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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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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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11.2005 12:02:16 | 只看该作者
           一<br /><br />我是谁?<br />一旦我脑袋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就再也无法自拔,无论我怎么挣扎,都仿佛陷入沼泽地里似的,越陷越深。<br />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也曾经多次为赋新诗强说愁,然而,“我是谁”这个问题突然蹦进我脑袋却是在我即将迈入不惑之年的前夕。这并不是说,在这之前,我脑袋里就没有出现这么一个小小的问号,不是,完全不是——在这之前,我脑袋里充斥着一些大大的问号——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宇宙有多大?世界上的人又都是怎么样的?有外星人吗?我如何为全人类贡献自己的力量?……<br />为了这些大大的问号,我披星戴月背井离乡翻山越岭跨海渡洋,从广南省一个小县城出发,让自己疲惫的足迹印遍世界上大大小小的沙漠和平原,让自己瘦弱的身影留在大江南北,像那些少年得志和自以为历经沧桑的中年人一样,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毕竟我认为自己认识了这个世界,是在追求我的梦想……<br />然而,就在我认为自己认识了世界,也追求到很多自己梦寐以求的物质和精神的东西后,“我是谁”的疑问突然蹦进我脑海,我这才惊恐地发现,当我自认为认识了世界的时候,我并不认识自己;当我自认实现了自己的追求的时候,却迷失了自己。<br />我是谁?<br /><br />                            二<br /><br />小黄是广南省委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小黄带着大学文凭和老师的推荐信满怀信心到处投递求职信,结果可想而知,由于他是学习中文的,只有两个公司回复问他是否会打字,是否会速写。万般无奈,他只好继续深造,第二年又考取了研究生。两年后研究生毕业,他来到广南省报考公务员,结果被组织部录取,分配到档案室工作,准备培养他接替即将退休的老档案管理员岳林军。<br />省委组织部的档案室里存放全省处级以上干部的档案,作为管理员当然不需要什么级别,但必须是党员,而且要有特别强的责任心和组织纪律性。老岳在这个岗位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前二十年一直是以普通干部的身份,十年前才给了个科级待遇,三年前按照政策给了个处级待遇,这几个月就要退休了。<br />老岳给小黄的印象就像档案室一样,死板、阴郁,而且积满了灰尘。还有几个月才退休,就是说他还不到六十岁,然而,他脸上的皱纹却像刀子划出的,眼角的那几条更是触目惊心,几乎和他那看上去一点也不明显的眼睛同样深浅。小黄心里一阵悲哀,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后的自己。接下来的交接时间里,他都心不在焉。好在老岳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按部就班介绍情况。小黄倒是留意到,两人一起时,老岳那有些模糊的浑浊的眼睛里经常流露出迷茫和痛苦的表情。他当时还以为这是一个老干部念栈,心中不免有些鄙视。<br />小黄心中早有计划,和老岳的短短接触论证了他计划的正确性。自己绝对不会也不能在这种档案室的工作岗位上久留,否则眼前的老岳就是自己将来的下场,他不想变成这个档案室里积满灰尘的档案。他之所以接受这个工作,是因为想挤进公务员队伍,等解决了身份,再想办法跳槽。他要去当公务员,当干部,到时等自己达到一定的级别,自己的档案就会送到这里来存放……<br />档案室里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大多是以前照顾进来的农村家属,也有几个不占公务员编制的工作人员。他们都能够处理档案室的一般性工作。可是,机要重地档案库却不是这些人可以涉足的地方,并不是说那里的工作有多重要,而是一些铁的规定限制了他们。这里是存放十几万份档案的档案库,禁止任何非党员工作人员进入。小黄读研究生的时候,中央正好提出了三个代表,他一激动就入党了。没有想到,这次招收公务员,他的党员身份帮了他大忙。他就是被招进来接替老岳负责这个档案库的工作的。<br />档案库位于东楼第一层档案室的地下,这里原来是备战备荒时挖掘的防空洞,后来由于地面的档案库积存越来越多的档案袋,就把防空洞开辟成为档案库。档案库里共存放了十二万个档案袋,这些档案袋的主人从省长到处长,有的活着,有的已经死了,这些人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叫干部到现在叫公务员,称呼屡次变化,但职能没有多少变化,他们便是管理领导广南省的人。<br />那天,跟在老岳身后的小黄听到这位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党的档案事业的老干部这样介绍。档案库和图书馆的布局相似,只是存放档案的架子一直顶到天花板,如果要取上面几层的档案袋,则必须使用三角梯。存放档案的架子之间空间很小,有些地方只能侧身而过,只有在防空洞拐角的地方空间相对大点,每次走到这里,老岳都停下来喘口气,然后回过头,看一眼垂头丧气跟在后面的小黄。<br />大概是小黄的心情郁闷,加上档案库里的灯光有了年头,鬼火似的,他看老岳转回过来的脸似笑非笑,有些诡异。他心中升起一股不舒服。他掉开头,扫向那些堆放得满满的架子。在走过一个拐角时,他伸手摸了一下架子上的档案袋,想看看是否有灰尘。这个动作正好被回过头来的老岳看到,老岳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和不安,责怪地小声急促地说:<br />“你不能动那些档案袋子!”<br />“哦,我只是摸一下,看……”<br />“那些档案都是绝密,我们没有权力看!”老岳声音仍然很低,仿佛怕打搅了什么人似的。<br />小黄又“哦”了声,表示知道了。他这才看到下层一个躺倒在架子上的档案袋,虽然这也是普通的档案袋,但档案袋的口子被封上了,白色的封条上还有鲜红的印章和签名。他又把眼睛移开,看向那些井井有条排列的档案袋,他发现有些档案袋很厚,有的则薄薄的。每个档案袋下面的架子上都有一个字母和数字组合的编号。他转过一个架子时,又看到每个架子上又有详细指示说明。<br />老岳带着小黄在绝密档案库里转了半个小时,方向感一向很好的小黄竟然有种迷路的感觉,而且,本来应该越来越熟悉的,可是,半个小时结束时,他心中竟然升起一重让人不舒服的陌生的异样的感觉。<br />要知道,再经过一个星期的保密教育,他就要正式成为少数能够进入这个档案库的工作人员之一,到时不知道是否可以适应……<br /><br />                          三<br /><br />事情怎么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呢?我是说,我走了那么多路,又读了那么多书,自认为认识了世界,认识了我周围的环境和围绕我的形形色色的人,才突然想起问自己到底是谁?我追求物质和地位,进而去时髦地追求正义和真理,正在我意满自得的时候,却迷失了自己……<br />有了这个疑问,我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到后来甚至茶饭不思。两个月后,我不得不请了长假,在回国考察了一个多月后,我来到了我的家乡广南省。<br />我的大学同学夏海鹏到机场接我。我们俩是睡上下铺的同班同学。一开始关系并不融洽,直到大学二年级上半年,出了那件事后,我们才渐渐成为好朋友。<br />那是大学二年级期中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实在受不了,半夜十二点还无法入睡,于是我悄悄爬起来,手握手电筒,偷偷直起身子,然后猛然掀开睡在我上铺的夏海鹏的帐子,用手电筒直直地射向他……<br />来不及停下来的夏海鹏微眯着眼睛,嘴巴半开,脸上是一副陶醉、幻想和惊慌的混合表情。手电筒的光线让他睁开了眼睛,脸上的陶醉一扫而光,他羞愧得都无地自容了。<br />“明天要考试,你这种搞法,我怎么睡觉?” 我气愤地吼道。同寝室的同学以为出了什么事,几乎都同时打开了帐子。在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立即都精神了起来。有两个睡在上铺的同学当即滚下了床,其中一个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房间的电灯。寝室里一片白花花的亮光,暂时的沉默。我衡量了一下形势,相信同寝室的同学大多会站在我这一边。<br />被我当场捉住在手淫的夏海鹏脸上的羞愧已经被愤怒代替,但他显然并没有从震惊和愤怒中清醒过来,我站开了两步,害怕他突然出手打我的脸。但他没有出手,两人又对峙了几十秒,他才恨恨地叫道:“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你就从不手淫吗?”<br />我没有想到他情急之中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我的攻势,等我回过神来,全屋的同学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被当场抓住的人是我。<br />本来是胜利者的我突然面临了真话和谎言、诚实和虚伪的选择……<br />我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br /><br />                           四<br /><br />经过了最后一个星期的保密教育,省委组织部档案室的小黄正式上岗了。他住在组织部的集体宿舍,每天搭部里的班车上班。上班后,他就在老岳和其他同事的指导下,集中精力熟悉各种规章制度和业务。半个月后,他基本上都搞清楚了,其实,这里的工作本来就很简单的。<br />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冲泡了一杯咖啡后,他突然想到档案库去走走。按照规章,到档案库必须有两个人一起进入,进入的前提一是整理档案袋和清洁房间,二是组织部其他部门同事持领导批示过来调阅某份档案。小黄抬头扫了眼档案室,这才注意到老岳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来上班了,而另外两位有资格和他一起进入绝密档案库的同事正好都没有来。他犹豫了一下,就埋头看报纸。<br />快到中午时,他发现三位可以陪同他进入档案库的同事一个都没有来,他有些不耐烦。他向一位同事打听,那位同事说,看起来这两位干部今天不会来了。说罢,同事阴阳怪气地说“群龙无首”。随即,他又好心地说,其实,有些制度不一定那么严格的执行,特别是进入档案库打扫卫生,哪里需要两个人一起的。他建议,如果是为了熟悉工作环境,小黄完全可以一个人进去。<br />小黄听了他的话,提了一串锁匙朝档案库走去。<br />走下一截“吱吱”作响的木板楼梯,来到一道厚厚的木门前,他把一把粗大的铜锁匙插进锁匙孔,轻轻转了两下,厚门“咯吱”一声裂开一条缝,从这条缝里,立即涌出一股陈旧档案袋的特有气味。小黄皱了皱眉,发现位于地底下的没有窗的档案库里漆黑一团,他迟疑了一下,想起房间里的开关在木门旁边,便顺手按下三个开关。<br />进入档案库后,身后的木门缓缓自动关上,木门关上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声音,小黄心中一凛。<br />他决定从左边的通道顺着档案库走一圈。一开始他还能够保持镇静,但走过四五排后,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他感觉到一种怪异气氛,就像小时候通过荒山上一片坟场时的那种感觉,明明知道坟墓里只有死人,却仿佛他们随时会爬出来。<br />走到第一个拐角处的时候,他开始后悔独自进入档案库。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阴风迎面扑来,他打了个冷颤,随即听到四面八方传来若隐若现的抽泣声,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安慰自己,那是阴风吹过档案架的声音,不过这个安慰并没有让他好受几秒钟,因为他突然想到,这里是地底下的档案库,刚刚进来时并没有打开抽风机,木门又在身后自动关上了,哪里来的风?<br />他打了个冷颤,慌忙穿过第二个拐角。由于他步子迈得太大,他的肩膀有好几次碰上架子上的档案袋,这让他心里直发毛,因为他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感到那些档案袋伸出了看不见的手,在拉扯他。<br />为了逃避这种感觉,他加快了脚步。来到第三个拐角处,他的路被挡住了:一个用来爬上去取档案袋的三角梯倒在走道上。他弯下腰,想扶起三角梯——这时他看到地上有一瓶矿泉水,顺着水看过去,又看到了半截熄灭的蜡烛,然后,他看到了老岳……<br />老岳身子扭曲倒卧在离梯子不到两米的走道上。小黄惊呼一声,喊了两声“老岳”,来到他身边。<br />小黄迟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向老岳头上探去,随即他的心一阵发冷,他感到自己的心冷得像老岳的身体。他把手移向老岳的脖子动脉处,触手冰凉处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br />他只能看到老岳的侧面,他把老岳的脸翻了过来,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突然看到了一张怪异的脸,脸上是凝固了的阴森森的笑容。小黄浑身颤抖起来,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凉,他本能地伸手抓了一把,当他把手举到眼前时,他的心跳好像也停止了:血!<br />他勉强支撑住自己,定睛看向老岳,这血并不是从那里沾上的,这血是从自己脖子上擦下来的——刚刚从房子顶滴在他后脖子上的液体是血,是冰冷冷的血!<br />小黄慢慢抬起头,睁着恐惧的眼睛看向屋顶,他的视线被几个半伸出架子的档案袋挡住。除了这些没有放好的档案袋外,房顶上什么也没有。就在他在疑惑和恐惧中颤抖的时候,又一滴红色液体快速落下,差一点滴在他眼睛里。这次,小黄看清楚了,那血液是从档案袋微微张开的封口里渗出滴下来的……<br />档案袋里竟然渗出鲜血?滴血的档案袋——这显然比阴冷的风和地上的尸体更让他恐惧——这恐惧一时之间让他忘记了先前的恐惧,他木然地看着那些不详的档案袋……<br />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从鼻孔冲进来,刺激了小黄的大脑,也使得他猛然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小黄失魂落魄、连滚带爬地冲向木门……<br /><br />                            五<br /><br />每当看了带点激情和色情的电影,每当班上有舞会,每当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代过课,晚上十一点熄灯后,寝室里就好像有几十只老鼠在各个床角蠢蠢蠕动,不时夹杂着一两声忍不住泄出的喘气……<br />事实是我们同寝室七个同学都心照不宣,谁都干那手淫的勾当。<br />我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如果我否认夏海鹏的质问,那么我是撒谎者,我是伪君子——在一群手淫者中道貌岸然地否认自己手淫,我不但输了这一铺,而且今后的日子还不那么好过。而如果我承认自己也手淫,现在却来抓我的上铺,那么我又算是个什么玩意呢?!<br />站在夏海鹏床边的我,憋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又看了眼夏海鹏夹着被子的双腿,没好气地说:“我手不手淫不关你的事,因为我没有影响人家睡觉,可是你呢,把一个床摇得像发地震似地,而且一弄就是一个多小时,叫我在下面如何睡觉?”<br />听到这里,幸灾乐祸的同寝室同学都笑了起来,随即我也笑了起来,接着,夏海鹏也笑了。<br />笑过之后,那位开灯的同学把电灯熄灭,大家都爬上了各自的床。当然,夏海鹏停止了手淫。那晚我们都躺在床上,在各自的帐子里,看着黑暗,热烈地讨论有关手淫的话题。整个晚上,我们谁都没有直接承认自己手淫,然而每个人都引经据典地讲述了人类手淫的历史、从精神和肉体两方面分析了手淫的利和弊,天蒙蒙亮时,我们已经讨论到人类的性解放和精神解放……<br />从那以后,我和夏海鹏关系渐渐融洽,而且一直升温到大学毕业。毕业后这些年,我们也一直保持联系。我分配到北京工作,他分配到我的家乡广南省公安厅工作,成为共产党干部的明日之星。我们始终保持着信件、电话和电子邮件联系,我们之间几乎无话不谈,经常毫不留情地指出对方的不足,当然也少不了相互鼓励和支持。<br />虽然很少再提起那次事件,但我们心里都清楚,就是那件事情让我们关系变得融洽。道理是很简单的,既然大家连最羞于启齿的秘密都可以拿出来讨论,那么,还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成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朋友呢?