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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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钩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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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13.9.2003 2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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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br> <br>  1948年9月1日上午,豪华的“胜利”号客轮经过一个月的海上航行驶入了黑海,船长对全体乘客宣布:“胜利”号明天就可以抵达苏联的敖德萨市!对于在海上生活了一个多月的“胜利”号全体乘客来说,犹如注射了一支兴奋剂,令人颇感欢欣鼓舞。人们高兴地欢呼:“乌拉!乌拉!”谁能料到等待着这些归心似箭的人们的,竟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br><br>  这艘船上有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国乘客,他就是中国现代史上颇具传奇色彩的冯玉祥将军。与他同行还有他的一家人。冯玉祥一生大起大落,尽显英雄本色。他一生最引以自豪的是驱逐满清末代皇帝溥仪出宫。他曾是“直系”将领,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前线倒戈,致使吴佩孚大败而逃。蒋介石曾是冯玉祥的义兄,然而这一对兄弟之间却发生了两次震动全中国的大战。冯被蒋以“行为不检,言论荒谬,违反党纪,不听党的约束”而开除党籍。此时,他是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回国参加新中国政治协商会议的筹备工作的。为此,冯将军冲破美国政府和国民党特务的层层阻挠,偕妻子、儿女登上了苏联“胜利”号客轮。<br><br>  “胜利”号客轮是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从德国缴获的。“胜利”号排水量为9000吨,属欧洲一流客轮。“胜利”号共有四层船舱,冯将军一行住进了头等舱的四套包间。其余的几套包间里住着从美国返回苏联的四名苏共中央委员。应当说,“胜利”号不仅豪华舒适,也比其它船只更有安全感。头等舱的设施和位置比其它几等舱更好一些,舱外即宽敞的甲板,乘客走出包间就可将大西洋风光尽收眼底。<br><br>  1948年7月31日,“胜利”号离开纽约。冯玉祥将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如释重负的兴奋和喜悦掠过心头:终于结束了两年客居他乡的生活。老将军走上甲板,阵阵清新、凉爽的海风扑面吹来,使他在异国所受的种种政治压迫,以及生活中的忧郁统统被大西洋的海风吹散。人在大西洋,心早已回到了祖国。<br><br>  夜幕渐渐降临,“胜利”号驶进茫茫夜色笼罩的大海。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个黑夜不同寻常,充满了希望,因为天亮后船就靠岸了。冯玉祥将军也显得格外兴奋,因为他偕妻子、儿女返回祖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冯将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半倚在床上,向女儿讲述着他1926年去苏联时的情景。两个女儿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突然,老将军打住了话头,感觉到舱房内有一股异样的气味,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一丝黑烟正从紧闭的门缝中涌进包间。“胜利”号失火了!大火来得突然、猛烈,浓烟烈火从底舱快速蔓延到各个船舱,报务员连海难紧急呼救信号“SOS”都未来得及发出,无线电报务室就被大火吞没。