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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8.2007 18:2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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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狭路相逢
军旗飘扬,偌大的机场上五六排飞机整齐划一地停在空旷的平地上,与飞机的“亭亭玉立”相媲美的是松树般笔直站立的军人,在威严的军旗下没有丝毫怠慢的神情,几十束目光平视前方,等待国防部长的检阅。
正午火辣辣的太阳把人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像要把身上的水全都蒸发掉。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迪斯用手肘敲敲旁边一直纹丝不动的修罗:“那老头子怎么还不来?”
修罗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给我们第二中队抹黑。”
迪斯撇撇嘴,灰头灰脑在心里骂了一通,见撒加扫来一眼又知趣地打住站好。
古朴的吉普车由远至近缓缓开来,车身上的漆色已褪得七七八八,还有零零星星划伤和穿弹的痕迹,但上下却清爽干净,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一干人等大跌眼镜外加茶余饭后讨论部长大人简朴的生活作风了。
奥兰王国的国防部长史昂今年五十有余,年轻时意气风发在仅有的几次胜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原本身世显赫的他离开第一线后像模像样做起了国防部长,调配海陆空三军,直接向国王负责。其实说海陆空三军也只是近几年的事。奥兰王国四面临山,人杰但远说不上地灵,仅有一条内陆河通过狭长的海道汇入汪洋,王国上下两百万人便依靠这条河世代繁衍生息,所谓的海军不过是飘荡在边境河面上的几艘小船而已,有事没事地浮在水面上打虾捞鱼。自从前几年出现了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打架名为“飞机”的玩意,前任国王在史昂的软磨硬施下不情不愿增设了空军,几来年培养的飞行员不过寥寥百来人,飞机也才百余架,而且分散在三个军区,名正言顺的空军跟海军一样沦为可有可无的工艺品。奥兰王国唯一值得国人称道的大概只有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军队了,也就是陆军。经历了传统作战方式的偶尔辉煌与新式武器投入战斗后的严重挫败,国王咬牙从少得可怜的财政里抽出一部分资金,大规模替换了冷兵器,并对军队从上到下进行了一次改头换面的体制革新,用一句时髦的话讲,好好歹歹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实际上,奥兰王朝建国八十年来一直处于积贫积弱的状态,土地贫瘠,地产并不丰富,国家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二来自于小手工业者,尽管如此,西南侧的普林王国还是一直对奥兰王国虎视眈眈,几次三番妄图吞并。过去的八十年内,两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交战数十次,在战斗力难分伯仲的冷兵器时代,由于奥兰王朝统治者奉行“治内甚于防外”的政策而退让三舍,甚至称臣割地,西南边境的哥萨省便是这样与奥兰人民挥手说再见的。在兵种兵器日新月异的近十几年更是节节败退,让有一身领军本事的史昂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空有一身抱负。能坐上国防部长的交椅,与其说是他的军事才能,倒不如直接说是王朝建国以来的贵族恩荫制度顺顺利利推了他一把,也算是王国历史上重权武将的第一人了。
文官统领武将,这并不奇怪。早在八十年前,武将出身的开国者发动兵变推翻上一朝的混乱统治,切身体会到位高权重的武将始终是王国的最大威胁。于是历经几世削夺了武将的兵权,把兵权牢牢控制在最高统治者手里当作祖训世代相传,并建立起一套繁冗的文官制度。上年岁末,享尽天年的老国王寿终正寝,把王位传给了众人并不看好的小儿子,引来一片非议与流言。温文尔雅的新国王上台后广施仁义,颇得人心,就在这时有人传出普林王朝蓄意大规模侵占奥兰王朝的风声,并扬言一脸书生气的国王性情如何软弱,矛头直指上台不久的新国王。史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抽调第二第三军区的精英飞行中队到第一军区加强边境防卫。
回头说史昂的破车,十几年如一日从未被新生代替换过,市井中俗称“部长大人的破车情结”,也不乏“部长大人有着光荣伟大的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的美赞。但面对史昂本人,不明缘由的家伙总要张大嘴巴以示他们与众不同的惊奇以及对部长大人的顶礼膜拜。而每当有人问起,史昂都一笑了之,只有心情大好特好时他才会捧杯咖啡喝一口顿三顿忆起流金岁月:“它,代表一段和战友共生死的回忆。”
吉普车在队列前停下,身着蓝黑制服的军人走出,面带微笑精神矍铄,一脸华贵之气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一目十行向机场扫了一遍。
目光颇有些惊异地在这位部长大人身上停留了一阵,严格的军事训练和本身见怪不怪的作风让加隆立即恢复了平日的不以为然。然而这一串的短暂而丰富的脸部表情却未能逃过史昂犀利的法眼,故意朝他咳了两声后快步走上列前的平台。
“奥兰王国的飞行员们,今天我来到这里,一方面来活动活动筋骨,一方面来参观王国的绝世风采,更确切地说是来煽动王国的精英们”,史昂满面笑意不紧不慢,“众所周知,普林王国已经开始限制对奥兰王国的往来,我们正面临一场新式武器问世以来最严峻的国防危机,而空中则极可能成为战斗胜负的关键。因此经国王陛下批准,特将第一军区第一飞行中队,第二军区第二中队,第三军区第三中队重新合并成第一军区精英飞行大队,共同保卫奥兰王国……”
台上的余音在整个机场回绕,台下开始悉悉簌簌。
“老头子话太多了,再下去不煎出油来才怪。”
“正好,回去吃烤螃蟹。”
“笑话,哪比得上纯正炸蝎子美味?”
