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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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融在海里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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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6.2003 22:21:47 | 只看该作者
施有岩胡乱遛嗒在菩提下林荫街的时候心里一片模糊。关于最近的一套图书馆造型设计报告简直是毫无头绪。本应气候怡人的五月,昨天还是艳阳普照,今天突然就阴雨连连。施有岩在学校系图书室里泡了一整天,了无生趣,本来以为出来可以透一口空气,谁料只闻见潮湿的雨腥。<br>菩提下哪里有什么林荫。<br>施有岩信马由缰,他一向觉得雨伞是只有女人才带的东西。而且欧洲细密的雨,对于身体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如果思考它的作用,大概是叫人想跳河。复活节七天的假期,学期作业的设计图全部七零八碎的扔进了图书室的纸篓。同住的人出游不亦乐乎,但是阿姆斯特丹施有岩已经去了三次。<br>街中心的汽车风驰电掣,施有岩突然希望一头撞上去。<br>街上好象没有和施有岩一样不打伞的行人。雨突然大了。<br>荷兰的郁金香应该已经都谢了吧。<br>男人走路应该是不会低头的。所以施有岩看见了迎面逆向而来的那个女生。<br>一个漂亮的亚洲女孩子。<br><br><br><br>那一天,雨从下大开始就没有再停下。<br>暮春初夏的时候,欧洲的白昼异样的漫长。施有岩总是期待八点档三不五时出现的夕阳夕照。片刻的晚霞,有的时候可以晾干一天的阴郁潮湿。所以这里的房屋,大都东西走向。<br>但是那天傍晚的雨,下得蛮特殊。<br>就是下雨的这个日子,施有岩认得了这个女孩子。<br>他们一前一后地步入雨中,女孩的声音突然从施有岩的身后传来:“我们去教堂好不好。”<br>施有岩回头确定是她在说话之后问:“你想要去哪一家。”<br>女孩说:“Berliner Dom。”<br><br>连绵的阴雨使天空异常迅速的暗淡下来。所以教堂里面的灯火异常辉煌。施有岩厌恶穹顶下铺天盖地的所谓灵魂。他们色彩生硬而鲜艳表情一致而呆板。复活节前后教堂的生意通常不错。大厅里散落地坐着若有所思和漫无目的的人群。施有岩下意识地躲避着陌生的人流,拥挤中他唯一认识的面孔因之而变得更加明显。施有岩看见水滴沿着女孩流线型的头发和面孔垂落下来,原来她的下巴是尖尖的,刚好挂住一滴透明的液体。<br>两人终于挣脱闷湿的空气,沿楼梯绕上第二层狭窄但是冷清的侧厢坐定之后,女孩突然再度开口说话:“你知道我们脚下是什么吗?”<br>施有岩把停驻在管风琴上的目光拉回向她,她的侧面其实没有正面那么好看。<br>她说:“是很多棺材。”<br>施有岩说:“我知道啊。就象是普鲁士王朝的陵墓。”<br>女孩沉默地点点头,施有岩看见又有一滴雨水从她的下巴上坠落。<br><br>穹顶下四壁上碎花密布的玻璃窗逐渐被夜幕涂抹封锁之后铺天盖地的灵魂和尸体也变得面目模糊。管风琴上最后的反光几乎可以次同施有岩的眼睛的时候,无数巨大的蜡烛鳞次栉比地亮了起来。人造的灯光因为有了烛火摇曳的衬托变得生动起来而不再过分做作。女孩凝视空中的眼睛也似乎开始发光。<br>施有岩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又湿又闷的夜里和这个沉默疏远的女孩一起坐在教堂里。施有岩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没想到身边的这个女孩几乎可以变成图书馆模型前伫立的大理石塑像。<br>“我曾经问过一个朋友。”女孩平淡的嗓音,几乎随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变得韵律感十足,施有岩没有扭头看她。<br>“我问他:‘死亡的感觉是怎样的?’他说:‘就好象……出生。只是……程序相反。’”<br>施有岩没有回答。如果一个星期之前在嘈杂的校园里艳阳普照之下他可能对这种近乎无聊的话题嗤之以鼻。但是复活节几天以来,身边的世界一片沉默。在下雨的教堂底下,午夜来临之前,一种熟悉的语言从一个模样并不讨厌的女孩<br>口中滑落出来,也变得不太一样,可以聆听下去了。<br>女孩问:“几点了?”<br>施有岩看看手表,将近十点。他发现女孩终于再度和自己说话。他问:“你要走了吗?回家去?”<br>女孩看着施有岩笑笑,说:“你要回家就回家吧。不早了。”<br>施有岩说:“你呢?”<br>女孩仍然微微笑笑,用敷衍的口气说:“我无家可归的。”<br><br>入夜而没有月光的欧洲街道是一片笼统的不见五指。施有岩觉得眼睛被摇晃的烛光映得几乎昏花,只感到面前仍然霞光飞舞。女孩信步走在施有岩的前面,全然无视施有岩的亦步亦趋。在眼看女孩又要钻进另一家通宵的教堂的时候施有岩终于忍不住问:你每天晚上都干些什么。<br>女孩回头看看施有岩,说你想干什么?带我去赌场,pub还是你家么。对不起今天不行。我今天有约了。你赶快回家吧。<br>施有岩几乎哑然。女孩在黑暗中淹没了异常清澈的眼睛。只看见尖尖的脸部轮廓。她是个腰肢纤巧的女孩,此刻站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仍然比台阶下的施有岩略矮。施有岩以为这样小而灵动的女孩一般都会表现的乖巧温顺或者有一点活泼。可是这个女孩竟然敢大放厥词。施有岩说:我是想送你回家。你全身湿了干干了湿你不觉得冷吗。<br>女孩似乎清浅地笑了一下,语声有一点停顿。她说:“冷有什么不好。温暖不一定代表幸福。”<br>施有岩看见她向台阶上一直跑上去。这是著名的纪念教堂门口。台阶平坦而宽阔,教堂主体一半高耸一半是坍塌的废墟。女孩直冲上台阶,突然回头说你快回家吧夜里很冷。我今天约了人。对不起。纪念教堂里深蓝色的微光笼罩了女孩小而完整的身体。使她的声音都几乎忧郁而带着歉疚的口气。施有岩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这个女孩虽然长得漂亮可是没有规定精神病人都必须是丑八怪。而且虽然自己单身也并不只依靠手淫解决生理需要也并不执着于在夜里的教堂里拉一个陌生而疏远的女孩子做爱。虽然施有岩潜意识里对于血脉同宗的亚裔女孩有不可动摇的喜好而这里黑眼睛的女孩也的确并非比比皆是,但是关键时刻棕色茶色的头发都决不会令人失望。前思后想施有岩觉得没有任何理由滞留在这个奇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面前。于是转身离去。<br><br>早晨五点不到施有岩就惊醒了。惊醒的瞬间他有点犹豫,不知道是窗外突然打雷还是自己做了噩梦。连夜的雨之后突然滚雷。施有岩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天气疯了。想到疯这个词的时候他突然跳起身来,夹着雨伞出了门。<br>施有岩不知道为什么会以最快的速度蹬着脚踏车往那个莫名其妙的教堂跑。施有岩最讨厌的教堂之一就是纪念教堂。高耸的一半是战后在炸平了的地方重建的。现代人的审美观念日趋落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纪念教堂可以成为不伦不类的经典。施有岩觉得教堂就应该盖的象教堂而不能象博物馆或纪念碑。就好比雨花台前面不能放十字架和棺材。施有岩大学基础阶段的课程里曾经专门修过两个学期的教堂风格。当时深刻的印象导致他现在的图书馆外观设计图还是经常有变形的危险。<br><br>施有岩停自行车的时候差点被横冲直闯过来的敞棚宝士捷撞死。