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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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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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2 16:59:18 | 只看该作者
  李可看到我的新大衣时发出一声惊叹,凌媚,又为本市的服装业作了多大贡献? <br />    我脱下大衣,随手搁在吧台旁的一张椅子上,你一定不相信它不到五百块。 <br />    那当然,你这件羊绒上衣也要一千多。她从吧台里递一杯冰水给我,顺带还有一张大红色喜帖。下个月18号,你记得早点来。 <br />    我挑高眉毛,哟,终于定下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们要永远恋爱享受人生呢。李可笑,你以为人人象你,只想永远花枝招展,不肯为他人蓬头垢面。 <br />    我摆摆手,难道你一嫁给穆其然就成了黄脸婆,我独身就是人见人爱一枝红蔷薇?君不见斯人暗夜独买醉乎? <br />    李可伸手打过来,少在我这里发酸,我卖酒不卖醋。我偏头躲过,注意保持淑女形象,小心穆先生临阵脱逃,好好一个美娇娘成了弃妇。 <br />    呸,苏凌媚,你这张嘴这样刻薄,谁敢要你?她说得咬牙切齿。我对她灿然一笑,是啊,看,你一语道破天机,谁敢要我? <br />    李可横我一眼,不再搭腔,埋头翻看一本时尚杂志。这家酒吧是李可同她的未婚夫穆其然开的,取名叫&quot;偶然&quot;是因为李可喜欢徐志摩的那首诗。店址选在闹市里僻静的一角,地段不太好,生意也清闲。好在李可开酒吧纯为兴趣,赚多赚少的并不放在心上。穆其然是IT业精英,前几年捞了个盆满钵满,最近一直计划移民,目标是地广人稀,动物比人多的澳大利亚。 <br />    此时是下午三点多,又值二月清寒的天气,酒吧里除了几个服务生,没有别的客人。暖气开得很足,我喝了一杯冰水还是觉得热。我敲敲吧台,李可,你把暖气开小点好不好,客人都没有,你想热死谁啊?她抬头看我一眼,这样挺好啊,你看你现在肤色多好,白里透红,不去拍化妆品广告真是浪费了我的暖气。我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你一直嫉妒我。 <br />    李可掩嘴轻笑,凌媚,你都不知道我暗恋你好久了。我凑近她,真的吗,为何不早让我知道?李可迅即在我脸上捏一下,告诉你让你得意吗?我夸张的大声呼痛,李可得意的笑。<br />    悬在大门口的铜钤叮咚作响,回过头去,进来的是阿卓,酒吧的调酒师,还兼做歌手。他朝我们走过来,瘦削的脸上隐含笑意,你好,苏小姐。我点点头,笑容妩媚起来,阿卓,今天给我一点新鲜的可好。他笑说好,等我去换过衣服。 <br />    阿卓到后面的休息室换工作服。李可低声问,你何时同阿卓这般熟络。我说怎么,你不知道我们在交往吗。她惊异的瞪视我,看清我眼底的戏谑,松一口气,我以为你头疼吃错药,所以眼力不济。 <br />    我说你这样说很不公平,喜欢上一个人是不讲条件的,何况,阿卓也是个好看的男人。李可撇撇嘴,好看又如何,还不是每天守在这里调酒,顺带勾引无知少女。我愣一下,这是在说谁?李可并未看我,继续说,你看他那双桃花眼写满风流。我摇头,李可,你好矛盾,你既然看不起别人又为何付给他薪水。李可不以为然,他的调酒技术好过他的人品,我付钱请他还赚一个歌手,并不吃亏。 <br />    我语带讥讽,你活脱脱一个势利商人。她一本正经,苏凌媚,警告你,别在我这里卖弄风骚。我大笑,李可,你象极中学的教导主任。 <br />    阿卓出来,吃惊于我的爽朗。我看着她,笑声渐止,眼光渐渐迷离。李可一脸恶心,还好阿卓并未看到她的表情,否则会疑心他的女老板今天是否身体有恙。我装作不见,继续对着阿卓,今天你可要登台?他看着我,李可所说的那双桃花眼开始泛起光泽,若苏小姐要听,我便唱。 <br />    李可对我使眼色,我不理她,径自走过去,来,帮我放点音乐听,你老板都不懂待客之道。李可生气,转身拿背对着我。 <br />    音响室在吧台左侧,需走一段转个弯。阿卓走在前面,进去打开灯,拉出一箱歌碟,问,你今天还听王菲吗?我看着他蹲在地上的侧影,他个子修长,头发微卷,肤色黝黑,心底的某个角落有东西在轻轻涌动。我说不,今天适合怀旧,我听蔡琴。 <br />    他抬起头,苏小姐的喜好让人难以捉摸。我轻轻牵动嘴角,让人捉摸透可不太安全。他站起身,手上拿了张蔡琴的CD,满含深意的看我,难以捉摸才更吸引人。我倚在门框上,不说话,迎视他的目光,眼神清亮,与刚才的亲热暧昧判若两人。阿卓不是笨人,立刻明白我的意思,略略有些尴尬。我笑笑,我听《缺口》,只听这一首。 <br />    走出来,蔡琴低沉醇厚的声音清晰的响起,一点点穿透我心。才一抬眼,就看见吧台旁已多了三个人。胖胖的、憨厚的背影是李可的未婚夫穆其然,旁边还有一男一女。男的高且瘦,深色西服,背影非常赏心悦目。女的较矮小,略显胖,穿了一身不适宜的白。那白色象被吸去原神的回魂,格外刺眼,灼得我双眼跳跳地疼,我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 <br />    凌媚,你不舒服吗?是穆其然的声音。我垂下手,不意外的接收到两道意外的目光。我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没事,眼睛进了砂子。李可一脸的关切,真的没事?我冲她眨眼,真的没事。 <br />    一旁的高个子男人已经开口,凌,好久不见。我抬起头看他,张念与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惊喜,我回他甜甜一笑,好久不见。转过身,我笑着面对那位白衣女子,佳琪,你也好。 <br />    严佳琪对我的出现颇感意外,对我的问好更是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没想到你也在。她转头去看张念与,后者正将一双眼盯牢在我脸上,目光专注且深遂。她一张脸阴下去。我依然淡淡地笑。 <br />    竟有这么巧,穆其然在帮广告公司做软件开发,广告公司的老板正是张念与。张念与当然不知道穆其然的未婚妻是李可,不知道他们开了这家&quot;偶然&quot;,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我。如果知道,他会不会来?还带着严佳琪? <br />    几个人坐在吧台旁喝酒。穆其然大概是惟一对这场意外相遇感到高兴的人,他与张念与谈得很投机。我和严佳琪坐在吧台两侧,各自沉默。李可偶尔插上一两句,间或问我要不要加点冰水。张念与一直有意无意转头看我。他坐在我右边,中间隔着李可和穆其然,眼神的传递受到阻碍。我视作不见,拿出烟来抽。 <br />    蔡琴的声音在酒吧里清冷的飘荡:是有一点遗憾,幸福没有答案,付出不能计算,谁能够抚平背叛……脑子里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却无法聚成完整的影像。时间在静静流逝。我和张念与之间,流逝的时间已经不只一点点,我们早已被时间这把利剑分开两边。尽管,他依然英俊如昨日,甚至更加风度翩翩;尽管,他就坐在我身边,仅隔两个人的位子。但,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只两个人那么远。 <br />    薄荷烟凉凉的划过咽喉,我轻轻咳嗽起来。李可忙问没事吧?我摆摆手,没事没事。张念与的声音却传过来,别抽了,你身体又不好。众人皆愣住。我轻轻一笑,摁熄余下的半支烟。李可非常诧异我的举动,她诧异我的言听计从。转过头,我对住穆其然,给我一支茶花。我神情淡定,张念与一脸难堪。我不看他,是的,我还是那样不尽人情,不留情面,纵使是分开多年。 <br />    严佳琪远远地看着我,没有一丝表情。我突然觉得冷,暖气似乎不再发挥作用。取过大衣,我告辞。 <br />    李可送我出来,今天是个意外。我无所谓的摇摇头,对她笑,人生充满意外才会格外精彩。她看看我,叹气,你还是会伤害他。我沉吟,是,我就是这样没心没肺。李可伸手来握住我,我将她的手贴到脸上,感觉她的温暖。 <br />    心底突然掠过一阵悲凉,李可,原谅我,纵是对你,也有一些话语我无法言说,终有一天我会失去你的温暖,而我会怀念,直到死去。 <br />    回到家,换衣服,泡茶,开电脑,上网。 <br />    我一个人住在城南的老宅,父亲和他的小妻子住在城西,母亲和她的教授先生住在城北,原来的一家人,分开三处,形同陌路。他们在我八岁时即已离婚,在那以后我再不曾听他们对彼此说一句话,大概是在那之前他们说得太多,包括那些恶毒的,刻薄的,决绝的,以至后来无话可说。 <br />    在近十年的时间里,我过着一种象行李一样的生活,从城西运到城北,再从城北运回城西。直到我中学毕业坚持住回老房子,这种行李的生活才告停止。他们定期往我存折上存钱,不小的数目。我不联络他们,一个人生活。 <br />    父亲已经有了一个小儿子,母亲的教授先生也有一个乖巧的女儿,他们各自有新生活,我远远看着,保持安静。 <br />    曾出去工作,现在我只在家上网,写字,偶尔赚点稿费。没有生活压力,无需为衣食担忧。这样的生活让不少人羡慕,而我,我深感厌倦。没有人会了解我回到家,推开这道门,看到整洁无尘,清静安宁的房间,会被深如黑洞的寂寞疯狂吞噬。 <br />    常常没日没夜的上网,玩游戏,聊天,发呆。门窗紧闭,拉严了窗帘抵挡强烈的阳光。害怕照镜子,害怕看到卸去妆容后那张苍白无泽的脸,没有生气,没有希望。曾经,这张脸粉艳水嫩,滑若凝脂;曾经,这个人柔弱善良,热情纯真。然而,一切消散如烟花,美丽过,但已不会再有,亦不能回头。 <br />    是的,我曾无数次想回到从前,回到十年前,回到我最后的学生时代,那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虽然那最好的,也只得一年而已。 <br />    是在那时候认识李可、张念与及严佳琪。张念与是模范生,功课好,修养好,长相讨喜。很多女生喜欢他,包括严佳琪。严佳琪不是聪颖漂亮引人注目的女生,但学校里几乎人人认得她。她家境富裕,是同学中唯一有私家车接送的学生。 <br />    我一直不是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个性孤僻,沉默且自闭。李可却喜欢我,她温柔热情,善解人意。我渴望有朋友,又不愿与人太亲近,李可的友谊恰到好处,我接受得心安理得。这份友谊后来成了我依赖的药水,一用十年,历久弥新。 <br />    我不明白李可为什么喜欢我,自然也不明白张念与为什么会喜欢我。他那么好,永远那么礼貌、规矩、和善。我却不是会乖乖听话的学生,除了语文,我对所有的功课都漫不经心。后来想明白了,人总是会被自己没有的东西所吸引,张念与喜欢我,大概就是因为我有他永远都不会有的随性、自由、散漫。 <br />    除了李可,我对每个人都冷着一张脸。张念与总是对我微笑,他对每个人都微笑。有时候我看着他,面无表情,我深觉他笑容后的虚伪。可是,知道他喜欢自己,内心里还是会有忍不住的小小欢喜。由小到大,我不曾被人这样关心过。他为我抄笔记,为我排队打饭,照顾我,嘘寒问暖。 <br />    再固执,也总会有感动。我开始对他微笑,他喜出望外。一直不相信他对我会有多深的感情,我们不过是懵懂少年,未来还有那么多漫长时日,谁知道改变会在何时?我若即若离接受他的热情,他对我的漫不经心毫无办法。但,谁说我没有一点点的喜欢上他?我那样的渴望被人爱啊,虽然表面冷若冰霜,内心却热烈奔放。只是,念与,只怕你到现在都不曾明白我。 <br />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有以后的,如果深情可以永远,我们为什么不能慢慢等待?然而,1993年那个漫长的夏日假期带来我无可抵抗的命运,故事就此转折。无数次我想,如果时间可以跳过那一页,也许我和张念与之间会一路平坦,没有误会,不会错过,一别经年。有时我又想,这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上天早已安排好我们在彼时相遇,走一段,然后分开,一切无法改变。 <br />    张念与始终不明白在那个假期结束后,我对他的态度为何越来越冷漠,到后来甚至成了恶劣。他抄好的笔记被我撕掉,为我买来的午饭被我倒掉。我看他的眼光象看一个陌生人,冰冷,没有一丝感情。他被拒之门外,却不明白是为什么。他苦恼,而我不给他任何解释,我一向都不解释。 <br />    从那年开始,我放弃了所有功课,却选择了学画画。不是因为兴趣,只是为逃课找了一个借口。即使偶尔一堂课坐在教室里,看的也是小说,不是课本。班主任对我非常失望,叫我请家长,我气定神闲的问你要见我哪位家长,他气结,认为我已朽木不可雕,对我彻底放弃。 <br />    张念与固执地要和我一起学画画,他说凌,我要守着你,你不能就这样毁了自己。我冷笑,你以为你是谁? <br />    我不喜欢素描,不喜欢水彩,独独钟爱速写。简单两三笔完成一朵花、一只猫、一个人物,我喜欢这样快捷的表达,我怕那些繁复的过程耗去我仅有的一点热情。张念与比我刻苦,他一向都那么优秀,不管学什么。 <br />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喜欢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看小说。阳光那么好,空气里充满花香,没人打扰我,我享受我的自由。下午放学后校篮球队会在这里训练,我渐渐成了他们的忠实观众。我看他们传球、运球、跑步、投篮,偶尔做做临时记分员,或者为他们画几张速写。 <br />    篮球队的队长是复读生,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秦劭。刚进校门便听到了关于他的传闻,他成绩优异,却为了追一位比他小两届的女生放弃升学,一再重读,那名女生却在一年后出国,杳无音讯。老师为他痛心,学生却把他当作神话人物,他好象都视作不见,依然笑得很灿烂。 <br />    秦劭喜欢来逗我说话,我越冷漠他兴致越高,就算我一言不发,他也可以滔滔不绝的说上一个小时。我一直佩服他的好口才,更佩服他的耐力。终于有一天,在他又发表完一个长篇后,我鼓起掌来。他怔住,丫头,原来你挺会挖苦人。我说我已经够善良,可以容忍你的罗嗦这么久。他大笑起来,丫头,你挺可爱的。我依然冷漠,我是毒草,请勿靠近。秦劭颇有兴趣的打量我,这样美丽的毒草世上难找。 <br />    我突然笑了,秦少爷,你说话真艺术,居然可以押韵。他一愣,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说您过奖,自不及你巧舌如簧可以滔滔不绝。秦劭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笑。他的快乐感染了我,我开始和他闲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br />    校园里很快传出我在和秦劭恋爱的消息,流言传播的速度胜过瘟疫。李可忙向我求证,我说李可,专心读书,勿管闲事。她不放心,自言自语,若是我,情愿选张念与,秦劭可是一向花名远播啊。我拿本杂志盖在脸上,李可,你比他们都可爱。 <br />    张念与一直想找我问个明白,我躲开他,不给他机会。但,一个校园,一个班,能躲得了多久? <br />    这天在操场边遇到秦劭,他停下来和我打招呼,我微笑面对他,我很高兴他和我一样不去理会那些流言,我们都懂得越描越黑的道理。张念与却在这时候来了。他面色发青,看看我,又瞪视秦劭。我沉默。秦劭感觉到空气中的微妙,略显尴尬。 <br />    张念与终于开口,你是要和他在一起,才一直拒绝我?他声音沙哑,眼露哀伤。 <br />    我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继续说,凌,我是真的喜欢你。声音里已透出哭泣。我深吸一口气,张念与,我要和谁在一起,都只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他一张脸瞬间煞白,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我咬咬牙,又说,张念与,我们不是一类人,我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喜欢你。 <br />    他啊一声,喉头象被什么东西堵住,再发不出声音。他向我逼近,我往后退,他眼中的凄厉让我害怕,但我努力控制自己,令目光坦然。他突然转身跑开,跑得那么快,转眼消失了踪影。我无力地叹息。 <br />    秦劭一直注视这一切,他看着我,仿佛世事洞明,可要我去解释。我摇头,我感激你的沉默。 <br />    自那天起直到毕业,我和张念与未再说一句话。就算后来他成了那个轰动校园事件的男主角,他也不曾对我说一句话,我以为我们从此海角天涯了。现在,他却回来了,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让我防不及防。 <br />    命运到底是如何诡异,它有着何等精妙的安排,念与,你我这等俗人要怎样逃脱? <br />    我的好友里只有默然在,他好象住在网上,任何时候他都在。 <br />    他说,我今天听的雅尼,很华丽。 <br />    我说,华丽的总是会过早逝去,留不住,徒生伤感。 <br />    你今天听到了什么,已经伤感了。 <br />    蔡琴的《缺口》。你听蔡琴吗?难得的女声。 <br />    年轻求得圆满,随着岁月走散,忍不住回头看,剩下的只是片段……你今天遇到什么人? <br />    我对着电脑惊诧的扬起眉毛,是,我今天遇到一个人,一个我以为永远不会再遇上的人。 <br />    他是你生命的缺口? <br />    我想了想,不,我们是彼此的缺口。也许。 <br />    很糟糕的感觉。但负负得正,你们可以互补。 <br />    不能,缺的一角已永远失去,再也拼不成一个圆。 <br />    那么,好好睡一觉,忘记这个人,忘记这个缺口。 <br />    我没有如他所说的去好好睡一觉,我失眠。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凉意一点点透上来,直达我心。怎么还能找回呢?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无法挽回,比如爱情,比如时间。 <br />    我在电脑上写字,一些杂乱的思绪。茶已经冲过几次,淡而无味,烟在唇边缭绕,我茫然四顾,只看到自己孤单的影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希望永远也不要想起那些曾经,在它开始有起伏的时候,我便自觉的选择了麻木,将它遮蔽。只是今天,我一直清醒。没有什么比清醒的痛苦更痛苦。 <br />    我不停地在电脑上写,手指渐渐僵硬,我腰酸背痛,眼睛发涩。天亮了,我倒在床上,感激疲倦带给我的睡意,并听话的陷入昏沉。 <br />    来到&quot;偶然&quot;时已是晚上九点,一天的睡眠并未带给我好脸色,我看上去很憔悴。李可非常担心,你又熬夜?最近经济不景气?她知道我,一旦钱包吃紧便不分昼夜的写稿,赚到稿费便挥霍无度。我苦笑,只有你关心我是否失业。 <br />    李可给我一杯果汁,知道吗,张念与同严佳琪仍未结婚。我愣一下,冷冷的说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可会重新开始?我纠正她,我们从未开始过。李可认真的审视我,我抬手遮住脸,今天没戴画皮,小心吓着你 。 <br />    唉,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李可摇摇头,似有无限感慨。我不语。回头看去,阿卓正准备献唱,他看到我,举起手向我致意。音乐声响起,似曾相识的旋律让我心脏一阵紧缩,我坐正身子,凝神静听。 <br />    &quot;轻轻踏在月光里,好象走在你的心事里, <br />    那年黯然离别后,再也没有人与我同饮。 <br />    飞花轻似雾,奈何风吹起,终究如烟分飞东西; <br />    细雨细如愁,忘了看个清楚,你眼中默默深情……&quot; <br />    是了,是这首老歌,词写得这么好,一派风花雪月。我靠在吧台上,远远看着台上的人。阿卓唱得很投入,闭着眼,那神情,那姿态,象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最爱唱这首歌,他唱给我听,我却没有听明白,那是为我而唱。 <br />    李可伸手在我面前晃悠,怎么了,灵魂出窍?我夸张的伸懒腰,累啊。活该。李可并不上当,看你恍恍惚惚的,跟嗑了药差不多。我白她一眼,我还想嗑呢,你给我买去?呀,凌媚,只要你开口,我什么不能给你。李可说着笑起来。我点头,是啊,只有你爱我。 <br />    她轻笑,爱你的可不只我一个。她用手指着大门,我顺着看过去,张念与正向这边走过来。我睨她一眼,你唯恐看不到好戏。 <br />    张念与在我身旁站定,你也在啊。他一脸的笑容,仿佛我们天天见面,不曾分开过。我微微点头,并不说话。李可咯咯笑起来,她有哪天不在?张念与象被人拆穿谎言,立在当场,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 <br />    怎么你一个人?李可看似无心的问话让张念与有些措手不及。我喜欢一个人出来走走。他神情做得不够自然,我转过头去不想给他更多的难堪。 <br />    李可不放过他,你和佳琪定了没有?张念与张张嘴,却不出声。我不想待下去,跟李可道别。出了酒吧,外面风声呼啸,我裹紧大衣,抵抗寒冷。 <br />    凌,我送送你。回头,张念与跟了出来。 <br />    我站住,看着他,好呀,用奔驰还是宝马?张念与愣住,凌,你还是那样咄咄逼人。他神色突然黯然下去,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伤心而去的少年。是的,我始终没有变,还是那样犀利,尖刻。只是念与,你并不明白,我不过是虚张声势,只怕输给了软弱。 <br />    我给他一个微笑,一起走走吧,我还不想回去。张念与闻言一脸欢欣,象得到嘉奖的小孩。走在他身边,街灯拉长我们的影子。我低着头,沉默着。 <br />    张念与还是忍不住,凌,我一直很想你。我怔了怔,这样的句子在小说里已经用滥,听来已经没有了感觉,我情愿,他没有这样说过。他又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北京,最近才回来,那天遇上了佳琪,所以才一块去偶然,没想到,会遇见你。我在心里喟叹,他何需解释?如何遇上,又有什么关系?念与,你终究不是可以放得下的人。 <br />    夜街上行人如织,这样深的夜,还有这么多未归的人,家,到底是何种意义?一直以为张念与和严佳琪不该再由我们去想象结果,没料到,他却用一次偶遇来解释了这么多年漫长的过程。而他说想我,我却那么不确定,也不敢相信,我以为,他恨我。 <br />    是的,他有足够的理由恨我,不是吗?如果我没有拒绝他,或许,现在他有着不一样的生活。 <br />    在李可来告诉我张念与和严佳琪在一起的时候,我正在寝室里看小说,她象受到惊吓,脸色青白。我看她一眼,这没什么嘛,总有人得偿所愿。严佳琪喜欢他,众所周知。 <br />    不不不,事情可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他们在校长室,严佳琪的父母都在,闹得好厉害。我有些意外,竟然惊动家长?因为早恋吗?这根本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了。李可拉我,走,我们看看去。我挣脱,不去,与我有什么关系? <br />    同寝室的同学回来了,她们带来更惊人的消息,严佳琪去医院做人流,因为是私人诊所,手术做得不干净,一直出血,被家里人发现,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逼问出是张念与的祸首,现在,他们来兴师问罪。 <br />    我无法不震惊,张念与?他是那样的正人君子啊,是他吗? <br />    各种各样的消息陆续传进我们的耳朵:张念与已经承认了,他那知书识理的大学教授父亲已经到学校来了,劈头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校长在两家斡旋,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校方在考虑对张念与的处罚,认为让他自动退学是最好的办法,但他成绩那么优秀,让他退学难免是学校一大损失……此类种种,充塞进我们的脑子,我来不及反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br />    校长室外一直围了一群人,他们在等待从那个门缝里透出来的一点点消息,然后迅速将它播及校园里每一个角落。精瘦,面容刻板的教导主任出来驱散人群,上课去,没什么好看的。深褐色的门重重的关上,隔绝了所有音讯,无法得知里面在进行怎样的交易,或者,是如何的谈判。 <br />    是晚自习的时间,我没去教室,也没去画画,沿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走,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样的事件发生得太突然,太严重,让我们所有的人始料未及,我们还只是年轻脆弱的生命,怎样去承受这样的意外? <br />    校长室里灯光煞白,我远远看去,想象里面的危机四伏,唇枪舌剑。 <br />    天越来越黑,我停下来,因为我看到张念与从校长室里出来,只有他一个人,门又已关上。他朝操场走来,垂着头,满身的萧索。我没有走开,一直看着他。他走近我,抬起头,有些意外,有些尴尬,有些欲语还休。 <br />    我以为他会对我说什么,但我们只是这样对视,不走近,不作声。天上飘起细雨,湿了我们的发,我们的脸。夜太黑,我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br />    在那样的时刻,我们只是两个失语的人,站在命运的两岸,无法表白。 <br />    张念与没有告诉我任何事,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得知于众人之口。 <br />    张念与一度曾灰心失意,常跑去学校外的小酒馆喝酒,严佳琪时常陪在他左右,于是某一天的一次酩酊大醉,改变两个人的生活。而严佳琪,在自己身处尴尬时,竟用了所有的努力来维护他。为了不让他受到处罚,她甘愿自动退学,以此来成全他的学业,他的前程。 <br />    两家人,本来已经准备对簿公堂,剑拔驽张,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有那么大的勇气,站出来,阻止这一切,她说她是自愿的,所有的后果她愿意一个人承担,她不怪他。 <br />    谁都知道这样的承担背后是什么,他们感动,不想再伤害她,张家给张念与作了&quot;裁决&quot;:同严佳琪订婚, 对她一生负责。严家顾及佳琪的面子,默许了这一决定。 <br />    于是,严佳琪退学,张念与拼命苦读,他考去北京,离开这座城市。 <br />    如果,当初的我不曾对他刻意冷漠,如果,我可以对他坦白藏在我心底的秘密,那,也许他不会放任自己买醉寻欢,不会将自己的生活交到别人手里听凭安排。我对这样的结果心怀愧疚,直到现在。只是对我这样的想法,张念与不会知晓,他只见惯我的冷若冰霜。 <br />    凌,你过得好吗?张念与在我身边关心的问候。我收起感伤,很好啊,一个人逍遥自在。 <br />    他在我脸上搜寻这些年我生活的线索,我知道他会一无所获。我早已知道如何隐藏,多年的游荡,我已学会处之泰然。凌,你还是喜欢一个人。张念与说得有些不甘心。我笑,我习惯自由。真的没人能留住你吗?我依然笑着面对他,不回答。 <br />    那天严佳琪与他同来我不相信是一场偶遇,他如何化解那一段曾经?怎样卸下那个承诺?他的家世不允许他有这样的叛逆。而严家,又怎么肯放过他。 <br />    我不想介入一场不清楚自己位置的游戏。 <br />    张念与叹口气,我和佳琪,并没有联系。我愣一下,哦。这么多年,我在北京念书,创业,只想远远离开这里,可是还是想回来,因为这里有你。我突然有些眩晕,八年,我们分开已经八年,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我难以接受。 <br />    真的可以有这样恒久的感情吗?他看清自己了吗?凌,我自己都无法解释对你的感情。他摇了摇头,如果解释得清,大概会少很多痛苦。 <br />    我咬着唇,觉得冷,念与,我回去了,不用送我。我伸手拦了辆车离开。我又把他扔下了,不给一点余地。我不回头看他,怕再见他消瘦的身影。 <br />    照例是上网,我已经不知道一个人的深夜还能做什么,睡眠有时候成了奢侈。 <br />    默然依然在网上执着的亮着,我不知道他做什么,是哪里人,我从来不问。 <br />    今天很晚啊。他向我打招呼。 <br />    嗯。我不想说话,懒懒的。 <br />    默然大概是我在网上对话最多的人了,我跟他说很多事,生活中琐碎的点滴,一些心里真实的想法。因为他是陌生人,就算他是个大嘴巴,将我的故事拿去四处宣扬,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我。我跟他说到李可,说到秦劭,对,是秦劭,不是张念与。 <br />    我没想到会再见到秦劭。那是我做过的唯一一份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画广告脚本。李可正在上海念大学,我独自一人,没有朋友。常常一个人去酒吧,喝酒,接近又疏远人群。 <br />    看到秦劭时,他在台上唱歌。我以为我认错了人,他留长了头发,一身黑,弹着吉他,唱着忧郁的情歌。我从来不知道秦劭有一把好嗓子,我走过去,站到台前。他看到了我,露出微笑,他依然笑得很好看。 <br />    这次重逢让我们惊喜,在这个城市,我同寂寞为伴,而他,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br />    秦劭没有去念大学,虽然我知道他考得并不差。他四处打工,最后选择在酒吧做歌手,他嗓子好,形象出众,又守信用,很快就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他依然开朗健谈,我开始常去酒吧听他唱歌,聊天,我始终笑语盈盈。 <br />    秦劭和我一样,独自一人,关于他在学校时追求女生的“艳史”,他闭口不提,而我从不发问。 <br />    我们不提过去,过去是敏感的话题,它是黑夜精灵的羽翼,一掠过,即成苍凉。 <br />    秦劭唱的歌总有浅浅忧郁,淡淡哀愁,和他爽朗的个性很不一样,我默默观察他,他脸上始终带着笑。 <br />    那天我照旧去酒吧听他唱歌,去得早,酒吧里人迹稀少,秦劭在吧台旁喝酒。我要了一杯冰啤,跟他打招呼,他沉默。我很意外,转头看他,他一脸的落寞。怎么了,在这里扮失意诱惑单纯少女吗?我挖苦他。丫头,今天陪我喝酒,不醉不休,好不好?我诧异,少爷,今天不卖声?秦劭深深叹气,今天是我生日。 <br />    我噤声。秦劭开始诉说,原来,他和我一样,并没有完整美满的家。母亲在他年幼时病故,父亲常年在外,不知道忙着什么。他被丢给姑母照顾,姑母自己已有三个孩子,秦劭,常被忽略。他用功念书,所有人面前保持笑容,他不想做别人眼里被同情的可怜小孩。 <br />    我静静的听着,一点点看清他眼底深藏的孤寂。他也是寂寞的,只是,我固执的沉默于我的寂寞,他却做了一张快乐的假面。少爷,生日快乐。我敬他,他微微的笑,丫头,谢谢。 <br />    酒是冰凉的,喝下去却令身体燃烧。我们不停地喝,秦劭给我讲笑话,我拍手鼓励,笑声不断。两个人都有醉意,我靠在他身上,面颊绯红,少爷,送我回家。 <br />    秦劭叫了车送我,我倒在车后座上,半闭着眼,浅浅睡着,他坐在前排,高声问我,丫头,你都没说你住哪儿?我不理他,将脸埋进长发里。秦劭无奈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址,我唇角悄悄浮上一丝微笑。 <br />    秦劭在外租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整洁干净。我半躺在宽大的沙发上,看他屋里屋外的忙碌,他去为我烧醒酒汤,我喃喃的唤他的名字,他过来,蹲下,丫头,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眯着眼睛,灯光下他的脸看来很不真实,我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他的眉,他的嘴,他的嘴那么好看,我停了一下,突然吻上去。 <br />    秦劭被我吓住了,他推开我,苏凌媚,你醉得太厉害了吧?我不说话,倔强的看着他,然后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再次吻上去。激烈的蛮横的吻,缠绵的温柔的吻,秦劭开始热烈的回应我,我去解他的上衣纽扣,他阻止我,丫头,你确定吗?我用吻来回答他,他深陷于我的热情。 <br />    故事,有时候始于一个吻,激情飞扬的吻带来不可抵挡的情节。我们并不忠于我们的身体,身体却绝对忠于直觉,只是欲望,只是,这么简单。 <br />    我并没有告诉秦劭,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20岁。在那天早上,我打电话给我的父母,希望他们能陪我过这个生日,我不想我的20岁一个人冷冷清清。 <br />    父亲的小妻子告诉我父亲到海南谈生意去了,一周后回来,有事她可以转告。母亲在电话那端一迭声的说唉呀,今天不行啊,朵朵今天要回家,说好了去接她的,她说要吃我做的麻辣虾,小媚,我们改天好不好。我说不用了,你忙吧。 <br />    我并不以为我心里充满了悲伤,我只是生气了,气自己的软弱,一个小小生日而已,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从前他们都不记得,凭什么去奢望他们今天忽然记起原来你苏小姐已经20岁? <br />    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不要紧,我依然有收获,我得到秦劭。打电话给李可,我说我有了一个情人。李可急急追问,谁谁谁,你怎么了?你恋爱了?我说没有,我们只是彼此需要,他孤独,我寂寞,所以一拍即合。李可在那边跺脚,苏凌媚,你发什么骚?我轻轻笑,风骚。李可气极,甩手挂上电话。 <br />    我一直保持微笑。果然,五分钟后李可的电话过来,凌媚,到底是哪位小生?哈,你今天好奇心旺盛,注意调节内分泌。李可狠狠地说,你小心引火上身。我叹口气,痛快燃烧的代价巨大,我付不起,但我根本一无所有,也就无所谓失去。 <br />    李可不语,良久,她说你有我。我大笑起来,李可,你别肉麻,我寒毛直竖啦。李可笑一下,凌媚,你就是这样没心没肺。是是是,我是。我抬手抹去眼角一滴泪,李可,你为什么不是男人?吓,你发什么神经?我笑着挂了电话。 <br />    我没有告诉李可那个人是秦劭,而她也不再问,她知道我不会解释。 <br />    那天以后,我开始出入于秦劭那套小小的两居室,秦劭会做一手好菜,我笑言自己拾到一个宝。那是段被宠溺的日子,秦劭很会照顾人,而我早习惯了自我放逐。很多年了,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突然介入另一个人的生活空间,有很多一时不能适应的地方,但心里充满了新鲜感,能被人关心,感觉很温暖。 <br />    但始终是知道的,我和秦劭之间,不会有结果,我们只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诱惑,一场风花雪月,而已。 <br />    我们之间没有承诺,没有任何名义,我们只是寂寞城市里两个漂泊的灵魂,互相温暖,寻找安慰。秦劭偶尔会安静的在一旁看我画那些大同小异的广告脚本,他说,丫头,为什么不肯专心学画?我低头想想,我怕我来不及。他听着,不解其意。 <br />    更多的时候他唱歌给我听,我看着窗外万家灯火,看红色、桔色、绿色、白色的灯错落的闪亮,少爷,为什么没有黑色的灯?他笑着拍拍我的头,灯是照亮黑夜的,它自己都是黑的,怎么行?我靠在他怀里,为什么一定要光亮呢?他拥着我,难道你不想看清这个世界,看清别人? <br />    我摇头,我只想看清自己,不想看清别人。秦劭默不作声,他叹气,悄无声息,我却听得真切。丫头,谁能看清你?他幽幽的说。我抬头看他,他眼里有一丝浮游的无奈,我低下头去,不去细想这无奈的含义。 <br />    母亲突然来电话约我见面,我有些忐忑,不知道她会跟我说什么,已经很多年不曾见面,她可还认得出我? <br />    见面的地点定在肯德基,地方是我选的,我说离我上班的地方近,虽然知道她平日根本不去这样的场所。我叫秦劭陪我一同去,他在对街的小书店等我,我坐在临街的位子,一转头,透过玻璃窗便能看到他。 <br />    母亲和她的教授先生一起出现,一个儒雅斯文,一个风韵犹存,我看着他们走近,没有任何表情。他们一身的气质和这里太不协调,他们意识到这一点,颇有些不自在。 <br />    坐下来,母亲先开口,小媚,你瘦了。我喝一口可乐,有什么话直说吧,这些客套不必用在我身上。 <br />    她叹气,我看到她眼角的皱纹,她一向懂得保养,妆也化得很有分寸,但,终究是岁月留痕,无法遮盖。 <br />    她的教授先生要去日本讲学,全家人准备移民过去,她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带你一起去。 <br />    我漠然的说,我吃不惯日本菜。小媚,我不放心你。我冷笑,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br />    已经十几年过去,今天她说不放心我,做戏给谁看? <br />    教授先生在一旁试图说服我,你母亲是怕她走了你会少人照顾,其实她也一直很想你在她身边。 <br />    秦劭在街对面看着我,我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母亲顺我的眼光看去,那人是谁?一个会照顾我的人。他是做什么的?家世如何?人品你都了解吗?可有固定收入?她一连串的问题提出来,我感到压抑。 <br />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正视他们的目光。教授在轻轻摇头。母亲看他一眼,小媚,我们不是在要求你,只是,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和我们这样的家庭相提并论。 <br />    我点头,真的,怎么可以相提并论,他还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圣代,你们知道我什么? <br />    教授面色变了又变,似忍不住要发作,母亲抽噎起来,小媚,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到底是我的女儿啊。 <br />    我不说话。我的沉默让他们恼火,母亲开始哭诉她这些年对我的付出,为我操心,我又如何的不领情。我始终沉默着,她泪流满面,好一幕慈母哭败儿的感人画面。 <br />    我递过一张纸巾,脸上的粉都花了,教授夫人别忘了顾忌形象。母亲一张脸瞬时白如寒雪,教授先生咬紧牙,眼光锐利如同一把刀子似的瞪视我。拿过手袋,我起身作别,一路顺风,日本的樱花很漂亮,配得上你们这样的高贵。 <br />    小媚。母亲低吼,我微笑,抱歉,我总是惹您生气,不过,以后都不会了。转过身,不再看他们,我走出大门,我知道,今生我们不会再见。 <br />    秦劭担心我,丫头,你脸色不好。我将手放进他手心里,少爷,回家吧。他探寻的眼神望向我出来的方向,那是谁?我说,不会再见的人。他不再问,紧紧握住我的手。 <br />    秦劭偶尔会去邻近的小城演出,他不在的时候我去帮他整理屋子,洗衣,扫地,象一个主妇那样的忙碌。我并不牵挂他,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会这样做,只是想让自己有家的感觉。 <br />    那天我做完这些,感觉困乏,靠坐在墙角,竟昏昏入睡。醒来时,躺在床上,秦劭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br />    丫头,累了吧,居然这样也睡着了。我坐起身,不去看他。怎么,是不是不舒服了?他过来,伸手摸我的额头,不烫啊。我拉住他的手,我睡了很久吗?他看着我,笑,你看看,天都黑了,估计你也睡了八、九个小时吧。 <br />    我转头看窗外,窗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我垂下头,不去回想,回忆如同窗外的夜色,黑如浓墨。 <br />    秦劭给我端来茶,丫头,我有事和你商量。我提不起精神来,改天再说好不好,我今天不想谈正事。就现在说吧,我打算去南方。他说得很慢,我抬起头看他,对这句话的意义无法理解。 <br />    我爸爸有消息来。秦劭眼神游移,他在那边的生意需要人帮忙,我必须过去。我冷冷的看着他,他突然把我抱住,丫头,跟我一起去,好不好?不,我爱这座城市。 <br />    秦劭放开我,为什么不愿和我一起?我凄然的笑,每个人最后都只是一个人,就算我陪你去天涯海角,结局都不会改变。 <br />    他猛的站起来,媚,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的。他目光灼灼,象有一把火。我缓缓摇头,不,我不会走。 <br />    他深吸一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到阳台上,苍凉的夜色里,他的背影写满落寞。 <br />    媚,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虽然,你并不爱我。他轻轻开口,我听出他话里的酸楚。开始在一起,只是因为寂寞,你我都知道,但久了,总会有感情,时间长了,便难以割舍。可是,你根本不愿动感情。 <br />    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额头抵在他背上,秦劭,你爱我? <br />    是的,我以为我也可以让你爱我。他自嘲的笑,可是,我依然化解不了你眼底深藏的寂寞。 <br />    对不起。我嗫嚅着说,满怀愧疚。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他们都一样的满怀愧疚?