毫无思想准备的乘客们顿时乱作一团。冯将军夫妇和两个女儿发现浓烟涌进包间后,感到情况不妙,急忙提起箱子向后跑,但浓烟已将舱门封住,过道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一氧化碳,浓烟弥漫,辨不清方向。冯将军和妻子、女儿还没有冲出包间的舱门,就倒在了浓烟和热浪之中。<br><br>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烈火越烧越旺,疯狂的火魔在“胜利”号上肆虐,来势凶猛,吞噬着客轮上的一切。<br><br>  冯将军夫妇、女儿被浓烟熏倒后,住在隔壁的将军的儿子冯洪达等人发现客舱失火,从窗口跳到甲板上,立刻想方设法营救被困在包间里的父母。但通道里一片漆黑,浓烟滚滚,根本无法进入包间。冯洪达急中生智,找来一把消防斧,砸碎玻璃,不顾一切闯进父母居住的包间。冯洪达忍受着浓烟和热浪,在包间里摸来摸去,突然脚下碰到了一个躺在地板上的人,他用力将这个人抱出窗口。这个被他救出去的人是他母亲。冯洪达又第二次闯进包间,去寻找父亲。浓烟呛得他透不过气来,幸亏有人递给他一只灭火器。冯洪达用灭火器左右横扫,浓烟多少淡了一些。他看见父亲高大的身躯躺在舱门口。冯洪达抱起父亲,老将军毫无反应,两臂低垂躺在儿子怀里。这时,由于烟熏火燎,冯洪达也处于半昏迷状态。在赶来的船员协助下,老将军被抬出包间。第二天下午3点,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冯将军离开了人世。谁也不曾想到,赫赫有名的冯将军竟在回国途中被火魔夺去了生命。这位年逾花甲、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在枪林弹雨中不曾倒下,却在归国途中的“胜利”号客轮火灾中失去了生命。与冯将军一起蒙难的人中间还有他的小女儿。<br><br>  由于大火首先烧毁了无线电报务室,报务员连拍发“SOS”的时间也没有得到。因此,外界对“胜利”号大火一无所知,也没有外人前来救助。“胜利”号上烈焰冲天,浓烟滚滚。船上的大火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冯将军和他的小女儿,3名苏共中央委员以及200多名乘客遇难。<br><br>  冯玉祥将军终于没有能够再踏上他曾经叱咤风云的国土。冯将军的骨灰盒于1948年11月回到了祖国,实现了老将军的夙愿。然而,令人无限悲伤的是,回到祖国的却是老将军洁白的骨灰……<br><br> <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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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13.9.2003 22:09:24
<br><br><span style='color:blue'>老舍之死:留在太平湖的记忆与思索</span><br><br>老舍夫人: <br>老舍出事的前一天,他问我:“今天是红卫兵学生们‘帮助’我们文联搞斗批改,你看我参加不参加?”我说:“没有通知你就不参加。”“‘文化大革命’是触及每个人灵魂的一场大革命,我怎么能不参加呢?”我无言以对。于是他就去了,谁知一到那里,“造反派”和“红卫兵”们不由分说,一边扭过老舍双臂让他做“喷气式”“请罪”,一边对他拳脚相加。老舍分辨说:“我不是反革命,我写的作品都是歌颂新社会和中国共产党的。”造反派们马上讥笑地反问他:“你歌颂共产党为什么共产党不要你入党呀?” <br><br>提起入党的事,老舍更痛苦。那是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梅兰芳、程砚秋等艺术家们相继入党,老舍也写了入党申请报告。报告最后送到周总理手里,周总理亲自来到我们家里,对老舍说:“老舍先生,你的入党要求我们知道了,我想就这件事和您商量一下。在目前帝国主义和反动派们对我们新中国实行孤立、禁运、封锁的情况下,我们认为你暂时还是留在党外好,因为有些事,让我们自己说,或者让我们的党员同志说,都不太方便,而让你一个有声望的党外人士说,作用就大多了,对党的贡献反而会更大,你看呢?”周总理说话从不强加于人,不发号施令,老舍对周总理的话完全理解,他也十分尊重周总理,就说:“谢谢总理的关心,我听党的,听总理的。”所以,当周总理听说老舍出事后,当着他身边的工作人员的面,跺着脚说:“把老舍先生弄到这步田地,叫我怎么向国际上交代啊&#33;” <br><br>那天老舍被打得皮开肉绽之后,已经站不起来,有人怕当场被打死,就把他拖到附近一个派出所。