“你们有完没完?”
“……”
拥有一扫即静的威力,撒加快快地拆回目光,无意中和另一双跟他一模一样的深蓝眸交碰在一起,四目相接只一瞬间,略带狂傲的眼睛立即移开,满脸冷漠与桀骜。
撒加暗自苦笑:“还是……像原来那样没有一点改变么?”
夜幕降临,军友俱乐部里诱惑的灯光五颜六色,照在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拖沓的爵士乐有气无力地一起一伏,听上去颇有大头苍蝇四处乱撞的味道,而对于在训练场上累了一整天的军人来说,喇叭下单调的音色更像萎靡不振的催眠曲,直让人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军友俱乐部是第一军区唯一一块供军人娱乐的场所,里面有游泳馆,拳击台,健身房,篮球场……当然少不了最最重要的,打架斗殴酗酒闹事的主阵地,最诱惑人的,也是军队纠警最常光顾的地方,酒吧。心高气傲的军人常因为芝麻绿豆小事闹得天翻地覆,谁也不让谁,杯盘桌椅被波及更让酒吧老板叫苦不迭,倒是把酒具台凳供应商逗得不亦乐乎,多少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逆反心态。不过到头来不管在酒吧里的肇事者打架时有多嚣张,一听到纠警队的哨声不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就是被抓去关一个星期禁闭“深刻反省”,用第二中队米罗一句半带戏谑的话来说,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尽管如此,闹剧还是在酒吧里不厌其烦地上演着。
“那几口人还磨磨蹭蹭什么?”迪斯不耐烦地向后一倒,枕着舒服的沙发座椅,两只大脚架在光洁的桌面上。
修罗习惯性地一脚踢开桌上的污染源,“不要给桌面抹黑。”
米罗从烟袋里抽出一支烟斜塞进嘴里,点着火后悠闲地往后一靠,长长的烟雾腾空而起,明蓝长发柔顺地搭在靠椅上。
还在迷迷糊糊打瞌睡的艾欧利亚撩一撩眼皮:“卡妙要来了。”
与迪斯一把脚搭在桌面就有一只脚天经地义地把所谓污染源踹下去一样,只要米罗一抽烟,卡妙准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一脸冷色从他嘴里拔出烟,拧熄在烟灰缸里。这原本颇值得玩味的巧合在第二中队一伙人眼里早已是顺理成章,艾欧利亚曾高度概括这一独特的风景线是“有我们第二中队特色的雷打不动的定律”。至于其中缘由,一干人等开始也有过小小的猜测,可能是卡妙对烟味特别敏感,也有可能两人有心灵感应什么的,反正得出的结论是用平常说不通的逻辑来解释这两个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就没错了。
果然,烟灰还没烧出一截,一只清瘦的手无声无息从后面伸过来抽出烟支,把长长的烟蒂拧熄在烟灰缸里,半句话不吭在米罗身边径直坐下。
米罗若无其事地从旁边拿过一只玻璃杯往里面倒水,“出来时看见撒加他们没有?”
卡妙捋了捋身后凌乱的石青长发,端起水杯,“他们说晚些过来。”
“搞错了没有”,迪斯大拍脑门,“还等他们开酒呐。”
“今天听我哥说从第三军区又调了一个人到我们中队,不过我没问清楚是谁”,艾欧利亚蒙起一只眼弹玻璃杯。
修罗看向迪斯,不怀好意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语气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恭喜大侠,自由自在的单身日子终于结束了。”
“什么什么跟什么”,迪斯甩开手,“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艾欧利亚努努嘴,“现在都两人一间房,就你房间还空着张床位,人家进来我们中队不住你房间还住我房间啊?”
“啊?”迪斯面露苦相,“我不要!我要个人空间!个人空间!”
