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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连载】四面墙--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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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004 06:21:37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br>第八节 出监队 (5)备战<br><br>--------------------------------------------------------------------------------<br><br>韩东林随我进了屋,坐下后先肯定我的成绩:“打得痛快,就是还轻!” <br><br>我笑道:“不能再重啦,除非我不想出去了。” <br><br>“的确。不过跟这种狗烂儿,好象不值得,我的原则就是忍,不然,真跟他们搅出事儿来,他们耽误的起,咱耽误不起啊。” <br><br>我继续笑:“要不是你高看我一眼,给弄个破组长挂上,我何苦跟他计较?出了大门儿,他想撒疯还撒不到我家门口呢,跟这种怪鸟,撒尿都撒不到一个坑里去。不过这么一场架,我也憋了两年啦,在这里不打,出去了也一定要打,哈哈。” <br><br>韩东林看了看左右,说:“老四一进独居,我心里松一大块,割掉一毒瘤似的。不过,你还得稳当点儿好哦,不就一个月么?怎么不能过?” <br><br>“要有人让你把这一个月当十年过呢?你还忍?你没在队里呆过,不知道劳改犯里还有些牲口犯、战争犯吧,不把他们打压了,你想当孙子都当不好。” <br><br>“唉,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宁跟明白人打顿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嘛。” <br><br>我笑道:“躲哪去?躲到大墙外头算一站。你不找他他找你啊,都躲清净了他们跟谁耍威风?这里边没有回避矛盾的余地,出了事就得面对,咬牙跺脚也得上,也得扛,道理都是靠拳头打出来、靠银子买出来的。” <br><br>韩东林有些诧异地说:“这些我倒常听说,不过,你这两年不是一路打过来的吧?” <br><br>我笑起来:“要那样,早打到刑场上去了。在监狱里,不管通过什么手段,总要找到自己一个位置,所有人最后都得归位,虽说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可这龙和虎他不会跟鱼虾猪狗的盘一堆儿、卧一块儿啊,到最后还得分出远近高低来不是?你们留教育科了,第一步就定位了,我们不行啊,到劳改队里还得重新抢地盘。”我望着改造时间比我还长的韩东林,突然觉得自己象个讨厌的老大哥了。 <br><br>韩东林笑道:“呵呵,是这么回事吧。你在队里占了什么位置啊?” <br><br>“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啊。” <br><br>傻青和四川显得都很兴奋,全然不顾肉体上的伤痕,摩拳擦掌地切磋着,总结刚才的战斗经验。 <br><br>我说:“你们先别白话啦,看看门玻璃。晚上睡觉受得了吗?” <br><br>四川立刻冲旁边的人喊:“哎,找东西把窟窿先堵上。”然后站起俩人来,找牙膏和报纸去了,我心里明白,刚才那场架,对不少人产生了一些威慑。四川好象功臣一般,感觉很好地在边上指挥着。 <br><br>我向韩东林笑笑:“明天给我们换块玻璃吧,从我帐上扣钱。” <br><br>“我看看储藏室里还有没有富裕的,要有的话,蔫蔫地换了就算了,省得白主任知道了又多话。”韩东林说完出去了,没多久就托了块玻璃回来,掏出玻璃刀让傻青他们量尺寸,割好玻璃,韩东林收回工具走了。 <br><br>伙拼了尖脑壳老四后,屋里来串门的人多起来,都说老四这怪逼该打,还得打,狠狠打。对这些惟恐天下不乱,起哄架秧子的人,我一律笑脸迎送,老哥老弟地叫得亲热。我知道如果被砸倒的是我,他们也会吹捧老四,说“麦麦这样的怪逼早该砸”。 <br><br>炊厂那个老乡也过来了,嬉笑着说:“老乡,真没想到啊,老四英明一世,到出监队叫你们给砸了,明天就成炊厂一大新闻啦。” <br><br>对这种前倨后恭的人,我没心思去鄙夷,要允许人家有一个认识转变的过程。我无所谓似的问:“老四在炊厂干什么的。” <br><br>“二杂役,管我们操作间。” <br><br>四川立刻说:“嗷,敢情那些狗食是你做的啊,操,你们缺德不缺德?” <br><br>炊厂老乡一脸无辜地说:“那可冤枉我们啦,这监狱每个月给炊厂的钱有定额,本来饭菜也不至于那么操蛋,架不住从管教到杂役一路扒皮呀,我们操作间管屁,就是干活的,跟你们队里的生产线一样,鸡巴油水也没有,就是能混个肚饱。” <br><br>我让开这个话题,接着套老四的底:“杂役啊,杂役咋还进出监了?” <br><br>老乡一拍大腿:“操,那傻逼摇啊,开始就是一洗菜的,就靠混不讲理混上去的,官儿还觉得这叫合理利用哪,操他妈的,这几年没少让这狗娘养的欺负。哥们儿你们砸这家伙时,我在外面有多解气你们知道吗?” <br><br>我笑道:“我刚才问你,他那么牛逼怎么还下出监呢?” <br><br>“牛逼?他牛逼过头啦!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平时没人愿意惹他——一个生混蛋,谁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容易能赶他走,管教还留他做屁?谁不图赶紧清净呀。” <br><br>“谁的门子啊?” <br><br>“好象是大黄吧。” <br><br>我心里安定下来,笑道:“那个大黄不知道现在咋样了呢,没去看大门吧,出去时候得跟他招呼一声呢。” <br><br>大家都说不知道,管他死活呢。 <br><br>老乡从我这里蹭完了两棵烟的工夫,说些“以后就是一家人”的屁话,抬脚走了。 <br><br>老乡留下一片话,还是叫我心里有些打小鼓,他说:“老四可是个滚刀肉,从独居出来了肯定还没完没了,你们加点小心,这王八蛋心黑手狠啊,他还没当杂役那阵儿,就大半夜起来,拿暖壶往人家脸上倒过水。” <br><br>我觉得我跟这种无赖还真纠缠不起。 <br><br>四川说:“回来就接着砸狗日的,让逼的起不了炕,我看他还拽不拽?” <br><br>“没错,这回啊,咱一次就把他楔地里去,让他起都起不来!”傻青也斗志昂扬。 <br><br>我没搭理他们,虽然我毫不后悔砸了尖脑壳,但我知道要想平安地出监,让家人见到自己时,能在感官上觉得我质量没有问题,不缺鼻子不缺眼的,还是不能跟尖脑壳纠缠不休。我居高临下地想:韩东林说的没错,“他们耽误得起,咱耽误不起啊。”我不能很平等地看待尖脑壳了,我自私地以为我的生命价值应该比他大,真的交换起来,吃亏的是我,吃亏了就是输,打死他我输得更厉害,虽然会有几个流氓觉得我牛逼闪闪。因为现代战争的输赢并不看谁家被干死了多少人,最终利益的得失才是衡量胜利与否的重要因素。 <br><br>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老四最后是不是比我更惨,而在于我必须保证自己不受表面的损失。我开始考虑家人的感受了,即使老四肠子被打翻出来,跟我家人不相干,而我掉一个小指甲,对我家人来讲,就是百分百的痛苦,我不畏惧伤害,我畏惧的是我的家人受到伤害。有人和你承担痛苦,是幸福的,可也未必不是更大的痛苦。 <br><br>我发现把老四砸了一顿后,也顺脚把自己带进了一个散发着臭气的泥潭。 <br><br>我没有理由说服政府把他关到我出监以后再放出来,或者干脆把我放独居里妥善保护起来,这样的情节,只有讲笑话或者拍电影才用得上。我知道这个时候政府帮不了我什么,既然我惹上了流氓,就只能通过流氓的规矩来解决。 <br><br>我首先想到了二龙。二龙不是说会让在出监队的弟兄关照我吗?流氓出来说句话,比我们打上十次架更能简捷明快地解决问题。流氓要的就是一个面子,怕的也正是一个面子。 <br><br>我到别的组串联了几回,知道二龙的人还真不少,但没有谁表示受过二龙的嘱托,我有些失落,觉得高看自己在二龙心里的位置了,一句流氓的场面话,我居然也拿来当护身符。幼稚。 <br><br>我反而平静下来,我继续用流氓的思路来考虑问题,渐渐发现所有困难都不足挂齿了。不就是打么?打完了进独居,不是他去就是我去,打来打去,也就开放了,然后各奔东西,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很牛气,挺好。 <br><br>我果断地把铺盖搬到了下铺,这样,老四回来肯定又有了一个新挑衅,我是组长,自然先气壮几分,权利就是一半的真理嘛。 <br><br>“一句话不对乎,就砸趴下!”我对四川和傻青两个人指明了方向。两个家伙,一个有瘾,一个刚从反抗中获得当家作主的乐趣,立刻跟我一拍即合。我知道利用他们很卑鄙,这个时候,我宁愿选择卑鄙,也不愿意选择愚蠢了。 <br><br>收拾铺盖的时候,几个笔记本掉到铺上,我又犹豫起来。一进独居,这些东西就完了,肯定被没收,那样,我这两年多的监狱生活,还有什么收获呢?只剩下一脑袋迂回曲折的伎俩,只剩下一些小人和领袖乐此不疲的权谋,只剩下一门穿灰网的好手艺,只剩下空洞的悲哀。 <br><br>我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流氓啊,当个合格的流氓咋这么难? <br><br>不过,一想到老四穷凶极恶的无赖相,我就冲破了所有这些障碍,心里只剩了一个念头:把狗日的砸趴架!打到泥里去! <br><br>目标既定,我的很多活动就都变得别有用心了。首先是加强了和韩东林的感情沟通,我明白他的观点会作为第一印象被政府采纳;然后就是不遗余力地腐蚀拉拢一般有流氓潜力的群众,我只要达到一个目的就成了:到时候,他们不上手,但也不能站到老四一边去削弱我的力量。也许我小题大做了,不过我相信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我必须在老四出来之前,把他彻底孤立起来,到时候,真有了冲突,我打的就不是老四,而是一条丧家犬。 <br><br>出监队还要这么费心,有些违背我坚决要下“出监”的苦心了。 <br><br>周围不断发生的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我都视而不见,无非是有人打牌被抄局,有人和入监组的新收喊话被吓唬,好象都跟我无关了。时间过得很快,掐指一算,明天老四就该出来了。 <br><br>(明天让你大跌眼镜)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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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004 06:24:3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br>第八节 出监队 (6)和璧<br><br>--------------------------------------------------------------------------------<br><br>“妈啦巴子的,四爷回来啦!麦麦,麦麦哪,出来迎接啊!” <br><br>铁栅栏一响,老四的声音随后就传了进来。我正坐在铺上翻看日记,心里暗暗感慨着,听他一叫,不觉皱起了眉头,很快地把日记本塞到褥子底下。 <br><br>四川嘴脸丑恶地跳起来:“日他奶奶的,没进屋就开始叫号儿,傻青,准备!” <br><br>“砸狗日的!”傻青也鼓起眼珠子叫道,这哥哥的眼圈还隐约着些淡扫蛾眉般的痕迹。 <br><br>我嘱咐他们:“别急,看看他什么心气。”我感觉到其他屋里的人也动起来,大概都下了地,等着看好戏了。 <br><br>老四抱着铺盖,一头撞进来,在铺前稍微一打愣,手一张,铺盖哐地一下砸到我褥子上:“搬下来啦。”他大咧咧地笑道。 <br><br>“搬下来怎么着,那本来就是组长的位置。”四川的语气里充满挑衅,这语调让我都有些厌恶,我冷漠地坐在铺上,装做不在意老四的存在一般,其实我的每一根神经都作好了应付突袭的准备。 <br><br>老四冲四川鄙夷地说:“关死!你他妈个怪鸟,我跟麦麦说话呢,有你掺乎的份么?你算个鸡巴算个蛋啊。” <br><br>四川马上就蹦了起来,煽动道:“尖脑瓜儿你还不服气是吗?”闻到血腥味的傻青也摩拳擦掌地在后面憋足了劲,只等我一个号令。 <br><br>我知道我只消象征性地推一把老四,那两个家伙就会蹿上来。我还是想给老四半秒钟时间表态,对于双方都蓄谋很久一触即发的战争,半秒钟已经算宽宏大量了。 <br><br>在这半秒钟里,老四没有暴露攻击的迹象,他轻蔑地指着四川说:“怪逼你先歇会儿,想练练的话,四爷给你腾时间,我先跟我弟弟聊聊。”说着,一屁股坐在我旁边。 <br><br>有些意外。我脑子转了几个圈,没想出结论来。老四想跟我谈判么?玩花活? <br><br>老四掏出盒“中华”来,抻出一棵递给我:“放心,不是雷管。” <br><br>我谨慎又不失磊落地接过来,没等他点火,就站起来问四川:“火?”我防着这小子借跟我近乎的机会,一下把我控制住。 <br><br>四川凑过来给我点烟的工夫,老四在后面笑道:“也他妈邪了!