<br>当宝士捷在施有岩面前不到半米处掷地有声地刹车的时候施有岩以为车的后轮曾经双双离地不到两分钟。<br>如果雷雨的天气开宝士捷不拉上顶棚司机不是酗酒就是疯子。<br>如果以六十迈的速度把车冲进步行区司机肯定不是酗酒就是疯子。<br>这辆风雨中的敞棚宝士捷不仅闯进步行区还上了人行道。估计司机根本是打算把车直接跳上宽阔的台阶开进纪念教堂。<br>这种人估计就是撞死个把人也不会计较。所以施有岩想都没想去和他理论。<br>因为他看见教堂门口出现了那个和他昨天整夜一直纠缠不清的人影。<br><br>冲上台阶的是个穿黑色半长厚外套的男人。身型几乎可以算魁梧。他在从教堂门口闪现出来的女孩面前停下的时候就象急刹住的宝士捷。施有岩在刹那间有点担心他会把那个女孩拗成两半。<br>然而男人的声音沉稳而毫不粗暴。台阶下的施有岩听见他说:“你又到哪里去了,整夜不回家?”<br>女孩说:“等人。”<br>清晨夹带着雨丝的风频率均匀地吹起来,空气中凝结着腥味。<br>男人利落地脱下厚质地的外套,递在女孩手里,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再这样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听到没有。走。”<br>女孩不置可否地用右手拎着外套,跟在男人背后。外套的下摆逐级扫过台阶。她看见了夹着雨伞的施有岩。施有岩几乎以为她不会认识自己。但是女孩对站在宝士捷旁拉顶棚的男人说:“我约了别人。”<br>男人转身看见了施有岩。脱去外套他仍然很魁梧。他戴细框透光性很好的眼镜。施有岩目测上去两人身高相等。女孩穿起外套说:“衣服我晚上给你带回去。还是她会发现有陌生味道?我想不会……我身上是没有香水味道的。”<br>男人走到施有岩面前。掏出一张卡片。语气平和:“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或者把她带到这里来。”说完转身离去。宝士捷的顶棚再度张开,灰暗而落寞。<br><br>庞大的黑色厚外套把女孩裹得水泄不通。仅留出一张尖尖的脸。施有岩把伞撑起来,突然发现这把红白两色相间的油布雨伞和面前贵重的外套相形之下十分不伦不类。<br>施有岩说你怎么不跟他走。<br>女孩看看施有岩,突然笑了起来,眼睛清澈而明亮。<br>她说:“我叫楚云。”<br>施有岩还没说话,楚云又说:“我们去看日出吧。”<br>想在钢筋水泥的都市里寻找旭日东升仍然是痴心妄想。如果有人在这样的地方找到太阳,这个人多少也算是个奇迹。<br>楚云从出场开始就让施有岩觉得多少是个奇迹。<br>胜利女神柱的顶端有一圈用来鸟瞰全城的平台。居高临下之后可以环视放射状的四条林荫道。施有岩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看所谓日出的地方,确切的说,这里只是可以看见从东方出现的太阳。<br>看到太阳的时候楚云骄傲地微笑。<br><br><br><br>日出的绚丽永远是一瞬间的事情。施有岩和楚云离开的时候几乎感到气馁。<br>楚云在早晨的太阳光下显得灰头土脸。她其实也没那么好看,黑夜和烛光掩盖了她的气色。这种脸色简直象是见了鬼。施有岩想。<br>给施有岩名片的人叫舒余风施有岩问楚云他是干什么的楚云说他是打篮球的。施有岩以为楚云又犯糊涂,没和她计较。<br>十点以前的欧洲还是睡梦中的。<br>施有岩和楚云随便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林间长椅。楚云说你不相信他是打篮球的吗他真的是篮球运动员。原来是。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他身材很好,你不觉得吗。<br>施有岩说我对你整夜等待的哪个人好象更有兴趣。<br><br>楚云说是嘛。我在等我的男朋友啊。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么。只不过他只能这个时候出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必要。<br>施有岩说舒余风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他大概也整夜找你吧。<br>楚云安静地说他是我原来的男朋友,现在不是了。我十四岁和他在一块。原来我们以为会结合不会分开,搞过很多奇怪的形式。我们有同样的刺青。我的在脖子后面。不过后来就分开了。你觉得意外吗?<br>施有岩突然反感楚云自作聪明的语气,她总是突然沉默而在他反复追问之后就发边莫名其妙的议论,这种女生最叫人头疼。<br><br>虽然在楚云的坚持之下他们彼此分手。施有岩还是按图索骥地摸到了舒余风卡片上的地方。<br>那是一家昼夜经营的pub。施有岩想当然地认为这里的老板就是舒余风了。店的名字叫做黑猫。施有岩看看店名觉得头皮发麻。黑猫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心旷神怡的动物。施有岩恐惧于那种宁静而具有穿透力的眼神,仿佛洞察世界。<br>然而黑猫内部还比较平易近人。是很规矩的暗淡和低声的嘈杂。并不讨厌的烟草味道和酒香,昏然的音乐声揉在空气里。没有大麻的气息和重金属使人觉得安全和干净。施有岩本来以为可以很快找到舒余风,结果发现他并不在场。施有岩暗中笑自己的想法,既然是老板应该不用自己看店,因为这里看起来规模不差。同时施有岩也觉得放心,说不定舒余风看见自己独自跑来丢了楚云会暴跳如雷。虽然楚云否认了他们之间的情侣关系,但是两人之间的暧昧简直明显到昭然若街。<br>施有岩看看手表,九点三刻。这样的时间对于pub来说显然还是淡季。吧台后面的人仿佛梦游似的呆站在那里,双手撑着身体靠着背后的酒柜,腿很长。吧台上的灯挂得很低,所以那人的脸正好档在灯光背后的阴影里。直到施有岩坐上他面前的高凳,他才转过头来,夹过一张酒单。施有研有一瞬间惊异于伸过来的那只手。昏黄的灯光下手的颜色显得非常柔和并且亲切。手很象是弹钢琴或是拉小提琴用的,修长而稳定。<br>施有岩躲避恍忽的灯光寻找吧keeper,低声说其实我是想问……一个叫楚云的女孩子是不是在这里或者她什么时候会来这里。<br>barkeeper转过身来。他本来正低头从酒柜里翻着东西。施有岩模糊看见他很宽的肩和披肩的长发。回过头来的瞬间施有岩心里再度掠过一丝轻快的嫉妒。同时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外表出众的男人。<br>此刻他向施有岩俯下身来,凌厉的扫视施有岩的五官,同时低声问:“你是她什么人?同学吗?”<br>施有岩不免有点惊讶:”同学?”<br>这时barkeeper的背后突然浮现出一个小个子女孩的轮廓,轻而稳定的问:“你找我吗?”<br>施有岩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楚云穿着紧身的黑色无袖T恤和长裤。和barkeeper如出一辙。施有岩这才明白他们是同事关系。楚云问barkeeper:&quot;余风呢,没来?”<br>barkeeper 说:“他今晚不来了,所以我待到底。”<br>楚云摆弄一叠点单的本子,看看barkeeper,说:“你重操旧业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和余风是不同的人。这种地方对你来说不卫生。”<br>barkeeper迅速而掩饰地看了一眼施有岩,转身走出吧台。<br>楚云这才正式和施有岩面对面。脸上的微笑让施有岩瞬间困惑,他不知道那是敷衍还是耐心。<br>施有岩说:“你在这里是干什么的?”<br>楚云说打工啊。<br>施有岩说那他呢。<br>楚云说他总有一天会走吧。他不是干这种工作的人,他是个医生。你应该听说过廖也霖这个名字。<br>施有岩瞬间惊讶不已。