<br />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他,我被突如其来的“我是谁”的问题所困扰,我迷失了自己呢?<br /><br />                            六<br /><br />公安局的同志是半个小时后赶到组织部档案室的。听说省委组织部出了命案,他们不敢大意,出动了最好的人马,带来了最先进的取证器材。可是,当他们赶到时,却被挡在了档案库厚厚的木门外。<br />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梁思华把公安的同志拦住了,不让他们进入现场。他说,这事得请示上面,档案库是绝密重地,即使是办案取证,也不能随便进入,要知道那些档案可是全省领导同志的。公安局的同志耐心地等着,两个小时后,经过省委有关领导拍板,公安局的干警撤离了现场。<br />半个小时后,由公安厅直接派来勘察现场的干警赶到组织部档案室。组织部的地盘虽然属省城公安局管辖,但尸体是在组织部办公楼里发现的,案子理应由公安厅直接负责。<br />听完组织部副部长吕得志汇报后,省委政法委书记直接给公安厅长打了电话,随后,公安厅派出了最得力的破案专家。这位专家就是夏海鹏。<br />穿着西装的夏海鹏带着一行六人来到组织部档案室,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梁思华向他介绍了基本情况,最后脸上带点歉意果断地表示,即使是办案,也必须遵守档案库的规定,而且一次只能进入两位干警,每位干警还必须得由组织部里的同志陪同……<br />在广南省享有神探和“反腐专家”称号的夏海鹏面无表情地听着,不时沉默地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档案的份量,他甚至比组织部那些人更加知道这些档案的重要性。<br />最后,梁思华朝坐在办公室一角心有余悸脸色苍白的小黄指了指,说道:“是他擅自闯入档案库,声称发现了尸体的,他是刚刚上班不久的。他出来后,我就赶到了这里,为了不破坏现场,阻碍你们办案,我没有进去过,也没有让任何人进去过。”<br />夏海鹏品味着办公室主任的话,默默地点点头,他没有表扬主任的处理得当,他感觉到有点奇怪。他看了眼小黄,随后吩咐身边一名干警去带小黄过来,然后对另一位干警说:“你和我进去吧。”<br />那位干警忙着从同伴手里要过照相机等取证器材。这时,办公室主任梁思华也招来一位组织部干部模样的人,交头接耳向他交代了几句。他和那位干部准备跟夏海鹏进去。<br />一开始小黄断然拒绝了带路的要求,在干警再三开导下,最后他同意带路,但要求走在两位民警的中间。<br />木门打开后,夏海鹏走在最前头,他可不想在自己察看到现场前让人家的脚印先踩乱证据。紧跟着他的是脸色苍白的小黄,之后是另外一个干警,接下来是梁思华和他的部下。<br />进门后,如果向右转,马上就可以到达案发现场,但夏海鹏要求小黄按照今天早上原路走过去。小黄疑惑不解,指了指左边,一行人走了过去。<br />这一行五个人在昏暗的灯光覆盖下的狭窄走道里缓缓移动,一声不响,本身就怪异无比。如果这时有隐藏的摄录机摄录下他们的表情的话,一定可以看到更加怪异的景象,走在前面的夏海鹏满脸凝重,两只凝聚了经验和知识的眼睛仔细搜索着周围的蛛丝马迹,但每当他眼睛碰上两边架子上的档案袋时,都会情不自禁地闪烁一下。跟在他后面的小黄迈着不情愿的沉重的步子,每向他两个小时前发现尸体的现场迈进一步,他的心情就和脚步一样沉重几斤。他身后的警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和他身后那位一进入这个档案库就显得焦躁不安头顶冒汗的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梁思华形成鲜明对比……<br />转过第二个转角后走了几步,夏海鹏感觉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他回头一看,见到小黄停在那里,更显苍白的脸充满疑惑和不解……<br />夏海鹏用目光询问他。<br />“那个梯子……”<br />夏海鹏也看到了那个用来取架子上层档案袋的三角梯子,静静地立在前方第三个拐角处,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梯子怎么了……”他轻声问,害怕声音大了的话,会把魂不守舍的小黄吓破了胆。<br />“那梯子……那……刚刚是倒在地上的,我就是去扶它时才看到……不,我并没有扶起那个梯子……可是现在它却站起来了……”<br />小黄哆哆嗦嗦的声音在档案库里回荡,让每个人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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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2005 12:03:45 | 只看该作者
好像不是杨恒均的风格,反正无所谓,只要有书看,管他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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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2005 12:05:05 | 只看该作者
七<br /><br />一个人心中的喜怒哀乐,是怎么都无法向夏海鹏这样的好朋友掩饰的。但那天我们见面的时候,竟然不约而同地回避了对方的目光。在吃饭的时候,我们交谈很少,我相信,这个时候,他也和我一样,感觉到对方心中有巨大的疑问和困扰。我们仍然回避对方的眼睛。<br />海鹏把我安排在一个四星级酒店,当天晚上他没有回家,当我们各躺在一张单人床上,两人不约而同地扭熄了床头的台灯时,黑暗瞬间打开了我们的眼睛,把我们带回到二十年前。<br />我睁开眼睛,看见的只是一片黑暗,我感到从黑暗中传过来一声叹息。<br />“你在叹气?”我问。<br />“我没有。”<br />“你在叹气,还是那种唉声叹气,我听到了。”我坚持说。<br />“你肯定不是用耳朵听的。”夏海鹏说着,真地叹了口气。<br />“你有心事,还很重。”既然他始终没有开口问我,我只好试探着问。<br />他沉默了一会,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没有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br />“没有什么也说来听听吧?”我假装不耐烦地说。<br />“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说的好。”他竟然借着黑暗,拒绝了我。<br />“你还没有戒掉手淫的毛病吧?”我借着黑暗,尖着声音问。<br />“没有,这又不是吸毒和赌博,没有必要戒掉!”他很快地回答道,“有时精神紧张时,我会自己解决……你呢?你难道戒掉了?”<br />我不回答,过了一会才说:“你有烦恼,却不愿意告诉我,难道有比这还难于启齿的吗?”<br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这时我想起,也许夏海鹏并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像我一样,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我有意换了个轻松的问题:“海鹏,这些年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破案的,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国内有名的反腐败破案专家呢?”<br />我没有想到,他叹了口气,竟然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br /><br />                            八<br /><br />小黄当时说“它却站起来了”的时候,连夏海鹏也感觉到那梯子是自己站起来的,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表面却不动声色,他冲站着不动的小黄安慰地笑笑,招呼他继续前进。<br />小黄又迈了两步沉重的脚步,随后大概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就又停了下来。最后,站在他身后的警察不得不半推半扶地让他继续前行。到了那个站在那里的梯子前时,小黄缓慢地转过头,向他发现尸体的右边狭窄的走道看过去——<br />“啊——”小黄喊了声,半昏了过去,幸亏站在他身后的警察及时抱住他,否则在这么狭窄的走道之间倒下去,头会被档案架子撞得流血的。<br />在夏海鹏看来,让小黄昏过去的地方一点也不可怕,因为那里什么也没有。凭经验判断,这应该就是发现尸体倒卧的地方,但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很。<br />他疑惑地看了眼陷入半昏迷的小黄,又用眼光扫了眼组织部的两位同志,他发现办公室主任脸上似笑非笑,他觉得这个表情有些奇怪,于是又把眼光拉回,停留在办公室主任脸上……<br />梁主任显然注意到侦察处长夏海鹏的目光,他脸上的表情先是凝固了一瞬间,随即换上一种看起来有点鄙视的表情。“这个年轻人,简直是瞎胡闹,瞎折腾!这里什么也没有……”<br />“你的意思是他撒谎?他今天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尸体?” 夏海鹏突然问了一句,梁思华显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br />由于这里地方狭窄,梁主任又不允许警察单独留下,一行五人只好先暂时撤到了外面。<br />这时聚在资料库档案室外面的组织部领导已经有七位。夏海鹏从梁思华打招呼的先后判断出了各位的级别和职务。果然,当头的一位是组织部副部长吕得志,他听完梁思华简单的汇报后,走到夏海鹏面前,伸出一只大手,说:“谢谢你们,没有想到是一场误会,辛苦了,中午就委托办公室主任代表我请你们吃个便饭,你看如何?”<br />夏海鹏抽回自己的手,客套了几句,随即皱着眉头,看了眼稍微回过神来的小黄说:“吃饭就不必了,这是我们的工作。我想,等做完口供,我们就走,最近案子比较多,厅里很忙……”<br />“还要做口供?”副部长吕得志也皱了皱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br />“只是按照程序办而已。”夏海鹏说。<br />“那好,我就不阻你们办公了,”吕副部长说着,叹息了一声,“这位年轻的同志是我们刚刚录用的,也怪我们把关不严,他刚上班就违反纪律私自一个人进入绝密档案库,这也就算了,可是,他为了找借口,竟然编造出什么命案现场的事件,哎……”<br />夏海鹏看着吕副部长转身离去,呆呆地站了一会,这才想起来还有工作要做。本来这种例行的公事如录口供都有手下人做,但今天,他却突然想亲自做。手下的人不解地看着他。<br />回过神来的小黄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昏过去有些失态,这时开始勉强镇静下来。当公安局的领导夏海鹏坐在面前时,他感觉到只有眼前的人可以证明他不是骗子。<br />“我——我没有撒谎,我确实看到了,不,我还摸到了——”<br />“你不用急,没有人说你撒谎,你能够把今天早上的事情详细讲一遍吗?”<br />小黄诚恳地点点头,脸上闪过疑惑不解和受到惊吓的表情,随后,他开始讲述。<br />夏海鹏边听边记笔记,但不一会儿,他就忘记了手中的笔,他全神贯注地听,不时打断小黄,详细询问细节,有的地方又要求他反复讲上两三遍。结果,五分钟就可以讲完的故事,半个小时后才结束。结束时,夏海鹏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的情绪感染了同来的公安干警,他们一声不响地站在周围。<br />坐在桌子对面的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梁思华满脸不耐,不时伸出手腕看表,夏海鹏本来还想问一些问题,但看看时间不早了,他转向了梁思华。<br />“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按照你们的规定,我们不能单独进入档案库,这个我理解,但也请你们理解,按照法律,我们在进一步调查前,必须封锁现场,这就是说,没有我们指定的警察的陪同,你们也不能私自进入。”<br />“可是,有时需要取档案材料。”梁主任为难地说。<br />“那么必须在我们公安干警的陪同下,这不是规定,而是高于规定的法律!”<br />夏海鹏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坚定地说,之后,在双方一阵互相协商后,由公安厅的同志在档案库厚厚的木门上贴上了封条。<br /><br />                            九<br /><br />夏海鹏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但却给我讲述了他正经手的这个密室失踪案,我这才发现,他的低落和迷茫的情绪与这个案子有关。<br />他的声音很沉重,和房间里响着丝丝空调声音的黑暗氛围倒是很协调。只是听到这里,我仍看不出这件案子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更不理解怎么会让老同学如此烦躁不安。<br />“就这些吗?”我问。<br />“不,这只是开头,我上面讲的这些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之后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和扑朔迷离……”<br />“复杂得让你这个神探都心烦意乱?”我说着,脸上露出了讥笑的表情,随即我想到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使用的是嘲笑的口气,说过后,还轻声笑了两声。<br />“神探不敢当,但那天过去勘察现场时,我确实发现了问题,我不是从现场找到了证据,而是从在现场的每个人脸上发现了问题。”<br />这点我相信,夏海鹏和我一样是学习政治学的,他分配到公安厅政治部,本来是搞政教的。但后来他主动要求调到刑警大队搞侦察工作。一开始领导认为他学非所用,而且他对侦察业务几乎一窍不通,有些为难。但调到侦察业务部门的夏海鹏很快就崭露头角,特别是后来接手贪污腐败案子后,更是声名远扬。<br />这种现象,不要说其他的同志,就是我这个老同学也不是太理解,我们大学的专业是政治学,几乎都是充满谎言的,然而破案却是需要铁证的科学。于是我问他怎么成为神探的,他在电子邮件中说到一些情况,听得我半信半疑。<br />他说他虽然不习惯勘察现场、追踪线索,甚至害怕见到尸体,但他学习了政治,学习了心理学,对人的本性有一定的了解。他说,当他亲临犯罪现场,面对罪犯或者受害人的时候,即使不在地上找血迹,在水沟里找凶器,或者在阴道里挖精液,但他在人的脸上和那脸上的眼睛里会看到更多的东西……<br />我说过,我对他的说法半信半疑,心理学当然非常有用,但那是任何公安部门的侦察员必修的课程。夏海鹏不可能靠这点就异军突起,成为破案专家。我于是继续写电子邮件问他,问急了,他也只是简单地回信道:我成为神探,成为反腐专家,其实要归功于大学发生的那件事,你是功不可没的……<br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也懒得再问。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亲自问他,而且,可以亲自听他讲述自己办案的经过。<br />那天晚上,我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苦恼,开始向夏海鹏打听案情是如何发展的。<br /><br />                            十<br /><br />夏海鹏从政治部调到刑警大队后,特别是后来主动要求负责政治和经济案件后,很快为自己挣得了名声,成为广南省最有希望的后备梯队。当然广南省内那些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对他害怕得很并恨之入骨。<br />那天公安厅领导火烧火燎地找到他,让他带人赶到组织部去处理一起突然死亡案件时,他是带着公事公办的心态前往的。但在短短的接触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些疑点,这些疑点激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这就是为什么当所谓尸体消失,犯罪现场根本就不存在的情况下,他突然坚持要亲自录口供。<br />细心观察小黄惊恐不安的表情,仔细聆听他前后一致的描述,反复查证他所讲的细节后,夏海鹏心中得出了眼前的小黄并没有撒谎的结论。当然他得出这个结论的有力依据还包括他接触到的组织部副部长和办公室主任的言谈举止。<br />其实要知道小黄是否撒谎是非常简单的,夏海鹏在离开档案库后就知道这个办法。他之所以没有直接提出来,是在等待组织部的领导自己提出来。结果,他出来后见到了组织部吕副部长。