其实还是怪你,麦麦。” <br><br>我说:“怪我什么?” <br><br>“你早说跟二龙铁勾,不就没这段子了吗?” <br><br>我释然地笑了:“操,你跟龙哥认识啊?” <br><br>老四把“中华”烟拍到铺上:“奶奶的,何止认识!那就是我亲哥哥呀!我亲哥哥都没对我这么好过!我这前脚进独居,后脚他就到了,隔着门笑,说四弟这造型玩的漂亮啊,到出监队了还折腾,你不成怪鸟了吗?跟谁呀?” <br><br>我坦然地重新坐回铺上,老四接着说:“我说跟你们五大一傻逼青年——呵呵,弟弟我真这么说的。龙哥说啦:谁呀,我们五大谁呀?我说可能叫鸡巴什么麦。龙哥当时就差点笑掉一颗牙,说老四你现了大眼啦,咋叫一知识分子给砸了?挨了砸不说,还进了独居,打人的倒没事儿,不是你太遭恨,就是人家麦麦玩意高啊。” <br><br>我从鼻子里笑了一下,老四拍着我大腿说:“弟弟,这就成啦,咱是不打不相识!真他妈大水淹了龙王庙……操,要放别人,我不跟他豁命我白混!可龙哥说啦,跟你磕碰不成,龙哥说,就算不出这笑话,他也想过两天过来看看咱俩哪,他预备着叫我多关照你呢,他奶奶的,没想到让你先把我关照了一顿!哈哈。这回,不仅我不能动你,别人也休想碰你一根毫毛,龙哥说啦,要是麦麦少了一根毛儿,他就把我给拔光了。” <br><br>二龙真会为我这么下工夫么?我感觉尖脑壳说的有些夸大其辞了。我看了看老四的尖脑壳,做沉思状:“好象对你没什么印象啊,没去五大串过门吧?” <br><br>“不怎么去,可我没少给你们倒腾炊厂的东西啊,龙哥的油、菜、米面,不都是我派送饭车出口过去的吗?” <br><br>我点了点头,老四继续说:“其实龙哥有什么好处也没撇下咱,忘了你们炖猪肉那回啦?不还是找我借的刀吗,那大血脖儿我吃了一礼拜呀!龙哥就是够板!” <br><br>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老四”这么个人来,二龙叫赵兵去炊厂拿菜刀,恍惚找的就是一个叫“老四”的。 <br><br>四川活跃地叫道:“咳,闹了半天是一家呀!那还打什么打?以后咱不就一手遮天了吗?” <br><br>老四“呸”了一声,脸上的笑模样登时敛得干净:“操你奶奶的,有你蛋事!现在我一大声说话,脑袋里还嗡嗡的哪,敢他妈拿棍子打我?你尿性还不小啊!” <br><br>我笑道:“误伤,绝对算误伤!黑灯瞎火没看出是自己人来。” <br><br>老四骂道:“弟弟这跟你没关系,咱俩之间,谁吃亏占便宜都无所谓,连傻青我都不搭理他了,给你一个老乡的面子。单单这个侉逼!我不能饶他!跟我背后打闷棍啊,我平生最恨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小人,说小人都抬举他,简直就是狗逼!” <br><br>我心里暗笑,有些赞同尖脑壳的说法。我扫一眼四川说,回首跟老四说:“都过去的事儿了,这页就翻过去吧,不到一个月就都回家了,咱谁也别奔独居里撞了。” <br><br>老四笑道:“操他娘的,这独居还真不好受,咱以前也不是没呆过呀,可这次就觉得特憋屈,黑咕隆咚的连个让我骂的人全没有,闷死啦。” <br><br>“可能跟你快开放了有关,心思老往外面跑吧?” <br><br>“哎,对啦,有学问人就是他妈贼,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去。我就佩服有知识的人,我们家楼上,就有一老头,特级教师哎,倍儿牛逼,打喷嚏都跟流氓不一样。” <br><br>我说:“四哥啊,你这脾气的,八成是打架进来的吧。” <br><br>老四一跺脚:“喝,要不说有学问的人眼贼!打架!四哥我三次都是打架进来的,奶奶的,这里全是花案,一个个还比着摇,我看着就来气,能不折腾他们?甭信那一套,你要真玩狠的,全尿!神鬼还他妈怕恶人哪。” <br><br>我边跟老四聊着,慢慢找到了一点化敌为友的感觉。我体会出这家伙就是一直筒子炮,不会拐弯,恶人肯定是恶人,不过没有花花肠子,除了拳头哲学,看不出有什么深谋远虑的心机。如果我看错了,那只能说我见识了一个真正的演员。我想我基本不会看错,狼和狗偶尔会混淆,狐狸和驴大概还走不了眼。如果老四果真有那般城府的话,也不会对二龙如此地心悦诚服。 <br><br>老四伸了个拦腰,眨巴下眼,看看屁股底下,突然对四川道:“咳,搬上铺去!我跟麦麦睡通脚,我们哥俩得好好聊聊。” <br><br>我看一眼四川,那小子表情相当复杂,也正有些乞怜有些哀惶地看着我,我知道我一声令下后,他心里刚刚燃烧起来的一切优越感都将灰飞烟灭,而且从我的角度,也有些心理障碍:这不成卸磨杀驴了吗? <br><br>我说:“算了,还是我上去。”不过我嘴动屁股没动,我摆了四川一道,看他明不明事,明事的应该赶紧接过我的话来,赶着台阶搬上铺去,一齐圆了大家的面子。 <br><br>没想到机灵的却是傻青。傻青积极地说:“我上去,我上去,四川你睡我这里,让四哥跟组长通脚,我照顾他们也方便。” <br><br>我看着老四笑道:“我这老乡智商不低吧。” <br><br>老四大嘴一咧:“奶奶的,我遇见那么多傻子,哪个都比我机灵!” <br><br>傻青风风火火一通忙,把铺调了过来,我说:“四哥,独居闷一礼拜了,你塌实歇会儿吧,我也得躺一会儿了,这几天净琢磨怎么治你啦,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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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0.1.2004 08:25:57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br>第八节 出监队 (7)接见<br><br>--------------------------------------------------------------------------------<br><br>老四回来以后,我的生活质量就腐化上去了,组里的所谓管理也显得条缕分明。 <br><br>老四留在炊厂的余孽分子,送饭的时候总不忘给他开开小灶,我们俩自然顺水推舟混到一个槽子里吃喝了。傻青也不含糊,不需吩咐,眼里手下都勤快得很,比赵兵对二龙的殷勤劲有过之无不及,一应劳作都伺候得周全。我于心不忍,也不能拂他美意,只有多给些抽的吃的抵偿,看来他是有这个瘾,我权当满足人家一个愿望,关键还是给了他一个就业机会。 <br><br>四川的日子就不好过,要不是我打着圆场,四川在老四眼里简直动辄得咎,没有一点儿争做新人的机会。屋里的勤杂内务,也不用我费话,其余几个犯人蔫不做声地承揽了,连傻青都混得不用摸笤帚把了。 <br><br>面临突如其来的变化,傻青居然比看上去机敏伶俐的四川更善于把握自己的命运,我觉得很有意思。 <br><br>我清楚,老四吆喝左吆喝右地,基本是恶性使然,并没有争权夺势的祸心,但我依旧抓住两点不放松,一是只借他落实规则,敦促执行,不让他干预、垄断决策,并且,对傻青的“恩典”尽量经由我手,四川那边,也不让他在老四手下吃明亏。这样,一旦老四狗脸变天,我立刻就可以重招旧部,掀翻碗橱一般砸他个稀里哗啦。 <br><br>我不断回想起刚进看守所时当伪组长的情形,发现那时候的许多理想化的东西泯灭了,多了些冷酷、狡黠和从容,再有,就是凉森森的悲哀。我想,这一生不要说不再有当官坐轿的机会,光想想乌纱帽下那张嘴脸,不过如我现在的样子,心里先恶心起来。 <br><br>不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呼左喝右颐指气使的感觉,稍微体验一下,还真是舒服,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人,能攫取权利到手把玩,也的确是件很爽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br><br>那天我跟老四开了张空头支票:“我要他妈当了总统,肯定叫你当国防部长,哪个孙子国家敢跟咱叫板,眼都不眨导弹就过去了!” <br><br>傻青笑道:“那我也不用当老百姓了吧?” <br><br>“能让你当老百姓吗?到时候阉了,给我当大内总管!” <br><br>傻青倍感荣幸地笑了:“行,反正我也娶不上老婆了。” <br><br>四川刚想上前讨封,老四一楞楞眼:“滚远点儿,带你妈一股骚气!” <br><br>我正要顺口给他个“环保局长”干,韩东林突然在外面高喊我的名字,说接见。我跑出去,一边整理着衣裳,透过两道栅栏门,看见老朴正在那里站着,我赶紧拉开出监队的门跑过去(因为和入监队合用一个厕所水房,这道门不上锁),韩东林过来给我打开外面的铁门,我先向朴主任笑着招呼一声,朴主任说:“你家里来人了,在我那里。”然后对办公室里的白主任招呼道:“人我带走啦。” <br><br>估计是家里给我送开放时穿的衣服来了,出监时,身上这套蓝白道的制服就得给人家脱下来。我跟着老朴往楼下走,一边没话找话地搭讪:“您什么时候放假啊。” <br><br>“唉,年根底下家了,歇不了几天,还得值班。” <br><br>“干管教真是辛苦,您还不早点退了,游山玩水,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下了出监队,我跟他说话就没必要太顾忌什么了。 <br><br>老朴笑着叹气道:“没那个命呀,家里还有老有小呢,不业不成。” <br><br>“一辈子跟罪犯打交道,太没劲啦。” <br><br>“你们是有期,我们是无期,咳咳,干到干不动了,拿退休当保外啊。” <br><br>我笑。 <br><br>他笑着问我:“听说刚进出监,你就把炊厂一杂役打独居里去了?” <br><br>我笑道:“是他自己强烈要求的。” <br><br>“想不到你还会打架,我还没跟耿科长念叨啊。” <br><br>我说:“您最好给我保密一阶段,别叫我家里担心。” <br><br>“呵呵,我也是怕你家里担心才没说出去,唉,干管教得考虑多少事儿啊,你们可不管我们心苦肝苦,怎么痛快怎么来,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br><br>说着,到了办公楼下,他告诉我:“耿科长也在。” <br><br>到了老朴的办公室门口,我稍一犹豫,还是规规矩矩地喊了声:“报告。”老朴在后面说:“进去吧。” <br><br>来的是以游平为首的几个哥们儿,耿科长笑道:“坐吧。” <br><br>会谈充满了喜气,游平说开放前我家里就不来了,不过衣服是里外三层新都给捎来了。他们跟我计划如何接我出去,仿佛在谈婚论嫁。有劳改创伤的游平深有感触地说:“一定要弄得风光些,我们核计了,桑塔那以下的车全淘汰,至少十辆。” <br><br>耿科长笑道:“你们跟政府示威哪!” <br><br>老朴也笑道:“耿科长,你还记得九零年那会儿,有个小子开放时就搞了一个车队来,还在监狱门口放鞭炮吗?” <br><br>“怎么不记得?防暴队差点出动啊,呵呵,麦麦你甭弄那流氓事儿,清清净净一走,比什么都好。” <br><br>我也坚决反对游平搞大操大办,我说到时候带俩小报记者来就行了,让他们写写一个罪犯的忏悔,教育教育广大群众。 <br><br>大家知道我在玩笑。我一哥们儿是第一次来这里,刚开始还有些拘束,在警察面前谨言慎行的,等看到我这个戴罪之身都可以谈笑风生,神经也松弛下来,接口笑道:“老麦一手好文章,还用他们写,你自己来部监狱风云,准火!” <br><br>耿科长笑过,正色道:“麦麦,我还真得嘱咐你,出去以后,这里的事儿,一个字也不能写。” <br><br>“对,一个字也不能写。”老朴附和道:“你这是偶然犯罪,出去了,把这段历史往脑后一扔,一门心思做买卖才是正经道儿。” <br><br>我说:“那当然,不写,写不好把自己又写进来了。” <br><br>煽动我写的那哥们儿红了下脸:“不让写啊。” <br><br>我说:“当然不能写,咱一写出来,让大家都知道这里面怎么回事儿了,谁还敢进来?到时候监狱不得关门啊?” <br><br>随便撂了半个多小时,耿科长让老朴检查游平带进来的衣服包,老朴简单捏了两把,说:“没问题。” <br><br>我站起来跟大家告别,然后随老朴下了楼,出楼口,下意识地朝工区那边望了一眼,正看见何永裹着棉袄从厕所跑回来,何永看见我,立刻高声招呼。 <br><br>我笑着扬了扬手,主任边往前走边说:“这个狗烂儿啊,昨天又跟高则崇干起来了,偷网子。” <br><br>我笑道:“这主儿的确烦人,不过,那个高则崇好象也太没人缘儿。” <br><br>朴主任笑笑,没有说话。我发现自己身份刚有小变,就开始有些“把儿闲”了。 <br><br>我一路不再言语,只是有些后悔刚才出来的太急,没有把那几个笔记本塞兜里带过来,估计在接见的时候,还是有机会把它们交给游平的。 <br><br>看我带了新衣服回来,傻青先苦恼起来:“我家里怎么也不来送衣服啊,到时候,穿秋衣秋裤走?” <br><br>我说:“甭担心,我原来还有一个夹克,你套走吧。” <br><br>老四说:“操,能让你光屁股出监嘛!裤子冲我说话。” <br><br>四川无所谓地说:“我什么也没有,就不担心,我就不信到时候政府能叫我光屁股开放。” <br><br>“去你妈的,我怎么听你说话就想抽你哪!”老四开口便骂,四川灰着脸,点上棵烟闷头抽起来。 <br><br>老四侧过脸,高兴地说:“这个出监好过啦,要不赶上年根儿,出监队的也得出去捡豆子、攒钉子、糊纸盒,就是劳动量小,玩着干,怕大伙闲着生事。咱他妈有福气啊,再混两天,就过年了,一晃荡就开放啦!操他奶奶的,出去了接着折腾!”