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流在他乡 <br><br> 越南是一个极为炎热的国家,气温常年控制在三十度以上,对我这样一个胖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br><br> 在这个异乡国度里,我显得很有人气,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在马路上总能引得路人驻足观望,这使我显得很有成就感。 <br><br> 从飞机下来,一出安检的大安,就有七八个小孩子围上来,有拖脚的,有抱大腿的,分工极为明确,每个孩子有讲着一口顺利的中国话,他们不停的冲我喊:爸爸!爸爸!给钱。给钱! <br><br> 当时我气坏了,暗想幸亏是单身一人来这里,如果拖家带口的让这帮孩子缠住,哪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br><br> 孩子们个头虽然不大,但劲却都不小,而且都很卖力,他们的努力最终让我不得不相信:不给他们钱他们是绝不会痛快离去的,他们那饿狼般的眼神足以证明这一点。没办法,我只得从钱包里找出一张最小面额的美金扔给他们,任凭他们四下里争抢。 <br><br> 本以为这样就完了,可没想到他们仍扯着我不放,边扯着我还边四下招呼,满嘴是我听不懂的越语。我估计那话绝不是什么好话,如果翻译成中国话准是:这里有个傻逼肯给钱!快来呀!堵如此类。 <br><br> 听到他们的讯息,周围不知从哪儿忽的就冒出了一大帮孩子,动作之迅速真是叹为观之,他们呼啦啦的往上一围,看那架式,把我撕了都有可能。 <br><br> 还好,警察及时赶到,用警棍把他们赶的四散奔逃,他们什么也没抢着我的,反而在我身上留下几口唾沫做为纪念。 <br><br> 这就是越南,一个盛产红木的国家,一个关系我下半生命运的地方。 <br><br> 我搜寻的第一站是胡志明市,也就是以前所谓的西贡。这座城市的繁华是显而易见的,根本没有我最初想象中那么败落。最起码,这里的消费水准出乎我想象的高。一个苹果的价格在国内能买到一整筐。 <br><br> 越南的饮食习惯很不适合我,他们常吃的一种叫做鱼露的东西我一闻就晕,然后就没完没了的呕吐,就象喝醉了酒似的。 <br><br> 到这儿来的第一个星期,我瘦了十斤,比任何吹的天花乱坠的减肥药都管用。我那几天根本就没干别的什么事,就是没完没了的蹲在厕所里,我几乎要屙得虚脱了。 <br><br> 细细算来,这一个星期里,我根本就没吃什么,就是吃了也都吐了出来。我怀疑把苦胆都吐出来了,因为嘴里总是没完没了的苦,吃糖也不甜。 <br><br> 那天早晨一醒来,我就觉得实在受不了了,如果再不吃一顿象样的饭,我宁可暴死在街头。 <br><br> 好在越南的华人很多,街头的中国餐馆也很多,一番选择之后,我走进了一家有着汉字招牌的餐馆,我选择这家的原因是它门口的招牌没有错别字,而且那个中文的“菜”字写得异常的大,让人一看就有一股子食欲。 <br><br> 可等我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面根本就没菜,就是有菜也都包到面里了,这就是一个单纯的饺子馆。饺子就饺子吧,至少是中国风味的玩意,解馋不行,吃饱总该没问题。可事实上,我不仅吃饱了,解馋了,也破财了。 <br><br> 很意外,这里的饺子竟然是按照个数来卖的。更意外,这里一个饺子竟敢卖到人民币一块钱!不可思议的是店主说起这价来还是一脸的理直气壮。放到国内,这家伙早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被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br><br> 于是我明白了,物以稀为贵,什么都是这样,不管是饺子还是感情,在理论上来说,都一样。 <br><br> 越南正是这样一个地方,与我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现实有很大的差距,就象个虚拟的空间一样。 <br><br> 我在越南待了三个月,被越南的太阳晒得黑黑的,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人相信我是中国人了,都以为我是柬埔寨人。 <br><br> 在当地我找了一个翻译,是个中国人,女的,年青,很瘦,也很丑。她在越南贩了三年苹果,最后这一次时间没掐好,苹果全烂了,赔了她个底朝天,连回家的机票都没了,要多惨有多惨。 <br><br> 她的越南话说的很熟练,尤其是越语里的“苹果”这词,她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哆嗦,就跟过敏似的,满脸潮红。另外,还不能让她看到苹果,只要她一瞅见苹果,顿时就会变得含情脉脉,哭得跟泪人似的,两眼通红通红的。 <br><br> 领着这么一个翻译,情欲什么的是一点没有,同情心倒能萌发不少。好在我也是个穷鬼,没什么可帮她的,好在她还是个丑鬼,不然我真就把自己捐给她了。 <br><br> 在越南,制造红木工艺品的工厂很多,能工巧匠更是多如牛毛。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那月光宝盒的制造者,就算不是制造者,也能知道点宝盒的下落。所以,放过谁我都能遗憾成满脸灰色:没准跑掉的这人恰恰就是我要找的人呢! <br><br> 在越南,请人喝酒很贵,因为选择只有两种,不是洋酒就是啤酒,洋酒都有数,开一瓶就得几百上千甚至上万,相比之下还是啤酒便宜。可就是便宜,老虎牌的能卖到八块钱人民币。好在越南人对下酒菜没什么讲究,几块桔子皮就能糊弄下一顿来,即便这样,喝醉一把最少也得花费一百多块人民币。 <br><br> 我一个人一个人的请,喝得我头晕眼花,喝得我冷汗直流。眼看着钞票一张张的散去,而月光宝盒的消息还一点边没有,我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br><br> 即使是虚拟的世界里也得生存。没有生存的空间,就没有一切。没有生存做为首要条件,别的谈什么也是多余。在任何一个地方,这句话都是真理。 <br><br> 胡志明的阳光很明媚,剌眼的晃着我的眼睛,只要走在街头,我就会没完没了的感觉到头晕目眩。 <br><br> 在太阳下面,我跟女翻译大汗淋漓,热得我都要吐出舌头。女翻译边擦着汗边问我,你吃饱撑的没事找事到越南来干什么嘛,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br><br> 我迎着胡志明市那明媚的阳光告诉她:与爱情无关。 <br><br> 越南人普通不高,似我这般一米八零的身高在越南已等同于巨人,走到哪里都能引来众多越南姑娘的眼神,用句中国话说,回头率很高。 <br><br> 我居住的那间房子是个中国人让给我的,房租折合人民币每月一千。刚开始我还挺感谢他,可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光倒手就挣了我三百多。住在这座楼上的都是外国人,对越南人来说都是外国人。在他们中间有不少中国人,也有不少台湾人。大家的模样都没什么差距,唯一的不同是其它人都比我有钱,这让我很是生气。 <br><br> 不过,越南也是一个讲法制的国家,也不能抢不能偷,所以只好眼睁睁的瞅着人家大把美金大把美金的花来花去。尽管羡慕也无可奈何。 <br><br> 我跟其他人说我是一个旅游者,他们都相信了这一点。但很快,他们就不信了。没有任何一个旅游者会傻到的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大半年。风景再好也用不着看大半年。有那半年眼睁睁的瞅着,再美丽的姑娘也得变成老太婆。 <br><br> 怀疑我身份之后,他们便开始猜测我的身份,有人问我是不是卷了一笔钱跑到这儿来躲难的?有人问我是不是犯了什么罪出来避风头?甚至还有人问我是不犯了政治错误来寻求政治避难? <br><br> 我说什么都不是,我就是吃饱了撑的太难受,到越南来消化消化食的。 <br><br> 他们看看我,然后问:你自己相信吗? <br><br> 我说不信。 <br><br> 他们一哄而散,然后大叫,得,又来了一个“嘴子”! <br><br> 不分大小,住在这座楼里的都是生意人,谈起生意来头头是道,骂起人来也虎虎生风。跟他们混在一起,很容易就变的流氓气十足,也很容易就有了生意头脑。 <br><br> 人只要有了以上这两点,经济意识就会变得很强烈。想不做生意都不行。 <br><br> 我第一笔生意是跟对门的阿强做的。阿强上海人,来越南是贩沙轮的人,他的生意做的挺大,钱也挣了不少,媳妇也很漂亮。只是很可惜,他竟然是个性无能者。