几个红卫兵听说他是“反革命”,马上又进屋你踢一脚,他踹几下。 <br><br>我知道消息已经是晚上了,忙奔到那个小派出所,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让我进旁边的小屋。一进门就见到老舍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我走到他跟前,俯下身,拉着他的手,把他轻轻扶坐起来。这时,他两手才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我俩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当时,找不到车辆,我也背不动他,就在北京街上找了好久,才找到一辆平板人力三轮车,我求人家:“请您行个好吧,我们有一位年岁大的老头受了伤,请您把他送回家去。”那位同志被我说心动了,送我俩回了家。 <br><br>回家后,老舍不吃不喝,光坐着发愣。我用棉花轻轻帮他擦去脸上、身上的血,帮他换上衣裳,让他躺下休息,在那百思不解的恐怖中度过了一个难眠的黑夜。 <br><br>第二天,老舍仍然没有吃东西,我知道他的脾气倔,就对他说:“今天我俩都不出去吧&#33;”他瞪了我一眼,道:“为什么不出去呢?我们真是反革命、特务?不敢见群众了?”在我行将离家时,他又一次两手紧紧抓住我的手,凝视我好久。我预感到可能要发生什么意外,可是在那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日子里,又有啥办法呢? <br><br>听说我离家不久,老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拿上一本《毛主席诗词》就出去了。走到院里,他见4岁的小孙女在那里玩,还把小孙女叫到面前,拉着孩子的小手说:“跟爷爷说再见。”天真的孩子哪里知道这是和爷爷的永别?还真地说了“爷爷再见”并向她爷爷摇了摇手。 <br><br>老舍出门后,就一直往北走,走到太平湖(此湖今已不存,改建成地铁停车场)边,坐在那里读起了《毛主席诗词》。整整读了一天,天黑以后,他头朝下、脚朝上投进了那一汪平静的湖水。 <br><br>我中午回家时,小孙女只告诉我“爷爷出去了”。到晚上他还没有回来,我慌了,到处找,结果都没有他的影儿。一直找到第二天下午,才有人告诉我,太平湖有一个老头儿投水死了,好像是老舍。我急忙奔上公共汽车,找到湖边,见到他已被人捞上来,平放在地上。他嘴、鼻皆流着血,上身穿白汁衫,下身穿蓝裤子,脚上的黑色干层底鞋子,白色的袜子等都干干净净。可见那是他把头埋进水中之后,自己用双手硬性扒住湖崖石头淹死的,那本他带出去的《毛主席诗词》还漂在水里没有沉下去。 <br><br>我见到老舍躺在地上,不知怎么是好。看湖的人提醒说:“给他的单位打个电话,怎么说也得把尸体尽快处理掉&#33;”我就找到附近一家单位,给北京市文联挂了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回告我先等着,马上有车来。我一直等到天黑,才来了一辆卡车。他们抬上老舍遗体,我也爬上车,守在他身边。车开到八宝山,天已漆黑。去的人告诉我,他是“反革命分子”,火化后就不保留骨灰了。当时遗体还没有火化,他们就叫我回去。我只好向卡车上投去最后的一瞥,从八宝山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挪。那真是昏天黑地的日子,也不知走了多久,回到东城我家里时已是清晨5点多钏了。这时我家里屋外到处贴满了大字报,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心里想着:“我还活不活呢?”这时使我想不到的是,“进驻”我家的一批北京市六十四中的高三学生却悄悄安慰我说:“你去做点吃的,你不能也不明不白地去死啊&#33;如果那样,以后有许多事就没人说得清了。”在那个岁月里,这两句平平常常的话却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和活下去的勇气。学生们还告诉我:“你的电话也不要拆,如果有别的造反派再来你家,你就拔这个电话号码,我们马上就来。”他们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个写有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当时我真有点不敢相信,后来才知道是周总理说服了一批学生来保护我。 <br><br>舒乙:我当时主要是特别可怜父亲我走到父亲尸体旁一看,他仰面躺在杂草丛生、中间踏出来的一条小路上。他的头朝西,制服凌乱,但也许是经8月骄阳晒了一天,已干了。父亲穿着布鞋,还比较干净。看得出来,公安部门、法警、派出所来验过。父亲的脸是虚肿的,脸上、颈上、胸上都有很多伤痕,整个看来绝对是遍体鳞伤。有一个席子盖着他,估计是白天有人好意给他盖上的。 <br><br>这时夕阳还在,我就退出来,朝西坐在前湖最靠近后湖的椅子上看着他。我只觉得,现在回忆起来眼前是一片黄,也许是夕阳的黄,也许是席子的黄。我坐在那儿等母亲。此时思绪非常复杂,想了很多事情。我当时主要是特别可怜父亲,他这么一个人,最后的下场竟是这样,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我觉得他非常非常可怜。我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悲伤。这时候,天好像变了。我来时还有很大的太阳,突然天阴了,下起了蒙蒙小雨。我很害怕,席子也挡不住,父亲要淋雨了,我盼望着母亲早点来。但是一直没有消息。我感觉脸上有很多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很感谢这雨水,因为它可掩盖我的泪水,可以陪着我一块儿落泪。大概到了九十点钟,街上快没车了,母亲还未到。我恐慌了,我怕她找不到我。我站起来去迎她。这时母亲实际上已经来了,她找不到我,因为天太黑了,一个路灯也没有。她在湖边叫着我的名字,她这种急切的声音被看湖的人听见了。看湖的人告诉她在这个地方。母亲是坐着火葬场的车来的,这样就把父亲运到火葬场了。收尸的时候没有交证明,火葬场说第二天还要把证明拿来,所以我第二天一清早又到火葬场,给他们证明。是两个姑娘接待我的,这时尸体已经处理完,他们说不能保留骨灰。 <br><br>后来搞的骨灰安放仪式,实际上是一次追悼会和平反会。但骨灰盒是空的。我们为了纪念他,把他的眼镜、一支钢笔、一支毛笔放进去。他平常喜欢喝茶,喜欢花,我们就把花茶中的茉莉花拣出来放在里面,用这几件东西代表他。很久后,我找到一张老北京地图,发现北京城旧城西北角的外面有一个太平湖,而城里相对应的这个地方叫观音庵,这是我奶奶的住地。我恍然大悟,父亲等于是来找他的母亲,这个房子是他当了教授后买给自己母亲的。当他丧失了一切,而且他感受到人们把他抛弃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他的归宿应该是这儿,这儿有他的妈妈,他妈妈是把生命和性格传给他的唯一的人,这可能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 <br><br>他在抗战时,在那样一个民族存亡的关头,曾写过一篇叫《诗人》的文章,他说,作为诗人,作为文人,如果蒙受了巨大的灾难,将以自己的身体,投水殉职。那天坐在父亲尸体旁,我就想,他的死是自觉的,是一种自己的选择,他的死肯定有某种使命。这就变成很积极的东西了。在他投湖的湖面上,飘着很多纸,是他带进去的,有人捞上来看,是他抄写的毛主席诗词,他的字很漂亮,他也喜欢抄毛主席诗词。据目击者说,是核桃般大小的字,若干张,在他跳湖时,大概散落在湖面上了。后来,北京市文联的人把手杖、眼镜、衣服、工作证等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几乎都还给我们,唯独没有这个。我们知道这个东西是很重要。我们猜想他在这上面写了东西。他一个人在这儿坐了整整一天和大半夜,有笔,有纸,他自己又是写家,他当时情绪又是非常之激烈,肯定写了东西,这几乎是不用怀疑的。我们追问,却得不到回答,是公安部门转上去的。当时有人还编了很多谣言,说他来太平湖是在念《三家村札记》,这是正式的谣言,是上面传下来的“口径”。这是一个很大的谜,到现在也没有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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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13.9.2003 22:19:36
