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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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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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4.2006 22:23:42 | 只看该作者
??在半夜里爬起,就连灵魂也带着潮湿。。。。。。<br />??——Pablo Neruda<br />??<br />??<br />??<br />?? 第一章<br />??<br />??夜在哭泣,黑魆魆的天空下海水翻腾,如同千百只受惊的鸟同时尖叫着逃离栖息处。落叶横飞,蓬羽炸开。一只手突兀地伸出地面,犹如一根枯枝被风冲得立了起来,一个头部气球般在海平面上下浮动,接着是肩膀,整个背部。一个人形逐渐清晰地在水面上爬了起来。他背对着我,仿佛一尊雕像丝毫不动。若不是海面时而反射的磷光,他几乎与整个天空融为一体。过了良久,这个空洞的人形终于被剧烈的海风吹动,做出一个类似向前抛掷的动作,一阵风仿佛被他掷出的东西点燃,天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只眼睛倏然睁开,又合上。我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br />??夜衣加重,一片无边的寂静,仿佛一种莫名的希望遮住我的视线。温暖如我水边的童年,母亲的体温,Levana之吻。他们早已消逝在遥远的夏季,潮水卷走了一切,苍白的海沙,纯洁的泡沫,所有让人慰籍和心碎之物。——啊,人,若是能牢牢掌握命运,该怎样逃开一个又一个时间的陷阱?<br />??我叹了口气,一样东西卡住了喉咙。将这个嘘声挤成一条悠长的细线。我伸手,几块巨石死死压住了我,使我丝毫不能动弹。我立刻清醒过来。怎么回事?我数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汗水不紧不慢地从毛孔游出,仿佛给我裹上了一层冰冷的玻璃。——怎么了?我在黑暗中颤栗着,如同一片即将脱落的树叶。心跳如露水般逐渐厚重。一种东西紧跟着这个节奏,充斥了我的灵魂,是恐惧,愤怒或是怨恨。我大吼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在黑暗中大吼了起来,全身好像炸开了,有些东西炸开了,就像茧破蝶出。这时我看到了月光。<br />??我坐了起来。看见自己在一个土坑里。是梦魇么?真是见鬼。我抖了抖衣服,开始向上爬。一声陌生的叫喊在我的头顶开花,我抬头,一道比月光更强烈的光灼痛了我的眼睛。一张浅色的脸在光亮中模糊地扭曲着,似乎是个老头儿。太不礼貌了。我决定给他一点教训。这时我听到了金属和硬物撞击的声音,有块玻璃碎了。接着是他倒下的声音。我站起身来,一个横倒的手电筒揭开了他脸部一侧,他的表情几乎跟两秒前没有任何变化,他狠狠地瞪着我,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他死了。<br />??我捡起电筒,一撮发亮的碎滓从表壳里簌簌落地。一块倾斜的石板竖在不远。我伸手将石表稍作清理,一个女子的浮雕在洁白的石表显露出来,她头顶花冠,一只白鸽栖息在上。右手托着一柄短剑,左手平放在一丛燃烧的荆棘之上。轻阖双眼,神态安详。周围是一圈橄榄枝的尖顶外框。下端是两行古老的X语花体铭文:<br />??<br />??死亡是一粒种子埋在胸口<br />??永恒的微笑沉睡在此远离尘嚣<br />??<br />??我伸长视线,探顾四周,地面一片狼籍,到处散落着木屑和泥块。这似乎是一个刚挖好的坑,我想。一个破烂的十字架,如同一头撑开双翼的蝙蝠倒挂在树上,晃动着。我心里感到莫名的烦躁,这时月光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皎洁明亮了,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向前走去。<br />??我似乎走在一片人迹稀少的地方,一条荒废已久的古道。夜那么安详,没有星光,只有月光。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树枝在凉风中轻微地伸展。蟋蟀在岩石下草根里庄严地梳理着触须,时而翻动几页脊梁上祖传的歌谱。——黑暗是多么美丽呀,我关掉了电筒,继续穿过一个又一个灌木丛。没有星光,只有月光。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我没有一丝的困意,衣服和枝条沙沙地亲吻着,鞋底似乎不沾一点泥土,我感到轻松和惬意。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向前走。<br />??风向我抛来的枝条渐渐减少,眼前仍是一片朦胧。翻过一座座小土丘,不知过了多久,双脚开始接触到了坚硬的地面。我打开了电筒,没错,一条精致的碎石小道从暗处伸出,“我回来了。”一个声音在我体内复苏,我几乎没能察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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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4.2006 22:24:05 | 只看该作者
微笑男孩2<br />??红色的翅膀在黑暗中升起。<br />??——Czeslaw Milosz<br />??<br />??<br />??<br />?? 第二章<br />??<br />??顺着小道向前走,很快就走到了大道。又过了一段,一堆错落有致的屋顶站在微微泛白的薄云之下。一股人和牲畜混合的气味迎面扑来。可能是一个小村。我关掉电筒,轻轻跑动起来,尽量沿着屋群的外侧。一片排列整齐的树林进入天空,我奔了过去,有条1。5米宽的水沟我将同它们隔了开来,是为了便于灌溉,我想。我继续搜寻着,果然,一根摞倒的原木架在了两头。我小心地将自己挪到对面。放慢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又是一条水沟,接着我穿过第二片树林,走到底,一条小河拦住了去路。我站河堤边的小道上,这时月亮渐渐隐没,地面又重新堕入暗中。我停了下来,想了会儿。(房屋在哪呢?)我听着潺潺的水声,有了主意。我回身摘了几片叶子,打开电筒,看着它们从我手掌飘上河面,被水流带向左去。我关了电筒,转向右侧,我更小心了。<br />??我已看到了小屋,尽管它的轮廓在暗中暧昧不清。我慢慢接近着它,憧憬着它能带给我的一切。忽然,一条黑影在暗中倏然立起。