谁的长谁的粗,谁包皮过长谁久经沙场,听得陈超面红耳赤。只有李良,从来不肯在人前脱衣露体,总是假模假式地穿一条小裤衩。隔壁宿舍的王健有一次伸手去扒他,李良愤怒得不可理喻,差点拿刀捅了王健。我和王大头都觉得他大惊小怪,现在想想,李良一生的悲欢可能都藏在那条湿湿的裤衩里。<br>  <br>  不出我所料,李良夫妇一离开我们的眼就吵得一蹋糊涂,李良急怒之下驾车狂奔,一脚油门踩到底,差点撞翻九眼桥。其中可能还有武打镜头,因为他右手粘着创可贴。据李良供称,叶梅下车后给一个男人打了个电话,然后跳上出租车就没影了,甩下一句话让李良恨满胸膛:“日你妈,明天就离婚!”李良说没想到她是这么粗俗的女人,我叹了一口气,想我倒是早就领教过了。<br>  <br>  我们的目的地是广汉的凯撒大酒店,那是成都近郊最负盛名的高档娱乐场所,我的重要客户几乎都被我带到那儿去过。李良怎么说也是大款阶级了,不能象我一样只吃路边小摊。过了青龙场立交桥,我给赵悦打了个电话,说李良有点事,我要陪陪他,晚点回家。赵悦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我挂上电话,看了李良一眼,心想生活的本质其实都一样,不管你纯洁还是淫荡。<br>  <br>  凯撒大酒店的妈咪叫姚萍,30多岁,是这一带有名的江湖人物,身材相貌当个亚姐港姐富富有余,据说10年前有半城小伙子为她打架。看见我走进来,姚萍笑得象一朵花,说你娃早把我忘了吧,这么久都不来。我笑嘻嘻地说哪能呢,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啊。上次跟赵大江他们来玩,我挑了半天也没挑到满意的,坐在那里叽叽歪歪,后来她说干脆我陪陪你吧,把我带到她的房间,使尽千柔万媚的各种功夫,让我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作“销魂荡魄、欲仙欲死”,事毕之后还不收钱,说是老了老了不值钱了,就算友情赠送吧。我明白,她只是故意把自己说得很贱,但话里话外都透着自尊,她这两年从不接客,听说有个广东什么市的市长曾经点名找她,她一口拒绝不说,还泼了市长一脸。<br>  <br>  我搂着她丰腴的肩膀,目不斜视地走过美女的丛林,说我今天不玩,你把我兄弟安排好就行了。她看了李良一眼,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去,说这里的女人除了我随便挑。李良说我谁也不挑,就是你了。她说我这么老了,怎么好意思上桌?你还是选个鲜嫩的吧。李良仰面向天,说我出两千,她说不是钱的问题,我现在不干这个了,李良继续报数,“五千,不,一万!”她还是笑着摇头。<br>  “一万五!”旁边的小姐忽喇围过来,无比景仰地看着李良。姚萍脸上的微笑渐渐凝结,阴森森地瞪着我。我拉了李良一下,他粗暴地挣开,不识时务地继续加价,“二万!”姚萍脸一下子白了,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听见她说:“听着,知道你有钱,不过用不着在我们这些婊子面前显摆。今天我给陈重面子,你要想玩就挑一个,不想玩就请吧。”我赶紧陪笑,说姚姐息怒息怒,他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话还没说完,李良突然象头狮子一样狂怒地扇了我一耳光,说:“我日你妈!你干我老婆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不懂事呢?!”我立刻傻在那里,脑袋轰轰作响,象被闪电击中。<br>  <br>  我和李良交往十年,只闹过两次别扭。一次是因为下象棋,我连赢了他四五盘,洋洋得意地臭他,李良满脸通红,说有本事再来,又下了一盘,没走几步被我闷宫将死,我笑着问他:“我让你一个车好不好?”他一下子发作起来,拂袖而去,把棋子扫了一地,两三天没跟我说话。第二次闹得比较厉害,就是我爬到他床上拿烟那次,他一把将我推下床,我一个没提防,重重地跌到地上,差点摔断了腿。站起来愤怒地质问他:“你怎么这个屌样?不就拿你支烟吗?!”他也怒不可遏,说你以为你是谁,懂不懂基本的礼貌?我怎么知道你是要烟还是偷东西?我肺都气炸了,提起凳子来就要砸他,多亏老大和王大头及时拦住。那次我们冷战了几个月,暑假回来后,他扔给我一包红五牛,才算揭过了梁子。<br>  <br>  我心中气血翻腾,悲哀、愤怒、惭愧、失望、耻辱,什么滋味都有,浑身哆嗦不停,姚萍以为我是气的,招手叫来几个小伙子,指着李良说:“他!”