吕部长显然已经对情况很了解,而且表现出对新来的部下小黄很不满意的样子,之后竟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使得夏海鹏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因为,无论是组织部办公室梁主任抑或是吕副部长,他们在知道了尸体并不存在的时候看起来都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几乎是同时忽视了最不应该忽视的问题:档案库负责人岳林军在哪里?他们知道他在哪里吗?为什么不主动联系他?<br />办案的警察哪怕是第一次走出校门的,也都知道这个简单的办案程序。但他们也知道夏海鹏的办案方法,没有他开口,其他同志最好不要主动询问当事人什么问题。<br />夏海鹏从档案库出来后,故意没有说到要找老岳出来,让他吃惊的是组织部的领导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个问题。夏海鹏决定不急,等等看,于是他耐心地坐下来录口供。<br />在他录口供的过程中,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梁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直到最后,也没有人来告诉他,活着的老岳在哪里。<br />当录完口供时,他已经可以用命令的口气下令封锁现场了。<br />当天下午,他带了两位干警来到组织部办公室,见到办公室梁主任。梁主任瞟了眼站在夏海鹏身后的两位穿制服的警察,不冷不热地说,已经和公安厅领导打了招呼,希望今天下午能够拆开封条,组织部档案库是领导随时需要调阅档案的地方,省里有关部门领导也不希望刑警队的警察穿警服出现在组织部办公室……<br />“我想见见岳林军同志。”夏海鹏冷冷地说,之后盯住梁主任的眼睛。<br />这突如其来的普通的问题竟然让梁主任颤抖了一下,瞳孔收缩,过了几十秒,才结结巴巴地说:“见,见岳林军?……哦,好好好,当然,我明白了——”<br />说着他转过身吩咐办公室的干部,立即联系老岳,请他过来。当办公室的干部去打电话时,梁主任转过身来,脸上堆着勉强的笑。他请夏海鹏等三位警察坐下,这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夏海鹏站起来走到梁主任身边,说:“我想,你是想告诉我老岳失踪了,对不对?也许需要我们帮你们找吧?这就是我带来两位穿制服警察的原因,他们很会找人的。“<br />“没有这个必要,我们的人由我们找……”梁主任说着在头上擦着汗。<br />“他现在是一场命案的当事人,不光是你们的人。”夏海鹏表情冷静地说。随即,他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老岳是否正式退休了?如果没有,他失踪了多久,最后见到他的人是谁?今天早上小黄惊呼发现尸体后,组织部是否派人联系过老岳?为什么没有联系?在等待警察到来的几个小时里,是否有人联系老岳?从今天上午到现在,什么人联系过老岳,使用什么方式,如果是电话,那么是什么电话号码?……<br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梁主任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站起来,表示要立即去请示领导。在他离开之前,夏海鹏伸手拦住他说:“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如果你们没有特殊理由阻止调查,我想必须现在就开始调查取证工作,我要去档案库!”<br /><br />                            十一<br /><br />“后来调查情况如何?”我盯着黑暗问道。<br />“大概被我吓怕了,请示完领导的梁主任表示全力配合,我们分头进行了调查。另外两位同志分头去找寻老岳,其中一位叫来同事撬开了老岳的家……我就在档案室安营扎寨,对小黄进行更详细的询问,并对他做了简单的心理测试,之后,我又开始一一询问档案室的同志,了解了档案库的情况,包括规章制度,哪些人可以进,哪些人不能进,以及这些档案都是什么人的,档案库的的档案是如何编号的……”<br />“海鹏!”我在黑暗中叫了一声,夏海鹏没有听见,我只好又叫了几声,而且声音一次比一次要大。“海鹏,海鹏——”<br />他停了下来。我没有马上开口,在黑暗中,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他告诉我的故事。<br />“海鹏,我有个问题——你真对这个案子如此感兴趣吗?或者换个问法,作为神探,这个案子本身真有什么奇特的东西吸引你吗?”<br />“你什么意思,老同学,”他声音冰凉地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拐弯抹角的!”<br />“好,我说。这件案子根本不应该让你烦恼,我一开始就听出来,让你烦恼的事情在案子之外!你有烦恼,所以,你明明看出来我也有烦恼,你却故意假装看不见,你今天还回避了所有的问题……你不必告诉我,因为我已经听出来了,从你的讲述中,我听出来了。”<br />“继续呀,杨子。”他的声音有些紧张。<br />“这件案子并不是你平时最拿手的反贪污腐败案件,你是抱着公事公办的心态去的。然而自从你来到档案室,特别是进入档案库,你就改变了。你的改变当时没有人看出来,可是对你如此了解的我现在都仍然能够感觉到。你有点失魂落魄,有点激动,与此同时,你对此案突然来了兴趣。让我猜猜看,我从你的描述中发现,你真正感兴趣的是档案库!夏海鹏同学,不要拐弯抹角,直说吧,你为什么对档案库感兴趣?这和你的失落有什么关系吗?”<br />我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也悄悄坐了起来。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会。<br />“为什么?”我又加重语气地问了一句。<br />“因为我的档案也在里面……”他叹了口气说道。<br />“我知道,你是处级干部,可是你为什么对自己的档案感兴趣?”我紧追不舍地问。<br />“我想知道我是谁!”他轻声说。<br />我差一点从床上跌下来。<br /><br />                            十二<br /><br />由于岳林军踪影全无,组织部领导不好再干涉夏海鹏领导的侦察小组的工作。侦察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br />老岳的老伴四年前病逝,留下他一个人独住。他们有一个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目前在省城一个规模不大的运输公司工作。儿子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这就造成独住的老岳失踪了一个星期仍然没有被人发现,当然也因为他正准备退休,上下班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正常了,加上事有巧合,过去一个星期正好没有组织部其他部门的同志来档案库调阅档案。<br />夏海鹏亲自负责档案室的调查工作。他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假如老岳进入了档案库的话,那么他应该是一个星期前的某个晚上就进入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在晚上私自进入档案库?档案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死,他到哪里了?如果死了,他的尸体呢?经过交叉询问,他可以肯定,当天小黄从档案库连滚带爬地逃出来后,确实没有人再从那扇厚厚的大木门出入过档案库。<br />情绪渐趋稳定的小黄多次向夏海鹏讲述了那天的惊悚经历,他每讲述一遍,自己的恐惧就相对减少一点。他觉得,如果不讲出来,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疯掉。<br />与此同时,在办公室梁主任派来人员的陪同下,夏海鹏多次带小黄进入到档案库复原现场。他详细检查了那个三角梯子,并对周围的水泥地进行了紫外线照射。最后为了逼真,夏海鹏还放倒梯子,自己躺到据说是尸体倒卧的地方,根据小黄的描述不停调整自己躺卧的姿势,直到小黄脸上露出惊恐,以为再次看到了老岳躺在那里,夏海鹏才满意。夏海鹏就这样躺在那里思考了一会……<br />小黄看到静静躺在那里的夏海鹏,心里颤抖了一下,熟悉的场景把他带回到那天早上……他清楚地记起了那些之前或强迫自己忘记或不愿意叙述的细节——半截蜡烛,只剩下一半水的矿泉水瓶子,那阴冷的风,呜呜的抽泣声,昏暗的灯光下凝固在老岳脸上那阴森森的笑容,还有——伸在架子外面那些滴血的档案袋——<br />夏海鹏看到他双肩颤抖,从地上坐了起来,诧异地问他出了什么事,小黄说,我还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不知道是否是我疑心生暗鬼……<br />夏海鹏跳了起来,鼓励他说下去,并且认真地记下了这些细节。太重要了,他心里想,然后他有意无意地朝小黄说的滴血的档案袋看过去,整整齐齐的,没有伸出来的。他伸手去摸一下,这个动作立即遭到了随行的组织部同志的干涉——也难怪,他们从办公室主任那里接受的工作任务就是不允许任何办案人员接触那些档案袋。夏海鹏理解这些干部,他抱歉地笑了笑。<br />第二天,夏海鹏研究了同事录的口供后,亲自询问了老岳的儿子小岳。一开始见面时,小岳态度生硬,而且有些紧张,后来态度有变化,然而,还是问一句答一句。夏海鹏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安慰了小岳两句,让他走了。<br />小岳离开后,夏海鹏吩咐部下,派两名干警监视他。他感到看起来老实木讷的小岳好像有什么东西隐瞒着。<br />当天下午,夏海鹏和一名助手随组织部办公室梁主任来到吕副部长办公室汇报案情,吕副部长办公室另外还有几个组织部保卫科的同志。夏海鹏客套了几句后,开门见山地说:<br />“就目前掌握的证据判断,档案库负责人岳林军同志确实是从档案库神秘消失的,失踪案有两个可能。一是他自导自演的,当时他违反规矩私自进入档案库,当他发现突然有人进来时,情急之下,以诈死来吓唬小黄,随后脱身。第二种可能是他在档案库被谋杀,尸体被小黄发现后,凶手毁尸灭迹了……”<br />办公室里立即起了议论声,随即有人提出了各种推测和异议,最后集中在密室失踪和动机两个问题上。所谓密室是指档案库只有一个大木门,从发现尸体到再次进入,木门外面始终有人把守,别说一个活人或者尸体,就是一只老鼠出入也会引起注意的。至于动机方面,私自进入档案库对于一个即将退休的档案管理员,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有必要搞出诈死和神秘失踪的大件事吗?至于谋杀之说,就更骇人听闻,有谁会去谋杀一个手里无权即将退休的档案管理员呢?<br />“问题就在这里!”夏海鹏果断地站了起来,吸引了办公室里各位的注意力后,用深沉的声音说,“问题就在动机上!在这个神秘失踪案中,最重要的就是动机问题。不错,如果从岳林军同志本身考虑,任何诈死和谋杀的动机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甚至牵强附会,但是,各位不要忘记,岳林军是死在档案库,本身又是负责管理档案库的,我想,各位比我还清楚,这档案库的重要性吧……现在还有谁可以说老岳的失踪不是一件大案……”<br />在场的各位脸上表情都起了变化,夏海鹏认真观察着,满意地点点头。<br /><br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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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05 08:02:23 | 只看该作者
十三<br /><br />在黑暗中,我的震惊可想而知。我自己被“我是谁”这个问题困扰,回到了家乡,也见到了老同学,在内心深处,我是想求助于了解我的阴暗面甚至超过我自己的老同学夏海鹏的,可是,我竟然听到他也被困扰着,他也想知道自己是谁。<br />难道我的老同学夏海鹏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虽然大家是同学,而且又有大学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然而,我心里明白,夏海鹏是有抱负和理想的,他早在学校时就比我们抢先一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使得他一毕业就直接进入到政法部门工作。他没有告诉过我,但我知道,他的理想就是要在共产党体制中尽量向上爬,按照他调侃时的理论,只有爬到高位,才能够更好的为人民服务。这样一个有理想的青年,加上显著的业务成绩,怎么会遇到挫折?又怎么会迷失了自己呢?<br />虽然听起来他和我一样迷失了自己,但我们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寻答案,而他因为办案的偶然机会,确立了寻找答案的目标:那个装着他所有材料的档案袋。<br />那个档案袋能够回答他的问题吗?我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如果老同学能够从档案袋里找到自己是谁的答案,那么我又到哪里去寻找答案呢?<br /><br />                            十四<br /><br />当他继续讲述案件的发展时,我在思考这些问题。当然我也不愿意错过他的故事,并时不时打断他的讲述。<br />“你停一下,那天你在吕副部长办公室里提出了两个可能,就把这个普通的案子硬是引到带政治色彩的大案件上了,我说得没错吧,海鹏?”<br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故意引导,而是我的推理把我带向这个方向的!”夏海鹏说。<br />“嘿嘿,老同学,你就别在我面前摆神探的架子,我们谁不知道谁?按照你的两个推理,你下一步调查的对象就是档案库,对不对?那不正是你的档案所在地?嘿嘿——他们竟然不许你摸那些档案,可是,你是绝对不愿意入金山却空手而归的……”<br />夏海鹏没有做声。我接着语带讽刺地说:<br />“再说,你的两个推理根本不成立,骗得了那些官僚,骗不了我吧?私自进入档案库根本不能成为诈死潜逃的理由,至于谋杀,就更荒唐,既然谋杀了他,那么为什么不当时就转移尸体,还等到有人发现呢?老同学,说实话吧,真相是什么?”<br />我注意到黑暗中的夏海鹏移动了一下,听到他口干舌燥的声音传过来。<br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隐瞒了真相,但隐瞒真相的原因并不是你说的是我想借机接近档案库,我承认我想进入档案库,找寻自己的档案——但在办案时,我还是以案件本身为重——我这样做是有更重要原因。”<br />“哦,是吗?”我故意夸张地做出不解的样子问。<br />“是的,你大概也知道了,这个案件中,密室根本不是一个问题,从常识上我们就知道,所有防空洞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否则就没有防空的作用了。当然可能在改建成档案库的时候把另外的门都堵死了,可是我从小黄的回忆中发现一定有另外一个门存在,因为他在密闭的档案库中感觉到‘一阵阵阴风’,甚至听到这阴风吹过档案架时发出的‘抽泣声’,这说明档案库严格意义上说不能算是密室。还有,在现场,我观察了梯子和档案架,也模拟了现场出现的各种可能,最后我像老岳一样躺在那里……我心中最接近真实推理是,档案库管理员老岳私自进入档案库,爬上三角梯去取阅档案——我已经了解到,他虽然管理这些档案,但根本无权调阅,档案袋都是被封条和公章双重封死的——如果是打扫卫生,他没有必要把档案抽出来,可见他当时是在找寻某个档案袋,可是一个档案管理员,三更半夜找档案袋做什么?他心里肯定有鬼……正是心中有鬼才让他心神不定,一不小心踩翻了梯子摔下来——梯子倒下的地方和他躺倒的地方的距离正好吻合……虽然没有见到尸体,但凭经验和现场复原的情况,我可以肯定他是从梯子上摔下来碰上架子和水泥地板而死的。”<br />“哦,原来是这样……”我感叹道,突然发现我能够在黑暗中看到夏海鹏的影子了。原来我们竟然在黑暗中讲了一晚上,东方开始露出曙光,厚厚的窗帘挡得住夜晚街道上的灯光,却无法挡住初露的曙光。<br />“可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按照你的推理,事情不是更加离奇,既然是他自己摔死的,又为什么有人出来转移尸体?再说,还是在小黄惊慌逃出来后到你赶到现场这短短的时间里破坏了现场?这又怎么解释?”<br />“档案库!问题出在档案库,出在那些档案上!”夏海鹏斩钉截铁地说,几乎把我吓了一跳。“你刚刚说我故意把案子引到档案库,不错,你说我自己对档案库感兴趣,也没有错。但说我是因为自己想进入档案库而故意如此推理,实在是冤枉我了。这个案子本来就和档案库有关,这是我的结论。我当时之所以没有说出心中最接近真实的推理,是害怕打草惊蛇。好在我只需告诉他们那两个似是而非的推理,就可以让他们‘配合’我,又不至于因发现我接近真相而害怕我刁难我。当然,你看得出,无论如何,我都有机会出入档案库了——”<br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找到自己的档案,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打了个哈欠,嘲讽地说。<br />“这……,”夏海鹏很是犹豫,“主观上,只有能够不受限制地出入现场,我才可以顺利破案,客观上,我当然希望看到自己的档案……”<br />“你真相信你的档案可以告诉你自己是谁吗?” 我在微光中盯着他模糊的脸问道。<br />“唉——其实,杨子,我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我想知道,他们认为我是谁,或者他们把我当什么东西了!”