----好大的一条狗,几乎和豹一样的大。它还没有叫,只是用它熠熠发光的绿色眼睛死盯着我。我感觉到它的毛已竖了起来。<br />??不能让它出声。我停了下来,尽量让自己放松。我调整好呼吸,嘴里轻轻地念叨:“别紧张,好小伙,别紧张。”我友好地和它对视着。它仍然没有出声。“我过来看看你好么?我过来看看你吧,别害怕。”我看着它的眼睛,小心地向它移动着。它在目光里疑惑着,顽固的敌意使他的毛依然立着,鼻孔“啾啾”作响。“我摸摸你,别害怕,我伤害不了你的宝贝,别害怕。”我的手轻轻的触到了它头顶上的毛,很扎手的毛。“真是个好小伙。”我轻轻的梳理着它们,反复拍打着它巨大的下颚,终于它咕噜了一声,伏了下去,它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我轻抚着它,手臂悄悄穿过它脖子,忽然加力将其卡断。它剧烈挣扎了一下,迷茫地抬着头,抽搐的嘴吐出一声来自深处的叹息,犹如放出了一只生命之鸟。然后瘫软下来。<br />??我移开了它。屋里会有几个人呢?碰碰运气吧。我取下挂在后腰的电筒,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门,停了一会。屋里没有响声。我又敲了几下,再停了几秒。重复到了第4次时,屋里开始有说话声,摸索东西的声音,穿衣服的声音,我听到有人向门口走来,我屏住了呼吸。<br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出现在后面。他大约六十来岁,光着身子披着件睡袍,左手提着油灯,右手拖着根长杆猎枪。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在记忆中寻找着。我对着他微微一笑,冲了上去,在他的枪没举去起来前准确地将电筒插入他喉咙,几颗撞飞的门牙噎住了他,因此他的五官挤在了一起。我将他紧紧抱住,用臂弯掐住了他将要发出的声音,直至他的颈骨断裂。灯掉了下来,我用足背垫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腋下夹着枪,后退半步,倚着他,小心地将他卸了下来。我把狗也弄了进来,然后轻轻关上门。--还有个女人。我想了想,灭了灯,在暗中解开他的睡袍披在了自己身上。我提着油灯,走到一扇门前,它没有关严的缝里透出一丝光亮。我推开了它。一个人背着身子躺在床上。我放下油灯,走过去,坐在了床边,用手拨弄着她的头发。她是好像问了我句什么,我“哧”的一声轻笑。也许我身上的气味刺激到了她,她的头皮僵硬了一下,忽地翻过身来,我的拳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她晕了过去。<br />??我仔细地端详着女人的脸,她五十多岁,也许更老,皮肤松懈干燥。我没见过这张脸,我心想。我叹了口气,捏碎了她的喉节。<br />??我找到了一把小刀,脱掉睡袍,对着浴室的镜子修理起自己的乱发,黑色的面纱一片片从脸颊无声滑落。一个秘密将要露出来。我哼着歌儿,刮净了胡子,将脸和脖子洗净。一张平凡但异常年轻的脸在镜中显现。伴随着远处的一声鸡叫,一颗子弹呼啸着从背后穿过我的头颅。镜子里的脸对着我微微一笑,灿烂而诚恳。我转过身来,一阵剧烈的晕眩将我拉倒在地。<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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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4.2006 22:24:37 | 只看该作者
微笑男孩3<br />??每一粒种子都是一个愿望。<br />??——Kahlil Gibran<br />??<br />??<br />??<br />??第三章<br />??<br />??我梦见自己终于向他开了枪。迸出的鲜血在伤口上翻滚着,丝毫不往下淌,如同一丛燃烧的荆棘,盖住了他苍白的前额。噢,上帝,他是多么英俊啊。我渴望着立刻见到他。我知道不用很久了。毫无疑问,今天,就是今天,1978年6月27日,你会再次将他带回我面前。<br />??30年了,9天前的一个夜晚,我终于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远处健壮地搏动。我兴奋得在夜里跳了起来。记得那个夏夜,我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提着裙子光着脚独自跑到海滩。软绵绵的沙子让我几乎失去了重量。我无法感应到他。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白鸟驮着,远远飞出了我的知觉范围。绝望,犹如一只冰凉的气球在我心头升起,慢慢占据着空间。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狠狠抓捏着胸前的衣襟,失控的呜咽频频冲击着咽喉,如同一只不安的兽终于破门而出。这时一样冰冷湿滑的东西忽然砸在了我赤裸的腿上,我跌倒在地,一条大鱼躺在我身边,圆鼓鼓眼睛湿湿的。它已不能动弹,一个发亮的东西卡在了半张的大嘴里。我抽了出来,一个玻璃瓶,瓶塞已经丢了。一些泥沙和水冲出倾倒的瓶口。我感觉里面模模糊糊有个硬物。我握着它,手指微微发抖。我使劲晃了几下,又想起了什么。发疯似的跑到一块礁岩前,将它砸碎。一个银质十字架从我记忆之中跳上石面。我将它紧紧按入怀中,终于大声哭了出来。——这是他给我的信呀,他会回来的。<br />??这个礼拜是今年夏天最多情的孩子,很多树叶提前亲吻了大地。一切好像命里注定。今天正是我们的夜晚。来吧,Zeno,你准备好了么?我对着镜子,用一块蓝色丝绒擦亮了胸前的十字架。30年,这一刻它耀眼得仿佛已获新生。我理了理额前下垂的短发,一阵整齐的叫声从门外传来:“Luna,Luna,Luna。。。。。。”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出化妆间,穿过狭长的过道,进入人群。昏暗的灯光落在我肩上。轻轻拍打着我。我优雅地行了个礼。转身坐在“破碎时光”的老钢琴前。——这是我的钢琴和我的酒吧。每晚22点我都会为老朋友们唱首歌。我掀起琴盖,触响琴键。一首诗从我体内飞出:<br />??<br />??让我们追随一段<br />??破碎时光<br />??就象寻找一个<br />??黑夜的月亮<br />??。。。。。。<br />??<br />??我已看见了他,他正冒失地闯了进来。两眼通红,神情狼狈。我偷偷地望着,如同怀揣了一只小鸟。<br />??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br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唱着:<br />??<br />??当日子离开你<br />??依靠的肩膀<br />??当双手松开你<br />??