他搜索到人群中弯腰收拾杯子的barkeeper,他无法把面前这个年轻阴郁长发的男人和那个响逾欧洲的名字联系起来。那是个突然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著名外科医生。拥有美国和德国双料博士头衔。原来那双出色的手是握手术刀的。<br>施有岩说他在这里不是因为你吧。<br>楚云说是。是但是和你想的不是一回事。你以为他是想要我?不可能我没那么大吸引力。他以为他自己是杀死我男朋友的凶手。<br>施有岩说他是吗?<br>楚云说我告诉他他不是。可是他就是不相信。当然大概还有别的原因吧。当过医生的人都太唯物,而且自以为是的厉害。<br>施有岩说店是舒余风的?<br>楚云说其实算是他给我开的。<br>施有岩说你男朋友被那个医生怎么弄死了?<br>楚云淡淡地说他开车撞了他。很平常的事情。然后他自以为能把他弄活结果没成功。<br>施有岩说你不是还约你男朋友见面呢吗,怎么说他是死了。<br>楚云笑了笑,照着barkeeper递来的单子谨慎地做起一杯balley芒果冰淇淋,同时轻快地说:“死亡是看相对于谁而言。”<br>楚云跑去送冰淇淋的时候施有岩忍不住问廖也霖:“喂……那个,她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br>廖也霖低头冲着杯子,轻声说:“大概是个个子很高,动作矫健的男孩子。他跑的很快。”<br>施有岩说还有呢。<br>廖也霖看看施有岩,说别的我不知道。你应该去问她自己。<br><br>假期结束后是接踵迩来的考试和作业。施有岩奔波劳碌疲于应付。忙碌而规律的生活几乎结束了关于楚云的各种思考。直到学期结束,楚云的形象都仅仅闪现于日出和入夜的两个时刻。<br>假期来临。<br>考试完毕的同一天施有岩来到黑猫。然而楚云不在。廖也霖也不在。安静的吧台后面出现的是舒余风稳定的身影。施有岩刚刚坐过去,舒余风立刻认出了他。<br>“你找楚云?”<br>“是。她……在吗?”<br>“不在。她假期不会在这里。她一般会到别的城市工作几个月。平时她在我这里做parttime。暑假是淡季。虽然我肯付钱,她却完全不肯领情。她说要到处走走看看。”<br>“她常说的所谓……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br>舒余风镜片后的目光略微带了一点笑意。他说:“你应该自己问她。你不必有什么顾虑。她脑筋没什么问题。只是脾气倔强了一点。但是如果你了解她就会发现,其实她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br>施有岩沉默了一下,面前的男人是一个比自己年长而成熟的男人。已婚,有自己的生意。施有岩瞬间怀疑自己在他面前会不会太稚嫩了一点。他会洞穿自己对楚云的感觉吗?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是喜欢,还是仅仅是好奇?<br>舒余风戴了很细的婚戒。戒指在昏暗的灯火下晃动着光。他比施有岩先开口。<br>“我和楚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套用一句中国人喜欢的老话,叫做青梅竹马。我比她大一些。所以她虽然不乏主见,还是很服从我的意见。时间久了,我们彼此漫漫习惯和喜欢了这种共同的默契。我也曾经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但是生活往往总是叫人意想不到。分开之后她认识了陆泽。就是她口中提到的男朋友。”<br>舒余风的声音不急不徐,语气不温不火。平静坦白的叙述使施有岩感到受制于人。忍不住问:“什么叫做……口中提到的?”<br>舒余风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就是说,她们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我并不清楚。陆泽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可以和形象对上号的名字,如此而已。楚云对我来说是生活中的一个部分,但陆泽不是。”<br>施有岩仍然穷追不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br>舒余风说一个蛮健康的男孩子。动作灵活跑的很快。力气也不小。<br>施有岩说你的barkeeper也是这么说的。他怎么也不在了?<br>舒余风说他辞职了。也许他觉得应该对该负责的人和事情负责。<br>施有岩说你是指陆泽和楚云吗?他喜欢楚云是吗。<br>舒余风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廖也林不是个张扬的人。个性比较沉默。大概一般比较天才的人都缺乏对于社交的兴趣和能力。对于自己的主见,他们觉得没有讨论的必要。<br>施有岩想了想。终于问:“那……我到哪里可以找到楚云?”<br>舒余风说她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具体住在哪里她并没有告诉我。<br><br>三个漫长的星期之后,施有岩见到楚云。<br>与其说是不期而遇,还不如说是施有岩漫无目的的搜索终于有了结果。<br>理想中施有岩认为自己会想当初一样在漆黑的深夜和楚云碰头在某个神秘的所在。教堂,钟楼,墓地,塔顶。施有岩在这个城市里安身之后地毯式搜索了这些希奇古怪的地方。白天施有岩在一家建筑公司里画图纸,晚上的时间经常消磨在盲目的搜索之中。自己也时常怀疑,这样的寻找到底是因为好奇还是打发无聊的日子。又或者自己主观方面对于楚云的设想太过强烈,她原本并不是一个如何出众或者新奇的人物,也并不具备与众不同的性格。不过是初次碰面时时间和地点的巧合让人产生无里头的错觉。施有岩每每在教堂的尖顶或穹顶之下举目四望不见离人只觉得那个熟悉的尸体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锐不可挡。<br>见到楚云是在一个平静的周五下午。下班的人潮疲惫而兴奋地熙熙攘攘。连接几天的阴雨恰当的停止了,准备周末生活的人们也因此更加期待休息日的阳光灿烂。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施有岩非常热中于在人潮汹涌的夏日迟暮独自在街上闲逛,看见生活中的种种幸福场景,觉得亲切异常。自从来到异域这样的机会少了很多。即使偶尔为之,经常觉得郁郁独行的寂寞。来往的车水马龙甚至不如火车站站台上飞驰列车发出的轰鸣,施有岩觉得那样直白的声音更容易理解。<br>楚云并不是单独一人。人流中出现的楚云显得漂亮。黑色的针织及膝连衣裙,头发散着,光脚穿着凉鞋。她和一个非常出众的男人走在一起,但是目光散漫并不专心。男人是廖也林。<br>这种完全平民化的相遇使得施有岩措手不及。原来楚云是活生生的。<br>首先看见施有岩的是廖也霖。他略显惊讶的驻足和颔首使得楚云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她几乎是高兴地微笑了叫他:“是你?!”<br><br>欧洲夏季的白昼会无休止的持续下去。午夜之前的人都不会感到困倦。施有岩和楚云胡乱地溜达在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路上,互相客气地寒暄。楚云的表达能力很好,语言组织丰富声音有抑扬。但是她话不多,目光完全没有焦点。施有岩瞬间嫉妒那个可以将楚云目光纠集的人。不管是男是女。<br>沿着牛奶路途径很多奶白色的小楼。按照路牌是音乐学校。再过去有湖水出现。湖边是不见尽头的草地。草地上散落着白色的塑料座椅,明显的对比使人视觉上感到鲜艳。<br>施有岩说:“陆泽……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br>楚云说你知道这个名字?