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最后一批特赦<br /><br /><br /> 1975年3月19日,我被特赦了,是最后一批被特赦战犯中的一个。<br /> 这一天,是个平常的日子,但对于我来说,是终身难忘的一天。这一天,向全体在押战犯宣布特赦释放。<br /> 特赦后,让我填个表格。我拿起笔就填,工作人员说你考虑一下,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自由决定去向,留在大陆我们欢迎,去台湾我们欢送,到世界任何地方定居都可以,如果有困难,我们可以帮助创造条件。我觉得共产党对我们的宽大可以说到了极点。我马上拿起笔填:第一我不出国,第二我不到台湾,我惟一的意志是定居大陆。<br /> 直到现在,我还认为选择定居大陆没有错,我非常高兴这件事。<br /> 中共中央统战部请我们到鸿宾楼参加宴会的那一天,全国政协一个副秘书长特别通知我:“你分配到全国政协工作,做文史专员,工资每月200元。”他还说:“在你之前,杜聿明、溥仪、溥杰等等,都是文史专员,这一个制度是周恩来总理定的,这是一个很光荣的职位,你虽然后来一步,也是这个职位。”<br /> 特赦这一年7月,组织我们到延安参观,还到了西安、宝鸡,到了三门峡,到了红旗渠。这一路上,我很兴奋,即兴写诗:<br /> 西安至三门峡道中<br /> 行遍秦川梦亦酣,云山惆怅出潼关。<br /> 陕州旧址成追忆,狭市新城正好看。<br /> 高坝欲穷千里目,大河轻挹巨龙澜。<br /> 人民双手无边力,遍地愚公不畏难。<br /> <br /> 特赦这一年10月1日,我被邀请参加了国宴,也写诗一首:<br /> 国宴即席吟<br /> 辉煌璀璨夜灯红,国宴欢情八亿同。<br /> 祝酒我心知感戴,交觥杯影入秋容。<br /> 普天荣庆隆青史,万里澄明净碧空。<br /> 爱国一家赢一醉,挽弓同扫害人虫。 <br /> <br /> 参观回来后,要成立学习小组。把过去的组长撤销,重新选举组长,二十多个文史专员无记名投票,以得票多少选出一个组长,两个副组长。过去,组长是政协指定的,可是这次,政协副秘书长说指定的不如无记名投票好。第一次投票结果,我是票最多的一个,副秘书长就宣布:“选举结果,由文强做学习组长,还有个票居第二的,当副组长,得票第三多的是沈醉,他也当选副组长。”<br /> 这个组长一当,就是5年。5年后,我提出辞掉,我说我不能再当这个学习组长了,按民主制度,另选别人。结果投票选举,又选的我。<br /> 又过5年,再选组长。我说我都干了10年了,够了,不要再投我的票了。政协的领导说:“现在你们这些人都老了,人数逐渐减少了,你们学习的时间不像以前那样限制了,自由学习就行了。”结果我又当了学习组长。我这个学习组长一共当了15年。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为组里每一个人服务,谁家有什么困难,我就跑去解决,解决不了的就上报,把每一个人的生活搞得很愉快,得到大家的赞誉。<br /> 1983年,我当了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这次很有意思,一下子增加了我们8个做政协委员,而过去都是增加一个两个的。这一年,我们所有的文史专员都当上了政协委员。我记得新华社有个记者采访我,问这次你们当选政协委员的有多少?”<br /> 我说:“8个。我们这8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br /> 记者说:“你这个说法很好。你这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显什么神通呢?”<br /> “我们的神通哪”,我说:“是和平统一祖国。我们是黄埔学生,希望国家早点统一,这是最大的任务。我们黄埔学生有资格说这个话。我们要向这方面努力。”<br /> 我晚上睡觉做梦都希望祖国早一天统一,这个愿望到现在还没有变,只是觉得自己做得太少。<br /> 文史专员一定要写文史,如果不写文史,就不是一个文史专员了嘛。我尽可能地写出文史材料,写过西北王胡宗南,写过军阀孙殿英,写过汤恩伯等等,这些文章在我们这里登了,在台湾也登了。<br /> 一天,来了个姓赵的人见我,我问你是干什么事的呀?他说:“我是北京工人日报的记者,我的名字叫赵荣声,是赵朴初的堂弟。”他说:“那时卫立煌,带着他的参谋长到延安,见了毛泽东,见了周恩来,见了朱德,他走的时候,刘少奇把我派给卫立煌当秘书,现在我倒霉呀,连我是共产党都不承认了。”我说:“那这个问题就困难了,找我有什么意义呀?是恢复你的党籍吗?我是国民党的呀,你找我没有用。”他说:“跟你谈谈,我心里边舒服一点了。”后来这个人死掉了,赵朴初还写过一篇文章吊他这个弟弟。<br /> 1984年,正式成立黄埔同学会。我为黄埔同学会的事跑遍了全国。我除了担任全国黄埔同学会的理事外,还是北京市黄埔同学会的第一副会长。那时在北京的黄埔同学有六百多人,在筹备会上投票选举,还是以票数的多少来决定谁当会长,我的票最多,大家选我当会长,我对大家说:“你们不必这样安排,我是个爱国人士,选会长需要找一个党员同志,是党员可以根据党的政策办事,落实党的政策比较方便,我不是党员,凡事只能建议。要我当副会长呢,我当。”我推荐别人当了会长,说:“你来当这个会长,我跟你合作,把我跟台湾的关系、海外的关系拿出来。”一直到现在,我跟黄埔同学会合作得很好。在黄埔同学会之下,我们还办了黄埔大学,我是副董事长。现在我老了,我说:“我这个副董事长不当了,当个顾问就行了。”<br /> 共产党还把我安排到民革中央,做顾问,做中央监察委员。民革中央的重要会议,都请我出席,只要来个通知,我就一定到会,每次提出一些建议。<br /> 特赦后,我做了这些工作,我把这些活动叫做蜻蜓点水。<br /><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