受伤的希望<br />??。。。。。。<br />??<br />??回到房间我换了身衣服。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走到他身边。<br />??“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先生。”我从心底笑了出来。<br />??“再来一杯威士忌。不加冰块。”他没有抬头。<br />??“那可值两个Wohl(R国的货币)。”我笑着说。<br />??几枚发亮的硬币落在我手上。当我掌心触到他温暖的肌肤,一种快意传达到心。<br />??“我可以坐在你边上么?——两杯威士忌不加冰块。”我向Marco举起了手。<br />??我们慢慢地呷着,沉默着。我细细端详着他,他仿佛一点都没变,只是憔悴了许多。他始终低着头,但没能藏住内心剧烈的挣扎和冲突。我忍不住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它好像失去了知觉。(再撑一撑,Zeno,现在我们都在家门口了。)一会儿他果然不行了,倾斜的上身突然向前冲去。我一把揽住了他,偷偷向Marco使了个眼色,我们扶着他从后门进入车库。将他放倒在我车子的后座。我关照了几句,带着他离开了“破碎时光”。<br />??夏风轻轻的吹进车窗,我仿佛正与一条悠长的小河共行。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霎那间每个微小的细节都透亮无比。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将它们精密织起。我已经看到了它将来的样子。我坦然地望着它,心里充满了感激。——再给我点力量吧,让我做得好一些。我默默祈求着。车灯打出的光亮继续一段段地吞咽着眼前的黑暗,这条通往家的道路仿佛永远走不完,又似乎马上就要到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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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4.2006 22:24:58 | 只看该作者
微笑男孩4<br />??我甚至能在今天遇见你。<br />??——Atilla Jozsef<br />??<br />??<br />??<br />?? 第四章<br />??<br />??几声尖锐的惊叫穿过我的喉咙。我猛地起身,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火车上。我伸出头看了看窗外,一口浓痰险些将我击中。天蒙蒙亮。远处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鸡鸣。一切正常,我坐了回去,偷偷用脚后跟踢了踢座位下的皮包,放心地一笑。<br />??我的名字是Raff Biedermann,不必怀疑它的真实性。那只是个代号罢了,就好像一个螺丝一个帽,连根香肠也需要件外套。——“啊,香肠!同志。给我来根香肠,一只扁扁它面包一杯浓黑咖啡!”我的胃口通常极好。尤其是处于危险之中。是的,我要去T城,顺路办件棘手的事儿。它似乎马上就要开始冒芽了。<br />??我舔着咖啡,翻阅着火车时刻表,再过15分钟就到J城了。离J城不到5公里有一个叫“鸭渡”的地方。一个破败的村庄。战前曾是J公爵世袭的领地,因此得名。战争打响的第二年,D军费力地占领了那里,作为报复,屠杀了所有的俘虏。战后“鸭渡”方得以归还R国。不过只剩下废墟了。所以现在那儿已经没有本地人了,都是些移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段历史了。当时我的父母都在D军中。后来我在那里长大。传说他也葬在离那不远的地方。只要想起这个我就像个男孩一样血液沸腾,(虽然我快31岁了。)我曾经搜遍了方圆数公里的每块草皮,可是一无所获。月亮一定知情的吧,然而她当然不能告诉我。<br />??隔壁车厢里传来了几声松脆的咳嗽声,(我想起了那口飞痰。)一口浓痰离开了那张嘴。接着几声多姆拉琴响起,多么熟悉的旋律!一个沙哑的声音和着伴奏唱道:<br />??<br />??在那条河边的美丽小屋<br />??住着一个年老的渔夫<br />??。。。。。。<br />??<br />??啊,那段时光!我忍不住挥舞着面包放声而歌:<br />??<br />??那时的生活是多么幸福<br />??他有三个儿子<br />??一个没娶媳妇<br />??。。。。。。<br />??<br />??我站在站台,抬腕看了看表,还有15分钟火车就进站了。这是一辆开往M城的火车。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选择它。就好像昨天早上我从浴室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被一把打开的折刀割破了手指。那纯粹是偶然。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某些东西已经被妥善安排了,一堆圈套,或是一堆秘密。它们早就匍匐在那些偶然的表象之下,无声地隐忍着,只等我着去经历和发掘。我别无选择,我的处境极为糟糕,最糟糕的是,我丢掉了我的过去。不,我并没有完全遗失我所有的记忆。一些片断仍固守原地,可他们如此零碎,以至于无法拼接成形。所有关于我身份的东西,一样也找不到了。<br />??火车终于进站了,伴随着隐约的多姆拉琴声。我钻入车厢,找了个临窗的空位坐下。<br />??那正是公元1978年6月19日上午8点13分。我登上了开往R国首都M城的火车--不知将有怎样的命运等待着我。<br />??“同志,您旁边的座位已经有人了么?” <br />?? 我抬头看了看这个R语说得不甚地道的男人。他大概三十来岁,非常的高大,能有190厘米,很整齐的棕色短发,粗糙的脸非常有棱角,浓浓的眉毛下紧靠着一双绿色的鹰眼。他的嘴角讽刺性地一咧,使得这句本该礼貌得当的话变得毫无恭敬的味道。<br />??“请坐,同志。”我点了点头。<br />??他没有脱下他的灰色外套,随手把他带的那个棕色的皮包扔在了行李架上,径直在我身边坐了下来。<br />??“您是亚洲人,是在做世界旅行么?”他看着我手上摊开的地图。<br />??“我在R国长大,想去北方碰碰运气。” <br />??“有时我们需要运气,同志。”<br />??“我想是吧,在这样的年代。”我想从他的嘴里了解些人情世故。<br />??“对现状不满意么?”<br />??“您呢?您满意么?”<br />??“在R国我是个外国人,同志。--您也不象个正牌的R国人。”<br />??“为什么?”<br />??“因为您胆大包天。”他凝视了我一会儿,突然夸张地大笑起来。<br />??我愣了一下,想着自己话中可能犯错的地方。<br />??“别介意,别介意。您很直率。--这儿的人一般不发牢骚。”他努力作出一本正经状。<br />??“您从南方来吧,C城还是J城?”<br />?? “J城。”<br />??“这就对了。您的衣服是麻织的,只有那儿才有这样的麻。我有几个朋友在J城,我想我很久没见到他们了。”<br />??我们间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他知识渊博,善于侃侃而谈,而我善于聆听,也急于了解这个世界发生着的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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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4.2006 22:25:25 | 只看该作者