余风告诉你的吧。那他没和你说他长的什么样?<br>施有岩说我想知道别的……比如,性格或者职业。<br>楚云说他是和我一起在这个湖上划过船的男孩子。<br>施有岩说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br>楚云笑得几乎狡诈:“你会嫉妒喔?”<br>施有岩傻笑。<br>楚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打工吗?我在这里上班。今天本来应该上到夜里但是我请假了。今天下午也霖发来sms说今天下午有太阳,我突然觉得气氛应该很温暖,就请假到街上闲逛。买了身上穿的裙子。新衣服好象总是比旧的好看只是不能用热水洗。<br>施有岩问你读书吗读什么?<br>楚云说文学。笼统的说是语言学文学和古典文学。brotlos。<br>施有岩看到湖上盘旋的海鸥湖边觅食的鸽子湖面游荡的天鹅。只需要一把面包屑就可以聚集所有这里可能出现的物种。楚云却突然说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很隔离的感觉。体会不到生活气氛。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夏天的晚上到集市上吃冰淇淋,看路灯和纳凉的人群。听见下象棋的人拍棋子的声音和老头的手提半导体的声音。世俗生活真是享受。<br>施有岩说这里有天鹅。你小时侯看不到的。不是挺新鲜。<br>楚云说我到是看见野雁和乌鸦。真不明白为什么天鹅的脖子被理解为幽雅,怪硬怪长的,还伸不直。<br>他们停下看了一会,楚云又说:“还那么脏。”<br>夕阳下的楚云显的生动具象。使施有岩突然觉得舒余风,廖也霖和陆泽都是一些奇怪的符号而不具任何意义。而黑猫也象纪念教堂一样是在硝烟后的废墟上被黑夜变换出的诡异现象。陆泽是否曾经出现或是否仍然出现都变的不再重要。对于楚云的好奇,也几乎被触手可及的距离消磨进而转化为一种安详平静。<br>原来,生活的某些片段上,需要一个漂亮的异性的身影走在旁边。<br><br>他们并没有去划船。<br><br>楚云住在一个土耳其人集聚的区域。但是房间很明亮。六层楼上的大窗敞开之后可以居高临下看见树木的顶端。房间西晒,午后如果出太阳可能很热。这里临近铁轨,隔几分钟就听见列车呼啸的声音。<br>楚云带着施有岩回来没坐电梯。穿越走廊楼梯看见不少熟悉的同胞面孔。施有岩瞬间惊讶这里国人数目的可观。楚云和来来往往的熟人打招呼挥手动作娴熟表情活泼。同时对于介绍他们的来龙去脉津津乐道。<br>“看见那个男生了?他女朋友身材特别棒。”<br>“门口修自行车的那个是我们楼里最贤惠的男人。他女朋友是他实习的公司老板的秘书,英文特别好。”<br>“这个门里住的是我们全楼最美的美女。回头你一定要参观一下。值得参观。”<br>“他又不去上课!他从来不上课还考试全优,变态。”<br>傍晚的时间施有岩就消磨在楚云对于宿舍楼里人们的描述之中。楚云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她快乐地描述所有情侣的幸福生活表情丰富。施有岩沉默良久突然说你口气怎么好象局外人。<br>楚云愣了一下说本来我就是啊。每件事情观察起来都很经典。有意思。<br>施有岩说可是你难道不想也那样有意思。<br>楚云惊讶似的看看施有岩说这些事情本来和我无关啊只是旁观起来好象很有乐趣。闲来无事的时候是个消遣。<br>施有岩说你不会羡慕?<br>楚云说不会啊。<br>施有岩说因为你有廖也霖?<br>楚云哑然说廖也霖和我走在一起的确是对我虚荣心的一种满足。因为他确实很帅嘛。不过无所谓我有没有他,他只是生活中的一个人而已。他喜欢瘦削高挑的女孩子。<br>施有岩说他不是和你一起到这里来么。<br>楚云说不是他到这里来研究病人。我觉得其实是死人。他不信。<br>施有岩说他重操旧业了?<br>楚云说没有是受朋友之托没有办法。<br><br><br>三天之后施有岩忍不住去接楚云下班。<br>当时楚云上晚班,每天到晚上11点。施有岩徘徊在地铁站上的时候心里突然觉得感慨。空洞的隧道里面上下左右回荡着飞驰的轰鸣声,仿佛黑洞要把人们的体力全部熄灭。施有岩想楚云每天坐同一班次的午夜地铁大概也同样感到恐惧吧。不知道陆泽是不是曾经接送她上下班。廖也霖呢。<br>“火车站是个好地方。每个星期可以工作7天,只要我愿意。”楚云站在月台上的时候如是说。<br>原来廖也霖并不会来接她下班。<br>“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飞机场。我准备回家。我拎着所有的行李决定放弃。结果陆泽让我在那个晚上重新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留下来。”<br>楚云突然如此主动地提起施有岩反复追问旁敲侧击都不肯吐露的事情,施有岩几乎有点吃惊。<br>“我的妈妈和余风的爸爸做过三年的夫妻。这段毫无头绪的混乱婚姻使我在14岁的时候认识了19岁的余风。我和父亲失散了很久而余风的妈妈也同样在和他爸爸分手之后杳无音训。当时我们都年纪不大。共同的目标和生活状态使我们彼此很快相互理解。我们一起想尽办法寻找自己的血亲。三年之后我毫无血统关系的哥哥变成了相依为命的恋人。<br>“我以为我门的关系不会改变。然而当我对于故乡不再眷恋,天涯万里追到欧洲的时候,余风的眼神叫我惶恐。他给我一家黑猫。虽然其实是他投资经营但是顾主的名字是我。我们曾经幻想一起开一家小店放爵士乐供应红茶。现在店有了,余风结婚了,新娘不是我。<br>“他娶了一个德国女人。余风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有点稳重,有点懒散,有点琢磨不透。他对我说只要我等三年,他拿到居留身份就可以恢复自由。但是我看见过他的妻子。我记得小的时候和他说过,任何理由都不能让我们破坏一桩婚姻。我想他可能忘了。正常的夫妻生活是一种习惯和秩序。余风的妻子的确是爱他的。<br>“我离开黑猫。开始读书。整个春天不知所措。觉得无家可归。我18岁上大学之后妈妈结婚。非常幸福。余风陷溺在另外一个与我无关的婚姻之中不能自拔。我游离在所有城堡的外围四周,不能远离,无法逾越。<br>“7月我接到爸爸的电话。几乎十年之后我听到他的声音。他想见我因为他得了骨癌。生命尽头的时候他想见我而我并不是突然发现我一直在想念他。如果他的妻子和小孩因为他已经时间不多而不再阻止我们见面我找不到理由不站到他面前。当时我格外渴望有一个人在等待我。普通的生活之中我的出现对于他有特别的意义。无论任何条件。我迫不及待。<br>“……爸爸的声音还是象十年前一样。”<br>说道这里的时候楚云停了下来。她抬头观察施有岩的表情有些腼腆。施有岩突然觉得心跳得柔软疲惫,几乎没有力气接她的话。<br>施有岩说:“那为什么……最后没回去呢。”<br>楚云说:“因为等待我的人突然没有了。”<br><br>当楚云决定结束一个话题的时候就好象关上的自来水龙头。绝对不给它滴漏的机会。<br>根据施有岩的理解能力他猜想楚云的爸爸可能是去世了或者突然再度出现了阻止父女团圆的力量。但是楚云明明说是陆泽让她重新做了一个留下的决定。楚云频繁出现的沉默好象带着厌烦的情绪。虽然她并不明确地表示反感。施有岩在独自傍晚溜达的时候脑海里放幻灯片一样闪烁着楚云削尖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眼睛和黑色针织连衣裙里柔和的身影。<br>施有岩临时租下的宿舍楼后面是一片居民区。各式各样独立的小楼和院落吸引他在日落时分出来闲逛。当出售冰淇淋的汽车摇着手摇铃招摇过市的时候居民区里的小孩子们会欢呼着从各个角落飞奔而来。这种一直以固定频率出现的手摇铃声勾引着童心和食欲直至入夜。凉和甜的感觉也便随之洋溢在睡梦之中。施有岩喜欢甜食和琳琅满目的色彩,但是为自己去汽车前买冰淇淋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凄凉。