<br />“他们?”我在曙光中轻轻重复着,感到肚子有些饿。“你是谁?你自己知道你是谁吗?”<br /><br />                            十五<br /><br />夏海鹏是谁?我自认为对他的了解一点也不亚于对我自己的了解。他有理想有抱负,这一点没错,而且我还知道,他直到大学二年级都没有学会正常的手淫方法。<br />夏海鹏参加工作进入公安厅政治部不久就遇上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下旬的“反对精神污染”运动。这场旨在肃清西方自由主义思想的运动席卷神州大地,而且从政治领域发展到生活的各个层面。一开始就积极投入这场运动的夏海鹏在多个方面讲都算是积极分子,受到领导的表扬,颇有点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意思。公安厅上上下下都看出,这位年轻人很快会从科员跳到副科长甚至科长的位置上……<br />政治上的得意,加上正当少年,又生得玉树临风,一时之间迷倒了很多情窦初开的痴情少女。据他私下告诉我,他曾经创造了一年之内约会十个女朋友,高峰时同时约会三位美眉的记录。<br />然而,初出社会的夏海鹏却没有想到,“反对精神污染”的运动很快达到高潮,各单位领导亲自上阵督促广大干部和党员搞人人过关,一时之间,批评和自我批评蔚然成风,各大小单位会议不断,乌烟瘴气谎言连篇。当同事们都避重就轻地揭露大家是否受到精神污染的时候,夏海鹏终于被推上舞台。最后总结过关时,他属于受海外腐朽资本主义风气污染最严重的干警。后果很明显,他不但没有提干,而且还写了深刻的检讨,这检讨和后来他一直没有看到的组织评语一起放进了他的档案袋里。<br />这件事情对他触动很大,他安静了一段时间,而且不久就结婚了。又过了段时间,北京爆发了“六四”天安门事件,他由于在这次平暴宣传中表现不力,又受到了牵连。<br />两次打击让夏海鹏心灰意懒,留在政工部门继续发展的希望烟消云散,他开动了自己灵活的脑袋,盘算起来……不久,他主动要求调到工作比较危险很少年轻大学生愿意去的刑警大队。在那里,他作为普通干部工作了一段时间,虽然工作很努力,但他对刑事案件显然不是太在行。这段时间他抽空看了很多书。<br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夏海鹏所在的刑警大队侦破了几起大案要案,其中有两起在全国都引起了轰动,包括老河口银行抢劫杀人案,我是从海外媒体上看到报道的。这些成绩夏海鹏也有份,结果他后来居上,很快升为侦察处长。这段时间,他也顺利通过了“反对和平演变”运动。立功记录和每阶段的学习心得体会、领导的评语都进入了他的档案袋,他重新拾起了昔日的抱负和理想,而且看到了走业务发展达到目标的新路子、新希望。<br />读者如果还记得的话,这段时间正是全国贪污腐败案件此起彼伏的日子。中国共产党眼看着靠枪杆子夺取的江山即将断送在这些贪污腐败分子的手里,毅然决然地重新拿起了枪杆子保卫自己的江山——不久,他们在江西南昌枪毙了江西副省长胡长青,打响了共产党保卫政权的第一枪,这一枪和共产党八十多年前在南昌起义中打响的夺取政权的第一枪遥相呼应、相映成趣。<br />共产党高层的这一决心鼓舞了远在广南省公安厅的夏海鹏——他心中的小算盘敲打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接近领导,表示要响应中央的号召,要求负责旨在纯洁共产党队伍的贪污腐败案件,把自己警惕的目光转向广南省的贪污腐败分子。<br />让夏海鹏真正成为神探的事业从这个时候才算开始。他负责侦察的共产党领导干部的腐败贪污案件的破案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任何腐败贪污分子落到他手里,不出三天就坦白从宽了。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没有时间电话聊天,但通过电子邮件,他给我写信,从他的信中,我看到了一个共和国卫士的光辉而高大的形象,这个形象和当初睡在我上铺夹着棉被手淫的形象格格不入。<br />不久,他来信告诉我,他用一个小笔记本私下记录了一个金钱数字,这个数字就是他侦破贪污腐败案后为国家挽回的经济损失。他最后一次通过电子邮件告诉我这个数字的时候,那数字已经是两亿人民币了。<br />然而,又有谁能够想得到,这也是夏海鹏整个事业甚至人生走下坡路的时候。在业务工作开展顺利,一个个贪官污吏被绳之以法的时候,他不但无法再升到较高的职位,而且,开始犯错误,最后竟然连处长的职务也被撤掉了,只保留了一个处级待遇,虽然至今同事们为了尊重,还口口声声叫他处长……<br />夏海鹏告诉我,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最早归结为自己业务太忙,没有时间参加政治学习,总之,他在“三讲”学习中勉强过关,在“三个代表”学习中,他受到批评;最后在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中,他又没有能够过关——<br />他迷失了,迷失了自己,他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变得不再真实,抑或是自己变得越来越假——他有太多疑问,他想知道组织怎么看他,单位怎么评价他,他很想知道,自己的档案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材料,自己失去的一些东西真在那些档案袋里吗?那个档案袋里装的是真实的自己吗?……<br /><br />                           十六<br /><br />“海鹏,你到底是怎么破那些贪污腐败案件的,为什么你一直回避我的问题?” 早上坐在四星级酒店吃早餐的时候,我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住他,开门见山地质问他。<br />他也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好像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似地。<br />“我告诉过你!和大学的那件事件有关。我没有回避你!”他小声回答我。<br />“你是说手淫事件?”我明知故问,而且漫不经心地提高自己的嗓子追问了一句:“你还用那种方式手淫?”<br />“你知道,我早就不那样手淫了,”他说着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自从你当场抓住我手淫,而我又反败为胜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思考,既然你们都手淫,可怎么就一点也没有搞出什么动静呢?我结合你对我的质疑,发现一定还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方法既能满足自己,又不用搞得山动地摇的。可是,我就是想不出来,于是我就反复叨念‘手淫’这两个字,结果我突然明白了,既然是手淫,那当然是要用手的,可是,唉——我一直不知道如何用手来搞。”<br />“其实,” 我接过来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一直使用小孩子的方法在那里折腾,你那种用两腿夹着被子磨来磨去,或者趴在床上硬把鸡巴向床单上戳的方法,在小学和初中时,大家都用过,只是长大点,就会发现还有更舒服的方式,于是开始使用手。没有想到,你那么幼稚。”<br />我说完,两人都尴尬地笑了。吃了几口火腿肠后,他突然抬起头冲我说:“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br />我也抬起头,消化了口里的食物后慢慢地说:“我想老同学你对我说真话。你好像有事隐瞒着我,你不肯告诉我你成为神探的原因,又在那里躲躲闪闪,你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受处分,无法升职吧?”<br />他先是不解地看着我,随即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他才想通了似地彻底坦白了。<br />他不看我,吃了两大口煎鸡蛋,随即又吐在餐巾上,喝了口清水,下定决心似地说:<br />“我说这和大学那件事件有关,是真的,真可谓成也鸡巴败也鸡巴,我破案成功率高是托鸡巴的福,可是我的苦恼痛苦也都是鸡巴惹的祸!”<br />我吃惊地半张着嘴巴,吐出了吞咽了一半的火腿肠。<br /><br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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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2005 12:51:4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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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5 13:22:33 | 只看该作者
十七<br /><br />“你老是问我,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反腐英雄和反贪污神探的,” 夏海鹏说,“其实我已经告诉你了,可是悟性如你的聪明人竟然没有悟出来,真是的,你看了那么多书,走了那么多路,学到了些什么?我的老同学&#33;”<br />我瞪了他一眼,没有做声。我知道,我们两人在糟蹋自己前,总是要先讽刺对方一番。<br />“我对刑事案件不拿手,也没有出什么成绩,后来转到针对政府和共产党员的政治和经济案件方面来,结果——”<br />“我知道结果,你很有名气,你就不要罗嗦了,告诉我你的绝招!”我生气地打断他。<br />“鸡巴,我告诉过你,鸡巴,就是生殖器!”他提高了声音,这次我反而有些紧张其他食客听见。<br />我又瞪了他一眼,等着他进一步的解释。<br />“杨子,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共产党在南昌枪毙了副省长胡长青,从而打响了反腐倡廉的第一枪,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由此蔓延全国,但是从今天来看,这场战争打得比八年抗日还艰难,为什么?”夏海鹏停了一下,继续说:“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站在一个刑警的角度,我可以告诉:敌人太强大,太狡猾,也太无耻!我们这里说的敌人当然是指那些身处各种有权有势的领导岗位上的共产党干部。<br />“你也知道,共产党干部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腐败贪污的共产党干部也同样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他们坚强,也自然顽固,他们崇高,也免不了虚伪,他们伟大,却常常和最无耻的事联系在一起……要对付他们,谈何容易,这点我在加入刑警队伍初期就看出来了,当时我看了全国各地汇总的反腐败材料。我想如果我接手这些案件,该怎么做呢?我左思右想,对了,必须抓住他们的软肋,必须抓住他们的致命弱点,必须抓住——”<br />“你到底抓住了他们的什么?”我不耐烦打断他。<br />“我抓住了他们的鸡巴!”夏海鹏轻描淡写地说,喝了口咖啡。<br />“你抓住了他们的鸡巴?”<br />“是的,不错。要想侦破共产党官员的腐败贪污案件,必须揭开他们的画皮,他们的画皮就是他们长期受到的宣传教育,这些宣传教育把他们说成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十几亿人民的父母,说成是地球上最美好事物的代表,说成是中国大地上最先进的玩意……结果长期下来,连他们自己包括那些腐败贪污的官员也开始相信了自己的宣传,最终都不把自己当人看了,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br />“接手贪污腐败案件的时候,我常常被他们弄得恶心不已。每次当我面对贪官污吏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听到他们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我为人民为党为国家贡献了一切,你们想干什么……’,我靠,每次听到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我就想吐!他们哪怕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可耻的贪污犯,仍然不肯脱下画皮,这就为我们的侦察工作制造了重重困难。我意识到,必须抓住他们的弱点,剥下他们的画皮……于是我开始研究所有贪污腐败的共产党官员的案情,结果发现了他们画皮下丑恶的本质,我抓住了——”<br />“你指鸡巴?”我带点嘲笑地问。<br />“是的,杨子,我抓住了他们的鸡巴。你把过去十年内八千多名贪污腐败的共产党高级领导干部的档案研究一下,就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党和国家领导人陈希同每次搞女人前要先看两片黄色录像,另一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程克杰是为了广西那个女人出事的,江西副省长胡长青为了一个年轻女孩而置党纪国法于不顾,安徽副省长竟然同时有六个情妇,湖北副省长孟庆平在办公室桌子上就地奸污来办事的女青年……然后,你再对照他们平时在大会小会上的讲话,嘿嘿,他们说他们是什么代表,我看他们充其量只能代表历史上最荒唐的鸡巴,如果说他们有什么方面是先进的话,只能说他们的鸡巴整天翘起来,比他们自己先一步进入了共妻的时代……”<br />“你还是说你如何成为破案专家的吧?”我打断他。<br />“很简单,发现了贪污腐败的共产党官员的这个共性后,我等于是揭开了他们的画皮,在愚弄老百姓的欺骗宣传之下,他们是男盗女娼,他们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背地里一切都是围绕着自己那条肮脏的鸡巴在转!一旦揭开他们的画皮,他们就像一堆狗屎一样,瘫软下来。我根据自己的研究所得,在接手调查贪污腐败案件时,采取迂回战术,从他们的情妇入手。一旦他们的情妇揭露了他们的淫行秽语,他们就会像他们那大多阳痿的鸡巴,再也硬不起来了,之后就会和盘托出……”<br />“这么容易?”我不相信地问。<br />“是的,就这么容易,其实,大多共产党员也是被蒙骗的,他们只不过是被自己蒙骗。他们欺骗老百姓时,也欺骗了自己,他们道貌岸然,真以为自己是宣传的那样。一旦我突然揭露了他们的丑事,迫使他们认识了自己不过是在为胯下那条肮脏的鸡巴奋斗。这个时候,他们都会突然跨下来,随后都能够更好地认识自己,反思自己谎言的一生,配合我们破案……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说我的成绩和大学时的那件事分不开了,说到底,还得谢谢你……”<br />“原来你是这样破案的……”我自言自语地说。<br />“绝大多数案子可以这样破,可是,眼前这个案子我就没有办法破,我希望你帮忙!”他突然忧郁地说。<br />“眼前的案子?难道还有什么新发展吗?”我疑惑地问。<br />“是的。” 说罢,他转移了话题,暂时把鸡巴如何给他惹祸的事情放在一边,继续陈述案情经过。<br /><br />十八<br /><br />夏海鹏负责的侦破工作遇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难关:老岳离休前鬼鬼祟祟到档案库干什么?他从梯子上摔下来死掉后,为什么有人那么紧张,竟然冒险偷偷移走他的尸体?当然这后一个问题就是前一个问题的延续,只要知道他当时在干什么,那么就知道为什么有人那么害怕了。<br />为了攻克这个难关,夏海鹏多次进入档案库,每次除了勘察现场外,还设身处地地静静思考推理。由于他多次进来,组织部办公室梁主任分派监视他的干部也放松了警惕,这就为夏海鹏寻找自己的档案创造了机会。<br />这时夏海鹏早就掌握了档案袋的分类方式和放置位置,而且也可以乘组织部的同志不注意,抽出一些档案袋查看。不久,他大体确定了自己的档案袋的存放位置。当他终于接近了存放自己档案袋的地方的时候,心情是紧张的,他发现,这里离老岳倒卧的地方竟然只有几步之遥……他把手伸过去,假装漫不经心地抽出一份档案袋,他的眼角瞥见那位组织部的干部很紧张。他压着心头的激动,又虚晃了几个动作。随后,又抽出几个查看,结果,档案袋上都不是他的名字,编号也只差一个数字——他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档案袋。第二天,他又试着找,结果还是一样:他的档案袋失踪了……<br />夏海鹏的情绪降到了谷底,他好像完全失去了破案的热情。那两天,无论是在自己的办公室,抑或在组织部档案办公室,一坐就是半个小时,案子却没有任何进展。<br />就在这时,公安厅领导接通了他的电话,通知他撤消侦察,他不解地质问,公安厅领导告诉他,组织部的领导吕副部长和另外一些同志证实,就在那个小黄声称发现了老岳的尸体后,他们都接到过老岳的来电。其中吕副部长不久前还见到过老岳……<br />夏海鹏头皮一阵发麻,他坚决相信有人在撒谎。他在组织部办公室梁主任的陪同下来到吕副部长办公室,询问是怎么回事。<br />吕副部长笑呵呵地请他坐下,然后告诉他,前两天,办公室梁主任接到老岳的电话,说自己很难受,想离开一段时间。梁主任也不知是真是假,拿不定主意,就汇报给吕副部长。