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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7.2009 09:2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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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一个大前锋。”刘备对徐庶说,同时传给他一个球。刘备的手臂很长,假如他的长耳朵没造成风阻过大的话,他也许能跳的更高。徐庶潇洒地勾起手,篮球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形,飞入蓝筐。负责防他的张飞恼怒地握紧双拳,象个矮人一样咆哮,硬直黑亮的胡须巍巍颤抖——他个子太矮,无法防住军师。
“是的,你需要一个,因为我就要离开了。”徐庶从容回答,同时用手接住场外孙乾抛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刘备露出灿烂的笑容,高高跃起,忘乎所以地摸了一下蓝板。
刘备是这个时代的宠儿,他象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活跃、好动,并且不安于平凡。在已经过去的二十五年时光里,刘备一直快乐地在中原大地上悠闲地逛着。他曾经登上乞力马扎罗山之颠,在那里发现了一只冻死的豹子,那种僵硬的安详令他叹息许久;他也曾经深入南美广袤的热带雨林,热病、酷热气候以及有毒的蚊虫差点要了他的命。但这丝毫不能稀释旺盛的冒险兴致——他甚至还有余力晨勃;刘备甚至也去过东方的碣石,并站在曹操后来站过的那块大石上眺望远处的海洋。那一片令曹操为之空虚沮丧的蔚蓝在他眼中丝毫不显得可怕。
对于冒险家来说,未知就象是可卡因,未知越多,越促进肾上腺素分泌。
刘备饶有兴趣地用手指蘸了蘸海水,在口中吸吮,苦涩尖刻的盐味麻痹了他的舌头,让他大皱眉头,同时心中一阵兴奋。“究竟是盐中之水,还是水中之盐?”刘备问每一个见到的人,但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对于生长在陆地上的人来说,充满流质的世界他们漠不关心。他的两个兄弟,关羽和张飞,试图熄灭兄长的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热情,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而无功:无论是美丽的姬妾、可爱的儿子还是贵重的金属兵器都无法让刘备止步不前,没错,他很喜欢这些东西,他只是单纯无法长时间关注同一件事情罢了。刘备的愉悦来自于好奇,好奇来自于未知,未知则来自于永不停歇的变化。他彷佛一尊巨大的核融炉,必须一直反应下去以保持蓬勃的激情。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认识徐庶。徐庶是个骑着骆驼的贝都因人、苏菲派的信徒,经常穿着宽大的白色长袍在大街上神情恍惚地徜徉,大声唱歌,他相信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达到与真神的交流。新野的群众都认为这是一个疯子,经常向他投掷石块和吃剩下的木瓜。
刘备刚到新野的时候,在可以并行五辆马车的宽阔大街上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伸开双臂在跳舞,亚麻布的褴褛长袍沾满尘土和污渍,如飞蛾的翅膀一样扇动,腰间束着一条暗红色的草绳。一群人手里拿着石块,正跃跃欲试。
刘备拦住其中一个兴奋的人问道:“那个人是谁?”
“徐庶。”
“你们为什么要拿石头砸他?”
“因为他是个疯子。”
于是刘备走到大街中央,站在恍惚的徐庶旁边,大声质问道:“你们哪一个人自认完全没有疯狂举动的,可以第一个走出来砸死他。”人群被他的话所震惊,纷纷惭愧地离去,然后刘备把徐庶带回了军营。
刘备很快发现徐庶委实妙不可言,那种疯狂的行为艺术让他简直着了迷,“这个人的长袍下全都是谜团。”更难得的是,徐庶篮球打的相当不错。这是一种充满了不确定要素的运动,介于弹性与重力之间的球体可以向任何方向移动,无法预测,所以刘备有许多理由来赞赏他。
“塞北的鸿雁一振双翅,可引发都江堰的一场大洪水。”徐庶挥舞着双手。这些似懂非懂的道理让刘备很兴奋,他从中嗅到了一丝混沌学的香味。
徐庶只在刘备身边呆了三个月,突然宣布自己要离开。刘备并没有因此而沮丧落寞,他的个性注定了要追寻一切不确定的未知,然而一旦追寻到,不确定变成了确定,未知变成了已知,也就不再是他所想要的了;换句话说,他所追寻的是他所永不能追寻的,这个悖论是宿命。徐庶的离开只是他宿命中的一个小小齿轮。
在离开之前,刘备最后一次问徐庶:“大海究竟是盐中之水还是水中之盐?”徐庶点起一支烟,吐出几个烟圈,缓缓告诉他:“去找诸葛亮吧,他也许能解答你的疑问。”说完徐庶跨上骆驼,扎上头巾,向西方飞驰而去,沿途留下无数烟尘和骆驼粪。
当地的人告诉刘备,诸葛亮是一个神秘的吉普赛人,住在卧龙岗。有人说他每天要吃两个处女来保持自己对大自然的敏锐,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印度的一位王子,居住的茅庐用三头大象支撑起来;甚至还有传说诸葛亮只是一大堆纯粹的能量,他能随访问者的心愿变成各种样子……无论是谁,都无法给出一个明晰的描述,词句中充满了暧昧、矛盾以及主观偏见,刘备利用这些碎片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图像,于是他决定亲自去一趟。
通往卧龙岗的路长满了茂密的蓖麻,这些强韧的植物密密麻麻地满布在黄土山梁的表面,五角形式的枝叶蔓延开来,一簇簇象肥大而贪婪的油绿色蜘蛛。它们太茂盛了,根本容不得其他植物来分享土地,无数根部似无数溺水者的双手牢牢抓住土壤,甚至当人们走近的时候还能听到它们无声的叫喊。
刘备漫步在这条路上,感觉自己回到了海上的海难现场,船体残骸碎裂成狰狞的怪兽,人们惊恐地怀抱着任何能漂浮的物品,尖叫着、挣扎着,等待着翻卷着白色泡沫的海浪逐一把他们吞噬,然后被暗藏在蓝色海水中的白鲨用利如长矛的牙齿咬的粉碎。
“这些蓖麻都是溺水者们变的,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但又不知道该抓些什么;等到他们冷静下来思考自己抱住什么东西生存几率更高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诸葛亮笑着对提出了如此疑问的刘备说,他看到刘备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个玩笑。”
“听起来很有趣。”
“寓言故事通常如此。”诸葛亮用修长的指甲划过一串玉石图腾的项链,兜帽里的表情在油灯下忽明忽暗,黄玉色的瞳孔有如他身后的水晶球。两支人指骨烛台上飘着缥缈的香气。
“您知道我来的目的吗?”
“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可以作什么。”
诸葛亮安详地说道,然后将一副塔罗牌从锦缎中摆开来,铺在铺着紫绒布的桌面上。这一副牌很旧,色调发暗,而且边缘都已经磨起了毛边儿,牌背面是螺旋式的紫罗蓝花纹,紫白相间的条格旋转着从外围转到中心;刘备试图找出最终的焦点,但失败了,整个人反而彷佛要被吸入其中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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