微笑男孩5<br />??今天,我看见两个月亮。。。。。。<br />??——Olav H.Hauge<br />??<br />??<br />??<br />??第五章<br />??<br />??6月20日凌晨3点07分,车厢里一大半的灯都熄灭了。他斜靠着,将自己藏在立起的衣领里,轻声打了会儿呼噜。厚重的轮廓在阴影之下显得有些抑郁。<br />??车停了下来,开始有人出入,大多数人依旧在自己的梦田,吃力地拖拉着睡眠。——两个男人钻入了这节车厢,他们没有携带任何行李, 闪闪发光的眼睛四处搜寻着,似乎在找空位。我迅速把眼睛闭了起来。<br />??我从眼缝里继续观察着他们。他们的脚步很轻,正如半夜上车又深谙礼节的人们。他们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下,目光在我同伴身上停留了一秒,我完全闭上了眼睛,感到自己脸上某块肌肉飞快地刺痛了一下,然后听到他们往回走去。我重新打开缝隙。看着他们在离我15米左右的两个空位上坐了下来。<br />??直觉告诉我,我们之中有个人要倒霉了。<br />?? 正当我这么想时,“他”忽然不动声色地从我对面站了起来,取下了行李架上的皮包,向前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同样有礼貌。<br />??“他”在“他们”身后停了下来,轻轻拍了一下坐在外面的那个人的肩膀。“他们”触电似地回过了头,“他”弯下身子,在那个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过身子,不紧不慢地向车尾的方向走去。<br />??“他”离开后,“他们”迅速地交谈了几句,站了起来,也向车尾地方向跟了过去。“他们”经过我身边时,我似乎闻到了熟悉的血腥气。<br />??我将整件事飞快地想了一遍,暂时打消了置身度外的念头。我站了起来。<br />??他们会去哪儿呢?我感觉他们应该不会在车厢里。--当我走到车尾,马上证明了这点。<br />??我坐的这辆火车几乎每两节车厢间都有个厕所。我的座位在倒数第四节车厢,就是说,从我的车厢到车尾,可能有三间厕所。我注意到其中靠近车尾的两间反锁着。<br />??我目测了两间厕所间的距离。然后走进了倒数第三间厕所,将门反锁。我看着窗外,计算了一下景物后移的速度。——我决定试试运气。<br />??我脱下外套,将其缠在右手,打开窗,反身跳了下去。惯性将我往后拉了一把,我晃了晃,稳住,张开手臂站在碎石铺成遂道上。锋利的风吹得我睁不开眼。我的鼻尖似乎就要撞上了火车。“一,二,三,四。”我飞快地数着。我用尽全身力气跳了起来,身子半空中弓着,打开,我睁开眼,右拳狠狠击向前方,那块仍显现出车皮的位置。出乎意料,我没有听到玻璃碎开的声音,它陷入了空气。我掉了下去,正在此时,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我伸出的腕。我的背脊被冲力狠狠甩在了车皮上。四肢刹那间失去了感觉。我向灵魂祈求着力量,吃力地翻过身来,抬起左手,终于够到窗沿。那双手顺势将我拉了上去。我滚入窗台。一件硬物顶上腹部,一双冷酷的眼睛冻住了我的心脏。他粗暴地将我推到盥洗台前,解下我手上缠着的外套,检查了一通,然后赐予我一个精密的搜身。<br />??他低下头,将毛茸茸的嘴凑在我耳边,用一种安全的声音说道:<br />??“你最好乖一点,亲爱的。别干蠢事。”<br />??“告诉我,东西还在他身上么?”<br />??“我想是吧。我只是个次要的角儿,先生。”我不想用多余的解释来杀死自己。<br />??“我知道你是什么‘角儿’。”他吐出这个词时,一个怪异的颤音跳了出来,“只是干掉你不是我的活儿。”<br />??“所以你不如问:‘你们一共几个人?’——这样你就可以知道,如果你开枪,会不会有人来敲碎你脑袋。”我努力地笑着,觉察到身体正慢慢地回归自己。<br />??“告诉你,你永远不会猜到他们在哪,你这个笨蛋。另外,我还可以慷慨地奉告你:你将永远走不出这间厕所。--这个马桶非常适合将你冲掉。”<br />??他的拳重重地击在了我的腹部,我疼得弯下了身。--他被激怒了,所以他的枪不再紧贴着我。他的膝盖狠狠地撞到了我的鼻梁。鲜血很快地溅了开来。我猛地抬起头,右手紧紧抓住了他持着抢柄敲向我后脑勺的左手。冲了上去,把他死死顶在了墙上。我的左手找到了他的右腕。他用前额拼命撞击着我,一下,两下。我有点发晕。让了开去,一口咬住了他的颈动脉。一股血浆射入我喉咙,呛得我晕了一下。他的身体一震,似乎有些发软。随后它马上坚硬起来,拼命地挣扎着,用膝盖猛撞我腹部,仿佛和以前一样生机勃勃。我紧紧地抵住他,疼痛和恶心在我耳边敲出一阵阵回声。我的鼻子流着血,嘴里吞咽着血。我已无法呼吸,空气越来越重,意志开始慢慢蒸发。啊,坚持,坚持,终于,他软软地塌了下去。我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手来,随着他跌到了地板,一颗巨大的脑袋沉沉地压在我肩上。<br />??我跪在马桶边,吐尽了胃里所有的东西,放纵着呼吸,想着搏斗声可能引来的后果。我剥下了尸体的外套,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取下枪。然后把尸体扔出窗外。我用他的外套沾了水,擦干净了墙壁,镜子和地上的血迹。这时我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来自车顶,如一瓶香槟被开启。——加了消音器的枪声,我确定。尽管它混在火车隆隆的前进声中。接着是重物着地的声音,然后又是几声急促的枪声。我站了起来,停了会儿,小心地将一只眼睛探出窗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从车顶往下爬。我抬手瞄准,考虑着是否应该射击。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过来发现了我。愣了一下。我看到了挂在他脖子上的包。