那几个气势汹汹地就奔着李良去了,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挡在李良身前,说姚姐姚姐,千万别动手,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我改天再来赔礼。说着转身就去拉李良,他象根橛子一样竖在那里,脸上余怒未息,我小声说别在这里闹事,咱们惹不起,你要打我出去再打。他不说话,一脚踢在我裆里,然后血红着眼睛走了出去。我惨叫一声,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脸上冷汗直流,姚萍扶起我,说你没事吧,我又羞又疼,说不出话来,只顾哎呀哎呀叫唤。姚萍问要不要拦住他,我拼命摇头,嘶哑着嗓子说:“让他走…让他走!别动他。”心里象猫抓一样难受,眼泪几次在眼里打转,我都生生忍住。<br>  <br>  姚萍扶我进房间,说裤子脱下来我看看,我心里一阵虚弱,象捞救命稻草一样箍住她,把脸贴在她柔软的小腹上,眼泪刷地滚了下来。心想十年的交情,今天算是彻底完了。姚萍摸着我的脑袋叹气,说你在这里躺一会儿,我出去照看一下场子,今天晚上就住这里吧,“姐姐再陪你一次。”<br>  <br><br>(十八)<br>  <br><br>  六月的成都充满生机,花开了,西瓜上市了,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的香味。入夜之后,总有些人在笑,另外一些人在哭,而我或在其中。<br>  生命不过是一场坟地里的盛宴,饮罢唱罢,死亡就微笑着翩翩飞临。当青春的容颜在镜中老去,还有谁会想起那些最初的温柔和疼痛?<br>  <br>  赵悦感冒了几天,让她去买点药她总是说没时间,三拖两拖就拖严重了,昨天晚上发高烧到39度,我把家里的被子全给她压在身上,还是不停地喊冷。好容易捱到天亮,我半扶半抱地把她送到医院,赵悦有气无力地哼哼着,看得我很心疼,一个劲儿地埋怨她不听话,“早叫你来你不来,现在知道难受了吧?”她斜躺在我怀里,嘴里有一股腥味,象是刚从鱼肚子里爬出来。吊了一针柴胡,赵悦昏昏沉沉地睡去,鼻翼一扇一扇的,象个三岁的孩子,我把吊瓶的流量调到最小,拿纸巾给她擦了一下脸,她“唔”了一声,把我的胳膊紧紧抱住,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头疼。昨天晚上被她折腾得一宿没睡,我坐了一会,也撑不住了,靠着病床一顿一顿地打瞌睡。朦朦胧胧中听见旁边有人说话,“这不是陈重吗?”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雪白丰满的少妇,正对我不怀好意地眨着眼睛。<br>  <br>  我轻轻地把手从赵悦怀里抽出来,她睡得很甜,脸上挂着一丝无邪的笑。我走到门口,招了招手,娥眉豆花庄的老板娘轻手轻脚地走出来,问我:“你老婆?”我在她腰上摸了一把,笑着说是啊,比你漂亮吧?她哼了一声,作出一副很吃醋的样子,我说行了行了别装了,你一天泡八百个帅哥,还好意思扮纯情?<br>  <br>  娥眉豆花庄就在我公司对面,老板姓肖,乐山人,个子不高脸巨大,眼中精光暴射,象个练铁沙掌的武林高手。我在他店里应酬了几次,尤其喜欢吃他亲手做的豆花鸡,一大盆雪白粉嫩的豆花,里面煮着喷香的鸡肉、脆生生的贡菜,吃起来鲜美无比。一来二去混熟了,就哥哥嫂子的乱叫,跟老板娘说些风言风语,你踢我一脚我摸你一把,老板也不生气,照样过来敬酒上菜,手如蒲扇,眼似铜铃。99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李良打麻将到夜里1点钟,李良输了七千元,十分懊丧,说今天手气不好,不打了,喝酒去。我带他去娥眉豆花庄,老板不在,老板娘正准备关门打烊,我敲着桌子说快快,豆花鸡、豆花鱼,再来四瓶啤酒。酒菜上来后我叫老板娘一起吃,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划拳拼酒,跟我们比着讲黄段子。李良出去接电话的当儿,她拿膝盖一下一下地顶我的腿,说她老公今晚不在。我心里火烧火燎的,好容易等李良吃完了,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跟老板娘谈。他瞪我一眼,说小心我告诉赵悦。