关于这一点的真实性,我一点都不怀疑,因为这是他亲口说的。没有人会傻到拿这事跟自己开玩笑。 <br><br> 这笔生意的内容很简单:我给楼上一个叫做阿健的台湾人戴一把绿帽子,他就付我一千美金。如果能让他当一个便宜老爸,而且揭穿这迷底,他会付我双倍。 <br><br> 这生意很合算,怎么想我都没什么吃亏的地方。就是赔到家,也不过是复习了一把男欢女爱的体力活。而且,这还是在一个异乡国度里,光那浪漫的情调就足以把我失去的所有损失补回来,况且,他还会付给我美金。 <br><br> 阿强跟阿健的仇恨很大,完全是生意上的。既然是生意上的恩怨,那就没什么对与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都为自己着想,就是有什么分歧也是大家思路上的不一致。 <br><br> 不管怎么说,阿健是惹着阿强了,尽管他们表面上嘻嘻哈哈,有说有笑,见面甚至都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互问“吃了?”可实际上只要阿健一转眼,阿强就骂不停口。我随意听了几耳朵,然后大体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br><br> 阿健抢了阿强一笔生意。就是人家本来要买阿强的沙轮,可最后却买了阿健的。其中原因尽管多种多样,但从阿强方面考虑,自然是阿健不对,因为他获利了呀。 <br><br> 毕竟还是朋友,也都是同行,正面冲突显然不好,于是背后下黑脚那就成了必然。 <br><br> 阿强选择我做这笔生意的理由我没仔细想过,大略一想时,也总把我的英俊成熟的魅力搬到正题上。可事实并不是如此,阿强跟别人谈起这事时则是另外一种解释:整楼属那小子最惨最窝囊,如果阿健都能让他给戴帽绿帽子,那不就跟让收破烂的扣了绿帽子一样吗?那阿健得窝囊成啥样呀,哈哈哈……等这番话流传到我耳朵里时,我已经得手了。阿健那妞儿是中国人,是南方一个小镇里的,跟男朋友来越南跑布匹生意,结果生意没跑成,男朋友倒跑丢了,几翻折腾,几次流浪之后,她就成了台湾老板阿健的马子。她也得生存呀。跟那个台湾家伙在一起,她别的没学会,风情万种可是学了个十足十,她现在就跟那些俗得不能再俗的台湾电视剧里出现的臭女人一样,嗲得不能再嗲,我几乎没费什么力就躺到了她的床上。 <br><br> 然后,我就从阿强那儿领到了一千美金。他给钱时冲我说,兄弟,你再加把力,就能拿双倍了,如果是双胞胎,我给你四倍。 <br><br> 我这人一惯的原则是见好就收,这一千挣的容易,后面的挣起来可就不容易了,这我有数。 <br><br> 于是我又去找阿健,告诉他有人要给他戴绿帽子。只要付我一千美金,我就告诉他幕后人是谁,具体情况如何,帽子是否戴成,等等。 <br><br> 阿健更痛快,二话不说就给我点钱,一千美金,一张不少。 <br><br> 我也很痛快,一五一十就把阿强要办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他,唯独不提这方案的执行者是我。他骂了一通,然后冲我说,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br><br> 他一张嘴,我就知道又有生意可做了,顿时兴奋得不能自制。 <br><br> 他给我的生意跟阿强的那笔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是他出价高。他出二千美金,我负责给阿强戴绿帽了,如果能让阿强做个便宜老爸,再公开出来,价款就加倍。 <br><br> 我说你挑我做这生意真是有眼光,整楼属我最惨最窝囊,如果阿强都能让我给戴帽绿帽子,那不就跟让收破烂的扣了绿帽子一样吗?那阿强得窝囊成啥样呀,哈哈哈…… <br><br> 阿健一听说是呀是呀,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可真有本事,我想什么你都什么,怎么样,这生意你做不做? <br><br> 我说做,怎么不做,没本的生意凭什么不做,再说又不是做第一次了。不过,我得先收定金,付一半吧。 <br><br> 阿健一句废话没有,直接给我点钱。唉,人家台湾人做生意就是有一套。不过,这一次我就没动做生意的念头,赤裸裸的,拿了他钱之后,我立马就搬了家,离他这儿远的不能再远。不出意外的话,在他有生之年是不会再碰到我了。 <br><br> 然后,我开始继续在越南流浪,边流浪,边寻找与月光宝盒有关的任何线索。 <br><br> 与爱情无关 <br><br> 在越南晃得久了,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成了越南人。我跟越南人一起打牌,一起踢球,一起喝酒,甚至还一起外出打群架。我把这一切理解为自己的付出。只有付出才会有收获,不然,我是不会找到任何关于月光宝盒的线索的。 <br><br> 在那里,我几乎没什么其它的娱乐项目,电视看不懂,也不想看,从画面上来看他们永远都在没完没了的开会。因此,我只能没完没了的陪周围这几个越南朋友瞎逛。边逛边在暗地里乞求,一不留神就能找到月光宝盒的下落。 <br><br> 老人给我的唯一线索是一幅因年代久远而泛黄的卷轴画,内容是一男一女在一个草地上缠绵,色彩单薄而没有张力。我怀疑这是张春宫画,如果按照现在新闻出版署的对非法出版物的鉴定标准,它肯定逃不了黄色的嫌疑。 <br><br> 老人说,只要找到那块草地就能找到那个女人,然后再对那女人转达一声“对不起,我后悔了”,她就可以带我找到另外一个月光宝盒的下落。 <br><br> 老人说这话时很心酸,于是我读懂了他那句“对不起,我后悔了”是什么意思。他跟我一样,也是为了一件什么事伤了女朋友的心,也想借助月光宝盒的帮助将这一切抚平。 <br><br> 不过,从他给我的这幅画上,我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草地是没什么希望了,每个草地都一样,全都是绿油油的,想通过它们的区别来断一哪一块是那一块,根本就不可能。人的视力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 <br><br> 直接找到那女人更不能。每个女人都长得差不多,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唯一的不同是五官的比例。可这,能是那么容易分的? <br><br> 我的唯一依据就是那一张绝不是什么名家手笔的画,画上的女人五官模糊,泛着可疑的黄色。 <br><br> 不过,一点希望也是希望。对溺水者来说,一根稻草就可能是整个生命。 <br><br> 我开始频繁的出没于越南各街头种形形色色的寻人社团,他们答应的都很好,收费也很低,可就是死活不办事。每次都是我催急了,他们就随便找俩越南妞儿给我凑数。按照那张画出现的年代,上面那女人怎么也得有个七八十岁,可他们给我找来的妞儿,细皮嫩肉的,一掐都能出水,就是往死里算,她们也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br><br> 这不能怪他们。因为衣着、身份、语言的差异使我变得古怪。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一个神精有些问题的异国流浪汉来寻找梦中情人,这么执著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情欲过盛而已。 <br><br> 所以,我一直毫无所获也是理所当然。 <br><br> 本来,我对这事就是抱着办不成的态度来办的,办成了,喜外之喜,办不成,意料之中,所以,永远都充满信心。 <br><br> 在这种环境下,如果再没有信心,那就毫无生存的意义了。 <br><br> 我相信这一点。 <br><br> 我只能相信这一点。` <br><br> 我整日无所事事的在越南的大街小巷里闲逛,眼光飘忽的在一个又一个越南女人脸上盘旋。从二十几岁到八十几岁,一个也不放过。我神情的专注常常让人误会,以为我是有着某种特殊爱好的邪恶之徒。这让我挨了不少白眼,甚至有人想动手打我。好在在他们眼里我是外国人,这层关系所营造的保护伞使我至今还有力气继续在街头穿梭。 <br><br> 我见过无数跟那幅画中人物接近的女人,也无数次的听她们用越南话骂我混蛋、白痴、流氓等等。不过,我从来没为此失望过。这就跟买彩票一样,尽管买的时间是想着中奖。但中奖的概率小之又小,不中是正常,中了反而不正常。 <br><br> 由此我不得不怀疑,我的返回就是来受磨难的。 <br><br> 要不,现在的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br><br> 很多事情都是在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才出现转机的。