他举起手向我挥了挥,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轻巧地翻进了车尾的厕所。我叹了口气,收起枪。<br />??当我回到座位时,他已经坐在了我的对面。我为了清除身上的痕迹,耽搁了会儿。他观察着我,眼里含着一丝笑意。我有点恼怒。很清楚自己被拖下了水。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呼噜声再次响起。这次我无法断定他是否真的睡着。<br />??车厢继续紧握着单调的摇晃。这使它慢慢丢失着颜色,份量。渐渐地我陷入了一片没有终点的混沌。不知何时何地,Levana忽然出现在我面前。<br />??她,仿佛很久前就植根于我记忆深处,让人感到熟悉和亲切。她来去如风,她不执一言。我从没现在这样疲惫。她的指尖划过我的额头,鼻尖,整个脸颊。嗯。。。。。。这世上再也不存在别的重要之物,除了这双手。我想看清她的脸庞,而我的眼皮是多么无助。她轻叹一声,将我纳入怀中。我感到莫名的忧伤。她的脸贴着我的脸,她的胸贴着我的胸,她的腿缠着我的腿。我们亲吻着,共同躺在松软的黑暗中,独享着彼此传来的温度和气息。这世界的其他消失了,时间凝固了。我们缓缓上升,缓缓坠落。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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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4.2006 22:25:48 | 只看该作者
微笑男孩6<br />??心脏藏在暗中,硬如智者之石。<br />??——Paul Celan<br />??<br />??<br />??<br />?? 第六章<br />??<br />??我醒来时,阳光已经不再刺眼,我知道自己睡了很久。<br />??他正坐在原处享用着一杯咖啡。<br />??“睡得还好吧,同志。”他亲切地一笑。<br />??“好。”这个笑容如同窗外的夏日,有着极强的溶解力。<br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我想。<br />??我也要了份咖啡和午餐。和他边吃边聊起来。<br />??我们保持着默契,对一些事情避而不谈。他同昨天一样神思飞扬,而我困于地面,几乎完全被一团疑惑兜住了知觉。<br />??“我得下车了,同志。我们后会有期。”他看着跑调的我,突然说道。<br />??“嗯。后会有期。”我愣了一下,发现车又进站了。<br />??“不用担心,微笑男孩与您同在。”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然后我们握手道别。<br />??“微笑男孩?在哪听说过。”我心想。 <br />??看着他的身影迅速淹没在人群中,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考虑着是否也离开车厢。也许是那个词起了作用,我踌躇了一下,火车便缓缓启动了。<br />??我们继续穿过了整个下午和半个夜晚。途中上来了不少人,他们以喧闹和体味占领着车厢。我保持着警惕,然而一无所获。6月21日凌晨2时11分。火车终于停在了M城。<br />??天依然是灰蒙蒙的。经过这段亢长的旅程,我感到异常的疲惫。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千里迢迢赶来此处。也许是那个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景象,——只要我一闭上眼,就能见到他,一个身着白衣中年人,缩在一张巨大的桌子后面,他的嘴对着我张合着。忽然,他站起身来,白色的光芒迅速膨胀,压倒了桌子。他神情激动,挥舞着双手,——它们最后落到我肩上。他直视着我。我感到了铁的分量。还有痛苦,希望,以及一种酒醉般的激动。——他的名字是“Lexer Roman”。一个永远不在我面前发出声音的人。我感到自己正在接近他,即使在这张候车室坚硬的长凳上。<br />??乘客已经散尽了。这个时候,有谁不想着尽快赶回自己的窝呢?——我也会回家的。总有一天。——也许此刻某个角落里就有个人正等着我。她并不想要我的命。Levana,希望那个人就是你。我遥远的终点。用你温暖的小手。。。。。。<br />??我摸出一支烟塞进嘴里,擦亮了火柴。黑暗中一张胖乎乎脸忽然晃入眼帘。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条细长的刀疤从额头左侧攀上了鼻梁。不知何时他走近了我,刚才我一定是太出神了,以至于没有听到。我的脸有点发烧,心跳加速。这时,火柴烧到了手,一切又重归于黑暗。<br />??“有人让我送样东西给您。”他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异常,警惕地看着我。<br />??“好。拿过来。”<br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我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的信封,递给我。<br />??“打开!”我没有伸手去接。<br />??“可是。。。。。。”<br />??“打开!快一点!”<br />??他撕开了信封,倒出了一些纸片状的东西。<br />??“放在地上。”<br />??“快走开。”<br />?? 他把所有东西留在了地上,飞快地消失了。<br />?? 我松开了紧攥的拳头,背脊湿透,犹如打完一场仗。不知为什么,刚才我很想杀死他。一种莫名的冲动,让我恐惧莫名。<br />?? 我捡起了地上的东西。走到了靠窗的地方。趁着月光我看到一个鹅黄的信封,上面是空白的。还有一些现金,一张R国的身份证。就这些了。证件上的名字是Ralf Shim。持证人生于1954年5月30日。今年24岁。——不知道这和我的真实身份有多大差距。可是上面的照片,居然正是自己。这个发信人一定熟知我。我脑海中那张岩石般的脸闪了一下,他离开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让我疑惑不已。不过我迅速把他排除在可能之外。他也许会送钱给我,但不会知道我没有证件。而这个人知道我需要什么。——不管怎样,现在我可以从容地在哪租间房。一个突如其来的帮助,很可能是陷阱。但我不想拒绝。因为对我来说,这也许是扇通往真相的门。<br />??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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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4.2006 22:26:18 | 只看该作者