<br>  她的床头有一幅巨大的结婚照,那个姓肖的矮男人在照片一脸严肃,双眼精光暴射,象两盏探照灯。<br>  <br>  她鬼头鬼脑地问我下午有没有空,我说做啥子,“又想挨球了?”我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想说粗话,她比我也文明不了多少,有一次打电话给我,开口就问:“日逼不?想日就过来,他不在家。”前几回我还觉着新鲜,后来就有点烦她了,心想这个女人怎么跟头驴一样,除了那事不想别的,而且一点情调都没有,脱了裤子就上炕,事毕之后咂咂嘴,该收我多少饭钱还收我多少饭钱。她用鞋跟踩了我一下,说你脸上都长豆豆了,该去去火了。我探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见赵悦翻了个身,还在呼呼大睡,我心里盘算了一下,想按我的战斗力,从去到回,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估计赵悦还没睡醒呢,心里忽然骚动起来,拉起老板娘的手就往外走,说这次去我家,省得看你老公那张球脸。<br>  <br>  我住在玉林小区的青年嘉苑,去年买的房子,按王大头的说法,也算是高尚住宅了,“可惜住了你这个贱人”。因为装修的事,我和赵悦大吵了一架,她那阵子象个疯婆子一样,头不梳脸不洗,恨不能跟装修工人睡在一起,生怕他们偷工减料。我说你犯得着这样吗,将就着能住就行呗。她一下子火了,把刚粘好的墙纸哗地撕下一大片,连声质问:“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谁?!”我只好低头认罪,在心里骂她神经病。等到工程完毕,赵悦上上下下收拾了好几天,还跪在地上,一块砖一块砖地擦,把整间房子擦得一尘不染,让我站在门口直犯嘀咕,对她说:“你弄得这么干净,我都不敢回家了,你背我进去吧。”<br>  <br>  老板娘鞋都不换就往里闯,被我一把拽住,皱着眉头下命令:“换鞋!”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心想这地可是赵悦一点一点擦出来的,你凭什么把它搞脏?她扶着我一蹬一蹬地脱鞋,手上油腻腻的,一股子菜汤味,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进卧室后,她抱着我就要亲嘴,我一把推开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你先去冲凉。<br>  <br>  我一直觉得老板娘不太干净,指甲缝里经常塞满油泥,肖老板疼她,给她买的衣服全是名牌,连内裤都是PUB的,但上面不是带着葱花,就是沾着蒜泥,还有一次我发现她从卫生间出来连手都不洗,十分恶心,硬是逼着她回去再加工。老板娘对自己的习惯也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每次跟我约会都要先声明:“我刚刚洗过澡。”<br>  <br>  她有点生气,说陈重这算啥子意思,你看不上我就直说,用不着推推搡搡的。我知道自己理亏,陪着笑说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老婆病了,我有点心烦。她刺了我一句,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关心老婆的好男人,然后一扭一扭地走进卫生间。<br>  <br>  我往CD里放了一张摇滚碟,点上一支烟,在屋里烦燥地走来走去,一甩手碰倒了桌上的像框,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放好,看见赵悦一袭白纱,正对着我甜甜地笑,目光中深情无限。像框背后是一排五颜六色的小兔子,赵悦属兔,她相信这些兔子会带给她带平安和幸福。<br>  <br>  老板娘冲完凉,一丝不挂地走出来,打量了一下我的房间,说你这里不大,不过真是干净,你老婆一定很贤惠,说得我心里一疼。她伸手抱住我亲了亲,说一个多月都没见过你了,真挺想你的。她的皮肤真是无可挑剔,柔嫩滑腻,象娥眉豆花庄里最好的豆花,我心中的火焰腾的烧了起来。<br>  董胖子把女人分为两种:实用型和观赏型,每次我们批评他老婆的品相,他总要辩护说她是实用型的,“你们知道个啥子?弯弯!”弯弯就是老土的意思,不过我总觉得他是在吹牛,他老婆瘦得象个板凳,又没前又没后,使用效果一定不理想。