理想之中是可以举着一个漂亮的蛋筒博得身边漂亮女孩的展颜一笑。楚云并不是一个吝啬笑容的女孩子,但是施有岩怀疑她笑容里面发自内心的比例。<br>果然看见一个亚洲男孩子举着一只蛋筒递给身边的女孩的时候施有岩几乎大惊。因为买冰淇淋的人是廖也霖。<br><br>廖也霖修长而健康的身体被普通的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衬托得更加出色。齐间而不羁的头发非常配合棱角分明的鼻子和下巴。施有岩几乎再度瞬间嫉妒廖也霖酷得明显。如果楚云不喜欢这个男人至少也应该恨他。这无论如何是个让女人产生极端感情的男人。<br>这样一个男人在给他身边的女孩买冰淇淋。<br>他身边是一个非常纤瘦的女孩子。即使在本白色的棉布直身连衣裙里她似乎还是毫无曲线。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几乎苍白。柔软单薄的长发颜色略淡。往脸上看有无边的树脂眼镜。施有岩猜想她的眼睛应该也是深茶色而不象楚云是清澈明了的黑。<br>难道她是廖也霖要负责的所谓病人?<br><br>“她不是。”廖也霖和施有岩同路返回的时候微笑着说。大概是刚刚同喜欢的人分开,廖也霖的声音和表情都变得温和而平易近人。与黑猫的神秘和步行街上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施有岩一向欣赏头脑清楚的人,廖也霖似乎与生具来的理智几乎使他从降生就是个医生。<br>廖也霖说你喜欢楚云。<br>施有岩说从第一眼开始吧。<br>廖也霖微笑的表情几乎是迷人的。那是一种从瞳孔深处流露的笑意。他说:“楚云是个漂亮女孩子。”<br>施有岩说陆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楚云这样心甘情愿的生活在过去。<br>廖也霖说他是我的弟弟。<br>施有岩曾经设想过很多陆泽,廖也霖和楚云之间关系的可能性,但是廖也霖的回答还是让他吃惊。<br>“所以陆泽事故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不仅仅是对于楚云。”廖也霖温和的声音应和着夕阳晚霞和壮丽的云絮,几乎令人感慨。<br>“陆泽的妈妈是我们的父亲的妻子。”<br>廖也霖简洁的解释带着落寞的口气。施有岩想象着这种眼神和口吻应该经历过多少反复和起伏才可能出现在这样一个年轻而极端自信的男人的身上。施有岩几乎瞬间后悔自己的发问,廖也霖明确而坦白的回答令人尴尬。<br>“我和陆泽是从未谋过面的亲人。直到我开车撞了那个跑得飞快的男孩子而他需要大量的血液的时候我们的父亲才终于露面。对于陆泽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我必须救活他因为只有他能够让父亲的生命名正言顺地继续。而他对于我则是异常的宽容。他原本不愿见楚云,因为他认为自己临死的样子不再漂亮。但是他还是见了她因为他要告诉她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迁怒于我。所以我对此事故形式上没有负任何责任。”<br>廖也霖说话的神情几乎温和。夕阳西下后空气迅速地变冷。施有岩问:“那么事实上呢?”<br>廖也霖笑得落寞:“事实上是永远的责任。陆泽所有应该尽的责任,现在应该都是我的吧。”<br>施有岩说你就抱这这样的态度交往楚云?<br>廖也霖说开始的时候不仅仅是面对她。我以这样的态度面对全部生活。直到我认识林微微。<br>施有岩说林微微让你忘记责任了?<br>廖也霖说并没有。只是她让我改变了面对责任时的感受。对于楚云,我曾经恐惧,厌烦,憎恨。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自己主观方面的意识太过强烈。林微微告诉我的是,对于责任,不能经营,而应该享受。因为在享受的同时,责任变成了感情。这就是我们所有人在面对自己所热爱的人的时候的感情。抱有这种感情的时候,人会觉得幸福。<br>施有岩说所以楚云从陌生的讨债人变成了……<br>廖也霖微笑了说变成了家人。<br>施有岩微笑说林微微也随之变成了爱人。这力量还真是伟大呢。<br>廖也霖几乎出现了瞬间害羞的表情,稍停了一下说其实关于陆泽……你还是应该自己问楚云。<br><br>施有岩又去找楚云的时候发现舒余风正站在楚云的桌子上抓蚊子。<br>当时是夏天的傍晚,西晒的屋子里几乎象烘干机一样热。舒余风宽敞的衬衫没有结纽子,短裤赤脚在两张桌子之间跳跃。楚云穿着裸肩吊带的连衣裙站在地上仰视天花板指示蚊子飞舞的方向乐不可支。这个情景简直让施有岩吃惊不小。<br>舒余风高大的身材由于桌子的辅助更加显得顶天立地。<br>楚云抱歉地说家里文字真多好象应该养两只蜘蛛维持一下生态平衡。<br>舒余风笑说这个工作需要身手灵活呢。<br>楚云微笑说陆泽在就好了。<br>施有岩敏感地看看楚云,发现她说到陆泽的时候丝毫没有忧郁的表情。舒余风更是似笑非笑地“恩”了一声。<br>晚霞出现的时候施有岩带楚云去划船。舒余风则搭火车回去。施有岩想问问他那辆敞棚保时捷怎么样了,楚云则笑着说你下雨的时候出门记得拉顶棚。<br>施有岩看见舒余风离开时候的表情,如果施有岩不在现场,舒余风会拥抱楚云吧。那几乎是男人眷恋的眼神。<br>在船上的时候施有岩终于忍不住问:“你和舒余风……真的没有可能了吗。”<br>楚云笑笑地说:“被抛弃的一方也应该心软,表示理解和同情……你是觉得他还对我有留恋吗。”<br>湖面上天鹅整齐地滑过,海港里的海鸥因为觅食而盘旋在湖面。伏低掠过水面的时候身型矫捷。施有岩停下手里摇动的桨,楚云并没有笑。<br>“余风从很久以前就不再等待。他可能对过去还有牵挂……但是回头的时候已经错过了。”<br>楚云清晰的声音漂散在逐层散开的云絮之间,异样温柔。<br>“陆泽划船非常棒。他喜欢在水中间晃船。”<br>施有岩说你曾经说过……是陆泽让你做了一个决定,他让你决定留下。<br>楚云似乎思索了一下,漫漫开始说话:<br>“其实也不算是他让我做了决定……我没有做决定。我只是没有办法而已。<br>“夏天的时候我打点了所有的行李,丝毫没有考虑机票的价格。因为爸爸当时非常需要见我。而我当时非常想见他。其实自己是害怕错过最后的机会吧,爸爸那边催促的其实很紧张了……有人等待我,我追赶到的余风成为别人的期待。八千公里是个神奇的距离呢。<br>“我独自到法兰克福,情景手忙脚乱。我找到地方打算托运行李结果一个箱带散了,东西散在地上。这时候手机响了……说话的是我不认识的女人和爸爸的妻子。她简单的通知我没有回去的必要了。我从地上捡东西看见深蓝色的一只礼物盒子。那里面是一只男表……我平生第一次买男表……是买给爸爸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捡东西。<br>“后面的几分钟里我大概有点糊涂。有人在我面前和我说话。从我能够看清楚他的时候陆泽就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了。<br>“当时我好象是坐在地上,因为我记得立起来的行李箱竖在我面前挡住了视线。是一只漂亮的手把它扶起来的。我抬头往上看……一个男孩子的脸……很柔软的直直的长发颜色有点浅,非常温和的眼睛,漂亮的单眼皮,他从箱子上面弯下腰来说我应该送你上飞机还是送你回家?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样的男孩子的声音……也许是因为我当时脑中一片空白的关系,整个世界只有他的声音。余风的声音也很好听,厚重而理智。也霖有点飘忽不定。但是他的声音有一种安慰的力量和……无法拒绝的说服力。”<br>施有岩脱口而出:“陆泽。”<br>楚云微笑的样子几乎是迷人的。她说陆泽把我带到火车站台上。我们就坐在站台上什么都不说。一直坐到深夜。所以我后来都不会厌烦火车呼啸的奔驰声我觉得它是一种重新把人吸引回生命之中的力量。