微笑男孩7<br />??你就在那,像一支风笛被水吹奏。。。。。。<br />??——Seamus Heaney<br />??<br />??<br />??<br />??第七章<br />??<br />??6月22日清晨,J先生正在T城 一家报亭前,要了5,6种报纸,这是他保持多年的习惯。今天天气凉爽,湿度刚好。故此J不能不保持着一贯的好心情。他甚至跟卖报的老头儿,一个多年的老朋友,说了几句无伤大雅的俏皮话。他哈哈一笑,接过报纸和零钱。先打开其中几页,(J先生最喜欢的体育版。)溜了一遍。忽然,某种神秘的力量将这张笑脸浇灌成一副青铜面具。他的脸色变了变,终于,浓密的眉毛开始抖动,如同一双翅膀正准备奔袭,——他果然奔起来了,几枚硬币洒在了地上。他象一阵风似的刮回了家。<br />??“是啊,真是个不幸的消息,猎人输给了灰熊。”老头儿在他背后嘀咕着。<br />??<br />??J拿着把小刀,将这堆报纸的几处挖了下来,裁开,然后按某种顺序拼接起来。这就出现了几块奇怪的词组。J读出了这段缩写的句子:<br />??<br />??。。。。。。多么不幸呀。可你不要怪他,这是他复苏过来身体的自然反映,你知道他曾经接受的东西。<br />??<br />??“不!”——一个受伤的声音在J的臂弯中爆发。他浑身剧烈地抖动着。如同一片薄薄的树叶被吹得破旧不堪。这一刻他失去了灵魂。悲痛,怨恨,失望,自责,吞噬着这颗从未受到玷污的心。他有了恶念,想要结果自己。他已无处容身。忽然,一阵雷声将他惊醒。接着,他仿佛听到了风笛的声音,水吹响了它。那是怎样的声音啊。多辽阔,多安详。——“那是什么?”他问着自己。<br />??“这是你的心在抗争。你这个虚弱的肉体。醒过来吧!”一个庄严的声音说道。<br />??“是我可怜的心么?”J缓缓抬起头来,囚住的眉毛已经松开。粗糙的脸庞如大理石般苍白。那双锋利的眼依旧闪闪发光。只是,染上了一层水的蓝色。。。。。。他想起了月亮的嘱托:<br />??<br />??请接受我的信任,我出色的孩子。23号清晨6点整,你要赶到M城大教堂。百合会把他的照片给你,也许还有些新的线索。你们找到他。将他带回我这里。不要向他提这件不幸的事,他已经记不得了。我请求你的理智,不要向他开枪。<br />??<br />??他将所有的报纸都撕碎,揉成一团。扔进壁炉,点着了火。然后跪下,再次闭起双眼,祈祷着。火灭了,他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br />??“真是一个多风的夏季。”他深情地说。<br />??<br />
8#
 楼主| 发表于 10.4.2006 22:26:36 | 只看该作者
微笑男孩8<br />??听时钟敲响,献祭的时刻到了。<br />??——Edith Soedergran<br />??<br />??<br />??<br />??第八章<br />??<br />??<br />??一个清爽的下午,我和Levana沐浴在阳光中。她靠在我肩上,出神地看着前方,一整块蓝色的透明玻璃,一只雨燕张开锋利的翅膀,在远处反复地切割着它。<br />??“这是我的心。”她指了指下面说。<br />??地面缓缓晃动着,冲击着水。我发现自己在坐在一块礁石上,它露出海的部分象一颗精致的心脏。<br />??“听那,海,”她又指着前方某处,“它们来了,要把我敲碎了。”她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一双细长棕黄的眼睛被阳光稀释得浅浅的,如透明的金。<br />??“我们回去吧。快下雨了。”不知是谁在说。<br />??我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知撞在了哪个额头上。一对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四只眼睛在暗中呆滞了片刻。两张嘴几乎同时放出了尖叫。我猛扑过去,他反应敏捷,一只手护住脸,用脚把我蹬回床上。我拉起被子一角向空中抛去,它短暂地切断了我们,有样东西扎了进去。我滚下床,三声恐怖的声音差点追上了我,快得如同出自一架机关枪。我蹲在地上,一块冻着的肌肉在我赤裸的背上犹自跳个不停。腥臭的气味传了开来。<br />??枪在那边的抽屉里。<br />??我把住床沿,深深吸了口气,猛地起身,将床推得侧立起来。又一把刀狠狠地扎入床面。我站在后面,心头重重一震,用力推翻床,拼命向后跑去。<br />??我听到他在我身后滚了开去。糟糕。如果他没有被床撞到,我仍不够时间跑到窗口。我顺手举起身边的一个沉沉的东西,扔向窗口。太棒了。是张沙发。玻璃被隔着窗帘撞碎了。我听见楼下有人似乎吹了声口哨。我趁机往中间滚了一点。伏在地毯上,屏住了呼吸。<br />??沙发并没有坠下楼,似乎它嵌入了窗框。一把刀子几乎在同时扎了进去,听上去很混浊。<br />??他没有立刻跟过来。停了片刻,又射了几刀。终于慢慢走向了窗边。我趴在暗中,窗帘遮住了月光。我感到他缓慢移来的光脚就在我眼前,伸手,果然捉住了他脚踝。我站起身来,将他狠狠摔在地上。他的脑袋“嘭”的一声着地,如同椰子砸在了硬土上。一堆清脆杂乱的碰撞在暗中炸开。不能让他再拿到刀。我扑了上去,压住了他,摸到了他的双手。他没有一丝挣扎,晕了?我将手指插入他的手指,用力将其扳断。他依然没有动。我站起来摸索着开了灯。<br />??一片狼藉之中,一个身量如儿童的人仰卧在地,脸涂得漆黑,脖子以下颜色稍浅,裸着上身。他的眼睛仍然半睁着,然而已毫无光泽。我检查了尸体,在他牙缝里找到了一个咬破的药囊。<br />??我从床上找到了几把刀,还有一个注射器,它扎在了被子上。这是他第一次射出的东西。刚才我睡着时,他为什么不直接用刀呢?<br />??我小心地解下了他背着一条插满刀的带子。除此之外他已身无长物。他究竟是从哪儿进来的呢?我没发现攀爬的绳索。<br />??他光着脚,装束奇特,这也许是土著的习惯。不过要从很远的地方步行而来,在这个大城市里就会引起瞩目了。——他可能在某处换的衣服。(为什么要这样呢?)在一个同伙的车上换好衣服再爬上来?或者他就住在这家旅舍。第一种可能可以排除。虽然这栋房子一共只有三层。但楼下的酒吧是通宵营业的。这是我选择这里的一个原因。<br />??二楼不住人,可能堆放杂物。我们这层共有八间房,分作两排,老板自己住在对面四间。(他现在应该在楼下招呼客人。)他只是偶尔出租另一排。我搬进了当中的一间。记得今晚我睡下前,其他房间都还空着。<br />??我在窗沿上小心地取下了沙发。它不是嵌在了窗框里,而是撞开了窗,一只角撑在了窗台。——窗被事先打开了。我看到了窗框边上有几处油漆被刮了。他的刀。<br />??窗台上的划痕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为什么要在那留下痕迹?<br />??除了最远的那间(它的窗帘完全敞开,应该没人。),靠我两边房间的窗都开着。在夏天这很正常。也许他们不怕吵。然而半开的窗帘却很奇怪。(在这里是个不礼貌的行为。)可他们离我至少有两米。中间绝没有能插入手指的地方。窗台也很窄,以他的腿长,要稳当地跳过来几乎不可能。