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气功热”流行的时候,我和几个好朋友一起练气功,学的第一种气功是严新的气功法。严新的师父是著名的四川海灯法师,会“一指禅”功夫。严新教我们诵大悲咒,打坐、做功的时候教念大悲咒,也念观世音菩萨。 因为这个因缘吧,当时我特别想找练功书来看,下了班就去书市转,寻找类似的、对练功有帮助的书籍。有一次,看到一本《法音》杂志,封面是广济寺的大雄宝殿。我一看这个封面,终于找到一本有关的书!那时不懂佛教,就想到一个山青水秀、空气好的地方,种菜、开荒地啊,悠闲的、优哉游哉地练练功啊。 后来我就经常找《法音》来看,了解得越来越多,这本杂志是中国佛教协会主办的,主编是净慧,可能是夙世的因缘啊,看到师父名字“净慧”这两个字,就感觉特别亲切、特别熟悉,因为也看到别的师父的名字,就没有感觉像这两个字这种亲切感,就好像见到他本人一样。 《法音》这本杂志内容很丰富,有出家人的公案,学习、修行上的见地,我看了很受益。这本杂志可以订,可以邮购,我就在邮局订购了,每月寄来一本。这是1986年。1989年,《禅》刊发行,第一期我又订了。此后通过《禅》刊了解师父比较多,上面有师父的开示,说师父在赵县柏林寺恢复道场,那时不知道什么是修复道场,就想着是修庙吧。 练功练到一定程度上,单位说我有点“不务正业”,下了班不干别的,就到处跑。还在练气功的时候,打坐养气一天不吃饭只喝水。后来也能看见山河大地,有了一定境界。 我们在一起同时练功的有几个人,还有明证师、常仁师等一共七位,我们那时候练气功也办班,也讲课。明证师说我们要练到开天目,能透视,能治病,现在咱们再往高里修,得找个比我们高的人才行。 我们商量:找谁呢? 就找净慧师父吧。 在哪儿呢? 河北赵县。 赵县在哪儿呢? 赵州桥。 明证师说:我先打前站,去看看,要合适呢,咱们七个就都去。 那年的腊月二十几,明证师去了赵县柏林禅寺。 考虑周全 处理妥当 刚过正月,明证师给我们写封信,信中说:这儿好,来吧。那时师父(指净慧上人)大多在北京工作,河北、北京两地都跑,他还没见到师父。他见到明海法师,特别赞叹,说是毕业于北京大学的高材生。 呆了几天,他又写封信说:我见到师父了,师父说我们练的气功是外道。 我们问:什么叫外道啊? 和佛教练的功夫是两码事。 那怎么办,练不练? 明证师说:师父就不让练了。师父让我每天干活(因为那时寺里正在建设中,很多事情要做)。 过了二月二,明证师又写封信说:这个师父不是一般人,比神仙还神仙。他有神通,我一去他那屋里,还没说话,师父就知道我要干什么、想说什么了。我一见师父,在师父面前不敢乱想一下。 后来明证师就出家了,劝我们:你们也出家吧,咱们都是练功的底子,你们就来吧,肯定能练成。 他跟师父说:我还有朋友一家三口,都喜欢练功,也都想好好修,都想来见师父。师父同意了,他就告诉我们:师父同意你们来了,快来吧。 我那时不太懂佛法,也没想到解脱生死,就想身体好,还想有神通。所以决定先来见见师父。在那之前,师父给我们写了封信,上面八个字:考虑周全,处理妥当。 我从内蒙古坐火车来,到寺的那天,师父是晚上从北京回来的,所以当天也没见到师父。 来了三天没见到师父。 为求法而来 那时柏林禅寺刚开始建,普光明殿的佛像还在外面,大雄宝殿封顶了,那时还没有山门,最外围还是一个铁栅栏门,还能看到里面的院落。 我见师父第一面,明海法师向师父介绍我们:(明证师)这是赵居士,(我)这是陈居士。 我就开始哭,眼泪像断了线似的,泪流满面,最后哭得止不住,也说不了话,什么也说不了,问什么也不能回答。最后我跑出去外面哭了。 就好像见了亲人一样。 我在寺里呆了两年多才剃度的。这两年间一直干活,大寮、流通处、斋堂,什么都干,让干什么干什么。那会儿柏林寺的条件可不像现在,苦多了,冬天特别冷,晚上吃完饭,把碗扣在桌子上。