陆泽坐在我旁边我偶尔移动的时候会碰到他短袖T恤外赤裸的手臂,它非常温暖。那是当时我唯一觉得具有热力的东西。我当时脑子里西里糊涂的只有一句话,我想问:我可不可以……握住他的手。<br>施有岩说你问了吗。<br>楚云说没有。我的舌头和身体全部是麻木的。但是我知道他看着我。他看着我眼神异样的温柔。和他的声音一样的温柔。很久很久之后我说我想回家。他说:“好。”<br>施有岩有点惊讶地说你说你想回哪里?<br>楚云说我不知道。我仅仅是觉得想回家。我自己都不知道家具体是哪里。可是陆泽说:“我带你回家。”接下来他寄存了我所有的行李,带我上了火车。<br>火车上的情景我完全不记得。我睡着了。而且是没有梦、非常缜密的象初级死亡一样的睡眠。醒来的时候我看见陆泽周身沐浴在朝阳里……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我想,仅仅凭借那样一瞬间的笑容,我可以继续生存。他笑的时候,漂亮的牙齿会出现。<br>我们置身在一个陌生的海边小城。<br><br><br>施有岩很久之后都很难忘记楚云做梦一样的叙述口吻。陆泽出现在一个完美的梦境之中仿佛童话中挽救芸芸众生的英雄。他健康而迷人长发飘扬。楚云从那个时刻起大概决定把自己置身梦境之中不肯归还。无论是余风还是廖也霖都没有令她产生清醒的欲望。施有岩瞬间绝望感到力量的渺小。<br>楚云的描述是绘声绘色的。仿佛长镜头的影片,浩瀚而细致入微。<br>“我们在海边上走,完全瞒无目的……我应该是觉得很累,但是当你脱掉鞋子踩着完全潮湿的沙地的时候会觉得舒服。当时是九月的开始,早晨已经冷而凛冽,天气好的时候空气好得叫人来不及呼吸。我拎着鞋胡乱朝前走,海鸟就在周围盘桓。但是我知道他跟着我。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后很近的地方跟着我。风起来的时候我的头发肯定胡乱飞舞。而且我没有洗脸……我没有洗脸我猜我一定非常狼狈。<br>“后来我的裤子一直湿到膝盖。不知道我们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方。据说海岸线的尽头迷糊视线的地方是丹麦的海岛,但是我不清楚方向。我停下来眺望的时候陆泽走上来。他和我并肩站着我抬起头看见他。他对我微笑,柔软的头发轻轻地飘起来。我说我觉得冷。他低下头,在口袋里摸索。摸了很久之后他掏出一块糖,剥开纸放进我的嘴巴里。”<br><br>施有岩想起这些话的时候独自走在东海的海边沙地上。时间不是清晨而且天气晴朗所以当时已经人烟兴旺。施有岩看见相拥漫步的情人觉得瞬间的温情脉脉和异样的孤单。面前不远处他看见一个高挑的亚洲男孩子正深深地弯下身去吻他对面站在浅水中的女孩。两人没有交互拥抱但是施有岩觉得他们的肢体动作非常诱人。这种轻而温柔的碰撞使人几乎震颤。顺着海的方向仰视苍穹,施有岩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遥远,空和疼痛。<br><br>楚云和陆泽并没有这样亲密的相吻。施有岩记得楚云叙述的时候口吻是异常的感慨。楚云眼神中令人晕玄的激情,与其说是被压抑着,不如说是被她深深地珍藏。<br>“一颗糖有多甜……我很久很久都没有思考过这件事情。我小的时候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冬天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在口袋里发现一块半融的奶糖。但是很久以来这样简单的快乐被遗忘了。当陆泽的糖碰到我的舌尖的时候我觉得它是甜的。<br>陆泽和我之间几乎完全没有距离……所以我仅仅前倾了身体就靠在他的身上。我不敢也不好意思回想那是不是叫做扑入某人的怀抱……但是他稳定地接住了我,他接住我用非常有力的双臂。我向下一直滑落下去因为我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陆泽温和而稳定地顺势蹲下身去让我扑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的拥抱,让我觉得死亡临界点一样的飞翔的感觉……我弄湿了他的肩膀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几乎窒息地抽泣。陆泽腾出一只手拍我的后背,我听见他很轻声的说:‘糖呢?当心糖……别卡住自己。’我无法回答,整个世界在转在飞。但是我再度听见他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叹息:‘小姑娘。’”<br><br>施有岩记得自己想问楚云然后怎么样。但是他没有问出口。楚云的思维表现得非常缜密无法被外务打搅。短暂的停顿之后楚云看看施有岩,突然笑了一下,说:“基本上就是这样了。”<br>施有岩说:“那么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br>楚云略微思索了一下,轻轻地说:“还没有。”<br>施有岩说为什么呢陆泽难道不愿意和你在一起?<br>楚云说我们交换了联系的办法……具体的说是我给了他我的手机号码。我不可能拿着所有的行李跟他私奔吧。<br>施有岩说为什么不可以呢。你需要给余风一个交代是吗。<br>楚云说不是。当然对于余风,我必须告诉他我的去留。但是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陆泽。他其实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只身一人,几乎可以说是两手空空。他让我等他安顿下来。他说他安顿下来就来找我。<br>施有岩说然后呢。<br>楚云说然后我就开始等待。<br>施有岩说你就这样等?等了多久?<br>楚云说我久这样等。不知道等了多久。<br><br><br>分手的时候施有岩感到好笑。楚云的讲话,就好象长篇的电视连续剧,故事发展到一个特定的步骤上就定格结束,以期日后的继续。施有岩回想楚云的故事的时候也觉得好象情节性也并非很强。尤其是陆泽提出的莫名其妙的所谓等待的要求。好象从古至今凡是诸如此类的提议都不是建设性的。施有岩还因此而回忆起初到异国的日子。冬天的冷和馋被一种非常奇异不堪入耳的所谓语言包围加深,变成让人绝望的惶恐和寂寞。还好陆泽来的时候是个夏季,起码不会遭遇彻骨的寒冷。原来陆泽也曾经是活生生的,并非童话里横空出世的英雄。可以不食烟火拯救众生。<br>划船之后很久施有岩没能再度和楚云单独会面。楚云似乎格外忙碌起来极端热爱她的工作。施有岩几次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不是在加班就是说和同事小聚。到是林微微和廖也霖在两情相悦不可开交之余和施有岩碰过几次面。施有岩绝望第发现自己越是和其他人群聚的时候越是强烈地想起楚云。每每握起手机想拨通电话的时候却又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施有岩觉得自己和楚云之间建立了奇怪的关系,似乎私密又非常疏离。可以说的话已经寒暄过了再三,另外的话还必须突破一种障碍才可能出口。然而对于这种奇妙的障碍,施有岩无法把握。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患得患失。<br>施有岩开始盼望楚云主动打来的电话并开始每隔十分钟就看手机。其实手机的铃声已经被开到最大。就是轻微听力障碍恐怕都不会错过。<br>这种惊悸的等待当然逃不过廖也霖锐利的观察。<br>一天偶然相遇独自一人的廖也霖的时候施有岩被问得张口结舌。<br>廖也霖问得十分坦白:“你喜欢楚云到什么程度?”<br>问话得时候廖也霖显得温和亲切,深褐色的眼睛蕴涵笑意语气稳定柔软。但是施有岩仍然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手足无措。