——难道他会飞?<br />??我重新走回他的身旁,打量着这个瘦小的躯体。捏了捏在他腰上绕了几圈的布带,它比看起来要坚韧很多,里面果然衬了东西。我拧开了大得有点夸张的搭扣,用力一拔,纹丝不动。我轻轻的转动了几下,搭扣“啪”的一声打开了。扣子的两头各藏着一个形状奇特的钩子。我解下它,拉直。足有两米多。<br />??我决定试试右边那个窗台,虽然我更重些。<br />??我掷了两次,钩子够到了窗台边沿的凹处。用力拉了拉,感觉它已卡紧。我抓着腰带另一头跳了下去,一条完美的弧线将我抛起,钩子脱开。我翻身,扒住窗台,撩开窗帘,钻了进去。<br />??一条黑影面朝窗口坐在房间正中。——他果然有同伙。我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有丝毫动作,因为处在射程之内。时间在我脖子后面轻轻吹着气。他似乎很有耐心,沉如岩石。过了一阵,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小心地接近他,发现他已经没气了。我打开了灯,他右臂缠着绷带,穿着件脏兮兮的汗衫。头仰着。我认出了这张脸。(原来那晚在车顶上他没有被打死。)我捏了捏他健壮的胳膊。<br />??找了很久,没有发现致命的伤口。我想了想,解开绷带,一个小孔赫然出现在他枪伤边。 我把所有东西放回原处,回到了自己房间。用同样的方法进入左侧的那间。里面空无一人。——这正在我意料之中。<br />??我打开灯,在地上我找到了他涂在脸上的那种颜料。一个大旅行箱立在地上,没有锁。我打开,几乎是空的,除了几张报纸和两件衬衣,而它们过于宽大,和土著的身材明显不符。他应该还有一个同伴,现在为什么不在呢? <br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穿上衣服和鞋。这时天已快亮,恐怕房东要上来了。我走下楼,穿入酒吧。<br />??“起得这么早。”老板在一张桌子上已是睡眼惺忪了。<br />??我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并没有我想找的人。——大多数人已经离开了。我想着怎么引出第3个人。他们间必定有某种我不知道的暗号。然而我不能在此久留了。<br />??这正是6月23日清晨。<br />
9#
 楼主| 发表于 10.4.2006 22:26:59 | 只看该作者
微笑男孩9<br />??他曾从大海中上来。。。。。。<br />??——Tomas Transtromer <br />??<br />??<br />??<br />?? 第九章<br />??<br />??刚走出几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抓住了我。我抬起头来,不远处有人正向前跑着。我疑惑地看着身后,没有人。我立刻追了上去。<br />??我们间的距离渐渐拉近。他尽量跑在了宽敞的地方,知道这样比较安全。我被激怒了,对着他开了一枪。他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以为自己真的被击中了。过了片刻,他撑着墙疑惑地站起身。发现我已在他面前。<br />??我认出了这张带着刀疤的胖脸。可他和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并不一样。他虽然胖,但个子并不高,看起来力气也不够大。<br />??我想着怎么处置他。——枪声很快就会引来警察。可我心里积着太多的问题,不知该从哪进入。这时我的手忽然抬起,对着他又开了一枪,一股血流在他左肩打开缺口,冒了出来。他的后背撞在了墙上,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极度的恐惧让他没再出声。<br />??我看着自己的右手,坠入同样巨大的恐惧。(要不是刚才及时晃了一下,子弹已经穿过他心脏了。)——“这是谁的手啊。”熟悉的感觉又找上了我。我感到自己浑身发烫,似乎马上要烧起来。我咬着牙,死死盯着他。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br />??“噢,不!”我拼命松开紧扣扳机的手指,枪终于掉在了地上。然而这很危险,但我顾不上了。他的右手已探入怀中,他果然有枪。“那就打死我吧。这个不是我!”我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饥渴,朝他猛扑过去。<br />??一声枪响,我心里一阵轻松。可是,我还没有死。我抬起头,想请求他再给我一枪。我没有注意到那颗子弹是从身后飞过来的。他的脸粉碎了,贴着墙缓缓地拖了下去,在上面画下了自己。——一条扭曲的血蛇。<br />??不,难道仅仅是他么?!——这个突来念头如同另一颗子弹在我脑部炸了开来。<br />??“你怎么了?”一个遥远的声音在我背后吹着。<br />??我怎么又回来了。是她,Levana。她又坐在了那块礁石上。那是她的心。<br />??“帮帮我。”我泪流满面地向她伸出手。<br />??她没有回头,从颈上解下一样东西。一个精巧的十字架,投入石头中央的一个小洞。过了良久,才听到它在里面砰然落地。<br />?? “当思念的水漫过我心,至少它能让我保持安宁。” 她低声说道。<br />?? “可要是你再也不回来了,” 她站起身,对着远处大声地喊,“就带走它!”<br />??这个拖长的尾音好象被施了咒一般,在半空盘旋几圈,忽然拔得极高,仿佛脱离了一切羁绊飞出云层。我的心崩裂。沉睡的波赛冬被唤醒了,发出可怕的怒吼。礁石在脚下剧烈晃动着,开始下陷。Levana伸开双臂,稳稳地立在海中央。一个巨大的浪头从远处袭来。<br />??“Levana!”我大声地喊着她。可我的声音被完全盖没了。我一遍一遍地喊着,从体内挤出的力量撕破了喉咙。雨下起来了,好大的雨。天空不见了,我站在一片漆黑之中,无比绝望。是谁,是谁哭着,这么大声。“把你的声音借给我吧!”一阵隆隆的雷声回答了我。我乘着浪飞起,摔下,又醒来。我拼命地向回游去。一个巨大的拳头将我一次次打翻在地。我精疲力竭,可那点残留的力气似乎取之不尽,让我维持着失败。这时大海改变了主意。忽然将我拉入一个漩涡。我飞快地转着,转着,感觉自己如同一把沙子,在它的指缝里慢慢消失了。噢,我没了,还是被甩出去了?<br />??我贴在了哪里?怎么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一块坚硬粗糙的石壁。我回来了么?我从水底向上爬着,忘记了呼吸。我爬了上去,依然在水中。我摸到一个小洞。“是这里么?”我伸入两根手指,一条链子浮了上来,我捞出,握紧,一个十字架。——就是它。我在她心上。我站起身,露出水面。倾空的力量重归于我。听,那哭声又传了过来。这下我辨清了。是个婴儿,他在近岸。“多危险啊,我该带走他。”一个声音在我体内说。“不,我不想离开这。”另一个声音拼命挣扎。<br />??“快走吧。时间不多了。”——第三个声音铜一般响起。