象老板娘这种才真正是实用型的,一碰就叫,整个人就象一团大绵花,粉嫩凉滑,可以融化任何一种钢铁。<br>  <br>  客厅里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来,我想谁这么不识趣,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骂了一声他妈的,低头继续发功,那个电话象是故意跟我过不去,一遍遍地响,嘀呤呤嘀呤呤,吵得人心烦意乱,我受不了了,腾地跳起来,光着屁股拿起话筒,恶狠狠地问:“找谁?!”<br>  电话那面没有声音,我气死了,刚要挂机,听见赵悦有气无力地说:“开门!我没带钥匙。”<br>  <br>  98年春节跟赵悦回东北,见到了我传说中的岳父岳母。赵悦那段时间心情很不好,整天忧忧郁郁的,所以我总叫她“黛玉大嫂”。大年初二从她爸家吃完饭出来,天上下着大雪,用她爸的话说就是“贼冷贼冷的”,赵悦不顾我的劝告,执意要走着回家。行至一条无人的小巷,她突然停下来,说心里难受,你抱一抱我。我把她拥进怀里,小声在她耳边说:“别难过了,他们不疼你,还有我呢。”赵悦抖了一下,搂着我的脖子就开始哭,泪水冷凉地沾在我脸上。我抬起头来,看见飞花满天,狂乱的雪片象无所凭依的扑火飞蛾,一片片落在我们的肩头。<br>  <br>  那个夜里我也很感动,想起赵悦成长中的各种苦处,父母离异后她一个人坐在小屋子里哭,然后象个小大人似的帮妈妈打理家务,觉得十分心疼。赵悦经常问我永不永远的问题,我从来都是随口敷衍,只有在那个夜里,我无比真诚地回答:“我会对你好一辈子,你不哭了好不好,黛玉大嫂?”<br>  <br>  我慌乱得无法形容,在客厅里跳了两下,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声音都变了:“快…快穿衣服!我老婆回来了!”老板娘象根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张开手到处划拉衣服。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倒,在心里叫完了完了,她穿戴整齐,一面帮我系扣子,一面问我有没有地方躲。我没好气地说躲个棰子躲,心想赵悦有备而来,你躲又能躲去哪里?<br>  <br>  赵悦脸色苍白,斜靠在墙上看着我。我伸手去扶她,她厌恶地推开,喘着粗气走进客厅。老板娘站在窗前,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我心中怦怦乱跳,身上脸上汗水直流。赵悦坐了一会,对老板娘说你滚,声音嘶哑冰冷,暗含杀气,让我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老板娘一言不发地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在门外呼的长出了一口气。赵悦凶狠地瞪着我,气得嘴唇直哆嗦,我心想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畏首畏尾,就大胆地迎着她的目光。渐渐地,赵悦的眼圈红了,小嘴扁了一扁,哇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痛斥我的品位低下:“那么恶心的女人你也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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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2.2004 16:20:10 | 只看该作者