<br><br><span style='color:blue'>邓小平的留学生活</span><br> <br>摘自英国原驻华大使伊文斯所撰的《邓小平与当代中国的诞生》<br> <br>1920年9月11日,邓小平、叔叔邓绍圣以及其他近二百名勤工俭学学生,其中约有半数来自四川,从上海乘坐“鸯特莱蓬”号邮船驶赴法国。他们都是四等舱旅客,没有自己的客舱,也不能到餐厅去用餐。他们不得不睡在甲板上或者通风条件很差的货舱里,而且只能自己找地方准备三餐和用餐。从几位勤工俭学学生的回忆录中可以看出,这次航行令大家吃尽了苦头,有许多人晕船,有少数人则非常想家,以致于在远未到达马赛以前,便开始询问返家的可能性。 <br><br>邓和他的伙伴们于10月19日抵达马赛,随即前往巴黎。华法教育会的官员把这些来自重庆预备学校的学生,每二十个人左右划分为一个小组,并把各个组分送到许多省的中学就读。邓和他的叔叔所在的组被送到诺曼底的巴耶中学。 <br><br>在巴耶中学的一个特殊的班里,这些年轻的中国人又重新开始中断了的法语学习。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必须继续学习法语,等到掌握了充分的法语知识,再学习正常的中学课程。在这个阶段,他们中一些人可能转到别的学校,另外一些人则到工厂做工,为的是获得基本的工业技能,同时也为了挣到足够的钱,以充作日后进一步接受教育的费用。这后一种学生都是比较贫穷的勤工俭学学生,他们到达法国后可以把钱存在华法教育会,而家里也没有钱接济他们。 <br><br>但这还算不了什么事。1921年1月,教育会发出通告,说该会的费用已经用完了,只有那些能自己支付费用的学主才能继续留在学校就读。造成危机的根本原因在于教育会管理不善。教育会容许来法国的勤工俭学的学生众多,而它却未能开辟新的财源来满足日益增加的开销。这个危机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倘若李石曾(这时候他已回到中国)和这个活动的其他负责人能够积极地去募捐,事情就不至于弄得很狼狈,然而他们没有这祥做。在整个1920年里,他们对这项活动逐渐失去了兴趣。这或许部分是因为这件事管理起来太麻烦了,但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自认为,加强中法文化联系,给中国带来有用的知识的更好的办法是按法国模式在两国设立高等教育机构。这个设想特殊的吸引力在于有个新的前景,这是勤工俭学活动所不能提供的,就是从法国政府得到资金,这笔资金是从1901年的庚子赔款调拨的。 <br><br>这些远离家乡的勤工俭学学生尚不了解这场风波是怎样刮起来的。所以当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以华法教育会会长的身份在巴黎宣布,该会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再也无法照顾他们,他们必须自谋生路的时候,这些留法的学生感到了极大的震动。 <br><br>对邓小平来说,这样做的结果是他所在的那个巴耶班被撤销了。此时他还能收到家里寄来的钱,因此按理说,他可以请求教育会为他另找一所学校。但他或许是自己的选择,或许是被劝说,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同意到克鲁梭的施奈德工厂工作。克鲁梭位于巴黎和里昂之间。在施奈德工厂,已经有几十名勤工俭学学生和约一千名普通的中国工人在工作了。 <br><br>邓小平在巴耶中学所度过的这段时间,是他在法国整整五年里唯一的一段比较舒适、安宁的时期。在其余的时间里,他都是住在工厂宿舍或者收费低廉的旅馆里,做的工作往往是临时的,而且都是没有技术的。他第一次干的活是最差的。据他的官方传记的说法,他在施奈德工作时是做“杂工”①。而这个公司的记录表明,他实际上是在该厂的轧钢车间当一名轧钢工。在那里,他和其他学徒工及不需熟练技能的工人一起劳作。他们的工作是通过传送带,把沉重而炽热的钢板运到车间的另一处。他的雇佣登记卡片上注明,他的日工资是6.6法郎比学徒工应该所得的还低,而他一个星期要工作五十个小时,甚至更长。在这种状况下,再加上他当时只有十六岁,所以仅仅干了三个星期,便使他感到无法再承受了,他决定宁可在巴黎冒失业的危险也不再继续干下去了。 <br><br>后来,邓小平到一家生产橡胶轮胎和橡胶雨鞋的工厂工作。他做的活计是把鞋子的各个部分粘合起来,他还做过机车的司炉工,到餐馆里做过厨房帮手。在离开法国之前,他是在位于巴黎郊区比扬古尔的雷诺汽车厂做工。在法国,邓小平从事过许多临时性工作。有两个星期,他和他的同学在巴黎城中找到一种扎花的工作。他们用薄纱和绸子作花,做成的花要贴上“战争遗孀和孤儿所作”的标签。他到法国后在学习工业技能方面所取得的进步很小(他的官方传记说他在雷诺工厂是个钳工。而这家公司的档案证明,他是个没有技术的工人)。仅仅在橡胶工厂期间,他挣够了继续上学所需要的钱。不过这也只够支付中学三个月的费用(1922-1923年冬季,他在塞纳——夏蒂戎中学呆了三个月)。 <br><br>邓小平就是在这种贫困、不安定的环境下投身政治活动的。他的官方传记对这个过程作了这样的记述: 法国的经济十分萧条,就业格外困难。中国人即使是到那些较好的大工厂去的,工资也只有普通法国工人的一半。邓小平家中己无力寄钱给他,他只能艰难度日。冷酷的现实,使邓小平原来出国留学时的理想化为泡影。但是,一种新的革命思想强烈地吸引了这个年轻人。当时的法国,在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影响下,工人运动蓬勃发展,马克思主义和其他各种社会主义思潮广为流行,一批先进的中国留学生先后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而走上革命的道路。在较年长的赵世炎、周恩来等人影响下,邓小平积极学习马克思主义,进行各种政治宣传活动②。 <br><br>这个传记写得非常笼统。尤其是,他没有说明邓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的时间。关于这个问题,唯一的证据是提到了赵世炎和周恩来。1921年4月,邓在施奈德工厂做工时赵也在那儿工作,并且邓在巴黎的时间也与赵一致,都是1921年10月至1922年2月。周和邓1921年5月至1922年3月也同在巴黎。另外还有一个证据是,邓在1922年的某个时候成为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的成员,而这个组织是规定要以马克思主义信仰作为吸收党员的条件的。由此可以清楚地看出,邓小平在留法初期就作出了要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决定。 <br><br>这个官方的传记尽管笼统,但它明确地指出,赵和周是邓的两位引导者,这是很重要的,在所有文章的描述中,赵都是一个非凡、出众的年轻人——聪明,精力旺盛,非常引人注目。周恩来更杰出,他除了拥有赵世炎的优点外,此时已对意识形态和政治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因而他可以理智地解释各种原则和政策,这也是他一生独具杰出本色的根本原因。邓虽然个性比较拘谨,缺乏耐心,但也养成了和周大致相同的个性。在革命生涯中,除了与周共处的这段经验之外,大概没有其它的原因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六十年后,邓对意大利记者奥琳埃娜·法拉奇说,他把周视为兄长。这是中国人使用的一种特殊的赞美词,表示言者愿以弟子自居以及对对方深厚的感情和崇高的敬意。 <br><br>1923年6月,邓被选入旅欧共产主义青年团执行委员会,这使他有政治工作可做。从此他不再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而是转为信仰马克思主义,并成为一名职业革命家,做工也是为了支持革命工作。 <br><br>在开始革命生涯后不久,邓就得到了一个雅号:油印博士。这从许多勤工俭学学生的回忆录中都能看到,但究竟是谁替他起的这个雅号,目前已无从考证了。他之所以得到这个称呼主要是因为他非常认真地在蜡板上刻写旅欧支部的半月刊《赤光》上的每一篇文章,并且负责油印工作。他所刻写的这些文章,有很多被保存了下来,上面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邓小平的。同他的个性特点一样,他的字体也保持着清晰、有力的特点。 <br><br>共青团支部的办公室就设在戈德弗鲁瓦街17号一家廉价旅馆的周恩来的卧室内。它位于巴黎市南部的意大利广场附近。邓只能在这个面积仅有五平方米的空间里工作。房间里还摆放着周的床和别的家具,只能同时容纳三个人。所以团执委会(有四五个人)和其他盛大聚会只好在附近的饭馆举行。在这些饭馆里,周和其他人通常只点一盘蔬菜和几片面包,有时只买面包和热水。邓在巴黎时,有一阵子只吃牛奶和羊角面包。在这个过程中,他习惯了羊角面包的味道,所以当他1974年赴纽约出席联合国人会途经巴黎时,特意购买了一整箱这种面包。 <br><br>《赤光》于1924年2月创刊。有一段时间邓是该刊两名编辑中的一名。年底,他开始为《赤光》撰写文章,现存的有三篇。这三篇文章都是抨击中国青年党的。1924年整整一年里,青年党都在和共青团争夺勤工俭学学生和普通工人,争取他们站在自己一边。显然,青年党深受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影响,该党党纲宣称,只有建立独裁制度才能拯救中国。邓的文章对此予以全然驳斥,并对国家主义者进行了猛烈而又严厉的鞭答。