张念与如此,秦劭亦如此,我做错了吗? <br />    秦劭苦笑,我早料到会是这样的。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火车票。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后天的车票,虽然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还是想试试,不过,现在真的用不着了。他一下将车票撕碎,扔向夜空,碎片被风吹进屋里,落了一地。 <br />    来,丫头,让我唱歌给你听吧,以后……他没再说下去,我明白他的意思,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br />    他一遍遍给我唱同一首歌,他说,丫头,这首歌是我最喜欢的,你要记住它,以后只要你听到,就会想到我。我说好,秦劭,若有一天我也象今天这样睡着,不再醒过来,你会怎样? <br />    他低着头,丫头,不要胡思乱想。我笑一下,是,我不想,专心听你唱歌。 <br />    那是秋日清冷的夜晚,秦劭坐在窗前,弹着他的吉他,我坐在地板上,安静得如睡着的猫。那晚,一直有歌声。 <br />    我把这些告诉默然,他说,一个A君,一个B君,你怎么选? <br />    由得我吗?我什么都不会得到。 <br />    B君已经走了,A君却回来了,你不把握? <br />    不,也许,他也不属于我。 <br />    B君在你心里的地位比A君更重? <br />    我们是彼此身体的伴侣,身体的伴侣很容易找到,找对精神的寄托却很难。 <br />    默然不再回答我。我关了电脑,明天是怎样的天?我可有明天? <br />    我在家赶写小说,母亲走了以后不再与我联系,父亲也只是偶尔会存钱到我的帐户上,我习惯了这样自由散漫的生活,经济不好便只能卖字为生。 <br />    几天没有去“偶然”,李可以为我病了,找上门来。我敷着面膜,一脸深海泥的铅灰色。 <br />    你怎么了?这么多天不来,玩失踪?我指指脸上面具,她笑,好啊,牙尖嘴利的苏凌媚也有口不能言的时候。 <br />    她自己去倒了茶,坐到沙发上,你不来,偶然里的美景你可没看到。她看我一眼,继续说,每天一大束玫瑰,指名送给苏凌媚小姐,可惜,佳人不出现,辜负了玫瑰。 <br />    我去推她。怎么,想知道是谁送的?除了痴情不改的张念与,还会有谁? <br />    张念与,八年过去,他现在学会了张扬。 <br />    李可自顾自又说,你在躲他吗?这可不象你苏凌媚的作风,怕什么? <br />    我洗过脸,一脸清爽的对着她,我钱包告急,不在家拼命赶,你以为谁可以救我? <br />    是真的,我没有故意躲开他,我没有想到他会有此类惊人之举。再去“偶然”,张念与果然在场。 <br />    吧台上盛放着灼目的火红,我伸手抚摸它天鹅绒一般的花瓣,心里在一声声叹息。原来,我也只是一个虚荣的女子,一点关注,一点火红的颜色,让我心动。 <br />    为这颜色而心动吗?当然不。它只是一个媒介。我转头看张念与,他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br />    凌,终于等到你。我哑然失笑,虚荣,真是女人的致命伤,他们早已看透,所以,百战百胜。 <br />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要吗?他在打动你,而你,愿意被他打动吗?如果,没有明天,这份心动你也要吗? <br />    看着张念与眼里的温柔,我令那个声音消失,已经太久了,我已经寂寞太久了,有没有明天又怎样,有现在已该满足。 <br />    和张念与走在夜市里,我依然沉默,而他也选择安静,似乎已经有了默契。这个城市在白天喧闹,夜里繁华,真是美不胜收。我象第一次睁眼看世界的小孩,贪婪的搜寻所有的精彩。张念与一直在微笑,他在欢喜我的顺从,我竟也可以和他这样安静的走在人群里,没有锋芒。 <br />    夜市里人潮汹涌,我们被人潮冲散,还未等我回过神,张念与已经挤到我身边,一把拉住我的手,他用身体挡住拥挤的人群,凌,我们不要再分开。 <br />    我抬头看他,心底的冰块在一点点的融化,我感动,一个曾经被我拒之千里的人依然肯保护我,关心我,我为什么还要拒绝?也许,真有永远这回事,是我一直不肯相信而已。 <br />    我握紧他的手,听任他带着我穿过喧哗人群,热闹街市,繁华背景一幕幕退后,世界,只余我们在穿行。 <br />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八年后,我和张念与会在一起,李可取笑我自打嘴巴,我不反驳,只是笑。你爱他对不对?凌媚,你终究还是服了输。李可象在作报告总结,我没有回答。 <br />    爱或不爱,这已经不是我和念与之间的问题。我不去细想这其中的奥秘,太玄妙,我怕一揭开,所有一切将失去美好。 <br />    我只是,感动于张念与给我的细心照顾。他给我久违的安定,让我忍不住想,也许,也许我也可以收起浮躁的心思,安安稳稳的生活。 <br />    张念与在郊外买了房子,凌,搬来住可好?我摇头。他很烦恼,为什么?你还不确定吗? <br />    不,念与,我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一时间难以适应,给我时间考虑好不好? <br />    他无奈的点头,我看到他眼中的失望,他把我的话当作一个委婉的借口,只是不想勉强。但我所说却是真的,知道他误会,我依然不解释。 <br />    没有再提及严佳琪,她整个人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再无半点消息。 <br />    和张念与的感情进展是平稳而缓慢的,李可对此深感不解,你们分开那么多年,难道,现在没了激情? <br />    我淡淡一笑,有何不妥吗?她摇头,很不好,完全感觉不到你们在恋爱。 <br />    我有些意外她的回答,真的吗?当然,你们象朋友,不象恋人,甚至,你对阿卓的态度都比念与来得亲昵。 <br />    我笑出声来,李可,我该怎么做?身穿性感内衣诱惑张念与跟我上床? <br />    呸,凌媚,少没正经。你难道不想未来?就这样不温不火的拖至天荒地老? <br />    我收起笑容,未来由不得我想象。李可凝视我,凌媚,是否张念与和你一样的心思?不,我不知道,李可,现在这样对我来说,很好。 <br />    李可不再过问,她知道我的固执。 <br />    张念与的广告公司在本地开始发展,他忙于工作,少有时间陪我,他对此满怀歉意,凌,等公司上了轨道,我会好好弥补你。 <br />    不,念与,我很好,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不需要他的抱歉,更不需要他弥补。我们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不必天天见面倾诉衷肠,唯恐对方以为自己怠慢的感情。何况,我早已习惯独来独往,有个人牵挂已经很好,没有更多要求。 <br />    陪李可去选钻戒,她挑一枚出来,凌媚,你试试,这一款你戴上一定好看。我将小小戒指放于掌心仔细端详。钻石在灯光下耀眼的闪亮,我轻轻放下,一枚小小戒指,真能圈定两个人长长一生? <br />    怎么?不喜欢?李可换来换去的试戴,还不满意。或者,你叫张念与来陪你挑? <br />    不,我不需要。我转到另一边,不给李可继续话题的机会。 <br />    三个小时过去,李可终于选定付款,凌媚,放你那里吧,你这个伴娘到时是不能跑的。我苦笑,我能否收取保管费? <br />    张念与约我吃晚饭,饭桌上,跟她说到陪李可选戒指,他放下碗筷,凌,如果你愿意,明天我们去选。我愕然,不,我并不想要。可是,凌,终归是要选的,难道你不曾想过?他一双眼看住我,我突觉心慌,象做错事的孩子。 <br />    是了,人们付出许多,只为某天的尘埃落定,一张纸,一枚戒指,在两人之间做了规范。我再怎么回避躲藏,都无济于事,只是时间的早晚,他会提要求,会逼我就范。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战争,只有输赢,没有平局,人们从来不曾握手言欢。 <br />    可是,我是否该真的想想,就此安定下来,如果我此时不做决定,会不会和念与就一直这样拖下去,如李可所说的拖至天荒地老,然后失去所有可能? <br />    我闭上眼,天荒地老,可有天荒地老?我能否等到? <br />    张念与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他送我回家。