十九)<br><br><br>  2001年6月15日,离我结婚三周年只差3天,吃早饭时赵悦说:“要不然再多等三天?”我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赵悦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也抽抽嗒嗒地吸鼻子。吃完饭她在镜前梳头,我站在她身后强作微笑,说你还是挺漂亮的,不愁嫁不出去。话没说完赵悦的眼圈就红了,手瑟瑟发抖,梳子啪地落到地上。这两年赵悦有点胖了,我看着她不再苗条的腰身,想起她那天说的一句话:“我最好的几年都给了你了。”心里一阵剧烈的酸痛,眼泪扑簌簌地落在她刚给我打好的领带上。<br>  <br>  这几天我们几乎说尽了一生的话,赵悦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我说记得,你那天穿一条紫色的连衣裙,手里拿一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她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偷看我洗澡,我说记得,我当时踩在凳子上,被你泼了一脸的水,她不停地问我“记不记得…”,我哭着说你别问了,我一切都记得,那些就是我们的爱情啊。赵悦扑到我怀里号啕大哭,说那你怎么还跟别的女人乱搞?还把我一个人扔到医院里?<br>  <br>  离婚是赵悦先提出来的。我无言以对,过了半天,我哀求她说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再原谅我一次?赵悦哭着摸我的脸,说我也不知道离开你会怎么样,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今天的事,“你让我怎么原谅你?”她的手还在发烫,我看着她散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孔,心里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耻,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赵悦马上拉住我的手,说不要打,陈重,不要打,“我心里也难受啊。”<br>  <br>  我们心平气和地讨论家产的分配问题。我说房子给你,她说我不要,给你。我说我还可以回父母家住,你离开这儿又去哪里?她说那我给你钱,我腾地站起来,红着眼睛质问她:“赵悦!我就那么贪图你那点儿钱?再说,你才有几个钱?!”然后我们抱在一起大哭,我说不离了,行吗?她摇头,说如果有一天我能把那事忘了,我就会去找你。不过现在,“我说什么也要跟你离婚,你太让我伤心了!”<br>  这几天我们还是睡在一起,我摸她,她一动不动,我亲她,她用手挡着嘴,我要脱她的裤子,她就死命的挣扎。有一天我撕扯了半天也没得手,勃然大怒,说:“你装什么正经?全身上下都被我摸了个遍,为什么不跟我——”她打断我,冷冷地反问:“你吃饭的碗被人拉了屎,你还会不会拿它吃饭?”我说不管是屎还是饭,一天不离婚你就还是我老婆,你有这个义务!她站起来脱得一丝不挂,然后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对我说:“你来玩我呀,象你玩那个肥女人一样玩我呀!”我立刻象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仆倒在她身旁,心中又耻辱又愤怒,如被刀割。<br>  <br>  我们第一次是在校门口的招待所里,在此之前已经亲吻、抚摸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赵悦就是不肯接受我最后的检阅。为这事我们吵了第一次架,我说你跟他都能干,为什么跟我就不行?赵悦满脸通红,说陈重你不讲信用,你说不提那件事的!你到底把我当成婊子还是你女朋友?!吵到不欢而散,她连晚饭都没吃就回去了,任我在楼下千呼万唤,也不肯露面,最后连看门的大爷都烦我了。不过这事对她还是有一定促进作用,三天后她就跟我走进了招待所。脱衣服之前她一本正经地问我:“我不是处女,你会不会介意?”我急猴猴地过去解她的扣子,嘴里说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她拍了我的魔爪一下,说你站远点,听好了,“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我今天给了你,是希望你以后娶我,你做得到吗?”我正在忍受性欲的剧烈撞击,体内的荷尔蒙如江河倒灌,不假思索地说做得到做得到,赵悦立刻开始脱裤子,几年后她跟我说,其实她也是一直在强忍着。<br>  <br>  往事如流水,我象一个无知懵懂的败家子,一路挥霍而来,直到结局的那一天,才发现自己已经一文不名。