<br />??谁?这么熟悉。一张须发皆白的脸出现在我面前。<br />??“是你。Lexer Roman。你这么老了。”<br />??“是我。是我来提醒你。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br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br />??“因为你逃不开,因为你是有那种特质的人。”<br />??他的脸渐渐隐没在深处。一切归复平静。海消失了,天空又亮起来了,我抱着那个孩子,他柔软的心脏仿佛就在我体内跳动。我和他一起踏上了一条绵长的路,手中的十字架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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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4.2006 22:27:13 | 只看该作者
微笑男孩10<br />??命运,也许仅仅是那个被你存放了一千年的故事。<br />??——Hjalmar Gullbery<br />??<br />??<br />??<br />?? 第十章<br />??<br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操着标准的R语说。<br />??我坐了起来,看见他正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望着窗外。<br />??“‘Ralf’,和我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母。听上去好象一个人。”他说。<br />??“是你救了我?”<br />??“是啊,我们扯平了。”<br />??“我没救过你。”<br />??“你那次没杀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他回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似乎包含了某种更柔软的东西。<br />??“需要医生么?你经常这样?”他问。<br />??“已经没事了。”我站起身来。<br />??“过来吧。坐我对面。瞧我做了什么?面包汤。我的手艺不坏。”<br />??“我才知道你R语说得不错。”他接着说。<br />??“我在梦里说了什么?”<br />??“对呀。一个名字。‘Levana’。你叫她回来。你一定很爱她。喉咙都快喊破了。”<br />??“是的。应该很爱。她的眼睛好象月亮一般透过我。”<br />??“噢,月亮般的眼睛,那一定爬满皱纹了。”<br />??我疑惑地看着他。<br />??“你想想,她在夜里呆了多久。能不老么,” 他指着天空说,“你看。”<br />??一轮金黄的月亮挂在天空。我果然发现有层稀薄的阴影披在她身上,这使她看上去更轻,仿佛透明一般。<br />??“看到了么?”<br />??“嗯。”<br />??“她多美啊。”两个声音叠在了一起。<br />??“月亮的情人。这可是我听到过最动人的事儿。谢谢你将它告诉我。”<br />??“我也有个故事,想听么?——你还记得上次我说的‘微笑男孩’?他是我最爱的人。”<br />??“我似乎听说过,可是忘记了。”<br />??“那就不妨听我再讲一遍。只是有点长。——那是一个传说。我很久前听来的。我立刻迷上了它。那时我还很年轻。。。。。。”<br />??“‘微笑男孩’一开始是一项行动的代号。那是在1948年夏天,战争快结束前,一个叫鹰的人,就是那个被D国人称作‘元首’ 的,正准备带着他的情妇出逃。当时形势对他非常不利。为了摆脱追捕。他找了一个替身,准备杀了他,伪装成自杀。这个消息碰巧被R国知道了。他们很担心。因为他还有力量和支持者,如果他真的逃脱了,对全世界来说,将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他们想刺杀他。可当时B城还没打下来。要完成这件事并不容易。”<br />??“他们找到一个年轻人。他并不是R国的,而是一个C国人。说起此人,很有点传奇色彩。据说他小的时候,父母弟兄都死在R国人手里,——那时他们住在边境,R国还是一个帝国,和C国关系很紧张。只有这个小男孩逃了回去。他参了军。后来两国打了几仗。互有胜负。他所在的那个分支在一场战役中被打散了,他就失去了踪影。D国入侵后,他忽然出现在R国,要求加入他们。当时他们很缺人,没有过多审查就接纳了他。然而这个秘密还是被发现了,一位将军,我们不妨称他为X吧,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一个副手碰巧见过这个男孩。将军暗中查清了他的一切。但并没有马上杀他。他将他送入了几场最艰苦的战役中。他表现得很出色。象一个正真的R国人。后来不知怎的,他取得了他的信任。”<br />??“X将军就是‘微笑男孩’的执行者。他找来这个青年,说服他进入一个试验。他们改造了他。他变得厉害无比,极具杀伤力。他单枪匹马地进入B城,果然杀死了‘元首’和他的副手。据说在那栋房里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至今不知下落。他杀了他们,按照约定的暗号,将鹰和他的情妇的尸体挂了起来。因为这个女人本来是不会死的。这样他就完成了任务,改变了历史。后来人们叫他‘微笑男孩’。”<br />??Raff轻轻吸了口气,沉默了很久。眼里仿佛有种东西在燃烧。我看着他,发现他很象一个人。是谁呢?我说不上来。<br />??“后来呢?”我问。<br />??“后来谁也没再见到过他。据说他也受了很重的伤。回来没多久就死了。”他很快地说着,仿佛移开了什么东西。<br />??“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办么?”他忽然问。<br />??“是的。有一件事。”<br />??“我要回J城。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空下来,可以来找我。我邀请你上我家来坐一坐。”<br />??“好吧。就这几天。我办完事就来。怎么通知你?”<br />??“我教你一个方法,你可以在报纸上登几个广告。我看到后一整天都会在车站等你,”他停了一下,对我笑了笑说,“可你要小心。也许我会杀掉你。——你知道太多秘密了。”<br />??“可能我不会。”<br />??“因为你太象他了。”我在心里说。<br />??“哈哈。瞧,月亮给你安了颗多愁的心。”他用力拍了拍我肩膀,收起盘子。<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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