第二天起来,碗都冻住了,用开水一浇,才能把碗拿起来。 在我们的心地上做什么发心,这个很重要。我为求法而来,我不怕吃苦。师父让我干活,我就踏踏实实地干活。 那时柏林禅寺刚开始建,普光明殿的佛像还在外面,大雄宝殿封顶了,那时还没有山门,最外围还是一个铁栅栏门,还能看到里面的院落。 我见师父第一面,明海法师向师父介绍我们:(明证师)这是赵居士,(我)这是陈居士。 我就开始哭,眼泪像断了线似的,泪流满面,最后哭得止不住,也说不了话,什么也说不了,问什么也不能回答。最后我跑出去外面哭了。 就好像见了亲人一样。 我在寺里呆了两年多才剃度的。这两年间一直干活,大寮、流通处、斋堂,什么都干,让干什么干什么。那会儿柏林寺的条件可不像现在,苦多了,冬天特别冷,晚上吃完饭,把碗扣在桌子上。第二天起来,碗都冻住了,用开水一浇,才能把碗拿起来。 在我们的心地上做什么发心,这个很重要。我为求法而来,我不怕吃苦。师父让我干活,我就踏踏实实地干活。 承担起如来家业 1994年6月1日(农历),我们七位弟子在净慧恩师上人座下剃度后,一起来到于底村的虚云禅林,虚云禅林那时还叫“重胜寺”,只有一个150平方米的明代建筑殿堂和一尊明代时期的青石佛像,当时村子离城市也较远,整个地方感觉很荒凉,不像一个道场。还有几排村里小学留下的教室,村委会分配给我们一排教室,我们就住在这里。 面对眼前的情景,恩师上人说:“你们要学会吃苦,吃苦就是成长,坚持下去。这里虽然艰苦,一切从头开始,但这是如来家业,你们要敢于承担,看好家,看好家!” 和我同来的好几位法师都是刚刚剃度,有几个法师都哭了,觉得出家太难了。 如果没有师父跟我们在一起,我觉得我们都会跑掉。 那时候,我们住的、吃的都很简单,没有什么供养,大家一起去批发方便面。中午就吃馒头和煮方便面,许多小师父都想走掉。她们觉得我年纪大些,就让我去问师父“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去修行?”我不敢去问。拖了大概有20多天,就有小师父开始闹情绪,说:“你不给我问,我就走了。那么多寺庙,我为什么非要在这里?” 当时1994年,我们这儿也没有电话,我就去村里一个姓赵的居士家打电话。我问师父:“我们怎么修啊?”过了一秒钟,师父回答:“你们把家看好,这是如来的家业。用你们的肩膀承担起来,苦几年,都会过去的。” 回来我把师父的话转述给大家,谁都没吭声。 接下来的十来天中走了两个法师。有一段时间,只有我和另外一位比丘尼师父了,我们俩全天连轴转,自己买菜、打扫、清洁、建庙、接待信众,一天下来,忙个不停。 我有时也在想:出家是为了什么? 我们几个出家人,这么艰难地守在这里,是因为师父说了,让我们看好如来的家业,他老人家也没有给我们讲太深的道理。我信师父,师父让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这往后,在虚云禅林也遇到过不少疙疙瘩瘩的事。那时候出家的人少,社会上对出家人认可度也不那么高,因为和学校在一起,小朋友们见了我们就扔土坷垃,边扔边喊:尼姑,尼姑……打我们。 后来村委会来找我,他们要找师父,跟师父谈条件。师父让小学生们搬出去,村委会就让师父再盖一所小学。师父答应了,资助村里建小学。 慢慢地,虚云禅林一点点地建起来了。 曾经有人问师父:“您为什么把重胜寺命名为虚云禅林?”师父说:为了纪念我的师父虚云老和尚,所以用他的德号来命名,你们要知道感恩啊!” 生日就是母难日 之后,我默默地发愿,每年在农历八月二十七(净慧长老的生日)诵经七天。因为恩师曾经说过:“你们不要为我做生日,师父是不做生日的。你们要知道生日是母亲的难日。以后记住,当你们生日的这一天,要为母亲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我十分喜欢师父的法语,十分受用。