<br>  <br>  婚姻登记处的办事员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她说你们俩多般配啊,真可惜,赵悦听着突然转过脸去,用力地眨巴着眼睛,胸口一起一伏的。离婚的资料都准备好了,我把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和照片一一递过去,心里痛得发麻,对赵悦说,你今后就不是户主了,她一下子哭出了声,一只手用力地掐我的肩膀。办事员看到这个场面,连声说要不得,你们这个我一定不能办,办了是要伤天理的。我叹气,说没有用的,我们早就商量好了。她愤怒地瞪我一眼,说你们男人就是没良心!然后问赵悦:“小妹,你咋个说?”赵悦哭着点头,说是我要离婚的,跟他没关系,你就给我们办了吧。看得办事员也在里面掉眼泪。<br>  <br>  离婚协议书上少了一个签名,我签完了,把笔递给赵悦,说:“这个还挺象赵氏家法的。”她立刻抖成一团,靠在桌上写不出字来。办事员在最后关头还不死心,“我最后问你们一句:你们是不是想好了?”我看着赵悦,她眼中满含热泪,我嗓子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嘶哑着说:“你真的…不后悔?”办事员也在旁边劝,“结发夫妻啊,小妹再想想吧。”赵悦不顾旁边那么多人看着,趴在我怀里就哭,一边用拳头捶打我的胸膛。我温柔地说不离了好不好,我们回家。赵悦不说话,只是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擦干眼泪,对办事员说,我们想好了,办吧。我一下子蹲到了地上。<br>  <br>  成都的今天艳阳高照,街头行人如织,我搂着赵悦走出来,在滚滚人流中依偎前行,一步泪痕一步叹息。经过人民公园门口,看见一个胖子扑通栽倒,我笑了一下,心情突然好起来,问赵悦要不要吃点东西,她点了点头,跟我走进肯德鸡。<br>  “男人是不都是这个德性?见了美女迈不动腿?”赵悦吸着麦管问我。我说大多数吧,你那个企业家情人肯定也靠不住。说到这里我有点沮丧,说离都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赵悦脸红了一下,说肯定不象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我说你不会嫁给他吧,她说你胡说什么,我们只是比较聊得来的朋友。我一下子高兴起来,扭扭捏捏的问:“呃…你如果再找男朋友,会不会…第一个考虑我?”她低下头去,不说话,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盘子上。过了半晌,她说:“你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对我好?”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的话:“你呀,就是个驴球脾气!”<br>  <br>  我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书和影碟。赵悦默默地帮我收拾好,装在一个大旅行袋里。我提起来就往外走,她在背后叫我:“陈重”,我转过身,赵悦仰着脸帮我理了理头发,柔声说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眼泪叭嗒叭嗒地落在她的头上。<br>  <br>  妈妈知道我的事,连续几天都没心思做饭,一天到晚唉声叹气,让我无比气闷。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音乐,看书,但只要一想起赵悦,心就象被刺穿了一样疼痛。老两口坐在客厅里比赛谁更深沉,相对唏嘘,老汉的白头发眼看着就多了起来,我心想自己真是不孝,快30岁的人了,还让父母这么操心。吃完饭赵悦打电话问我怎么样,我说挺好的,跟她请示“我晚上回去睡行不行?”赵悦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苦笑了一下,想以前她天天盼我回去,现在我想回去都不行了,心里又是一阵难受。老汉敲敲门走进来,脸上挂着拙劣的笑容,对我说:“兔娃儿,杀一盘?”我胸口一下子滚烫起来,眼泪在眼框里打了几个转,被我硬生生地憋回去。<br>  <br>  爸爸的棋艺还是那么臭,刚80几手,就被我杀死了一大片,他推枰认输,想劝我两句,又找不出话来说,只是闷闷的坐着。