“节哀顺变吧”,米罗乐开了花,宝蓝的大眼睛一闪一闪,“说起来迪斯还跟美人有不解之缘呢,也算是洪福齐天了。”
迪斯顿时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起一年前那个叫美斯狄的小子插队跟他住一间房的日子。那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什么都还好,就是有点自恋,记忆尤深的是美斯狄住进房的第一天晚上对着镜子突然说:“神啊,我真是美丽”,冷不防飘进正在刮胡子的迪斯耳里,手一抖,刀子在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就这事第二天就让一干人笑趴了差点在地上打起滚来,并流传至今,成为第二中队的美谈。
艾欧利亚很赞同地点点头,“说不定这次比那个美斯狄还漂亮。”
修罗推推迪斯,“那里好像有个美人。”
吧台上,一人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无聊地搅着红酒里的冰块,银蓝色的长发瀑布般垂至腰际,只隐约露出的侧面也足以把酒吧里所有光棍的眼球吸引过去。
“这个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米罗啜了口冰水。
清泠的冰眸收回目光,隔着玻璃看自己的石青色,“是男人。”
修罗哂笑,“要让一帮男人失望了。”
几个不知趣的家伙围在了美人身后,正想拍上肩膀搭讪,谁知那美人突然一个转头,一支飞镖伴着纯正的男高音“别惹我”擦着两人的脸飞过去死死钉住墙上靶子的正中央。几人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呆呆地目送美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艾欧利亚端起水杯掩住张得老大的嘴,“还蛮凶的,我有预感,他就是我们中队的新成员,果然一个比一个漂亮。”
迪斯不服气地扭扭嘴巴,“如果是他我以后就横着爬走。”
事实证明,迪斯常常会说出一些错误而没有兑现的话,第二天见到同伴自然也没有横着爬走,倒是当他打着饱嗝在自己宿舍看见银蓝色时,当即一声惨叫伴随着后脑勺撞门板的声音:“真的是你!”
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灯红酒绿的吧台,卡妙对着两人示意,“他们来了。”
艾俄洛斯笑呵呵走过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艾欧利亚忙起身去吧台拿酒,“哥,你们先坐下。”
撒加堆起笑容:“刚才要处理一些事,来晚了。”
“头”,迪斯不依不饶,“找个新鲜的理由行不行?说好了晚上八点在这里痛痛快快喝一回的。”
“来了来了”,艾欧利亚抱了七八瓶啤酒,又急急忙忙找来启盖器,拿起一瓶酒上下使劲摇了摇,“到这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出来庆祝。”
瓶盖一开,冲天的水柱喷出瓶口直捣酒吧入口,犹如仙女散花,欢呼声戛然而止,一群人刚进酒吧就不得不收下美味槟啤的优厚见面礼,半身淋了个透湿,喧闹的酒吧顿时一片肃静。
艾欧利亚吐了吐舌头,“是第三中队的。”
拜安扫了遍酒吧,“加隆,人坐满了。”
隆奈狄斯斜瞅着第二中队的桌子:“加隆,我可不想现在就走。”
瞥了眼还在滴酒的袖口,加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走到桌前盯着撒加,很有挑衅的味道。
“加隆,是我不小心……”艾欧利亚正要解释被撒加拦住打断,“艾欧利亚,不关你的事。”
加隆两手撑在桌上,“你们,让开。”
“笑话!凭什么让给你?”迪斯拖长了音调,“以为我们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加隆”,撒加站起,“不要把对我的不满发到我兄弟身上,要发火直接冲我来。”
“我的弟兄被你的人弄湿了怎么说?”加隆咄咄逼人,“滚开!”
撒加久久望着眼前的人眉峰一挑,吐出三个字:“做不到。”
一拳突然重重挥过去,把撒加打倒在桌上,酒杯乒乒乓乓全砸在地上,“走不走?”
“撒加!”艾俄洛斯冲上前,“加隆,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哥哥!”
“艾俄洛斯,让开”,撒加抹去嘴角的血丝,从桌上慢腾腾撑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直勾拳反击过去。酒吧里一时炸开了锅,口哨声,叫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昏涩的灯光下两人你一拳我一拳不避不闪,直打到天昏地暗。
艾氏兄弟拉两人不住,有些责备地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的一干人。米罗翘起二郎腿,“他们兄弟的事,我管不着。”
刺耳的哨声从外到内塞进耳膜里,刚才还在看戏的一屋子人“刷”地安静下来,纠警队接到电话后火速赶来强行分开仍在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混帐!!”加隆挣脱纠警火躁地把几人打倒在地,回头瞪了撒加一眼,甩甩肩膀气鼓鼓地走了。
纠警们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人追上去。另一个肇事者向抓住他的纠警队长怨忿一瞪,整过衣领大步走出去,不由自主松开手的纠警队长摸摸后脑勺,“这两个人……惹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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