师父说的话十分经典,就像师父说的“感恩”,这宽大了我们的胸怀。我对于出家的感悟,就是要有一个好的师父,能遇上这么好的师父,就是我的福报。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没有佛经,师父的行住坐卧都在深刻地影响着我,我们还离不开师父,我们还没有长大。 每年冬季70天的禅修 2009年农历11月15日,师父来虚云禅林,主持冬季“禅七”活动,并从这一次打禅七开始,师父规定,虚云禅林每年打十个禅七。每天晚上师父给我们开示,他老人家语重心长地说:“在全国啊,没有几个寺院能打十个禅七的,就那么一两家。女众道场几乎没有,石家庄周围的寺院也没有,就算是有困难,希望当家师能够把打‘十个禅七’坚持下去。师父虽然不能陪你们打完十个七,但是我的心留在这里,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这么多年来,师父对我们的要求一直非常严格,特别是对女众,非常严格,说话也很严厉。他总告诫我们:比丘尼要修“八敬法”,见了比丘要顶礼,哪怕是年轻的比丘。师父都是按戒律来要求我们的,行住坐卧,都要严守戒律。所以,听到师父说“我的心留在这里,永远和你们在一起”这样的话,心里暖乎乎的,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给我们鼓劲,就有信心把十个七坚持下去了。即使有时我们觉得烦躁了,不想坐了,但想到师父的期许与鼓励,我们就又坚持下来了。 坐禅确实是一种“硬”功夫,每年十个“禅七”打下来,心都不会被外面所扰乱。2013年是我们坚持“十个禅七”第六年,我们的道心坚固了,定力也坚强了。 每年冬季70天的禅修,岁岁年年,像加油站一样,给我们精神、心灵、生命的滋养。 不为自己求安乐 但为众生求离苦 从2009年开始,师父每年秋天都会咳嗽,都会住院,我去给师父送饭。他老人家从来不挑剔饭,从来不说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什么样的饭菜他都吃。有时跟我们开玩笑:今天是‘上堂大斋’。其实我们只是蒸了些发糕,软一些。 我不太会做饭,可师父每次都会鼓励我:做得很好。 师父虽然生病,但从不麻烦别人。洗衣服,擦地板,整理房间,都是自己动手。每次生病住院治疗,医生都要求师父输液5天、7天、10天,师父从来没有完全遵守这些时间,师父没有一次按照医生要求的时间住院,师父还总是提前出院。 有一年,师父正在输液,唐山的龙泉禅寺要洒净,唐山来的政府人员邀请师父去主持洒净,主治大夫说什么也不让师父出院,很严肃地说:“老和尚,如果你现在出院的话,后果要自己负责的。”师父很和蔼地说:“没事的,给我办出院手续就好了”。 大夫本来脸绷得紧紧的,听到后很惊讶,语气缓下来,后来又对老和尚说:“那您明天去忙,后天再回来住院。” 师父答应了。 到了当地,风非常大,气温大约有零下十几度。 别人都穿得厚厚的,围着大围脖、厚围巾,可师父就只是穿一件海青,站在风中。我们的感觉,师父就是人天师表,就是佛在那里。在别人看来,师父精神抖擞,毫无病容,只有我们知道他刚出院,他还带着病,他一个疗程的输液还没有结束。 我们几个徒弟站在下面,都默默地掉眼泪了。师父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全心全意地为佛教事业奔波、付出,我们这些弟子,更要为弘法利生付出全部,没有任何理由懈怠,有师父这榜样在前面,我们怎能不紧紧追随? 事实上,那次法会结束后,师父也没回去住院,直接回到了柏林寺。 这样的情况有无数次,不管多累、多难、病得多重,他都自己承担,为弘法利生,奔波不停。