凌,下个月公司的情况就会好很多了,你想不想出去旅游?有时间看看旅行社的资料,我陪你出去散心。 <br />    我点头,好。他又说,我现在没时间好好照顾你,你要记住按时吃饭,少熬夜,上网时间别太长,注意休息。我静静的听着,抬头看他的侧脸,他神色安详,眉目间似有无限温柔。 <br />    他握着我的手,我已经习惯他的温暖。我低下头,苏凌媚,你还要如何?八年等待,你以为有几人可以做到?又有几人可以对你细心照顾,关心你的生活是否正常? <br />    我停下脚步,念与,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会怎样?他愣住一秒,急急追问,怎么了,凌,我做错什么? <br />    我叹气,总是这样,你一提问题他们便以为又有哪里出错,急急澄清,以示清白。 <br />    没有,你没做错任何事,我只是随便问问。他沉默片刻,凌,如果你要离开,我不会阻拦,但我一定会去找你,不管你去哪里。 <br />    可是为什么呢?念与,我不能也不曾给过你任何承诺。我迷惑。 <br />    他看着我,象要看进我心里。突然,他将我紧紧拥抱,凌,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算你去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跟去,把你从人群中找出来,这是命中注定,我不会放弃。 <br />    他用力抱紧我,我快不能呼吸,可我不想推开他,甚至害怕他会松开怀抱。我认输了,我妥协了,我不要再孤独行走了。就算明天就会分开,就算等不到天荒地老,我都不管不顾了。 <br />    我收拾了东西,准备搬去和张念与同住,打电话给他,他在开会,凌,我现在没空,有事晚点再说好吗? <br />    我决定先去逛街,明天是李可的婚期,我想去买套新衣,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做伴娘。在商业街兜来转去,没有多大收获,但我心情不错,依然还有兴致从这家店转到下一家店。 <br />    从店里出来,抬眼就看到了她,还是一身白,手里提了一个大大的袋子,沉甸甸,似有千斤。 <br />    我很快恢复常态,对她微笑,你好,佳琪。 <br />    严佳琪呆怔一会儿,苏凌媚。她似乎永远在意外我的出现,脸上是失措的表情。我打算离开,和她并非可以说话的人。 <br />    苏凌媚,等一等。她叫住我,我回头,她有事?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除了张念与。但,这不是陈年旧事吗? <br />    有空吗?我想请你喝茶。我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邀请,令我意外。犹疑中,我点头答应,她,会跟我谈什么? <br />    在茶室坐下,严佳琪将那个大大的袋子放在桌下,靠近我的右脚边。我小心的不去碰到,正襟危坐。 <br />    沉默。空气里开始弥漫沉闷,我喝着热茶,静等她开口。严佳琪低着头,她始终在回避我的眼神,她看桌布上的方格,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数清楚一个方格里有多少条经纬线。 <br />    她突然抬起头来,直视我的目光,象是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苏凌媚,认识这么多年,我们之间说过的话,不到十句。 <br />    我很奇怪她的开场白,是的,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过交谈,这能说明什么?我们的陌生而已。 <br />    她深吸一口气,可是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恨你。 <br />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严佳琪瞪视我,目光如炬。我向后靠倒在椅背上,拉远我们的距离,她恨我?这是她今天请我喝茶的理由?真是荒谬。 <br />    我站起身,不想继续这场谈话,确切点说,我们根本无话可说,我没有理由坐在这里听一个陌生人向我陈述她对我的痛恨,虽然,我根本也不在乎。 <br />    抬脚时竟踢倒了那个大大的袋子,我说着对不起,蹲下去拾起从袋子里洒落出的物件。令我意外的,从袋子里洒落出的,是一张张大红的喜帖,烫金滚边的向我展示它的尊贵。 <br />    严佳琪并未急于将这些喜帖放回袋子里,她拾起一张,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苏凌媚,为何不看看? <br />    我将袋子扶正,站起来,拍拍手,冷冷回答,和我有什么关系? <br />    她不理会我的冷漠,打开那张喜帖,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看看吧,或许和你有关系。 <br />    我的眼光从喜帖上扫过,只一瞬,我胸口象遭到重击,痛得不能呼吸。我扶住桌子,迫自己坐回到椅子上。 <br />    喜帖上,新郎新娘的姓名并肩立着,张念与、严佳琪。新郎是张念与! <br />    没想到吗?还是你一向太自信,根本不去想?严佳琪慢慢的开口,她眼里冰冷的象有一把刀,一寸寸剥离我冷漠骄傲的面具。 <br />    我沉默,我根本开不了口。张念与,这个在和我说永远的人,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的丈夫?我能说什么? <br />    是啊,骄傲如苏凌媚,怎会去想别人的闲事?严佳琪竟在微笑,她脸上露出自得的表情。我想站起来离开这里,却双脚无力,身不由己。 <br />    严佳琪渐渐收起微笑,我恨你,苏凌媚,这种恨已经象细针插进我心头,骨髓,永远不能拔出。我爱张念与,从十年前直到现在,以后还会一直爱下去。可是,他不爱我,整整八年,离开你的八年里,他的心里依然还是只有一个苏凌媚。哈哈,可是你不要得意,以为他还爱你吗?不,他跟我一样的恨你,甚至,比我还恨! <br />    她突然的拔高声音,眼神狂乱,我却平静下来,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等她把故事讲完。 <br />    你多骄傲啊,你不爱任何人,念与那么在乎你,可是你还是象对一堆垃圾一样将推得远远的。我承认,我曾经嫉妒你,嫉妒念与对你的深情,我知道他永远不可能那样对我。 <br />    和念与的开始是不那么光彩的,可是,我没有后悔过。至少,我有了和他在一起的机会。这是命中注定。 <br />    他想过悔婚,可是,由不得他,他饱学的父亲,他清白的家世,容不得他一再的叛逆。何况。严佳琪顿一顿,何况他的事业需要我家的支持。 <br />    她停下来,不再说下去,头转向另一侧,不让我看清她的神情。我知道她会继续,等着,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有机会向我倾吐她的怨恨,不会不把话说完。 <br />    苏凌媚,我知道,张念与从回来后就一直在联络你,甚至我知道,最近你们的关系不同以往。严佳琪转回头看我,我坦然的回视她,她很意外我对她消息灵通的无动于衷。 <br />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阻止过,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当年那场手术,让我永没机会做一个母亲,张念与也知道。严佳琪突然冷笑,自他知道后,他再不与我亲热,也许,这是我应该永远封沉的秘密,那样,他就不会回来,不会再遇到你。苏凌媚,你该知道张念与如果不是因为你,他的今天不会是这样,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朝朝暮暮,他痛苦,我也一样,可我不放弃,他更没有资格说分手。 <br />    他回来的目的就是找你,很奇怪是吗?他是恨你的,再找你已经无关爱情。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孩子。她哈哈大笑,看啊,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孩子,你以为他找你还因为什么? <br />    我一颗心不停的向下坠,张念与,张念与。 <br />    就算他在外面随便找个女人生个孩子,我都不会过问,可是他不一样,毕竟,你是他曾经,曾经爱过的女人。严佳琪声音低下去,这是她也必须正视的事实。 <br />    我的手在颤抖,我将手放进衣兜里,紧紧握着,指甲已快陷进肉里。 <br />    苏凌媚,我不会和张念与离婚,这一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就算他永远不会爱我,就算他在梦里喊的永远是你的名字,可是,这都不重要。严佳琪抬高下巴,象胜利者炫耀她的战果,他是我的,不是你苏凌媚的。 <br />    不能再听下去,我离她而去,她一直在微笑,那是胜利者得意的微笑。 <br />    走出茶室,我沿着长街走,走着走着我跑了起来,一直向前跑,拼命地跑,没有目的,没有停留地跑。早春冷冽的晚风掀起我长长的风衣,吹乱我的长发。我终于累得跑不动,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面颊滚烫,十指冰凉。 <br />    这是我的爱情,我以为分别八年的爱情,不过是一场荒唐的闹剧。没有永远,那真的是你的想象,苏凌媚,你多可笑。 <br />    包里的手机尖锐的响起,我慌乱的将它挂断,甚至不去看是谁打来的,不,不管是谁,现在我要一个人清醒。 <br />    关了手机,我拦了辆出租车。小姐,去哪儿?随便。我的回答引来司机怀疑的眼光,我不再理会他,他迟迟疑疑地开车上路。 <br />    我拿出烟来,点燃,深吸一口,小小的车厢里立时是挥之不去的烟雾。我摇下车窗,风钻进来,驱散了烟,带来透骨的寒冷。 <br />    我轻轻地哼着歌,从茶室出来,这首歌就一直萦绕在我脑子里,想找一条出口。 <br />    “雨中路遥遥,梦里风潇潇,仿佛中你在微笑; <br />    漫漫长夜里,梦醒得太早,想起我轻狂的年少……” <br />    司机从后视镜里不停的窥视我,我冷冷的回应他的视线,他急忙将眼光调向别处,掩饰自己的尴尬。 <br />    我将手伸出窗外,寒风疾袭,烟在我手里迅速的燃烧,转眼间,灰飞烟灭。 <br />    我没有参加李可的婚礼,我自城中失踪。一周后,李可收到我交由速递公司送去的钻戒,半月后,她拔通我的手机。 <br />    苏凌媚,跟我也玩失踪啊,真正是没想到,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不会如此对我。李可语带讥诮,隐含愠意。 <br />    半晌,我才说,对不起。对不起?哈哈,苏凌媚肯道歉真是奇闻,为何失踪,你一定不肯说,是不是?李可尖锐的笑,我难过的叹息,是,我不会说。 <br />    她停一会儿,我的签证已经下来,下个月我会去澳大利亚,凌媚,你不出来见我? <br />    我沉默,这似乎已成我唯一的防卫。 <br />    张念与同严佳琪结婚,这是你失踪的原因吗?凌媚,出来见我,我要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李可放柔了声音。 <br />    我忍住哽咽,李可,原谅我,有些事,我不能说。 <br />    那边沉默良久,凌媚,以后我们怕没机会再见了。我凄然的笑,李可,一路顺风。 <br />    挂了电话,此后我和李可山高水远,永难再见。 <br />    我没有告诉李可她给我打电话时我在一所疗养院里。她婚礼的那天早上,我在去她家的途中昏倒,好心的路人将我送进医院。醒来时,看到半开着的褐色的玻璃窗,它让我想起1993年那个遥远的夏日清晨。 <br />    那年暑假我一个人回老宅住,早上出去买早饭昏倒在路边,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 <br />    是个面容和善的老医生进来看我,他轻声问,小姑娘,你家住哪里啊?我问,这是哪里?他说出的地方离我住的老宅隔了两条街,我告诉他我住在另一区。 <br />    哦,那你家里人呢?我慢慢地摇头,我只有一个人。 <br />    啊,老医生眼里露出深刻的同情。医生,我怎么了? <br />    这个,这个,他重复这单调的两个字,不知该如何跟我说。呃,是这样,我们给你做了检查,有一些问题。 <br />    什么问题?我迫切的想知道。 <br />    是心脏,嗯,是心脏出了一些问题。 <br />    严重吗?要动手术吗? <br />    呃,这个,手术现在是不能做的。以后呢?他张张嘴,却没有回答。 <br />    是不是我以后还会这样突然昏倒? <br />    他看看我,点头,是的,也许,还会。 <br />    那,会醒吗? <br />    他点点头,又再摇摇头,也许会,也许,不会。 <br />    我不说话了,呆呆望着天花板。他象在安慰我,又象在安慰自己,不要太担心,有些这类病症的患者随着年龄增长,也有不治而愈的。 <br />    谢谢你,医生。我打断他的话,不想再听。他摇头叹息,出去了。 <br />    我转头望向窗外。窗外是一片澄蓝的天,这个城市里少有的清朗。 <br />    有风轻轻吹过,天很远,很蓝,没有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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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2 18:42:3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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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2 22:02:30 | 只看该作者
<!--QuoteBegin--margaret+Nov 20 2002, 09:56 PM--></span><table border='0' align='center' width='95%' cellpadding='3' cellspacing='1'><tr><td><b>QUOTE</b> (margaret @ Nov 20 2002, 09:56 PM)</td></tr><tr><td id='QUOTE'><!--QuoteEBegin-->两个字: 太长<!--QuoteEnd--></td></tr></table><span class='postcolor'><!--QuoteEEnd--><br>                    欧也是这么想的,超过一屏的基本上看不下去,呵呵 <!--emo&--><img src='http://bbs.kaiyuan.info/html/emoticons/biggrin.gif' border='0' valign='absmiddle' alt='biggrin.gif'><!--endemo-->                     
5#
发表于 21.11.2002 09:39:28 | 只看该作者
                    嗯<br><br>一时想不出什么可说<br><br>我倒不怕长,要是第一页不吸引我,我就不看,要是好看,也不在乎长短                    
6#
发表于 3.8.2003 12:30:20 | 只看该作者
  <!--emo&:huh:--><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huh.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huh.gif'><!--endemo-->  
7#
发表于 3.8.2003 17:06:15 | 只看该作者
没人能配得起苏凌媚的爱情.张念与配不起,秦劭更配不起......<br><br>她像是一朵开在峭壁的黑玫瑰<br>采不到的人,或仰视,或憎恨,或离开<br><br>而她注定要孤零地独自花开花落 <!--emo&(F)--><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ros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rose.gif'><!--endemo-->  
8#
发表于 3.8.2003 18:30:5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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