看着廖也霖发呆。<br>廖也霖温和得笑容里似乎夹杂着同情的成分,几乎叹息的口气叫施有岩脸红。他说:“其实……这中间还有一些事情是你不知道而楚云不愿让你知道的。”<br>施有岩突然对于这种属于廖也霖和楚云的默契愤愤不平:“没有关系,她不说的事情我就不会去问。”<br>廖也霖沉默了一下,施有岩有点后悔口气可能强硬了一点。无论如何廖也霖都绝对不是一个搬弄是非小题大做的人。既然他主动提及,应该是重要的事情。然而廖也霖并未表现出不悦,而是带了歉疚的口气轻轻说:“抱歉。我只是想说……有些事情,作为特殊亲密的人是应该知道的。所以,我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既然你非常喜欢楚云。”<br>施有岩说是的我非常喜欢楚云。或者说,我希望能使她快乐和幸福。<br>廖也霖侧转开视线。其肩而不羁的头发微微挡住了上额和眼睛。这使得施有岩瞬间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廖也霖略微恍惚的声音说:“楚云……她其实就是我负责的……”<br>后面的话施有岩没有听见。或者专著的廖也霖被打断而没有继续说下去。<br>因为手机震耳欲聋地响起来。<br><br>楚云的声音在电话的那头显得异常温柔,仿佛睡梦中西西簌簌的讲话:“喂?……是我。”<br>施有岩笑起来:“我知道是你。”<br>楚云鼻孔出气地笑了:“你在哪里?”<br>施有岩说在路上。<br>楚云说:“我去找你好吗?我刚刚下班。”<br>施有岩说:“我去找你。”<br><br>放下电话的时候施有岩发现自己仍然在微笑。廖也霖想说的话以及说话的口气和神情都回忆不起来。世界消失了。<br>施有岩找到楚云家的时候楚云等候在楼下。见到施有岩的时候就笑意盎然。施有岩发现楚云讲话的时候总是执着于室外的环境,屋子里面的空气似乎叫她窒息以至于脑筋不转。<br>施有岩说你不是刚下班吗跑出来累不累。<br>楚云说不会啊。难道你不想继续听完我和陆则的故事。我以为你很迫不及待呢。<br>施有岩说我在听。<br>楚云於是略微思索了一下,慢慢开始说话:<br>“陆则说我应该等待。我於是培养起了无比的耐心。这对於当时的我来说,确实非常重要。在余风之后,我一直没有办法去承认对於任何人的依恋和感情。其实,仅仅凭借记忆中闪烁的一个瞬间,我应该不会认为我是对陆则产生了感情吧。但是很遗憾,人心绪的变化几乎毫无用理论衡量的可能。原来,确定了所爱的对象之后,人会建立起更坚固的勇气。<br>“我开始努力读书,勤奋工作。我走进黑猫,不再害怕余风温和的眼神。我对於过往的经历产生了绝缘体。只有在忙碌之中我才能够放松对於等待的紧张。一个星期之后,我接到陆则一个非常简短的电话。仍然是异常蛊惑人心的声音,略微有一点倦。他先是简单的询问我是否一切平安,然后例行公事一样的说要勇敢和保证健康。我记得当时我一只沉默没有回答。我期待的电话不是这样。我以为他会让我进入他的生活。不管他在什么地方。” <br>施有岩忍不住:“楚云,我猜陆则是还没有安定下来。有的时候,男人会以为当他不能保证持久的时候就不能给对方任何承诺。”<br>也许施有岩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急切,楚云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掠过短暂的微笑。她轻轻地看了看施有岩,继续说下去:<br>“后来我们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后我说:‘你还没有说过你喜欢我。’ 我知道我这句话说的多么愚蠢。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好笑。我说的大概不是我想说的,我应该说我喜欢你。但是就是这句毫无逻辑的糊涂话挽救了我们那通短暂的电话。因为陆则迅速而轻声的说:‘我喜欢楚云。’<br>“之后我知道他还没有安顿得很好。我知道他已经定居在一个海边小城。但是这些我都没有听得很清楚。我只是很简单的知道了一个事实并且感到由衷的满足和幸福。陆则喜欢我。”<br>施有岩说那么之后呢。<br>楚云说之后我继续开始等待。<br>施有岩说但是这次的等待应该是幸福的是吗。<br>楚云似乎思索了一下,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回答说:“我至今不能明白,为什么这次的等待让我觉得无比的艰难,,,我后悔不能用录音机留下陆则电话里的声音,他迅速而轻的那句表白。我通知自己我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但是我整天神情恍惚。我的脑中时而一片寂静,时而充满了陆则的声音。直到最后余风问我是不是想离开这里回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我没有在工作之中出现任何的错误。但是他这样问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我非常非常想妈妈。我突然异常渴望爸爸能够听到我说话。他的女儿受了委屈。我渴望回家。但是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回不去了。”<br>施有岩说那么你等了多久?<br>楚云说这次我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我终於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灰头土脸形销骨立。其实在此之间我只是丢失了陆则的声音。他找到住处之后异常迅速地和我在网络上建立了联系,虽然每次都是行色匆匆,但是我并没有象上次一样觉得时刻会失去他的音讯。令我惊讶的是他在留言里面要求我回答他的表白。他问我是否愿意接受这种关系。<br>施有岩轻轻地感到好笑,好像所有期待中的感情都带有明显的一叶障目和患得患失。施有岩说那么告诉他你在等他就好了。<br>楚云说我应该这样做。但是我固执地认为一个承诺的提出应该有一个适当的契机。我无法简单的用一封电子邮件来海誓山盟。同时我时刻感到惊恐我担心我马上就会遗忘他的相貌。我想也许在下一个电话里我可以告诉他我的态度。然而电话一直没有再响起来。<br>施有岩说那日子很郁闷了。<br>楚云出声的笑了,说好像有一点。直到有一个周末。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回到家里打开电脑发现没有任何留言和邮件。我换了棉毛裤拖鞋披头散发盘腿坐在电脑跟前发呆。这个时候有人敲门。我知道我的门没有上锁我猜是邻居来借锅或者铲子。所以我就随便答应了一声。我答应了一声之后门并没有被立刻推开。我正准备再大吼一声进来的时候门开了。我表情浮躁地回过头去却并没有认出门口的人是谁。<br>施有岩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再度略过一点轻快的妒忌。同时也许也有一点赞许。原来陆则的确曾经费尽心机。<br>楚云说我皱了眉头仔细地看了一下门口。之后不知道是怎么样门外的人就进来了。我们之间的位置变成了我背靠着门。我后来猜测我是去关门的。我关门的时候陆则说了什么话但是我什么都没听明白。我看见他把一束咖啡色包装的东西轻轻地竖在窗台上。我稀里糊涂地知道应该是玫瑰。陆则的声音异常的亲切。我等待这个声音,不知道等待了多长时间。我记得我几乎用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和他拥抱。我感到温暖。陆则用脸颊压住我的头发。非常用力。<br>楚云说到这里的时候自然的停止了。这种近乎于叹息式的停顿然施有岩都几乎感到感慨。楚云没有说陆则是如何找到她的住处又如何认真地向她表白以示求爱。