就如《华严经》里讲的,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师父心中全是三宝的事情,为大众着想。 师父就是我们的骄傲。 讲5分钟咳嗽10分钟 2012年冬天,师父在四祖寺讲课,一共七讲,每次上课,他讲五分钟咳嗽十分钟。我觉得师父的病到了一定程度,非常担心,后来我三天两头去一趟,去看师父。那会儿没人给师父做合适的饭,有个居士在那里做饭,每次都给师父炒西葫芦、胡萝卜片,一碗米饭,师父年纪那么大,又生病,吃这个不行啊,可师父从来不说,从来不提要求。 2013年正月初一,师父给崇朗师打电话:说你来给我熬一碗银耳汤吧,我特别想喝银耳汤。朗师哭着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师父说的话。 没过十分钟,师父又打电话给崇朗师,告诉他:别来了,憨师身体不好,累着怎么办? 师父心里,就从没想过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健康。 偷偷的去看师父 2013年,师父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师父住院后,也总是替我们着想,不让我们去看他,不让我们陪他在医院呆着。我们就偷偷地去看师父,但不敢让师父知道我们偷偷地来了,我们住在一个居士家中,为了让师父吃好饭,我们做好饭,悄悄送到师父的病房外,再让明钵师送进去给师父,我们在门外偷偷看师父一眼,看师父还好,我们再悄悄地回去。 师父那时候吃饭就很少了,师父吃饭,明钵师也吃。师父不吃,明钵师也一口不吃。师父不吃,我们也都不吃了。 那年的农历三月初六,庆福寺要奠基,邀请我们去参加奠基,还有其他师兄弟都想来见一见师父。我们说好了,一块去见师父,都说是从庆福寺来的。这么着,都进屋去看师父。 师父就问我们,去了多少人啊,都是谁去了啊,等等。实际上我们没有去,也不知道去了多少人,去了什么人,就含糊其辞地支吾过去。 师父都病得比较厉害了,却总是怕我们累着,总为自己的徒弟着想,师父总是往外赶我们,让我们回河北去,寺院里那么多事情要做,不要为他耽误了弘法,让我们不要为他担心。 可我们实在是担心师父,我们也没有回河北去,继续保持地下工作,悄悄地守护着师父。 4月19号,湖北开始下大雪,师父说什么也不住院了,要出院。下午六点多,回到了寺院。一进山门,师父说:“还是回来好。” 20日早晨,我们在做早饭,崇朗师打电话让我们过去,说:“不用做饭了。” 师父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抱着师父的脚,为师父助念:南无观世音菩萨。 一声声,从心头涌出。泪如泉涌,不能自已。怎么能相信?怎么敢相信?师父就这样离开我们了? 师父十分的安详。 身为净慧上人的弟子,绝不让师父失望 师父走了后,我有时就觉得脑子颠三倒四的,时而有灵感,时而无灵感。有一天我打坐的时候,突然觉得脑子中一片空白,恍然觉得师父都不在了,什么也不想做了。我的小徒弟就来问我怎么了,我说出来内心深深的隐忧。 她劝我的一句话,我觉得也很受益,她说:“人的生命长河当中,死了许多的父母亲,师父您别难过了。” 这个道理,其实我也明白,只是对自己的师父,对情逾父母的师父,怎能横刀截流、当下即断?怎么能不难过、不心酸?怎么能不痛楚、不悲伤?怎么能不留恋、不怀念? 我知道,师父会回来的。 追随师父的脚步,走在弘法利生的路上,这是我们的使命与责任。 身为净慧上人的弟子,我们,绝不能让师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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