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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momo 于 9.11.2009 16:07 编辑
(zt)
话说唐朝,有个被称为“诗窖子”的诗人王仁裕,他写有两首诗,说的是他同一只猿的因缘与过往。
王仁裕在汉中做官的时候,同家眷一起住在官署里,无论处理公务还是日常生活,大体都在同一个区域内活动。
有一天,下人传话,说是有一个在巴山深处采野果、打野味的土人,今日捉到了一只小猿,献给王老爷。
那小猿只有巴掌大小,身上是淡粉色的,毛还没有长齐,好像是刚出生不久的样子,一双黑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也不怕人,王仁裕见这只猿看起来很是慧黠,就叫人捧到后房去养了。
从此,他的生活,也充满了野趣,每天从官署回来,都要同这小猿戏耍一番,小猿同他也很是亲近。后来,王仁裕给这小猿取了个名字,叫做野宾。意思是,从山野深处来的客人。叫了几次,小猿就知道,这是叫自己呢。每当他一喊,野宾野宾,那小猿便吱吱叫着,声声应答。
到底是山野里的动物,生长的速度奇快无比。没过几年,野宾就长成了一只身强体健的大猿。王仁裕觉着整天栓着它也不是办法,就叫人把套在它脖子上的绳子松了,让它自由活动。没想到,放开容易,再想逮住可就难了。
野宾天性里的野性因子开始复苏,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乖巧了。其突出表现就是逢人便咬,王府里的人,上上下下,身上几乎都有野宾的牙印。大伙儿苦不堪言,又拿它没有办法,见着野宾的影子,就躲得老远。
阖府上下,它就怕一个人——王仁裕,每当做错事的时候,王大人一声断喝,它便趴在地上,俯首帖耳,一动不动了。嘴里还吱吱地叫着,做出羞愧的样子,让人觉得,又是可爱,又是可恨。其他人等,纵然手里拿着棍棒和鞭子,气势汹汹,它也毫不畏惧。该抓抓,该咬咬,从不耽误它搞破坏。
野宾一天天长大,留在身边,野性难驯,而且,纵逸山林,才是一头野兽的终极追求吧。
第二天,王仁裕就叫府里的家丁,把野宾带走,送到巴山深处,离府衙有一百多里的溪洞里去,那里有很多猿群,与同类在一起,也许,野宾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没了这只山大王,家里是清净了不少。王仁裕却觉得若有所失,门外有脚步声的时候,他总是条件反射般地喊一声:野宾。当然,他心里知道,野宾已经叫人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两三天以后,家丁回来复命了。王仁裕在书房里,问起他们路上的情形,家丁张开嘴,刚要说话,忽听得厨房里传来一阵噪扰声,大家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推开厨房的门,只见一只大猿,正在那里到处找吃的。——那不是野宾,却又是谁!
原来,野宾记得来时的路,而且,比他们走得还快。先家丁一步,回到王府了。
失而复得,王仁裕也是百感交集。为了避免它出去闯祸,特意叫人拿粗大的绳索,套在脖子上,栓在家里。
谁承想,过了几天,野宾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绳子解开了,重获自由,它更加无法无天。竟然跑到军营主帅家的后厨,把人家的杯盘碗碟掀了一地,然后,跳上房顶,掷瓦拆砖。
王仁裕觉得,这猿猴是不能再留了,他一个小小的文官,因此得罪主帅,以后也别想再混了。杀掉他是舍不得。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把它送走。此番生离死别,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叫人拿了一缕红绡,系在野宾的脖子上,在上面题诗曰:
放尔丁宁复故林,旧来行处好追寻。
月明巫峡堪怜静,路隔巴山莫厌深。
栖宿免劳青嶂梦,跻攀应惬白云心。
三秋果熟松梢健,任抱高枝彻晓吟。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两不相干了。
为了避免野宾象以前一样,循着旧路回来,这一次送得更远,一直到孤云两角山,寄放在一个山民家里。栓了十来天之后,才放它离去。从此,野宾果然不再回来了。
多年以后,王仁裕罢官入蜀,途经汉江之滨,正好路过嶓冢祠,只见一群猿猴,于悬崖峭壁之间,手联着手,倒挂下来,去饮江里的水。这样的奇景难得一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只巨猿,离开猿群,跳到路边的古木之上,垂首下顾。王仁裕的随从被这只巨猿吸引了视线,盯了一会儿,忽然喊道:
“看,看,红绡!那是野宾,那是野宾啊!”
众人应声转头,可不是吗,只见巨猿脖子上缠着一段丝织品,虽然栉风沐雨,颜色已经褪了不少,但是,隐隐还能看出一抹粉红的影子。
“野宾——野宾——”王仁裕如同在他乡遇见了故知一般,大喜过望,声声呼唤着野宾的名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这猿猴一面。
野宾还记着自己以前的名字,发出愉快的叫声回应,似在答应回话。
王仁裕在江边立马移时,不觉恻然。
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大家纷纷上马,王仁裕一狠心,挥动马鞭。纵辔之际,只听得野宾哀叫数声,极是恋恋。
在山路上行走,每当峰回路转之际,都能听到野宾的呜咽。山野空旷,那鸣声传得很远,很远……
在客栈打尖儿的时候,王仁裕所要纸笔,写下了《遇所放猿作》:
嶓冢祠边汉水滨,此猿连臂下嶙峋。
渐来子细窥行客,认得依稀是野宾。
月宿纵劳羁絏梦,松餐非复稻粱身。
数声肠断和云叫,识是前年旧主人。
此时,晓月初升,万籁俱寂,当年往事一幕幕,涌上诗人的心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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