结果前一晚,吕副部长晚上散步时,老岳突然跳出来,讲了自己想请假的事情……<br />“你看,当时的情况下,我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又无法通知你们。”吕副部长笑着说。<br />夏海鹏死死盯住他,感到是那么不可思议,这个副部长竟然编造这样的谎言——可是,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组织上包括公安厅领导不可能相信小黄的话,而怀疑组织部副部长和办公室主任的诚信。<br />“我们已经开除了小黄,”办公室主任插了一句,“如果说违反纪律私自进入绝密档案库还可以靠批评挽救,那么编造尸体和谋杀案的谎言就太过分了。”<br />夏海鹏只好点点头,心里想,只有找到老岳的尸体才能扭转案情,否则这最终只能算一个恶意失踪案,不了了之。他同时也相信,只有在自认为尸体无法被发现时,那些人才敢大胆编造谎言。<br />“小夏同志,我们了解你,”吕副部长含笑打断夏海鹏的独自思考,“你的业务能力很强,只是要加强学习,提高自身修养,特别是认真学习‘三个代表’,让自己从思想上真正成为先进组织的一部分……你还年轻,还有机会,今后要管好自己的思想,思想一松懈,就会翘起来——嘿嘿,我说的是年青人的尾巴就会翘起来……”<br />吕副部长一直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夏海鹏心中却一阵阵紧缩,毫无疑问,眼前的吕副部长对自己了如指掌,肯定知道自己受过的那些处分。在吕副部长看似轻描淡写的讲述中,夏海鹏听到自己得过多少次嘉奖,也听出自己每次学习没有过关的遗憾……听到后来,夏海鹏已经浑身是汗,他感到无地自容,感到惭愧,感到无能为力,他感觉到自己是被人篡在手心里的臭虫,而就在半个小时前,他却想来质问人家组织部副部长,想继续破案!<br />吕副部长最后含笑送走垂头丧气的夏海鹏。就在夏海鹏消失在门外时,吕副部长脸上的笑突然变成了讥笑嘲笑和轻蔑的笑——<br /><br />                            十九<br /><br />我的老同学,大名鼎鼎的反贪污神探讲到这里的时候,看上去果真有些臭虫的样子,我好可怜他。案子没有破,突然宣布结案,他没有找到自己的档案袋,却突然发现此案子中的主要怀疑对象吕副部长对自己竟然了如指掌……<br />我想指出来,他的档案袋本来就是他们保管的,自然对他了如指掌。但我突然想起来,这档案袋不但是他们保管的,也是他们建立和控制的,他们决定把夏海鹏的哪些材料放进去……从这一点来看,那档案袋里只不过装着他们认识或者他们想让夏海鹏变成的那个人,并不能代表夏海鹏本人。难道聪明的夏海鹏连这点也不清楚?那么他为什么要急于找到自己的档案袋呢?<br />这样想着,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老同学有些陌生。<br />过了一会,我说:“找不到自己的档案袋,没有必要那样垂头丧气吧?那里面装的肯定不是真实的夏海鹏。”<br />“唉,杨子,你哪里知道,这档案袋对我们是多么重要,既然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学习和工作都在中国,那么这里就是我的一切,代表我的一切。我自然要干出个人样来,可是,怎么干,却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那档案袋就是一个明证,你怎么干都没有用,在需要得到承认,想发展的时候,还是得听档案袋的。那些抓住和掌握了我的档案袋的人,就是那些掐住我灵魂决定我命运的人,而现在那抓住我档案袋的人很可能就是这宗神秘失踪案的关键人物,我该怎么办?……”<br />夏海鹏脸上露出惶恐,让我颇不以为然。<br />“海鹏,没有那么夸张吧,人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就算抓住你的档案,又能把你怎么样,你又不像那些贪官污吏一样——”<br />“唉,老同学,你哪里知道,我也有东西抓在他们手里……”<br />“你也有把柄被他们抓着?”我吃惊地问。<br />“是的,你听我讲……”夏海鹏开始讲下面的故事。<br /><br />                          二十<br /><br />杨子,我真的是很困惑,困惑到我对你的困扰已经没有心情关心的地步。你不要以为我没有看出来,我见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又遇到了问题,像每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一样。不过,也不管你的麻烦是什么,我都认为无法和我的困惑相提并论。你靠一张黄皮肤和单薄身子骨,走南闯北,碰得头破血流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要告诉我你又失恋了,也不用告诉我你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或者你的步伐太快,快过同辈人,结果你超前了,你迷路了……唉,我没有心情听你反思听你唠叨——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一个找不到自己的人还能够安心听人家扯淡的?唉……一毕业就在这个城市,从事我喜欢的工作,可是,现在,我却迷失了自己……<br />既然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没有必要向你隐瞒什么了,虽然我自己也没有完全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抓住贪官污吏的鸡巴为党为国家做事,可是,我总觉得有人也抓住了我的鸡巴阻止我为党为人民服务,一场反贪污战打成了鸡巴的攻坚战和保卫战……<br />我出生在南方一个重南轻女的家庭里,父母生养了三个女儿,最小的姐姐才一岁半的时候,母亲又迫不及待地挺起了大肚子,那肚子里就是我。当时还没有先进的B超技术,婴儿不落地,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br />不知道是听他们后来讲的,还是我自己真有记忆,母亲生我那一天的情景我模糊记得。大家都很紧张,赤脚医生把我拉出来时,周围一圈的女眷都紧张得大气不出。我血呼呼地爬出来后,并没有哭。嘴巴里有血,胳肢窝有血,裤档里也有血……我的姑妈当时也在场,当她看到我大腿根模糊一片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抓过来,我这时才吓得哇哇大哭——可是姑妈却抓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兴奋地边喊边冲向等在外面的父亲:“有小鸡鸡,有小鸡鸡……”<br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身上长了个小鸡鸡,也许从那时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个长在我身上的小鸡鸡命中注定要伴随我一生,大多时候他只是我的身体一部分,但在人生很多重要的时刻,他却反客为主,决定了我的命运……<br />杨子,对不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是的,我在说自己的这条鸡巴,我在讲我和自己的鸡巴的故事。<br />出生之后,我就失去了记忆,这一失忆就是四五年,等我再次朦胧记事的时候,已经五岁了。那时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我想其中主要一个原因大概就是我忘记了自己长了条小鸡鸡,当然有时小姐姐们给我洗澡的时候,也乘机摸一阵,要拿到现在来说,就是性骚扰,但我没有特别的感觉,自然也没有后遗症。<br />其实,我一直认为小鸡鸡只不过是撒尿的工具。当然,由于姐姐们都没有这个东西,我还是感觉到一些不同之处。就在我们家最苦的时候,父亲召集家里的人开会,明确表示一定要让我吃饱穿暖,父亲说这话时,盯着我露在开档裤外面的小鸡鸡,姐姐们也怀着羡慕和嫉妒的心情看着我的小鸡鸡,我模糊地感觉到,我是沾了小鸡鸡的光。<br />当时最让全家人自豪的是五岁不到我就会用粉笔写出歪歪扭扭的“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父亲听邻人夸奖我,就会把我高高举到头顶上,向人炫耀。而我的开档裤总会让我的小鸡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有些不满,私下认为父亲是在炫耀我的小鸡鸡。<br />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快,让我能够想起自己有一条小鸡鸡的事情并不多。记得当时大姐姐已经长大了,开始约会了,每次都神神秘秘,很多时候为了掩人耳目,还把我带在身边。有一次我假装自己玩,其实偷偷看他们。结果我看到那个小伙子突然把姐姐的手拉过来放进他的裤档,姐姐的手大概碰上了那个小伙子的鸡鸡,触电似地抽回来,随即打了那个小伙子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丢下我不顾,泪流满面、满面红光地跑掉了……<br />杨子,我同意你的见解,当两个人连手淫这种事情都能够公开讨论的时候,还有什么值得隐瞒呢?工作后,我常常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特别是看到领导做报告,又或者看到自己也和大家一样在那里装模作样的进行过关学习,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是,如果大家真能够开诚布公,首先交换一下大家手淫的经验和教训,那么会议上是否还有那么多的谎言呢?<br />好,我还是回到我和自己鸡巴的故事上来。杨子,你再吃点鸡蛋吧,你的火腿肠都冷了……<br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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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11.2005 23:53:34 | 只看该作者
二十一<br /><br />我能够吃得进吗?听着年近四十的老同学好朋友表情凝重一本正经地在那里回忆他的鸡巴,我能够吃得下吗?<br />我不好打断他,也觉得无法笑出来,我眼睛看着别处,耳朵听着他的故事,心里不是滋味地翻腾着。<br />毫无疑问,就在夏海鹏抓住共产党贪官污吏的鸡巴勇往直前,侦破一个个大案要案、成为风云人物的时候,他也出了问题。这问题显然也出在他自己的鸡巴上。我可怜的老同学不但是风云人物,毕竟也是风流人物。这点我是了解的。我的老同学也长着条鸡巴,而且是一条充满活力,晚上在我的上铺折腾一个小时而不知疲倦的鸡巴……<br />两个八十年代的天之骄子,活到将进入“不惑之年”时,突然犯起糊涂,一个迷失了自己,一个在那里反思自己的人生和鸡巴的关系,何其滑稽乎,何其悲哉!<br />夏海鹏那严肃中带点悲伤的声音继续滑稽地回荡在我耳边,虽然听起来刺耳,但看到老同学对对我敞开心扉,把内心最隐秘的独白告诉我,我感到一阵安慰。<br /><br />                            二十二<br /><br />杨子,不要指望今天会听到一个充满哲理的故事,听到《忏悔录》那样的精彩片段,也不要指望听到色情味道十足的述说,不会的!今天你会听到我对自己的鸡巴最真诚的反思……之后我会请你来评判——我已经束手无策,我把它的命运完全交给你——我指的是我裤档里的这条鸡巴。<br />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在快到四十岁时,我突然反省起来,我发现,在过去四十年一起走过的日子里,虽然这条鸡巴让我欢喜让我忧,可是与那些铭心刻骨的失败、屈辱和绝望相比,欢乐显得是多么微不足道呀。直到有一天,我认识到,我的一切烦恼和苦闷都是这条鸡巴引起的,我真想一刀切掉他,斩草除根,断绝后顾之忧……<br />我是初中一年级时开始手淫的——不是真正的手淫,而是那种顶着被子或者枕头磨来磨去的。我的苦恼不用说了……在这种磨擦过程中,我的身体和鸡巴一起长大,我想这一点你和我一样,我们其实已经成熟了,可是整个社会包括我们的父母和老师,仍然逼迫我们扮演一个孩子的角色。于是,我们就不得不装出天真的样子,其实男女之间那点破事,又有哪一个初中生不知道呢?现在想起来,我们的政府我们的党,也在重复那时候的大人对我们的可笑行为……<br />刚开始我手淫的对象几乎都是我的老师,稍有姿色的女老师都逃脱不掉被我意淫的命运……直到后来我们公社出了一件大案,我的手淫对象才换了人。当时我们公社一位领导和公社秘书通奸被抓住了。县里派来工作组,工作组的同志很认真,分别约见这位拉领导下水的年轻女同志。后来工作组快撤离时,传出了更大的丑闻,这位女同志怀孕了,而孩子的父亲可能是工作组里的任何一位党的干部……<br />一个女青年拉一个革命领导下水容易,但拉了那么一串同志下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县里的领导很重视,就派那些一看就没有性欲的老同志和女同志到公社举行万人公审批判大会。会议上为了突出这个女人的风骚和破鞋形象,每次批斗大会都会别出心裁地打扮她——有时把她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有时给她的裤子剪十几个洞,有时把她的拖地长裙剪到大腿根……,结果每次批斗她,我都会赶去参加,从那以后,我的手淫对象就换成了她。<br />你知道,杨子,直到现在,看到街上头发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学生妹,穿着有洞的牛仔裤的女孩或者那些裙子遮不住屁股的娘们,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学生时的梦中情人和手淫对象……<br />我并不聪明,但学习很勤奋,你可以说我是为了祖国的未来,为了实现祖国的四个现代化而努力,毕竟我们就是被这样灌输的。可是我今天向你坦白,我学习最大的动力就是为了我的鸡巴——它是那么不安,那么充满活力,我知道,我不能一直靠幻想中的女人来满足它。我必须有出息,有了出息就有女人爱我,它也就有了用武之地。抱着这种下流和卑鄙的想法和动机,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最终考上了大学,一下子就和你们这些据说都是怀着崇高目标而学习的人成为同学,还和你杨子睡上下铺。<br />大学的岁月就不用回忆了,是那么让人尴尬和无奈,不管我怎么样做,始终没有找到能够为我脱裤子的女孩子,于是,整整四年就靠手淫度过来。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前,我回到家乡,去拜访了我的高中老师,当我看到我高中的英语老师的时候,我浑身都颤抖起来。她当时三十岁,刚刚离婚,丰满得不得了,而她,看到自己的毛头学生出落成一个城市青年,恨不得一口吞下我……<br />那个假期,她以让我这个大学生纠正她的英语发音为由,常常让我到她的宿舍……我还记得我的第一次,没有接吻,没有调情,更不要说老手们常用的抚摸了——她在面红耳赤的我的面前一件件除掉衣服,最后只剩下一个大号的奶罩和小裤衩,她面向我躺到了床上……<br />我麻木地盯着大奶罩和小裤衩,这时她缓缓地掀起奶罩,两盘白里透红的凉粉吸引了我的眼球……随后,她动作优雅地抬起两条大白腿,好象很吃力地剥下了那条小裤衩……天啊,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我看到了什么?我幻想过无数次的我的图腾我的崇拜对象终于呈现在我的眼前……<br />那是我幻想中切开的杏仁,又好像裂开口的核桃,不,那更像上帝开在一条粉嫩洁白的大腿之间的一条神秘的刀痕——这刀痕却让我心口疼痛……又好象是我曾经幻想过的熔炉,要把我整个激情都融化掉……我挤压眼球,结果眼前又出现了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地牡蛎,一个浇上卤汁的鲍鱼……啊,我所有的幻想都一下子梦幻成真,只是我发现自己幻想过的所有词语都不足以描述眼前——<br />“Rose, 喜欢我的Rose吗?” 这时我高中的英语老师用那口音很重的英语问我是否喜欢她的“Rose”(玫瑰花)。<br />我突然从幻想中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她的那东西确实很像玫瑰花,像一朵熟透了的跌落在一片黑草丛中上紫红色玫瑰花朵……我的心脏就要跳出胸腔跃进那玫瑰花里——我笨拙地迫不及待地进入她的身体,啊,谢谢你,我的老师,你带领我走出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步,你不知道,这比你教我一百个发音不准的英语单词要重要得多,比教会我一门外语还重要。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这个被三十岁成熟女人调教和蹂躏的青年始终能够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那些扑向我的少女……我忍不住再次说一声,谢谢老师这朵发紫的老玫瑰——虽然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经历过几十朵玫瑰,有些含苞待放,有些沾着朝露,有些还是粉红色的带刺玫瑰……但我永远无法忘记我高中老师那成熟的一下子就让我陷进去而无法自拔的红得发紫的玫瑰……<br />你看,杨子,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永远记得我的鸡巴给我带来的快乐和幸福,如果有机会,就算是把它割下来了,我也要给它树碑立传,歌功颂德。我会永远怀念它的丰功伟绩。