正尴尬间,王大头打电话来,说没想到你娃真的离婚了,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有点生气,说闭上你的臭嘴,这事跟她没关系。他嘿嘿地笑了一声,说不跟你一般见识,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们在零点二楼,你快点过来,一醉解千愁嘛。我问他:“李良在不在?”他说在,屁娃娃正被我坐在屁股下,“就是他让我叫你的。” <br><br> <br>  (二十)<br><br><br>  我妈找婚姻介绍所帮我介绍了几个女朋友,开始我坚决不去,说这都什么时代了,还那么老土,我自己不会找?老太太哼了一声,说看你找的什么东西,又骗你房子又玩弄你感情。她最近对赵悦一肚子怨恨,上个星期跟我姐一起去找她,希望能为我们说合,没想到正好碰见她跟一个男的促膝谈心,神情亲密,我姐说老太太当时就有点哆嗦,说了几句话拂袖辞去,回家后喃喃咒骂,说赵某人长着一颗贼心,“结发夫妻,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也真忍心,说丢下就丢下了。”然后置一个医护人员的工作常识于不顾,预言赵悦未来儿子的肛门缺陷。我听见这事,心里象被什么扎了一下,火烧火燎地疼。晚上打电话给赵悦,强作欢笑,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赵悦说正在考察,还说这次一定要找个人品好的。我指责她不讲义气,“不是说好了优先考虑我吗?”她叹了一口气,说你有时候真挺单纯的,“你真的认为我们两个有可能复合?”我勾着头坐到沙发里,半天说不出话来。<br>  <br>  我妈老是鼓动我跟赵悦重分家产,然后掰着手指头帮我算帐:房子的首期12万,我出了3万,老汉赞助了2万;全套家具3万多,全是我买的;全套家电不下2万,我姐赞助了一半,总数合计7万多,还不包括我每月供房的钱。刚离婚时我还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说赵悦只是暂时保管,“早晚还是我的。”出了这件事后,我妈催得我更紧了,说你要不好意思说,我替你说去。我一下子急了,跟老太太瞪眼睛,“你别烦了好不好?不就那么几个钱吗?再说,”我的喉咙堵住了,“赵悦哪有什么钱?”<br>  <br>  大学时代的赵悦一直都很穷,当时我每月生活费400元,她只有150,加上学校每月发的49块5毛钱补贴,也就刚刚够花。赵悦后来伤心地告诉我,说看见其他同学买漂亮衣服,她总是一个人躲在蚊帐里,心中充满惆怅。我听了很是心疼。大三下学期,我斥300元巨资给她买了一套灰色的职业装,赵悦感动得都快哭了,狠狠地抓着我的手,象梅超风在练九阴白骨爪。那是1995年的春天,樱花烂漫,柳丝飘扬,我和女生赵悦在礼堂后的小树林里紧紧拥抱,对生活充满信心。而七年之后,那套职业装早成了抹布,就象我们曾经热烈过的情感。<br>  <br>  我妈共给我安排了四次面试,四个人各具特点,第一个健壮无比,身材象是搞举重的,我喝了会儿茶,借口公司有急事,仓皇逃离现场。我妈问怎么了,我说我打不过她,“你不想你儿子天天鼻青脸肿的吧?”第二个长得倒还有几分姿色,就是粉搽得太厚,象戴着一顶钢盔,一见面就问我有没有房子、有没有车子,我说只有自行车,还是借钱买的,她马上就冷了脸。每次面试,我妈总要介绍我是“短婚”,意思是我的婚姻不会给我任何影响。我在一旁听着,目光黯淡,心想那三年的时间,究竟对我意味着什么?是一个玩笑、一场游戏,还是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而经历过那一切之后,我还有没有勇气再来第二次?李良说婚姻和卖淫嫖娼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是批发,一个是零售而已。说得我黯然神伤。<br>  <br>  那天我们三个喝了23瓶生力啤酒,午夜之后,李良打电话叫来一个小姑娘,念旅游职高的,漂亮得让人心跳。李良搂着美女,吊二郎当地说他算是想开了,“生活以快乐为本,不必拘泥规则”,说完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是吧?”那姑娘含羞点头。我端起酒杯,看见舞台中央灯光闪烁,一个长发飘飘的帅哥正在嘶哑着歌唱:“再靠近一些/一朵花正在枯萎/再靠近一些/你会看见我眼中含满泪水……”我转过头来,看着我的朋友李良,他的脸在角落里幽幽地泛着青光,象一块冷却的金属。