这是一个百试不爽的真理。 <br><br> 遇见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前提下。 <br><br> 很多事情都是在抱着极大幻想的时候快速的走向毁灭,这也是一个百试不爽的真理。 <br><br> 遇见她也是在这样一个前提下。 <br><br> 那是一个越南的什么节日,知道这节目的原因是我看到很多人都围在家里喝酒。在这一天,酒是全体男人的朋友,即使连街上的流浪汉都抱着一瓶酒左摇右晃,满面红光。我在一家酒馆坐下,翻看了一通挂历才发现,这天竟然就是中国传统的节日“春节”。这是我第一次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过这个节日,伤感而意外。 <br><br> 酒馆里有很多人,我和他们聚在一起,喝一种叫做“老虎”牌的啤酒。这种啤酒的瓶子很小,拿起来很顺手,喝起来也顺口,不知不觉的,我就进入了兴奋的状态。然后,我开始和一个叫做同样进入兴奋状态的叫做“陈”的越南华人后裔互相引为知音。他的酒量很大,我怀疑他从生来就没醉过。 <br><br> 他问我看没看到过雪,真实的雪,手一触就融化成水的雪。 <br><br> 我说见过,雪很干净,是六角形的,很漂亮。 <br><br> 他说简直不可思议,它们美得让人只能相信是一种神话。 <br><br> 我说我的家乡每年都下雪。 <br><br> 他说真幸福。 <br><br> 我说我来找一个女人。 <br><br> 他说一样,都在找女人,是男人都在找。 <br><br> 然后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那种叫做酒精的催化剂使我们变的很亲热。我们亲热的喝酒,亲热的唱歌,亲热的一起在胡志明市的街头散步、流浪,就象两个傻得不能再傻的孩子。 <br><br> 再然后,我去了他家,一间简陋的木制房屋。在这个光线昏暗的小屋里,我见到了一件让我灿烂无比的东西。 <br><br> 我看到了一幅画。一幅让我惊奇万分的画。 <br><br> 画上有着一男一女,在一片草地前缠绵,手法一般,似乎不是什么名家所做,但内容却跟我随身携带的那幅画有着惊人的相似。 <br><br> 由于时间的关系,那幅画泛着枯黄的光泽,在这个昏暗的小屋里,显出一片金子般的灿烂。 <br><br> 我吃惊,我兴奋,我激动,我甚至都想振臂高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问这画是怎么来的? <br><br> 他说画是祖传的,画面上的男人是他爷爷,画面上的女人,是他奶奶。 <br><br> 我问他奶奶还在吗? <br><br> 他说在,但是年岁已高,现在耳朵都聋了,基本不见外人。 <br><br> 我让他带我去见她,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我显得很激动,以至我的嗓音都有些发哑。我怎么能不激动呀,眼看着下半生的巨大幸福就这样飘到了眼前,谁能够克制得住自己? <br><br> 可他不听我的,他说奶奶不见人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不可能因为刚认识几分钟的我而改变这一惯例。 <br><br> 他的态度很坚绝,无论我怎么说都没用,我想动手,但考虑到这是他的地盘,菜刀什么的具体位置我一无所知。我想贿赂他,但钱包太轻飘,再买几瓶酒都不可能。 <br><br> 这样,我只得把我随身带的那幅画给他看。我说我到越南来就是为找画上的这个女人的。我相信这对我重要,对这个女人也很重要。 <br><br> 他看看我的画,再看看自家墙上的画,左一眼右一眼,仔细的看着。 <br><br> 然后,他没再说别的废话,直接我把领到了后院。在一个更为昏暗的木屋里,我看到了那个女人。说实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面前这个苍老而瘦弱的老人跟画上那个风韵尚存的丰满女人联系在一起。时间的印痕在她脸上体现的太明显了。 <br><br> 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时间的恐怖。 <br><br> 她孤零零的守在不足五平方的木屋里,双眼呆滞,神情僵硬,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紫黑的霉斑,没有一丝光泽。我推门进去时,她正在剧烈而凶猛的哆嗦着,边哆嗦边不停的咳嗽,让人看着是那么的伤感。我跟她说了很多,也比划了很多,但她的表情始终如一,没有一丝的变化。 <br><br> 陈告诉我,她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她已经聋了,思维也已经乱了,这种壮态已经持续很久,任何人也不能改变。 <br><br> 我直接拿出那两张几乎完全一致的卷轴画,轻轻的展开,静静的摆在她面前。在她那猛烈的哆嗦中,我依然看出了她的震动。在那一瞬间,我从她的眼里读到了很多东西,有对即将逝去的生的渴望,有对遥远过去的怀恋,有对美丽往事的思念…… <br><br> 她静静的抚摸着那画,良久之后,她那深陷的眼窝里开始流淌出清澈的泪水,一滴一滴全部打落在那两幅画上。 <br><br> 老人不停的抚摸索着画,鼻息间的强烈气息在诉说着她的激动有多强烈。 <br><br> 我告诉那个老人,那幅画的拥有都要跟她说一声:对不起,他后悔了。 <br><br> 这简单的一句话,我费了很大的劲才用手跟她比划明白。然后我继续不停的比划着问老人:月光宝盒,知道月光宝盒的下落吗?知道多少就告诉我多少呀,你倒是快说呀。 <br><br> 老人抬起头来,飘浮的眼神变的开散,她做了很大的努力才一字一顿告诉我:事实就是事实,一切都不能重来,否则,你会失去的更多。 <br><br> “事实就是事实,一切都不能重来,否则,你会失去的更多。”这是她生命中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她的眼睛便安祥的闭了起来。之后,一滴清澈的泪水在她心跳的最后一刻滑落在了那泛着枯黄色泽的旧画上。位置正好在她头像上,把她的脸弄得一团模糊。 <br><br> 她走了,毫不留情的卷走了我最后的一线希望。 <br><br> 我找遍屋里的所有角落,连地都挖出一尺多厚,可没有任何收获。“陈”告诉我,他奶奶已经在这间小屋里生活了几十年,这一点他最清楚,这间屋里不可能有任何秘密。他从来就没听他奶奶说起过什么月光宝盒,他奶奶唯一会说的,就是跟他爷爷的那段没完没了的缠绵,他家的所有人都听烦了。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会单独住在这间不足五平方米的木屋的原因之一。 <br><br>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个巨大的陷井。 <br><br> 或者,我让国内的那个老人涮了一把。他让我到越南来,无非是来替他跟情人说一句对不起,以前来证明他感情的真实性。 <br><br> 或者,我是让时间涮了。时间的变化与不可阻挡性彻彻底底的捉弄了我一把。 <br><br> 在月光下,我清醒的计算了一些时间的规律。越算越觉得这太反常了。如果按照时间正常的变化规律来计算的话,应该是这样的:我从另一个空间,在月光宝盒的帮助下,经过时间的简捷轨道来到这里…… <br><br> 如果事情的变化确实是照此进行的话,在这两年时间里,我所有的一切行为都只应该是重复,而不应该是创新。 <br><br> 这时的我理应出现在我以前所出现的位置,或者是在我家里。或者是在那个旧城镇。 <br><br> 我怎么会被人指到越南,而我又心甘情愿去寻找那个女人?这很让人费解。 <br><br> 还有,他把我指到越南来到底是干什么呢?为他的目的他的解脱,为我的目的我的解脱?思前想后,我仍无法知道准确答案。 <br><br> 也许,这仅仅是一场骗局,一场真实与虚拟交错时玩的小把戏。 <br><br> 也许,时间的不规则的变化导致了整个事件的颠倒,该这样的成了那样,该那样的却成了这样。该真实的成了虚拟,该虚拟的又成了真实。 <br><br> 也许,我现在就是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中。 <br><br> …… <br><br> …… <br><br> …… <br><br> 真实与虚拟已经在我所能看到的任何一处空间发生争执,谁是谁非,我根本就无法做出从容的判断。也懒的再去判断。<br><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