可是,与它给我带来的那些不堪、无奈和痛苦相比,这些真不算什么。<br />工作后,我少不更事,很是吃了一些鸡巴上的亏,结果在政工部门没有办法混下去。最后我终于找到业务发展的道路,这不,凭借我特殊的破案手段,我成了神探,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从那以后反而连遭厄运。每次都说我政治上有问题,说我思想不过关,而每次他们又都是从我鸡巴上入手,说我搞婚外恋,说我包二奶……我真是想不通,我的鸡巴和我的思想有什么鸡巴关系?!<br />我要找到真相,找到陷害我的人,找出他们为什么陷害我,而我唯一能够找到答案的地方就是我的档案袋……<br /><br />                          二十三<br /><br />听着夏海鹏讲述着他和自己鸡巴的恩恩怨怨,我心潮澎湃,空空的胃也翻江倒海似的折腾起来。<br />他停下来好一会,我才恢复过来。我说:“这就是你想看自己档案的真正原因?你想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体制中无法升上去?”<br />他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出了问题吗?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又是为什么老抓着我的鸡巴不放,利用我的裤裆搞鬼,用我鸡巴造成的麻烦来陷害我,说我不配‘三个代表’,不够先进……”<br />“那你应该从自己的鸡巴找问题,谁让你总管不好自己的鸡巴!”我毫不客气地指出。<br />“杨子,你也是男人,大家都有鸡巴,美国总统克林顿都管不好自己的鸡巴,又何必强求我们呢?我不吃不喝也不赌,唯一的爱好就在自己的鸡巴上,还让我怎么样?再说,就拿我们广南省来说,从省长到处长,没有风流韵事的有几个?可是他们为什么总和我的鸡巴过不去,明明是我的鸡巴出了问题,他们硬是说我的思想有问题,说我没有好好领会‘三个代表’,没有保持共产党员的先进性……有人在盯着我的鸡巴,随时打小报告,这些小报告和领导批示都存在我档案里,成为阻碍我前进的路障。如果我找不到真相,就没有办法洗刷自己,也没有办法更上一层楼了。如果就这样混到退休,我还不如一刀下去把鸡巴切掉……” 他说着,满脸真诚地看着我,直看得我背上发毛。<br />我知道夏海鹏有时天真过头,而且喜欢钻牛角尖。评估了形势后,我冷冷地说:“其实割掉鸡巴也不是坏事,纵观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没有鸡巴的男人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伟大的历史学家司马迁就是被皇帝割掉鸡巴后,感觉到没有什么盼头了,于是埋头写书,结果就写出了《史记》……中华民族最具有开拓冒险精神的下西洋的郑和也没有鸡巴,据支持和平崛起和海上扩张的学者说,如果中国再多哪怕一个没有鸡巴的郑和,中国的历史就将重写,现在的唯一超级大国将是中华大帝国!”<br />“杨子,你别开玩笑……”夏海鹏干巴巴地打断我。<br />“我没有开玩笑,其实从整个大历史来看,没有鸡巴的男人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一条躲在皇宫的鸡巴通过一群没有鸡巴的太监在统治……”<br />“杨子,你这是什么态度!”夏海鹏有些生气地提高声音打断我,“我不想再提鸡巴了,你一点也不真诚。我们还是说说我想请你帮忙的案件吧。”<br />“请我帮忙的案件?”我注意到这是他第二次提到请我帮忙的事,“案子不是结束了吗?你是还不死心,想找自己的档案袋吧?”<br />“唉,案子远远没有结束,可以这样说,才刚刚开始。”说着,他从身边的手提包里抽出一卷案卷,“密室失踪案有了新发展,连死了两个高级干部……”<br /><br />                          二十四<br /><br />夏海鹏把自己带领的侦察小组从组织部撤回来后,是他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他想,难道就这样失去了这难得的一次接触自己档案的机会?<br />要知道,上至共和国主席,下到普通干部,按照国家和党的有关纪律,没有人可以翻阅自己的档案。而自己无权阅读的档案却决定着每个人的命运。失魂落魄的夏海鹏感觉到组织部的吕副部长在谈到自己时,就像把他篡在手心里似的,他感到无奈和无能。<br />刚刚进入公安部门的时候,他也搞过几个专案,那时他可以阅读当事人档案袋里的一些材料,通过这些材料了解当事人的过去和现在。每当他阅读那些人档案袋里的材料时,觉得对那些人有了很深的了解。很多案子也就是靠这些档案袋里的材料来决定的。从那时开始,夏海鹏就幻想,如果有机会阅读自己档案袋里的材料该有多好呀。掌握了自己档案里的材料,就可以调整自己的行为规则,把握自己的人生方向——<br />可是他的档案袋却神秘失踪了,就像管理档案库的老岳神秘地失踪了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不甘心……<br />回来后的第三天早上刚上班,刑警队的领导就冲进了他的办公室,抓住他就向公安厅厅长办公室跑。到了厅长办公室,他看到很多领导已经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他凭经验判断,出了大案。<br />果然——广南省省委办公厅主任一大早被人发现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端坐不动,清洁工走近后才发现,鲜血顺着他的两边太阳穴向外流,松开的右手下垂,指头还勾在手枪的板机上……<br />夏海鹏率领精锐刑警小组赶赴现场,好在现场还没有被破坏。不到半个小时,法医和弹道专家已经确定死因并无可疑,属于自杀。由于省委办公厅是上级保密单位,警察和办公厅的同志一起进行了现场搜索,寻找遗书之类的材料。保险箱、抽屉和桌子上的文件书信都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遗嘱之类的。法医把办公厅主任放进裹尸袋,搬了出去。现场的警察也陆续撤离。夏海鹏最后一个离开,离开前,他和省委办公厅保卫处的负责人握手,抽回手时,他停了一下,并没有转身离开。<br />办公厅保卫处负责人注意到他的眼睛停在刚刚被两个年轻警察搜索过的办公桌上。保卫处负责人斜了下身子,用眼睛询问夏海鹏是否有什么新发现。<br />夏海鹏犹豫了一下,好像要放弃的样子,随即又改变了主意,他皱着眉头,走向办公桌。停在桌子旁,仔细打量桌子上有些凌乱的文件夹和信件。办公厅保卫处的领导不解地看着他。<br />夏海鹏伸手从桌子上凌乱的文件夹中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不同的厚厚的牛皮信封。“这是你们单位的文件夹吗?”<br />“应该不是,这好像是快递公司的包装袋,我们单位只使用统一的文件夹。”负责人说。<br />夏海鹏又皱了皱眉头,问道:“可以打开看一下里面是什么吗?”<br />“可以,但如果是要拍照,则需要请示。”责任人认真地说。<br />夏海鹏打开厚厚的牛皮信封,从里面抽出一个更加精致的牛皮信封。里面的牛皮信封上写着三个大大的红字“档案袋”,封条已经拆开。两人的眼睛同时看到拆开的封条上残留的省委组织部档案室的公章,下面还有一行编码和名字,名字正是那位自杀的主任。<br />“这是什么?”保卫处长小声问。<br />夏海鹏欲言又止,伸手抽出了档案袋子里的材料,保卫处长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些材料,他“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海鹏。<br />“这是他的档案袋,天呀,他怎么会有自己的档案袋——”<br />夏海鹏表情异常凝重,其实一打开快递信封,他就知道这是组织部保存干部材料的特殊档案袋,要知道,仅仅三天前,他还在这个档案袋本该呆着的档案库转悠。<br />“赶快联系你们领导,我必须带走这个档案袋——”<br />“为什么?”保卫处长边问,边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br />“因为这个档案袋可能和他自杀有关!”<br />……<br />半个小时后,夏海鹏带着死者的档案袋匆匆赶回公安厅,两位主要领导已经在会议室等他。听完他的汇报,厅长问他的意见。<br />“我认为,”夏海鹏字斟句酌地说,“这件自杀案不简单,本来应该存在绝密档案库的档案袋竟然出现在当事人面前……这让我联想到发生在组织部档案库的神秘失踪案……不管两者是否有直接关联,我认为我们都应该重开组织部那桩密室失踪案——”<br />“组织部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人家部长都说看到了老岳,还有什么‘密室失踪案’……” 厅长皱着眉头说。<br />“他看到的是老岳的鬼魂吧,现在老岳在什么地方?”夏海鹏站起来,激动地说。<br />“不要说了,你把档案袋留下,就这样吧!“公安厅厅长不耐烦地说,挥了挥手。夏海鹏满脸惊愕,竭力压下他的失望和不满。<br />他把档案袋重重放在厅长面前,转身向外走去。当他来到外面,确定身后的门已经关上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br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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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11.2005 23:58:54 | 只看该作者
二十五<br /><br />夏海鹏讲到这里时,我已经猜到,由于官官相护和内部处理、家丑不外扬的原则,公安厅长没有和组织部长商量前,并不愿意重开组织部那件案子。另外,我注意到这两件案子都和档案有关,正好都是夏海鹏最热衷的。<br />“组织部那件案子没有重开?”我问。<br />“不,重开了,”夏海鹏说着,声音里有些得意。“因为又过了两天,也就是你昨天到达的前一天,广南省又有一位高级领导干部出事了。”<br />“啊——”<br />“不过,他是出车祸而死,豪华小轿车撞得稀巴乱——警察赶到现场时,这位建设厅厅长已经气绝身亡。事后勘察结果显示,厅长自己驾车时打电话,失去控制,造成此次交通事故。”<br />“这和重开组织部的那件案子有关吗?”我不解地问。<br />“是的,大有关系,厅长小车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一个档案袋,正是共产党组织部门为建设厅长设立的那份档案袋——”<br />“啊——”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神秘档案再次出现在事故现场!”<br />“不错,这次没有人敢阻止重开组织部密室失踪案了,他们也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夏海鹏说着,瞟了我一眼,不知道是看花了眼,还是前一晚没有睡好造成的,我感觉到夏海鹏脸上的表情既陌生又诡异。我心里有些不舒服。<br />“我全权负责组织部的案子,这次没有人再阻三阻四了。不过,”他脸上恢复了真诚的表情,“杨子,我希望你帮助我。”<br />“怎么帮助?”我问。<br />“和我一起办案,帮我破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夏海鹏脸上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大学时代,我心里一阵轻松和舒服,“你知道,为了接近档案库,我无形中已经得罪了组织部和我们厅的领导,不但这次广南省干部调整没有我的份,而且如果这件案子最终无法侦破,我的事业就完了,我也就完了。”<br />是的,我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刚刚向我倾诉了只有在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才能够听到的隐秘的经历……当然,另外一方面,我也信任他,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一个真诚地向我讲述他鸡巴故事的男人?!<br />我点点头。他一看我同意,立即高兴起来。随即,一夜没有合眼的老同学开始商量具体操作。具体安排完毕后,他兴奋地试探我:“老同学,你觉得这个案子的症结何在,我们又该从哪里下手呢?”<br />我看了他一眼,沉稳地说:“海鹏,这个案子的症结就在于你自己——自从你卷入这个案子后,我发现你犯了严重的错误。你处处以你为中心,以你是否可以接近档案库是否可以自由取阅自己的档案袋为重心。你忘记了侦察工作最重要的原则,那就是以受害者或者当事人为中心展开调查,忘记自己,设身处地进入到案子里去……我们明天就开始,我们的调查目标将是老岳、小岳和那些滴血的档案袋!”<br />“滴血的档案袋?……”夏海鹏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重复了一句。<br /><br />                          二十六<br /><br />组织部副部长吕得志和办公室梁主任不敢掉以轻心,他们亲自接待了去而复返的刑警队,当吕副部长看到带队的还是夏海鹏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当然经过长期的阶级斗争和党内你死我活争权夺利的磨练,他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在表情上。他感觉到来者不善,告诫自己不要掉以轻心。当然,骨子里,他不认为这个曾经被自己审查过至今只有级别没有职务的小警察能够翻云覆雨。<br />当他伸手握住夏海鹏的手时,他感觉到神探的手和他的脸色一样冷冰冰。他微笑着向夏海鹏身后的警察打招呼,注意到其中有一位看上去和夏海鹏年纪相仿,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身体魁伟但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人。在他转身招呼大家坐下来之前,他看出了那位便衣的衣着很考究,举止风度也和其他年轻的便衣有所不同……<br />当然,那个人就是我。夏海鹏在办案的过程中是有相当大的自主权的,他告诉手下的警察,我是他的同学,是他请来办案的,大家也就不再说什么。至于向组织部介绍,他只是笼统介绍,没有人要看警察证的。我跟着夏海鹏办案,但告诉他,我必须有相对的独立性,他不得干涉我思考和推理。 <br />“我们全力配合,这一点请你们相信!”落座后,没有谈上三句,组织部吕副部长就急急地表了个态。<br />“我们相信,希望给我们办案的自由——”夏海鹏说。<br />“自由?”办公室梁主任嘴角掩饰不住一丝嘲讽,“档案库是闲人免进的绝密重地,恐怕不能有完全的自由——”<br />“既然是绝密重地,档案怎么会流出来,而且造成了两起命案?”夏海鹏显然是有备而来,开门见山地把两起案子扯到了一起。<br />吕副部长不满地瞟了眼梁主任,梁主任不敢吭声了。夏海鹏抓住这个机会,提出了要求。他说,必须尽快清理档案库,看看到底丢失了多少高级干部的档案,他强调说,他能够理解清理十几万份档案的难度,特别是具体清理人还得是有一定级别的共产党干部。<br />“夏同志,你认为档案库丢了很多档案袋吗?”吕副部长忍不住打断了夏海鹏的话,“清理档案库最快也得两个星期,你认为清理档案库可以帮助你破案吗?”<br />“找出丢失了哪些干部的档案,至少可以阻止利用档案进一步杀人的事件!”夏海鹏不冷不热地说,“杀人”两个字让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钟。<br />“杀人?我们档案库的档案会杀人?最近发生的自杀和车祸不一定和我们组织部有关。是否有这个必要,一定要把密室案和自杀案联系起来呢?”这又是组织部办公室梁主任的声音。<br />“是否有联系,是否有必要,请你留给我们下结论。”夏海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你们只要清理出老岳从档案库带出了多少份干部档案就行了。”<br />“不可能——”吕副部长和办公室梁主任几乎异口同声地否定了夏海鹏的话。<br />夏海鹏用眼睛质疑他们,等了一下,才问出声:“什么不可能?”<br />“老岳,不可能,绝对不是老岳偷走了档案——”梁主任没有说完,脸上露出惊恐。<br />“办案过程中,最忌讳使用‘绝对’这样的词,”这是我的声音第一次响起来,夏海鹏带来的警察都了解他的办案风格,还有谁敢像我一样随便插进来说话?“你刚才说到‘绝对’不可能,要知道,只有死人才绝对不会回去档案库取走档案,莫非你知道老岳死了?”<br />我的话音刚落,梁主任就惊恐地“啊”了声,我注意到吕副部长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咳嗽了一声,说道:“他不是这个意思,这位——警察同志,请问怎么称呼——”<br />“杨子,他叫杨子。”夏海鹏回答道。我注意到他的眼睛也没有离开两人的脸。<br />“哦,杨子同志,我想梁主任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如果你们了解老岳,岳林军同志的话,就不会认为他会偷取档案了。”<br />“了解老岳正是我们今天的主要工作!”夏海鹏果断地说。然后他按照我们昨天预先计划好的,开始详细了解老岳的情况。<br />我乘这个机会打量了周围在场的各位,要知道,这毕竟才是我第一次接触他们。