他的双眼和十年前一样明亮,只是多了一丝冷冷的笑容,我醉醺醺地靠在椅子上问自己:这就是我们曾经热切盼望过的未来生活?<br>  你注视它<br>  它就会燃烧<br>  把你的目光烧成一堆灰烬<br>   ——李良•《天堂•柴》<br>  <br>  李良和叶梅分居了,他说起这事,不无怨恨地看了我一眼。王所长说喝酒喝酒,今晚谁再提不高兴的事,老子就把他铐起来。其实我一直都有点看不起王大头,觉得他层次低,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这么多年了,他一点亏都没吃过,一步冤枉路都没走过,除了运气之外,肯定也不乏生活的智慧,李良说他是孙猴子假扮的猪八戒。王某人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不象你们,东想西想的,我只要白天有口喝的,晚上有把摸的就够了。据说这厮最近又要升官,调到分局去管装备,是一个著名的肥缺。李良不无嫉妒地说你赚钱比我容易多了,又没风险又不用费脑筋。王大头装纯洁,说我可是人民公仆,吃吃喝喝无所谓,还真不敢伸手大把捞钱。我没好气地打断他,“你娃买房子的30多万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李良连声附和,说就是就是,“你家里一柜子的五粮液难道是你尿出来的?”<br>  <br>  抨击完贪官污吏,李良看着我笑了笑,昏暗的灯光下,我分不清那是真诚还是讥讽。从凯撒大酒店回来后,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想请求他的原谅,不,是饶恕。我认为这世上有几样东西是重要的,其一就是李良的友谊。但他每次都是直接挂机,听都不听,我讪讪地放下话筒,嘴里腥臭不堪,象咬破了自己的苦胆。<br>  <br>  我桌上摆着一张我们宿舍的合影,那是在1993年的长城,李良搂着我的肩膀,我掐着王大头的脖子,陈超木头一样站在旁边,已经死去的老大流里流气地叨着香烟,结实得象一头公牛。八年之后,我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当年的画外音,李良说:“我们今后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大补充:“有逼同操!”然后一群人哈哈大笑。八年之后,我看着这张照片有些敬畏,我从来不信命运不拜神,但在那一刻我想,是谁改变了照片中少年们的生活?是谁把他们分配在生死两岸?或者,我的裤裆里又在隐隐作痛,是谁让李良踢向我们的友情?<br>  我曾经问过自己,如果李良不是那么有钱,我还会不会如此重视他?<br>  我不知道。<br>  <br>  那天晚上我们喝得都有点高,我到卫生间抠着嗓子吐了一次,出来后支持不住了,扒着洗手池的台子大口喘气,感觉自己象一条搁浅的鱼,正为了最后一口水拼命挣扎。服务生拿热毛巾敷在我脖子上,一面帮我用力按摩,我突然想起以前靠在沙发上让赵悦掏耳朵的情景,嘴里又酸又苦。坐回桌上又喝了一瓶,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要回去看看赵悦。王大头用力把我按回椅上,粗鲁地骂我:“日你妈,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我嘴唇哆嗦了两下,酒气上涌,心里又屈辱又伤感,抽抽嗒嗒地哭起来。李良也喝多了,在那里傻乎乎地笑,看见我哭更是笑得直往地下出溜,小美女吃力地扶着他,被他一把推开,说:“去,去陪陪我哥们,今晚他就交给你了。”美女白他一眼,李良又开始笑,说出来的话却是阴毒无比:“都少他妈的跟我装蒜,不就是想我的钱吗?我给你一万,你…不干?”<br>  <br>  那夜的乐声震耳欲聋,灯光明灭不定,在零点酒吧的二楼,一个人在哭泣,那是陈重,另外一个人哈哈大笑,那是他的情敌和朋友。从更远的角度看去,渐渐沉睡的成都象一座巨大的坟墓,偶尔有几星灯光,那是残存的生命的磷火,而那些哭着笑着的人,正慢慢走向死亡的穹顶,就象墓道里的蚂蚁。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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