但是这种格外激动人心的重逢使得施有岩下意识里觉得它更象是一次美妙的邂逅。人鱼公主在冲击了爱情理想之后必然在阳光之下化为泡沫。越是奋不顾身,越难以延续持久。<br>略微等待了一会之后施有岩试探地询问下去:“那么,你们开始交往了?”<br>楚云点头的时候带着异常满意的微笑:“是的。陆则来的时候是傍晚。而我们之间彼此取暖的动作浪费了日落前的所有时间。之后的晚上我们走完了小城里所有有灯光的路,,,我靠在陆则肩膀上的时候可以坦然地闭上眼睛,,,我即使闭上眼睛也毋须担心方向。陆则迷人的声音环绕在周围安静的夜色之中,,,这样的情景叫我忘记了一件及其重要的事情。我再度与我等待的所谓契机失之交臂,,,我竟然忘记告诉他我爱他。<br>“我们连夜坐火车赶往陆则定居的地方。陆则说那里和我们第一次一起去的地方一样可以看见辽阔深沉的海。他说那边没有可以赤脚踩来踩去的白沙地,海的边沿是两人高的芦苇荡。白色的芦苇终年随着海浪的节奏摇谒,海鸟低回,天鹅游荡。我在他神奇的叙述中经历了8个小时的车程。这样温暖的气氛让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我们之间的距离。<br>“我是被陆则叫醒的。我发现我们置身在一段延伸至海里的木桥上。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应该叫做桥,,,它一头起源岸边,一头向浅水中继续,大约在50米的距离之后嘎然停止。陆则当时就站在木桥的端头。而我很丢脸地趴在陆则的后背上。我一贯失眠得非常严重,我做梦都想不到会在别人的后背上如此结实地睡眠。然而这个念头出现的也并不清楚,因为我辈眼前的景色震惊了。原来陆则带我来这里,是要让我看到这样一幕壮丽的海上日出。<br>“日出的景色我无法描述,,,是一种瑰丽的图案和伟大的情怀。陆则自然而动听的声音与周围的一切浑然一体,仿佛电影中的背景配乐。<br>陆则说:‘我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据说,天上的神会每天收集所有尘世间众生的苦难忧患,并且在黎明的时候点燃天火把它们燃烧成为灰烬。这个时候,天幕的东方就会一片火红。失意的人看到朝阳,就能够顺利平安,步步得意。困境中的人看到朝阳,就能够找到勇气,克服所有的危险。离散的情侣看到朝阳,就能够顺着阳光指引的方向破镜重圆。’<br>“陆则说的每个字都让我惊心动魄。这样的景色,这样的描述,让我再度迷失了自己。我糊里糊涂,忘记了我们并非离散的情人。我们不用破镜重圆,我们只需要山盟海誓,相濡以沫。”<br>说到这里的时候楚云几乎带着一种无奈的表情。施有岩发现这样的印象之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安慰楚云。她对於过往的一切死心塌地耿耿于怀。这样的认识让施有岩甚至瞬间感到气馁。<br>然而楚云只是轻轻深呼吸了一下,安静地继续她的话题,说的平缓清晰,几乎不带感情色彩:<br>“我们就在那个海边的小城里过了两天。然后我就回学校了。我必须继续我应该从事的生活。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勇气问陆则什么世间会再来看我。日出和芦苇荡都是浪漫的化身,火车票和8个小时的距离才是活生生的。但是我离开的时候感到幸福。我感到幸福因为我的三魂七魄都找到了归宿。”<br>施有岩说那么就是这样?<br>楚云长舒了一口气说就是这样。<br>施有岩说那么之后就仍然只有电话和网络?<br>楚云说也并不密集。我们各自有生活的重心。我必须靠黑猫的工作养活自己。同时面对学业我更是压力重重。陆则从天而降,我突然发现日子变得如此紧迫。我希望尽一切可能及早地结束所有的动荡步入生活的正轨。我迫不及待地渴望安定。我想陆则也是如此。<br><br>楚云唠唠叨叨的话题轻缓地跟随夜幕降临。施有岩发现即使夏季日照延长也阻止不了黑夜来临。楚云回家的时候跟施有岩告别几乎带着抱歉的口气。她说对不起我耽误你那么多世间来唠叨这些废话。夏夜气温下降之后吹起了晚风,楚云黑色吊带的麻纱裙裙脚在风中飘荡。这样婆娑的律动使得楚云的形像变得不太真实,施有岩打量楚云幽深的眼睛和闪烁月光的睫毛,心里缓缓地掠过一点抽搐。施有岩说回家吧我给你打电话。<br>楚云微笑起来。施有岩看见她灵巧的鼻子上略微起了一点皱。楚云是一个小巧灵活的女孩子。她理所应当的生活欢乐直到糊涂。施有岩心里胡乱思索的时候楚云向他摆摆手说拜拜。<br>地铁站上等车的时候施有岩的手机铃声大作。楚云的声音清晰悦耳。她悄悄话一样地说:“有岩,谢谢你。”<br><br>分手之后又是一个星期的朝九晚五。施有岩发现这个星期老板好像发了疯,每天不给任务加班到十个小时绝不放过自己。楚云黑色幽深的眼睛和麻纱裙子再度只能闪现在入睡之前。直到周六加班终於完毕施有岩才如蒙大赦逃离单位。但是当他一边扯下领带一边掏出手机拨通号码的时候电话另外一段传来的竟然是盲音。<br>施有岩找到楚云的住处。楚云已经离开了。<br>施有岩找到廖也霖的家,没有人来开门。<br>周日的夜里施有岩突然想起黑猫。他哑然失笑发现自己脑筋不灵。既然楚云离开了这里当然是回到了读书的地方。那里有楚云祈祷和陆则通灵的纪念教堂。有惦记楚云的舒余风。胜利女神柱的顶端可以勉强看到升起在城市上空的朝阳。<br>周一的时候施有岩打了辞呈。草草收拾行装的时候他听见有人敲门。施有岩以为是邻居来还东西打开门之后看见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林微微。<br><br>施有岩看见廖也霖的时候发现他气色就象晒了两天的骷髅。廖也霖站在施有岩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br>施有岩说为什么干吗对不起。<br>廖也霖说:“其实,,,楚云就是我负责的病人。”<br>施有岩说什么病人。<br>廖也霖说她和她爸爸一样,是骨癌。<br>沉默了一会施有岩说没什么对不起的。上次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不是吗是我自己没有当真。<br>廖也霖说陆则情人节的时候到楚云那边去。他已经到了楚云的住处发现忘了买花。他以为自己跑步能力一流就闯了红灯。我当时正开足马力。我没能挽救陆则。现在我同样无法挽救楚云。所以我只能说对不起。<br>施有岩说没关系。挽救要看是针对谁而言。<br><br>回到纪念教堂底下的时候夏天开始过去。施有岩发现他开始熟悉纪念教堂蓝色的光线和苍凉的建筑创意。坍塌的一半和重新建立起来的新建筑格格不入。也许它的设计者根本没有打算让这两个部分融合。<br>清晨走上纪念教堂宽阔的楼梯的时候施有岩看见人行道上停着一辆敞篷保时捷。飘着零星的雨的清晨车的顶篷豁然敞开着。舒余风的背影立在教堂余留的蓝色光线之中。异样的孤单。<br>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施有岩想起楚云重复陆则的话,她说离散的情侣如果可以看见朝阳,就能够由阳光指引他们的方向破镜重圆。<br>施有岩按照楚云的描述找到了海边白色的沙滩,两人高的芦苇荡。沿着延伸入海的木桥走到尽头的时候海风呼啸,海鸟低回。施有岩没有告诉廖也霖他的手机里有楚云的一句留言。楚云悄悄话一样悦耳的声音说:“现在我终於可以告诉陆则我爱他。”<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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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19.6.2003 13:4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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