<br />吕副部长五十多岁,头发稀少,眉毛却很长,嘴唇和牙齿一样,被烟熏得紫中带黑,但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地方高级干部惯常的派头;这一点就在办公室梁主任身上看不到,梁主任四十来岁,中等身材,按说无论从相貌和精神上,都比吕副部长强,但只要有吕副部长在场,你怎么看,他怎么就像个二等人,像个在主子面前的奴才……<br />我又把眼光收回到我的老同学夏海鹏身上。他今天也有些不同,或者说,他办案和工作时,是不同于和我在一起的。他的西装质朴大方,非常合身,他的头发经过精心护理,左手下有个小提包,右手上搭了件灰色的风衣,这是一件和目前的天气并不协调的风衣,我有些奇怪,他带着件风衣干什么?扮酷吗……<br /><br />                         二十七<br /><br />有些人相信通过观察一个人的相貌、神态和衣着打扮,就能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品质和为人,我对此是有保留的,特别是在这个虚伪和真实并存的世界……有时,我对着镜子细细打量,他的鼻子好看吗?眼睛是不是太小?皮肤不算粗糙吧?算不算有风度呢?别人又怎么看他呢?……不知不觉,就会回到这样的问题: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我了解他吗?<br />当我最后通过信件问到夏海鹏是如何成功破获贪污腐败的大案要案的时候,他敷衍其事地告诉我,他是通过学习政治学、心理学,学会了观察人心和人性达到的,我就知道他在扯淡。这次他才告诉我,原来他是通过抓住贪官污吏的鸡巴达到目的。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挺佩服他的。共产党标榜的无私无欲,一心为人民,但那些贪官污吏都正好恰恰相反,他们几乎都在围绕着自己的鸡巴转——为了他们的子女,为了他们的老婆,为了他们的情妇,惟独把人民、国家和党的利益放在了屁股后!<br />夏海鹏的“鸡巴”方法不但可以顺藤摸瓜——抓住他们肮脏的鸡巴,然后再揭露他们更加肮脏的灵魂;而且,这种方法可以在第一时间里揭开那些共产党干部的画皮——让他们从自己营造的宣传氛围里清醒过来,不再拿那些虚伪的假大空的道理自欺欺人……<br />可是面对眼前的密室失踪案和神秘档案杀人案件,他束手无策了。这时他正好碰上回国来到家乡寻找自己的我……<br />我的观察、分析和推理破案的才能肯定不亚于夏海鹏,这是有目共睹的,也是至今为老同学们津津乐道的。<br />我也有自己的秘密,其实也不算是秘密。我是从书中得到的这些所谓 “才能”的。从大学时候开始,我就认为,书籍不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而且也是我成功和发迹的梯子。我为自己制定了终身读书计划,之后每一个星期都敦促自己读完两本书……如果当时读书时还是没有选择地读,读得半懂不懂的话,后来走向社会走向世界后,已经是欲罢不能,如饥似渴地读书了,而且我也越来越能够理解书中描述的世界。<br />读书越来越多,知识积累越来越丰富,我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无知;认识世界越来越广,越来越深,我却越来越无法认识自己……<br />人类各种进步的科学技术、闪耀的思想和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几乎都可以在书籍中找到,当社会偏离人类发展的轨道,当现实被虚伪无耻充斥的时候,书籍尤其能够成为心灵的鸡汤——然而,这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说,除了这些美好的东西,书籍也同样记录了邪恶和虚伪、肮脏和可耻——不是吗?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有那一件邪恶的东西书里没有记载过?<br />就是在大量阅读这些兼收并蓄的书籍中,我认识了美好,也接触了邪恶。对于很多蹦到眼前的邪恶的事情,很多人不理解的时候,我不但能够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生的,历史上发生了多少次,而且,很多时候,我甚至知道他们会如何发展……<br />我并没有夸张,虽然我确实迷失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但我却仍然能够分辨光明和黑暗、正义和邪恶、美好和丑陋、凶手和无辜……<br /><br />                         二十八<br /><br />就在我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夏海鹏在紧追不舍。过了一会,组织部办公室梁主任先离开去档案室清理档案,夏海鹏也吩咐手下退到外面去等。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人。这时,组织部人事处的同志拿了一份档案进来,这份档案是密室失踪案的主角岳林军的。为了帮助我们了解他,吕副部长打电话让人事处送过来。<br />然后吕副部长招呼我们和他一起坐到一个茶几旁,他边打开档案袋子,边继续介绍。<br />“个人的档案只有在组织需要考察或者存取新的材料时,才可以离开档案库。无论是开封和重新封上档案袋,都需要严格的手续,需要至少两个部门的人员在场,共同见证。唉,这一点又有谁比我们的老岳更清楚呢……”吕副部长感叹着,抽出了厚厚的一叠大小不一的材料。“管理档案是一门学问,就是这小小的档案袋,学问也非常大。哪些材料该放进去,哪些不该放,又什么时候必须取出清理一些过时的老材料,都是一门科学呀……否则,我们任何一个干部的成长都可以整理出一屋子的材料,哈哈,怎么放进这个小小的档案袋?”<br />我全神贯注地听,注意到夏海鹏有点心不在焉。<br />“档案袋里的材料从大的方面分,一般分成三类,一是个人历史材料和资料,主要包括社会关系和组织关系,个人简历等。第二类是档案人个人所写的材料,例如入党申请书,在各个历史阶段以及重要事件发生时交给组织的个人认识和决心,当然也包括犯了错误后写的检讨。再有就是第三类,也是个人档案中最重要的一类。”吕副部长说到这里,目光在夏海鹏脸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几秒钟。“这第三类材料也是组织和单位对个人的评价,包括对个人历史背景的调查材料,各个历史时期和重大事件发生时对这位同志的最后鉴定,当然还包括很多奖励和批评的材料和决定。现在我们不唯成分论,又无法只看你自己怎么说,所以,你们看,这第三类材料就显得尤其重要,也是我们组织部门在考察一个干部时候的主要依据。”<br />吕副部长说罢,就把从老岳档案里抽出的材料分别交给夏海鹏和我看,这些都是组织评价和各种奖励的存档材料。我们一页页看,看过后互相交换看,之后放在桌子上,让我吃惊的是,桌子上竟然堆了一小堆表扬材料……<br />我抬头看到吕副部长,他正靠在沙发背上,抽着烟。看到我看他,他停下来,说道:“这是个好同志,他一辈子默默无闻,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党和党的档案事业……你们不要以为以前的档案室的工作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那时没有人愿意干这个工作,可是老岳一干就是几十年,而且几十年如一日……你现在手里拿着的那份奖励,就是奖励他冒着生命危险从洪水中抢救档案袋的——唉,当时那一幕真是惊心动魄,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当时的排水系统不好,排水孔太小,暴雨一来,就让人提心吊胆……<br />“那是八年前的一天,暴雨下了一晚上,我们来上班时候,发现组织部大院里积水了,大家心中都一紧,想到了防空洞改建的档案库——我们刚下班车的所有同志都不约而同地冲向一楼的档案室,到了门口,才发现晚了——档案库的木门已经被水冲开,地下室里积着齐腰深的雨水,乍看过去,像一个地下水牢——这时有一个眼尖的女同志尖叫了一声,用颤巍巍的手指向积水的档案库……‘那里的水在动、那里好象有人、有鬼……’,这位女同志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好象真是水牢中的鬼魂复活了似的。你还别说,由于停电,从档案室看下去,档案库还真有些阴森恐怖……过了一会,找来手电筒,我和几位男同志慢慢走下去,水从我们的脚脖子一直上升到腰部,再走就会泡到胸口——水虽然浸泡到档案架一米五左右,但我们惊奇地发现,几乎所有处于这个水位以下的档案袋都转移到上层了,当然,这就使得塞满档案袋的架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就在这时,我们突然听到好象鬼魂似的细微的声音,要不是陷在水里的话,我们真会拔腿就跑……等我们回过神,用手电筒搜索,结果看到在一个拐角处,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幽灵似的玩意斜靠在一个随时就会倒下来的档案架下——这就是老岳……<br />“原来,前一晚,听到外面的大雨,老岳怎么都无法安睡。等他在深夜一点赶到档案库时,雨水已经从木门渗进来,于是他开始把低层的档案袋转移到高层,结果水越积越深,他就得不停地转移档案袋。由于架子上层堆放太多,架子开始倾斜,于是他又开始找东西支撑架子,这之间由于雨水不停涌入,他都没有时间离开出去打电话……早上五点钟左右雨停下时,他也干到了最后一个架子……可是,他实在找不到支撑物了,怎么办?我们的老岳,十二年都被评选为优秀共产党员,几乎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的老岳同志毅然决然地站到了架子下面,站在齐胸脯的污水里,用自己的肩膀支撑起了那个摇摇欲坠的档案架,一直到我们来上班,三个小时里他一动不动……我们发现他时,他奄奄一息,浑身僵硬但仍支撑着那个架子……后来医生说,再晚半个小时送来,他就成了水制木乃伊了。那次虽然救回了一命,但也留下了终身残疾……”<br />我惊奇地听出吕副部长讲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狼狈地侧头看了眼夏海鹏,更让我惊奇的是,老同学竟然在用手擦那发红的眼圈……<br />“你们两位,难道相信这样一个尽忠职守的共产党员会干出偷窃档案的事?”吕副部长转眼之间恢复了正常,用严肃的口吻质疑我们。<br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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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1.2005 11:18:47 | 只看该作者
二十九<br /><br />记得年轻的时候,我也常常为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激动不已,甚至泪流满面,例如听到自己是中国人时,我就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有一种要去冲锋陷阵解放全人类的冲动;听到国歌,我总是浑身鸡皮疙瘩,躁动不安;当然最让我内分泌失调的还是各种各样的英雄人物,从张思德到刘胡兰,从董存瑞到焦裕录,更不用说雷峰王杰黄继光了!<br />但后来读的书多了,走的路多了,我就很少能够激动起来了。所以,当我听到吕副部长用哽咽的深情的声音描述一个老傻B半夜三更用生命去抢救一些牛皮纸袋时,差一点忍不住笑出来,然而,我的老同学的眼圈也红了——这充分说明,可能是我自己有问题——于是我当时忍不住冒失地问:“那些档案袋真那么重要吗?“<br />话一出口,我就感觉到房间的气氛好像触电似的。吕副部长惊讶地看着我,嘴巴都合不上,他看看我,又看看夏海鹏,过了一会才说:“那些档案袋有多重要,你可能想象不出。我们当时还没有建立重要档案资料入中央的电脑库的制度,也没有另外的一份备用档案,这就是说,广南省每个处级以上的干部都只有一份档案,就是装在我们存放在档案库的档案袋里。档案袋里不但记载了他们的过去和现在,而且也记录了他们的思想,这些都是可以决定他们未来的重要材料……而且,说到底,干部的档案袋告诉我们那个干部是谁,我们应该如何使用他……可以这样说,如果那天大水真把那些档案袋冲走或者泡毁了,那么整个广南省的干部管理就将陷入混乱,我们将不知道哪个干部干过什么,说过什么,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再严重点说,我们党就会失去对广南省党员干部的控制,甚至会失去对广南省的领导!”<br />可想而知,接下来惊讶得张着嘴巴合不上的是我!<br />我只好埋着头继续看老岳档案袋里的材料,耳边不时传来吕副部长声情并茂的讲述。不一会,我竟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老岳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正拿着手术刀解剖他的大脑——我从没有见过他,然而,我却比熟悉夏海鹏一样熟悉他……<br />难道面前的档案真有如此神奇的作用?它真能够告诉我我们是谁吗?难怪夏海鹏那么着迷地要看到自己的档案……<br /><br />                          三十<br /><br />离开吕副部长的办公室外的会议室,我跟夏海鹏朝档案室走去。一开始我们没有说话,主要是我看到夏海鹏眼圈还有点红。离开吕副部长所在的楼层后,夏海鹏小声抱怨道:“你怎么问那么幼稚的问题?会引起他怀疑的。”<br />我知道他在说我质疑档案重要性的问题,我也发觉了自己的鲁莽。只有没有档案的人,或者自己的档案还没有资格进入组织部档案库的人才会问出这个问题。我的问题会让聪明的吕副部长怀疑我的身份的。<br />快要到档案室时,我问:“看起来吕副部长对老岳还是有感情的,老岳这老同志确实不错……”<br />“杨子,”夏海鹏打断我,“你竟然相信他的屁话?”<br />“我不是相信他,我是从档案材料看出的……”<br />“可笑,”夏海鹏嘴角露出一丝嘲笑,“你竟然相信那个信封?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老岳又怎么会到退休才混了个处级,那姓吕的竟然反过来领导他?”<br />我们来到档案室。进去前,夏海鹏套上了那件一直挂在右手的风衣,我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扮酷吗?”<br />“不,档案库里阴风阵阵,阴气很重。”夏海鹏不怀好意地说,让我心头打了个冷颤。<br />于是我随着夏海鹏第一次进入这间我早已经耳熟能详的档案库。<br />跨过厚厚的木门,迎面见到办公室梁主任,他脸上有汗珠。他告诉我们他正在指挥五个骨干党员干部清点档案袋的数量,如果没有意外,今天就可以查出少了多少个档案袋……但如果需要找出少了哪些人的档案袋,则至少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需要一个个对照查找……<br />夏海鹏听着,没有做声。他扫了眼档案库,说:“是否可以请你们的人都退出去?我现在要和这位同志复原现场,不希望有人在场,当然,也包括你……”<br />梁主任有些犹豫,夏海鹏看出来了,爽朗地说:“你可以派人在门口等我们,如果还不放心,我们出来时,你们可以搜查一下——”<br />随即,夏海鹏想起来似的,把左手的手提袋举起来,他从里面掏出手枪,放进风衣口袋里,随后把袋子递给梁主任,抱歉地说:“我忘记了这里不能带公文包和袋子入内,麻烦你带出去,暂时保管一下。”<br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主任只好点着头告辞,招呼组织部的同事退到档案库木门外。只剩下我们两人时,夏海鹏朝我做了个鬼脸。我想,勘察现场也不必要把人都赶走,他大概是要耍耍威风,报复梁主任以前的怠慢。<br />我们朝档案库走进去,夏海鹏不时介绍两句。我则惊奇地发现,这里看起来竟然如此熟悉,熟悉得让我有些不安。不要误会,我这里说的熟悉并不是指从先前夏海鹏介绍中获得的那种熟悉。这是一种有某些心灵相通的似曾相识的熟悉……<br />我跟着夏海鹏从左边一路转到当初小黄发现尸体的第三个转角处,三角梯子还在那里……听完他的介绍,我说,让我独自研究一下吧。说完,我就沉浸在自己的观察和思考中……<br />我拉过梯子,踏上去,爬到当初小黄描述的“滴血的档案”的地方。我小心地抽出一份份档案袋,观察这些档案袋上的名字和封口情况。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贴上封条、盖上大红章的档案袋……能够够着的档案袋都研究后,我下到地上,移动了梯子,爬上去继续一个个抽出档案袋研究——现在早已经无法确定是哪些档案袋在滴血,我必须一个都不错过。<br />这些看起来和普通的牛皮信封无异的档案袋其实是特制的,不但防潮防水,而且还有一定的耐高温性能。档案袋的开口被粘上,然后又贴上了一条白纸封条,封条上有两个不同的签名,签名处都有大红的公章。由于档案袋比一般大信封都阔,封条上一般都盖了三个公章之多。<br />要打开这种封口的档案袋,一般就是硬来,撕开拉倒。等使用完后,再使用新的档案袋重新封上,反正档案室有很多这种专用档案袋……这也就是办公室梁主任最终放心把我们留在这里的原因——他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打开档案袋偷看“机密材料”。<br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低下头想告诉夏海鹏,但我没有看到他。我喊了一声,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这时一阵冷风从我裤筒钻进来,直钻到我的小肚子,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br />当我抬起头,我发现自己的头有些昏沉沉的。