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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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0.1.2004 08:29:2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br>第八节 出监队 (8)前夜<br><br>--------------------------------------------------------------------------------<br><br>年前,入监组的队员大批地下了队,去过他们的“新收”了,只留了几个人,在那边又弹又唱地练节目。 <br><br>苟组过来跟韩东林商量,说入监的一下去,楼道的卫生要出监队分担一部分,每个屋都要出人。韩东林说没问题。 <br><br>老四开门骂道:“栅栏门以外的地界,就属于你们教育科,你们他妈不是犯人咋的?使唤新收行,使唤起我们来啦!瞧你们那操行,到劳改队里当爷来啦?” <br><br>苟组不愿意惹他,笑着糊弄说:“咳,老四,你瞧你激动的,又不用你去打扫,你急什么?” <br><br>“我就他妈爱讲理!你们的活,凭什么分给我们?你们当个老师就牛逼?还不都是劳改犯?看我们在前线下来歇几天不平衡咋的?” <br><br>不少出监队的犯人都附和起来,老四俨然成了大家的代言人。 <br><br>苟组也跟老四讲道理:“厕所是公用的吧?水房呢?全是公用,以前有新收,我攀过你们出监队吗?现在不是没有新收嘛,老四,我可没有挤兑你们的意思。” <br><br>“敢!” <br><br>韩东林在旁边不说话,一脸无奈。 <br><br>最后达成协议,以厕所为界,这边归出监队打扫,那边归教育科,水房、厕所一对一天。 <br><br>看到从不摸活儿的教育科老师们牢骚着擦着楼道,大家都很开心。 <br><br>老四取得了胜利,还在那里骂骂咧咧,说这个时候,监区里面都开始发年货了,出监队连逼毛儿也不给一根。我也觉得这最后一个年不能过得太惨淡,就去找韩东林,要他跟白主任说,安排大家年前购一次物,结果,他说小卖部已经关了门儿。老四又开始大骂了,污蔑政府把出监队的犯人不当人看:“这要开放的,也是犯人嘛,怎么就跟别的犯人不平等了?” <br><br>大年三十的上午,当初跟我一起入监的那个大郭,给我送过来一兜子零食,说是五大一个叫老三的送来的,东西留下来,人叫值班的管教给轰走了。我觉得很有面子。老四恨恨地说:“炊厂那几个王八蛋!我非阉了他们不可!”这股怒气,直到开晚饭时候才消散,炊厂有两个小子给他送了不少水果来。 <br><br>老四跟我笑逐言开:“这个年好过啦。” <br><br>晚上,大郭招呼我到教育科那边聊天,韩东林也过去了。 <br><br>大郭说:“这些人太没素质。” <br><br>韩东林笑道:“不会因为叫你们擦擦地,人家就没素质了吧。” <br><br>“耶?刚下出监你小子就叛变啦。”大郭也笑起来。 <br><br>我们一起来的那些新收,除了二龙和疤瘌五,五大的其他人,大郭都想不起来了。我给他们讲了些队里的糗事,大郭说:“不会那么黑暗吧,总的来说,我看监狱的管理还是挺到位的。” <br><br>“你那是雾里看花,山外看山,不明就里。” <br><br>“不过还得看大局。”大郭说。 <br><br>我笑道:“你这么讲,我只能说对。再跟你细说,就有煽动嫌疑啦。” <br><br>韩东林感慨道:“这些天跟出监队的犯人一呆,还真听了不少以前没想到的事情,底下是够乱的,咱在教育科算是享了福啦。” <br><br>大郭兴奋地说:“我早就打算出去以后写本书,麦麦这几天你多跟我聊聊,又能搜集不少素材了。” <br><br>我心里一动,笑道:“出去写?也该忘得差不离了,你没弄个日记什么的?” <br><br>“有备无患,我写了三本哪!估计等我开放时候,能写个五本八本的,出去一改,准能轰动。” <br><br>“带得出去?” <br><br>大郭神气地说:“没问题!白主任都审查过了,咱又没有反改造反政府的言论,都是正面的体验,还有一些就是对教育改造的合理化建议,老白说我的一些想法挺好。” <br><br>我沉吟道:“我倒是有一本读书笔记,是不是都得经过白主任审查啊?” <br><br>韩东林说:“不用,出监时候给办手续的张大爷看看就成,没那么严格。” <br><br>“还得搜身吧,听说出监挺严的。” <br><br>“一般严。”韩东林笑道。 <br><br>大郭看着我说:“你别是有什么想往外带吧?” <br><br>“弄了一套恐龙玩具,给我闺女的。” <br><br>“够戗让你拿走,不过也说不准,张大爷挺随和的。” <br><br>我说我从小就怕警察,没做亏心事都胆小,进来这一回算治出根儿来了,这辈子也不敢犯法啦。 <br><br>回来以后,就开始核计着怎样把笔记本们带出去,原来想过,或许让老耿给带出去最稳当,可现在看,估计没戏了。 <br><br>我开始把笔记本的封皮和所有空白页都撕掉,尽量减小厚度,最后试验着把它们放在衣服里的各个部位,想象着如果让我检查,会比较关注那些地方,脑汁绞尽。 <br><br>我心神不定地把笔记本重新藏好,觉得还是等有人开放的时候多观察一下形势,才更加稳妥。我知道第一个开放的犯人,是在初九走。 <br><br>过年了,韩东林和苟组弄了一大堆喜庆装饰物,动员大家把整个号筒打扮起来,老四抢了两个大红气球来,挂在我们俩的铺边上。我看着气球上的两个大黄喜字直乐。 <br><br>然后就是老套子,包饺子、吃肉,伙食一直改善到初七,大家吃得基本还算满意,傻青在我的铺底下收藏了半脸盆剩菜,说过了改善日,他还能过上上等人的生活。 <br><br>除了被带出楼去看了场犯人的演出,这些天表面上还算平静。 <br><br>不平静的是人心,每天大家都要掐指念叨:“还有几天几天就开放啦。”我晚上也开始睡不塌实,经常做梦,白天静下来的时候,也不断想着出去以后的事情,没有头绪。 <br><br>初九,隔壁一个犯人早早就来串门子了,喜气洋洋地给大家发烟,这小子马上就变成“社会人”了。 <br><br>八点半,外面喊他的名字了,这家伙高声答应着,拎起背包往外冲,在第一道铁栅栏口被撞了一下,后面的人笑着要他“踩住了刹车”。 <br><br>不少人都在栅栏这边看,我挤到前面去,看着他进了第二道栅栏门外的一间管教室,然后又出来把背包提了进去,十来分钟后,随着一个略微有些驼背的老干警下了楼,头也没回一下。看不到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br><br>我扫兴地回屋,对老四说:“还有5天,老弟也杀出去啦。” <br><br>“嘿嘿,我还有三天。”四川得意地说,马上又被老四臭骂。 <br><br>骂过四川,老四抓出几个橘子,递给我俩,一边剥着手里的一个一边朝外走:“耍两把牌去,头回家捞一把。” <br><br>老四一出门,四川立刻开骂,扬言出去以后攒几个老乡在监狱门口等着暴砸老四,我只笑,不搭理他。