青年党的成员都是国家主义者,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文章并没有从理论上加以论证,读者无法从中看出,文章的作者有朝一日会同他人有力地辩论理论问题。 <br><br>邓于1924年下半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旅欧支部。中共旅欧支部是旅欧团组织的母体,领导团的所有工作,虽然中共旅欧支部在法国、德国、比利时等国都设有分支部,但其组织规模还是比较小的,只有几十名成员。不过,她管理得很出色。她的安全防卫工作做得很好。法国警察一直没有发现过她的任何机密文件。1925年警方进行了全力搜查,但依然一无所获。她同上海党中央莫斯科第三国际总部之间的通讯联系虽然很慢,但相当可靠。并且她有足够的经济来源支撑其制作和散发大量宣传品。到1993年,邓加入中国共产党已经六十九年了,这几乎可以断定,他是目前全世界党龄最长的共产党员。 <br><br>1925年初,邓小平从巴黎去了里昂。党派他到那里去担任当地的中共旅欧支部负责人。他被指定为“里昂地区中共旅欧支部特派员”,“领导里昂地区的党团工作和华工运动”。④在二十岁这个年纪,他便被赋予独立的政治领导权。他在领导劳工运动的工作中可能曾回过克鲁梭。因为那里仍有几百名中国工人,与巴黎相比,那里距里昂更近一些。另外,他还可能到圣艾提尼附近的圣夏门巡视过,那里也有不少中国工人。他自己则在里昂的一家工厂做工。 <br><br>邓在里昂呆的时间很短。7月底,他回到巴黎。比扬古尔警察局花名册上登记的时间是7月30日。关于回巴黎的原因,尽管在任何法国或中国的文献中都没有明确的解释,但可以肯定地说,这是由于几个星期以前,约一百五十名左翼激进分子离开了法国,其中约五十人是被法国当局驱逐出境的。党和团需要他的领导。 <br><br>这么多人集体离开法国,主要是左翼勤工俭学学生对五卅事件的激烈反应造成的:上海英国租界的警察同学生及大批示威者发生冲突,至少有十二名示威者被打死。示威的起因是群众支持日资纺织厂里的中国罢工者,抗议日本警卫的暴行,要求释放被捕的六名学生。 <br><br>在巴黎,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员(当时国共两党已经实现合作)迅速组成了一个行动委员会,他们不顾警察的禁令,于6月14日召集了一次大规模的示威活动,吸引了数以千计的法国人和中国人参加。委员会从如此普遍的支持中受到鼓舞,决定下一步向中国公使馆发动攻击。这个行动于6月21日进行,这天是星期天。一群年轻的中国人冲进公使馆,在公使的房间里找到了公使。迫令其在一份文件上签字。文件的内容是,支持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并向法国政府提出抗议。法国警方事先不知道学生们的行动,事后才匆匆赶到,马上驱散了他们,但当初并未捕人。这引起了法国一些新闻舆论的不满,他们对警察的作法进行了抨击。警察因此被迫采取行动,突击搜查了示威者的住处。逮捕了近六十名示威者,拘留了其中四人进行申讯,又根据命令立即将其余的人驱逐出境。他们还决定,以后要严密注视所有留在法国的那些激进学生的行动,同时设法打入其组织。 <br><br>这意味着邓一回到巴黎,即处在警方的监视之下。从1925年下半年法国警方监视他的报告来看,邓小平重返巴黎有两项主要任务:重建在夏季遭到很大破坏的党的总支部的领导体系,设法维系党团继续进行活动。他还出席了在贝勒维拉市工业区举行的几个会议,有时还在会上演讲。同时他自己还在比扬古尔市的雷诺厂做工,这看起来有双重目的,一是为了挣钱,二是为了同这里的几百名中国工人保持联系。在该工厂工作的许多工人是共产党员或共产党的支持者。 <br><br>警方的记录还指出,邓和另外三人,其中一名共产党人,两名社会民主党人士,被怀疑密谋暗杀中国青年党领导人。其中一份密报说,这四个人企图暗杀被怀疑与法国当局保持密切联系的几个中国人,因为大批共产党激进分子被驱逐出境就是他们促成的⑤。这些反共组织是否真的帮助了警察,譬如在袭击公使馆后向警察提供激进分子的姓名和地址,尚不能断定,但这样怀疑是有道理的。说邓和他的同伴策划暗杀这些领导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因为不管当时还是后来,政治暗杀部不是他们这个党所赞成的做法。被指责策划暗杀的这几个人(包括邓)绝对懂得,他们当时正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因此这个指责好像是中共旅欧支部的政敌捏造出来的,目的在于破坏他们的名誉。 <br><br>l926年1月3日,邓在成立于夏季的行动委员会召集的会议上发言。他主张亲近苏联政府⑥,以打击帝国(根据原文译出——译注)主义,并要求与会者同意向中国驻法公使发出新的最后通蝶,警察在研究了告密者送来的会议报告后决定:搜查住在比扬古尔三家旅馆中的中国激进分子的居室,1月8日清晨,他们闯入了卡斯德亚街3号旅馆邓与另外两人合住的房间,但里面已空无一人。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违法的或者具有犯罪行为的文件,只有一些印刷设备、中文报纸及大量的宣传材料。 <br><br>当警察进入邓的房间时,邓实际上已经踏上了去莫斯科的旅途。他早已打算离开法国,前往苏联。圣诞节前,他在雷诺厂预先通知了他的雇主,说他决定返回中国。现在看来他似乎是为了逃脱逮捕才匆匆离开的,因为他离开的日子正是搜捕的前一天。警察的搜捕行动落空了,只好没收了房间里的所有物品,发出了一个驱逐令。驱逐令上还特别注明“待交当事人”⑦,但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份驱逐令恐怕永远也送不到当事人邓小平手里了。 <br><br>邓小平刚到法国时是一位爱国青年,对国家的状况感到忧虑,渴望获得工业技能,寻求实行工业化的途径,从而实现所有爱国者所向往的国家的富裕、强盛。但按照他的官方传记中所言,他的这些理想都化作了泡影⑧。当他离开法兰西时他已经成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和职业革命家。作为一名革命家,他已经在几种工作中积累了经验——开始是刻蜡纸的工人,然后担任过杂志的编辑、中国学生和工人中的宣传员,党的支部(虽然很小)的首脑。他还学会了怎样适应在警察的监视下和在政敌中间工作。十五个月后,当他回国投身于中国革命政治活动的洪流中时,面对的是更多的阴谋和危险。 <br><br>邓小平在法国的岁月究竟对他日后的生活产生了哪些影响呢?法国岁月留给他的经验使他不赞成某些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如林彪的大中国主义。在他整个的政治生涯中,特别是在他担任中国国家领导人的年代,他对外国人以及外国人对中国的看法抱有极大的兴趣。他同时还显示出他很重视两种观念:世界不能忽视中国,中国也不能自绝于国际社会;如果中国不向世界学习,就没有希望很快发展起来。 <br><br>除此之外,国外的生活对邓小平的影响并不大。他离开法国去莫斯科时,他一定能够毫不费力地读法文,至少是能很好他讲法语。但还没有证据可以看出,他对法国的文学、艺术很感兴趣,甚至也没有证据表明这个讲求实际的人,对法国的工程学和建筑学感兴趣。无论在法国政府部门、工厂和学校的档案里,还是其他勤工俭学学生的回忆录里,都找不到关于邓有法国朋友的记载。一些勤工俭学学生,或者通过在夜校浏览共产党人的《人道报》,或者通过住在私人家里,或者通过在学校同老师谈论政治等等方式,逐渐认识了一些法国人。邓好像不是这祥。 <br><br>无论置身何处,邓的性格在十六岁和二十一岁之间应该已经形成了。但难以令人置信的是,他如此年轻就变得那么坚强、自信。除非他曾在那对于一个倒霉透顶的中国青年缺少同情,甚至不给予支持的陌生世界里,靠他自己的智慧度过了艰难的学校生活,否则他就不会在如此年轻时就具备了这样坚定与自信的个性。从两张照片我们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变化:第一张是他和邓绍圣在一家照相馆拍的,可能是他们在巴耶中学的时候。照片上的这个男孩身着压皱了的西装,姿态拘谨,面无表情(见照片1)⑨;第二张,即贴在雷诺广档案卡上的那张、展现的是一位面带坚毅的神情,目光炯炯,嘴角微微上翘的年轻人⑩。他依然身着西装,但风度翩翩。二三十年以后,人们仍然可以辨认出,他就是邓小平。 <br><br>注释: ①《邓小平传略》第3页。 <br><br>②同上书,第3-4页。 <br><br>③《华盛顿邮报》1980年8月31日。 <br><br>④《邓小平传略》第4页。 <br><br>⑤巴曼·杜勒斯:《在法国的日子》第31页。 <br><br>⑥诺拉·亚:《邓小平:法国岁月》第702页。 <br><br>⑦同上书,第704页。 <br><br>⑧《邓小平传略》第4页。 <br><br>⑨《邓小平画册》第57页。 <br><br>⑩弗朗兹:《邓小平》第56页。<br><br> <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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