我摇了摇,再次低下头看,我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人侧卧在梯子下——是老岳,是的,我敢肯定是老岳,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那确实是我从他自己的档案袋里了解的老岳……他的身边有一团水,还有一个只剩半瓶的矿泉水瓶子,然后是那个燃烧了半截的蜡烛……<br />我一阵昏眩,差一点从梯子上跌下来——我见到了鬼!!<br /><br />                           三十一<br /><br />在我最迷茫最失落的时候,我曾经多次走进世界各地的教堂、圣庙和寺院,就像书上所说:迷失的羔羊,走进教堂吧,我们会帮助你找到主……<br />然而,每次满怀希望地走进去,出来时却还是那么失望,我不是对主,对上帝,对真主,对佛祖失望,我是对自己失望——我怎么都无法相信上帝了……我没有信仰,我无法真心诚意地相信有一个高于我的神在主宰我——我知道,如果我能够相信上帝,能够相信他是主宰我的神,那么他一定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再有现在这么多烦恼,我就不会被那个地球上的人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我是谁——所困扰!<br />然而,我就是无法相信上帝,我的心像花岗岩一样顽固!<br />可是,我却害怕鬼!是的,我不但害怕鬼,而且还在骨子里相信鬼的存在,我甚至害怕死人,看到他们那脱离了灵魂的躯体,我仿佛能够感到空气中有无数的鬼魂在跳舞……<br />我怎么了?告诉我,为什么我无法相信上帝,却害怕鬼魂呢?<br /><br />                           三十二<br /><br />在我看到了鬼魂,预感到自己即将跌下梯子时,我赶紧闭上了眼睛,用出汗的双手抓紧梯子,在黑暗中摸索一步步下到地面。<br />站到地上时,我才敢慢慢地睁开眼,我眼前先是出现摇晃的昏暗的吊灯,然后才是那些档案袋。我缓慢地紧张地把目光移到地上——那里什么也没有……<br />我强迫自己站稳,然后轻手轻脚地移动,我想听风的声音,找到那个出口……然而,那声音却并不是风的声音,好象是抽泣声,而且,仿佛都是从那些档案里发出的……<br />我知道自己产生了幻觉,产生的原因部分来自我今天对档案袋的新认识。在从老岳的档案了解到老岳之前,我一直认为这些袋子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信封——我哪里知道,这里的每一个袋子里都装着一个灵魂,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些人也就是统治整个广南省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干部!<br />我一边无声地思考,一边轻手轻脚地穿行在狭窄的档案架之间。在我转来转去即将失去方向的时候,我看到在狭窄的架子间的地上蹲着一个人,他的巨大风衣鼓开着——“海鹏!”我轻轻叫了声,走了过去。<br />他没有回答我,我走了两步,伸出手推了他一下,同时提高声音叫了两声。<br />他回过头来,惊慌地面对着我——刹那间我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冷漠的皮肤和紧闭的嘴巴——<br />“我叫了你几次,你太集中了,没有听到。”我说着,看到他正把一份档案袋向架子里塞。<br />“你在找什么?”我问。<br />“我、我在找自己的档案……”他结结巴巴地说。<br />“你的档案,不是在梯子附近吗?”我疑惑地问。<br />“我担心他们放错了,我还要试试——”他说着,眼睛竟然回避了我。我心中大吃一惊,他在撒谎。<br />“你担心你失踪的档案和那两个死亡领导的档案有关,是吗?” 我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br />夏海鹏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地点点头。我的心直向下沉,他又撒了谎。在我这样问之前,他甚至没有把自己失踪的档案和出现在那两个领导尸体旁的档案联系起来……<br />“你发现了什么?”慢慢站起来的夏海鹏恢复了常态,问我。<br />我想了一下,说:“我看到了老岳的鬼魂——”<br />“啊……杨子,你不是开玩笑吧?”夏海鹏小声喊道,“说正经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br />一定是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叹了口气:“也好,我不干涉你办案,这是你一开始就提出的,我忘记了。”<br />“其实,我并没有想好,”我有点抱歉地说,“等考虑成熟了再告诉你,因为我也不愿意用自己不成熟的推理影响你独立思考。”<br />我们两人都笑笑,一前一后走着。这时一阵风吹过来……<br />“你找到第二个出口没有?”我问他。<br />“找到了,” 他说,“可是堵死了,从上面的水泥看,至少有二十年之久……”<br />我叹了口气,说:“这不等于把我们侦察的路子也堵死了?对了,海鹏,你不怀疑老岳已经死了的推论吧?“<br />“这个,应该不怀疑,”他说,“你没有看到刚才你在部长办公室试探他们时他们那紧张的表情吗?”<br />我笑笑点点头。“是的,我说不能那么绝对,除非死人才不能回来取档案,他们听到这里就很紧张。部长后来的解释也牵强附会,一个这么优秀的共产党员当然不会把档案带出去,可是同样的道理,他也不会不经过组织同意就突然消失吧?”<br />“你说得没错,我也是这样想,不过还要看事实……”<br />“既然你也这样想,”我突然打断他的话,“那么你就应该知道,盗取档案库档案的应该另有其人!”<br />夏海鹏突然怔住,接着他好像怕热似地脱下了风衣。<br />“你说,杨子,如果是老岳偷档案袋,死人是怎么发快递的?如果不是,那又是谁?那些偷窃档案的人想干什么?为什么取走了我的档案袋?我会不会也有危险?”他口气里透出紧张和惊慌。<br />“我的神探,你应该告诉我才对!”我淡淡地说,把眼睛移开。但我还是注意到,夏海鹏那看起来突然陌生的脸上并没有惊慌的表情……<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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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2.11.2005 08:17:36 | 只看该作者
三十三<br /><br />在我最初迷失了自己,被“我是谁”的问题冲击时,我曾经尝试着从亲朋好友那里得到答案,或者至少是一些安慰。<br />然而很是失望,一些我平时认为关系还可以的朋友听到我的诉说后往往是沉默以对,有些甚至一言不发地挂上了电话。当然也有一些好心的朋友,表示理解之后,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还有一个红颜知己,听到一半就泣不成声,我只好等她哭完,才听到她哽咽地说:杨子,你在哪里,找不到自己了吗?你等着,你等着呀,我马上买飞机票赶过来……<br />我是万不得已才把自己的烦恼写出来的。我知道,很多人会不理解,会嘲笑我无聊,甚至会攻击我……可是,我能怎么样呢?一早醒来,我发出了这样的疑问,然后我照镜子,发现自己很陌生,接着我对自己平时所作所为竟然产生了一种陌生感。<br />你能说在你的一生中,没有诸如此类的感觉吗?某天早上,你起床后,突然发觉生活毫无意义,因为你知道,无论你怎样奋斗,最后总是难逃一死;或者在某一个生日将到的时候,你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事业,和自己所作所为是那么的无聊;又或者某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突然惊醒,这时,你看到几十年如一日睡在你身边的人不但不是你的意中人,而且还那么陌生;又或者你突然发现你的领导竟然那么卑鄙,你的同事竟然一直在背后算计你……<br />也许是档案库昏暗的灯光造成的,那一天,我感觉到夏海鹏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陌生,禁不住想,他还是那个睡在我上铺把床铺弄得像发地震似的老同学吗?<br /><br />                          三十四<br /><br />第二天,我和夏海鹏分头行动。他去调查两个死在神秘档案袋旁边的领导的有关情况,我去找小岳,就是档案库密室失踪案老岳的儿子小岳。<br />去之前,我看了一些介绍,以及上次夏海鹏录的口供,还有后来刑警跟踪他做的一些记录。但当我见到他时,还是有些吃惊。材料上写他是大学生,可是我见到他时,他正在擦车。他看上去也比实际年纪老很多,满脸的沧桑更是和他的工作有些不协调。<br />我请他到运输公司附近一个小咖啡店。<br />“生活很艰难,我看得出。”我说。<br />“也没有什么……”<br />“可是,你大学学习的专业好像是……”<br />“找不到工作,”他失神地看着我,“这个工作还是我自己找了一年多才找到的。”<br />我多少有些吃惊,虽然我知道他的父亲只是组织部一个小干部,然而……<br />“你觉得很奇怪吗?”他主动说,“我父亲是优秀共产党员,他绝对不会为了给我找工作去跑后门的。我的工作是自己找的,也是本市工资最低、条件最艰苦的工作之一。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父亲才年年成为先进工作者和优秀共产党员——省里都出名了。他们组织部领导树立父亲为典型,向全社会表明:组织部领导的子女也不会靠特权找工作……”<br />“我理解,这也是廉政工作的一部分。”<br />“你理解个屁!”小岳突然粗鲁地打断我,“全组织部干部子女中只有一个我这样的典型,其他的——哼……”<br />我怕话题扯得太远,安慰了他几句。当我再把话题引到他父亲身上时,我真诚地夸奖了他的父亲。他表情凝重地听着。<br />“你父亲这样的共产党员越来越少了,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从他的档案里,我看到一个无私奉献的共产党员的高大形象——”<br />“得了,你竟然相信那些狗屁档案!”他蔑视地打断我说。<br />我有些生气。于是没好气地说:“不要忘记,那些档案袋也是你父亲一生保护的东西!”<br />他难受地低下了头。我抓住这个机会,开导他,请他回忆那些可以帮助我找出他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的蛛丝马迹。<br />“他在家很少谈工作上的事……“<br />“那么,他有没有把他管理的那些档案带出来呢?或者说是否有这个可能?”我开导地提着问题。<br />“不可能,”他很激动,“他把那些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要……我知道他们省委组织部的档案袋是特制的,想要几个装东西,他都严词拒绝了,更不要说他会带出装着档案材料的袋子……”<br />“哦,是吗?”我说,“这我相信,老岳是个原则性很强的老同志,再说,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在档案室干的同志,如果不是党性很强的人,领导也不放心。按照他们的规定,你爸爸自己根本没有权力阅读他管理的任何一份档案……”<br />说话的过程中,我发现小岳脸上表情有剧烈变化,我停下来。<br />“你说,我父亲不能看那些档案?”<br />我点点头,强调了一句:“那些广南省的党和政府领导干部的档案属于机密——”<br />“我父亲看过。”他打断了我。我吃惊地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br />“我父亲看过那些档案袋里的内容,他告诉过我。”小岳镇静地说。<br />我心里一阵激动,这和我在档案库的推测吻合。我不动声色地问:“可以讲清楚点吗?他告诉你他看过档案袋里的内容,还是告诉你他看到的是什么内容?”<br />“他都告诉过我。那是一年前,我去看他,想让他找人给我换个对我专业的工作,他又沉默地拒绝了,我很生气,正想发火——我们父子一直是这种关系——他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让我坐下……那天他向我讲了很多事情,大多是那些他奉为宝贝的革命大道理,什么不能搞特权,不能徇私舞弊,不能贪赃枉法等等,我心情不好,也没有听得很清楚。听到后来,我生气地说:‘爸爸,人家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可是你看看外面,你老糊涂了,你长期在阴暗的档案库,根本不知道外面甚至自己的身边在发生什么……’”<br />他停了一下,我焦急地问,你父亲怎么说。<br />“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不要以为只有你懂,我知道……我看到了他们的档案,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父亲那天有些不同往常,好象喝了酒似的,罗嗦了很多,转弯抹角的,我听到后来才渐渐明白……听着听着,为父亲捏了一把汗。”<br />“他说些什么?”我急不可待地问。<br />“他说他开始研究这些档案,越看越觉得恐怖……”小岳开始讲述那天父亲告诉他的有关“恐怖档案”的事情。<br /><br />                         三十五<br /><br />本来,老同学夏海鹏邀请我一起办案,我当场答应了。一来,我想帮助老同学;二来,我也想让自己有事可做,转移注意力,不再胡思乱想……<br />然而,我怎么也没有料到,陷入这个案子越深,我也越迷茫。这个围绕着档案袋展开的案子看起来和我毫无关系——要知道,十年前正是因为不想受到档案袋的约束,我才背井离乡远赴重洋的——一开始,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特别是看到老同学夏海鹏被一个小小的纸袋困扰,想在档案袋里找到真我的时候,我庆幸自己一早抛弃了档案袋。<br />然而,随着案子的展开,我发现自己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br /><br />                          三十六<br /><br />离开小岳后,我转到省图书馆查了三个小时的资料,回到四星级酒店时,已经错过了晚饭时间。我空着肚子,疲惫地打开房间的门——<br />夏海鹏站在那里笑呵呵地看着我。“辛苦了!”他说着,让开身子让我进去,我看到摆得满满的一桌饭菜……<br />我们两人坐下来,我喝了一口酒,连吃了几口菜,这才感觉到松弛了一些。<br />“案子进展如何?”我们两人几乎同时问出了这句话。<br />两人相对一笑。我说:“看起来得你先说,因为我还没有劲,我得先吃两碗饭。”<br />“我——”他笑了笑,“我今天没有去。”<br />“哦,为什么?你不是去调查那两个死在自己档案袋旁边的官员的吗?”我问。<br />“其实,有什么值得调查的,我又不是不了解他们。”夏海鹏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br />“你了解他们?”我不解地问。<br />“群众反映他们贪污腐败的材料堆起来有一间房子大,我是全省最有名的反腐败高手,我会不了解他们?”夏海鹏说着,脸上露出气愤和嘲讽。<br />我停下筷子,问他怎么回事,我强调了一句:“既然报纸都吹你的破案率高达百分之百,怎么你没有能够把他们两位送进大牢去?”<br />他叹了口气,说:“总得立案我才能有案可破呀,群众反映他们有什么用?这种案件都是要经党委会议决定才可以立案的,如果省委会议和组织部门不同意立案侦察,我就是找到可以枪毙他们的铁证,又有鸡巴用处!”<br />我同情地点点头。听到他继续唉声叹气地说着:“我侦破的那些贪污案件,都是些小鱼烂虾,没有后台的,那里能够动到省委办公厅主任和建设厅厅长这种大老虎……”<br />我表示理解。随即想起来似地问:“对了,两位死者旁边的档案袋有什么可疑之处?你们找到了什么条子?”<br />“你指什么条子?”夏海鹏问,我却觉得他在明知故问。<br />“当然是威胁或者勒索的条子,否则怎么会一个自杀,一个分心出车祸!”<br />“没有,什么都没有找到……对了,杨子,你怎么会想到勒索和敲诈上去……”<br />“你没有想到吗?”我盯着他的眼睛说。<br />“这、这个——其实我也想到了,但没有什么勒索条子,不过,我们查了电话记录,办公厅主任自杀前接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有半个小时;建设厅长的手提电话显示,出车祸时,他正在通话……”<br />“让我猜猜,两个电话的号码都是公用电话亭拨出的——”<br />“是的,杨子,你说对了,所以这方面的线索也断了。看起来,只有从其他方面找了。”他说。<br />“找到偷出档案袋的人就可以找到勒索敲诈他们的人。”我说。<br />“难道不是老岳偷出的档案袋?会不会是他死前已经把档案袋转移了出来呢?”夏海鹏突然问。<br />“不是,肯定不是,我和小岳谈了好几个小时。”我说。<br />“谈了好几个小时,有什么收获?”夏海鹏关心地问。。<br />“看起来我的推测是对的。”我轻描淡写地说。<br />我的老同学兴奋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太棒了,我就知道真正的神探是你——小岳说了些什么?我们下一步做什么?”<br />“明天我们就到档案库找出那些‘滴血的档案袋’!”<br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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