傻青嘲笑了他几句,四川立刻叼着烟过来,两个人嬉闹着滚在一起,突然“啪”地一声脆响,老四床头的气球炸成了碎片。 <br><br>看着嘴上斜叼着烟的四川,傻青乐得前仰后合:“傻逼!我看你怎么把气球给他拘上!嘿嘿,等老四一回来,马上咚咚咚!新年快乐!哈哈。” <br><br>四川气喘了一会儿,破罐破摔地往自己铺上一坐说:“日你娘的,这你就高兴了?大不了不回家了!” <br><br>我只看着他笑,也不表态,让他在那里心神不宁。一直到吃午饭时候,老四才兴冲冲回来,进门就笑:“大丰收!宰了他们两条烟!” <br><br>我笑道:“你这里可遭殃了?” <br><br>“咋了?” <br><br>我笑着说:“我一弹烟屁,把你大气球给炸了,弄个满天大喜。” <br><br>老四这才发现自己床头空了,也不犹豫,手里的烟往前一探,“啪”!我的气球也爆了,老四大笑道:“我也让你漫天大喜不得了嘛!” <br><br>“算你狠!”我笑道。傻青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结局很不满意,四川则感激地看着我,刚才老四进屋的时候,他的心肯定开始狂跳了。 <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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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2:49:36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br>第八节 出监队 (9)探路<br><br>--------------------------------------------------------------------------------<br><br>(落了一个小插曲,修改时候再加进去吧:苟组和另一个教育科的犯人,过年时被放了两天假,获准离监回家了。) <br><br>自由的门缝向我敞开得越来越大了,我每天都在胡思乱想,没有一个确定的思路,四川更是闹心,要不是被老四压制着,怕要被他烦死了。 <br><br>笔记本的事,是我的一块心病,我也不隐瞒老四他们了,我不太相信在这个时候,还有人会去检举,我的人缘还没混得那么惨。老四说:“得看运气,我以前开放,有的管教什么也不管,也有那把儿闲的,特把自己当回事儿,恨不得把裤衩里都给你翻一把。” <br><br>我苦笑道:“这事儿还他妈真难办,按理咱有言论出版的自由啊,他们管不着,可到时候跟谁讲理去?我不能让他们给写个扣押条,然后再举着《宪法》、《监狱法》的回来打官司吧。” <br><br>屋里人都很热心,帮我设计了各种逃过检查的方案,结果是弄得我越来越没有信心。还有一天,四川就要开放的时候,我说:“到时候你把背包打得大点儿,我去帮忙的,直接送你到老张屋里,看看他到底检查到什么程度。” <br><br>傻青提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方案:“不行你把它背下来,出去就默写不得了?” <br><br>当时我好悬没抽他。 <br><br>转天早上,四川擦着黑就起来了,在那里打背包。老四骂道:“你他妈闹什么心?赶着戴孝帽子去?” <br><br>我其实早就醒了,躺在那里想墙外的世界。 <br><br>这几天陆续地放人,弄得大家都浮躁起来,每个人的新生活都要破土了,心在最后的包装下面痒得难受。所有的喜悦、渴望以及不安和迷惘,都空前地饱满起来,每个人的心理,恐怕都和我一样杂乱无章吧。 <br><br>草草吃了早饭,四川就不断地扒门了望,终于喊名字了,叫了三四个人,却没有他。四川急了,跑出去喊韩东林:“韩组,还有我哪!” <br><br>“没有你的名字!小黑板上没有你的名字!” <br><br>“不对!你快给我查查,肯定你们记差了,我自己绝对记得没错!我12号进来的,11号开放,绝对没错!”四川心急火燎地咋呼。 <br><br>韩东林也不敢怠慢了,赶紧出去跟张老头核对,最后跑回来骂道:“你他妈诚心捣乱是吧?你档案上就是明天开放!” <br><br>我们立刻大笑,记错自己开放日期的人,还真是稀罕物。老四更是不放过攻击的机会,上去就是一脚:“你他妈大老早起来折腾大伙,敢情还是虚的!” <br><br>四川脸色通红,激动地说:“我自己的日子还能记错?我把生日忘了也不能把开放日忘了啊!” <br><br>最后才闹明白,这小子是12号进的派出所,在狗笼子里关了一宿,13号才转的看守所,那一天没有给他算上。韩东林笑着说:“你赶紧让你家里去派出所开证明,再到法院去补充鉴定,还能给你找回来一天。” <br><br>我说:“要不,就等出去了,要求国家赔偿,一天也不少钱呢,比打工划算。” <br><br>四川气急败坏地骂天地君亲师,一直骂到污蔑国家政权和全人类前途的高度,最后在一片笑声里,气鼓鼓地重新铺床寤被,躺上去唉声叹气:“日他妈的,今天我哥哥还来接我呢。” <br><br>闹了一出洋相,转天上午,我替他拎着背包,送到管教室,进门就看见清瘦和善的张老头,我笑道:“张大爷过年好。” <br><br>“普通话说得挺好嘛。”他把我当四川了,四川赶紧挤到前面:“是我开放,昨天就耽误一天了,今天再叫人顶了,我不冤死?” <br><br>张老头弄清我的身份后,立刻赶我回来,我心有不甘,还是乖乖地折进栅栏门,我对张老头的感觉不错,也希望能给他一个好印象。 <br><br>韩东林随手把门锁了。我站在那里不动,隐约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韩东林笑眯眯在旁边守着,也不催我。 <br><br>一小会儿,四川就出来了,把背包提进去,韩东林说:“检查背包。” <br><br>“嚯,带这么多破鞋干什么?”我听见张老头咋呼道。 <br><br>“都是人家不要的,回去还能穿。”四川说。 <br><br>“行了,打好了吧,身上没东西吧?” <br><br>“就几封信。” <br><br>“走吧。” <br><br>张老头押着四川出了屋,四川灿烂地笑着,回头说:“麦麦,外面见!”我挥挥手:“保重吧哥们儿。”四川一定在庆幸能比我先走一步,不然把他留在老四手里,岂不度日如年? <br><br>韩东林我们俩一块往回走,韩东林说:“看着别人走,这心里越来越急啊。” <br><br>我长出一口气:“明天我也走啦。” <br><br>回了屋,我就开始料理后事,把不要的衣服全堆到傻青铺上,叫他挑,老四说:“给我留个电话吧。” <br><br>我爽快地给他记了个号码,那是我进来以前用的手机号,早已经停机了。 <br><br>我又对傻青说:“青哥什么时候到城里了,找我喝酒去。” <br><br>傻青笑道:“我长这么大就去过一次县城,还是坐的警车。” <br><br>老四抱怨道:“奶奶的,出监队就是不好弄酒,要不怎么也得喝喝。” <br><br>说着话,我已经穿上了游平他们送来的衣服,批夹克的毛领子叫我的脖子感觉到某种陌生的温暖,傻青一边急着下铺,说要把我的皮鞋打得亮亮的,我一把把他推了回去,弯腰把双脚塞进新皮鞋里,感觉立刻就不同了。 <br><br>老四笑道:“人靠衣服马靠鞍,马上就没有劳改味了。奶奶的我就不信了,要给我一身警服套上,不比他妈监狱长精神?” <br><br>试了遍新,我又换上了囚服,开放前是不准穿便装混充“社会人”的。 <br><br>现在就盼天黑。吃了晚饭,又发愁睡不着觉。 <br><br>揣了两盒烟,到各屋转了转,又跑大郭那里打了个招呼,聊了个把钟头,禁不住我的吹捧,大郭终于把他的日记捧出来给我过目。 <br><br>翻开日记本,我险些掉铺底下去,这哥们儿也太牛了,开篇就挖掘自己犯罪的思想根源,把罪魁祸首推给人家“金钱”了,他是被纸醉金迷的世界给弄迷糊了,才把罪恶的黑手伸向了国家的钱包。然后又不厌其烦地记录改造道路上点点滴滴的进步,中间还大肆抄袭监狱的种种规章制度,不断地赞扬监管制度的正确性,尤其突出了白主任对他的耐心帮助,感激之情,流露字里行间。我越来越快地往后翻着,嘴里频繁地赞着:“好,好啊,深刻。你算来值了。” <br><br>我鼓励他:“以后你可以写一本专著了,就通过监狱系统往下发,管教、罪犯人手一本,你还可以到各监狱去做报告,将来准火!” <br><br>大郭兴奋地说:“我倒没想那么长远,这次进来,真是刻骨铭心啊,不给后人留下点教训,我自己都觉得不负责任。这两天听你讲了不少队里的事儿,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思索,还没有写上去,总的感觉就是:监狱的管理还是太仁慈。” <br><br>我说:“是啊,是啊,你要是没留在教育科,肯定感触还深刻。” <br><br>傻青跑过来找我:“麦麦,洗澡水弄好了。”我迫不及待地跟聊兴正酣的大郭告辞,跑去洗澡了,出监之前,每个人都要狠狠地洗个澡,谁也不想把一身晦气带出去。 <br><br>当热气腾腾的洗澡水被我兜头浇下时,我赤裸的身体舒畅地挺拔起来,每个寒毛孔好象都扩张开了,我紧闭双眼,感受着逐渐袭来的凉意,然后舀起一盆水,重新举上头顶,让它缓缓地淋下,温顺的水流,滑过面颊、颈项、肩背和胸腹,最后从腿脚溜开,轻歌着注入下水道,我细致地体验着整个沐浴的过程,一些岁月的痕迹,似乎也被轻轻地洗刷着。 <br><br>钻进被窝的时候,我依旧怀疑自己能否睡得安稳,脑子里已经不再胡思乱想,一种喜悦的新生的混沌把我包围,我知道当我试图思索某件事时,就会有更多的事情被遗漏。 <br><br>(今天一定要写完)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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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2:51:37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br>第八节 出监队 (10)拜拜<br><br>--------------------------------------------------------------------------------<br><br>直到转天早上,我才发现自己真的睡着了,并且没有做梦,看窗外,是个晴天,象我希望的那样。 <br><br>我把笔记本一一拿出来,把《读书笔记》放到一边,掏出早准备好的细绳,在两个大腿根处各绑了一个笔记本,然后穿上秋裤、太空棉裤,另一个本子平插在肚脐前面,用裤带紧紧勒了。我下地溜了半圈,感觉还可以。 <br><br>老四也睁开眼,递给我一支烟:“也闹心了吧?还得两多小时叫你哪。” <br><br>“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了。” <br><br>我看傻青开始穿衣服,就说:“我这床被子你盖吧,走的时候别给我落里面,带出去扔墙外头吧,这里还有几盒烟,你留下抽,跟四哥塌实地再熬几天吧。” <br><br>傻青连连答应,脸过春风。 <br><br>早饭吃得心不在焉,我开始不断地往外探头,心里骂张老头效率太低。老四笑道:“你稳住了吧,今天晚上12点以前放你都不违法,我上次在四监闹杂,那帮傻逼帽花就蹲到我下午四点半,跟他们一块下班,操,那一天熬的,真比一年还急人,都快疯了!” <br><br>我说我不会被拖欠。我命好啊,虽然没在家里过上年,可今天出去,明天就是情人节,后天就是元宵节,多牛! <br><br>等啊等,当我的名字终于响起时,我第一次感觉到“麦麦”两个字是那样悦耳。我一边忙乱地跟老四他们告别,一边抓起床上的《读书笔记》和一包小恐龙,囫囵塞进兜里,冲了出去。这两样东西,是我准备用来做牺牲品迷惑张老头的。 <br><br>韩东林打开了栅栏门,我一脚跨出去,心情激动,我知道我现在每向前迈出的一小步,都是永别似的超越。 <br><br>“是你呀,你叫麦麦?”张老头笑了笑。看来他没忘了昨天我送四川的情节。 <br><br>张老头对着登记表验明正身后,把帐上余留的几十块钱交给我,我在登记表上签了字,然后掏出两盒红山茶放在桌上。 <br><br>“干什么?”张老头严肃起来。 <br><br>“开放了,心里高兴,您也随个喜儿。” <br><br>张老头笑道:“成!我也替你们高兴啊,看档案,以前还当过老师?出去还回得了单位么?” <br><br>“没戏了。” <br><br>“甭有包袱,条条大路通罗马,出去以后可别干傻事儿了。”张老头一边在一张表格上记录着什么一边说,我连连称是,心里有些打鼓。 <br><br>他终于问了:“没有行李?” <br><br>“没有,都不要了,出去从零开始。” <br><br>“身上有什么东西呗?” <br><br>我赶紧掏出笔记本和小恐龙:“这个,是读书笔记,都是文摘,名人名言什么的,您看看让不让带走,我听您的。这个是一套小玩意,人家送的,我想带给我女儿,我女儿都两周岁了,我还没见过她呢。” <br><br>张老头扒拉着一堆可爱的小恐龙,笑道:“应该,应该啊,好好珍惜吧,唉……按说这是不准带走的,不过今天开一个绿灯。”他又翻了翻那本笔记,赞赏地说:“好啊,在这里还坚持学习,难得啊。行,内容挺健康的,拿着吧。” <br><br>我激动地赶紧给他点烟:“谢谢大爷,您看是不是给我签个字啊,到大门是不是还得查?” <br><br>“没事儿,我得一直送你到门口呢。来,释放证,拿着它,你就自由了。” <br><br>没想到《释放证》有那么大个,整个一张16开纸,我郑重地接过来,突然间感觉一切都过来了。张老头把释放证又拿过去,说到了大门口才能给我。 <br><br>张老头一开口,我就提前一步跨出管教室,白主任正要进他的办公室,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大方地招呼了一声:“白主任好。”现在我看什么都顺气。 <br><br>白主任表情麻木地“哦”了一声,进屋了,我立刻在心里骂了一句,觉得这家伙一下子成了监狱里最没素质的一个,郎大乱都比他强。 <br><br>看一眼栅栏门里面,傻青还在门口站着了望,我冲他扬了扬手,一身轻松地随可爱的张老头下了楼,一眼就看见老三和关之洲正在楼口逡巡,见我出来,马上迎了上来。 <br><br>张老头见多不怪,让我们说了几句互相珍重的道别话,才催促我开拔。 <br><br>老三突然告诉我:“我明年第一拨减,老朴说啦!” <br><br>我转身说:“那我等着给你接风。” <br><br>随张老头向前走着,突然发觉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和不值得留恋,天很蓝,阳光也明媚柔和。走在路上,除了感觉腿上的笔记本在往下滑脱外,一切都那么美好。 <br><br>有限的自然知识让我知道:正是那些污染了空气的尘埃,在反射和散射着阳光,才使阳光变得柔和暧昧,也正是因为尘埃的滤光作用,能滤掉太阳的红黄绿等强光,只留下较温和的蓝光,天空才变得蔚蓝温存。一旦清除了所有尘埃,暴烈的、纯粹的阳光就会让我们感觉不适,人类是叶公好龙者,真正完美的世界只在追求中,一旦成为现实又将感觉恐怖。 <br><br>人类只对符合自己利益的污染表示宽容,水不能至清,人不可至察,阳光也不需至明,我想我应该把这个突然间的发现告诉老耿,让他有选择地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这样,他反而会在同僚面前更加完美,呵呵。 <br><br>呼吸着充满细小尘埃的空气,我知道墙里和墙外不会不同,但人们更愿意相信外面的世界更加美好。我现在就要回到我曾经的美好世界里,一个同样充满尘埃的空间。我只希望我能够把自己身上“多余的尘埃”和晦气留在这里,尘埃多了,连蓝光也阻隔的时候,就成了不能容忍的罪恶。 <br><br>我很得意我在突然间醒悟的道理,这种道理,只有当一个人走在从墙里到墙外的路上时,才能偶然拾到。 <br><br>张老头在第一道大门外骑上了自行车,慢慢磨蹭着,我不知道从这里到最后一道围墙还有多远,只好信心百倍地在他后面加快了脚步。我想,如果我提出让我骑车带他一程,张老头会不会同意?不过我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也许我该自己走这段路。 <br><br>这一段路,至少有2000米吧,2000米,近乎荒凉的路,越来越远离监区,越来越接近牢笼的边缘。我的一条小腿开始不舒服起来,一个笔记本已经滑到脚脖子上,幸亏被袜子和秋裤钳制住了。 <br><br>望到半敞的大门了,外面的世界果然清新,阳光似乎比这里灿烂好多,或许是外面的尘埃比这里稀薄的缘故?我加快了脚步,张老头回了下头,把车子蹬得也快了些。 <br><br>大门啊,大门,我终于站在了大门前,我看到弟弟从岗哨旁的小门跑进来,马上被赶出去的片段,心里一阵激动。 <br><br>张老头支好破车,招呼我跟他过去。我急步走到警卫室门口,一个胖子跟张老头好象做了个什么手续,很快从窗口喊;“麦麦。” <br><br>我“哎”了一声,上前接过他递出来的《释放证》,我的手好象有些抖,或许没有抖,是我以前以为这个时候应该抖一抖的暗示效应吧。 <br><br>我迷惘地看一眼张老头,他笑道:“走吧?” <br><br>我掉头就走。弟弟过来抱住我哭出了声,我鼻子酸了一下,向远处望去,路边停了好多车,还有些卖糖葫芦和早点的小摊位,琳婧正抱着女儿从不远出奔过来,后面缓缓跟着两辆桑塔那,我跟弟弟一起迎过去,一边深深地吸了口气,清新啊。 <br><br>旁边一个卖茶叶蛋的膀老太太笑着喊:“傻儿子,出来啦。” <br><br>我笑一声,觉得这大娘不是天生豪爽,就是年轻时候也是一女混混。 <br><br>我妹夫几个C区的朋友从车上下来,围住我混乱不堪地拥抱,最后把我塞进车里,琳婧和女儿坐在我旁边。妹夫发动了车子,欢呼道:“回家!” <br><br>我把那包小恐龙递给女儿,让她喊“爸爸”,女儿抓过恐龙后,坚决不出声,我自嘲地跟琳婧说:“闺女很象我,有志气。” <br><br>我突然想起来了,三两下把几个笔记本掏出来,笑着扔在座位上,然后顺着后车窗向来路望去,监狱的大墙正逐渐地向后退去,越来越矮,我突然有种恍惚的疑问:真的出来了吗? <br><br>(明天将陆续奉献一些零碎,仿佛拍摄花絮异类的玩意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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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4 08:21:20 | 只看该作者
后记<br><br><br><br>--------------------------------------------------------------------------------<br><br>(1)后来…… <br><br>麦麦……出来后歇了不到一个月,亲来朋往,跟原来的世界挂了挂钩,批发图书的业务已经叫游平搞臭,不能在掺乎了,家里的零售店也面临很严酷的竞争,抓紧调整了一下,然后基本就不再管店,除了偶尔的应酬,就是闷在电脑前写做,先把原来没有完成的《玻璃碎片》弄了个囫囵身子,8月份开始写《四面墙》,一直到现在敲下你们正看到的这些个字。 <br><br>施展……刚刚改判不久的18年,在W监狱做杂役。精神状态看上去还不错,已经没有什么冒险心理,只想将来出来好好做些可行的事业。 <br><br>施杰……昨天刚从我这里拷贝了最近的几节《四面墙》。回来后先结婚,然后和人搭帮开了个文体店,生意不错,主要跑系统,送货到学校,施展以前的不少关系帮了他一些忙。 <br><br>庄龙……保外就医期间,因为背负的另一件大案被揭发,外逃,至尽下落不明,估计水落石出时,会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弄几个象我一样的包庇或者窝藏的进去体验生活?坚决声明:我与庄龙无关。 <br><br>陈鬼子……拘役10个月,留在C看服刑,释放后回了几个月东北老家,现在依然在C区活动,先跟东北军某头目干了一段宾馆保安,后来倒腾东北的某品牌白酒,最后一次和我见面是在一个月前吧,过年时又回了东北。他原来那个姘和他拆伙了,至今未婚,有个女儿养在老家。据说他不准备再犯法了。 <br><br>姜小娄……拘役10个月,后来陈鬼子说,姜小娄出来后又进去了,这次是劳教一年。 <br><br>武当武二哥……枪毙。 <br><br>老耙子……出来后又劳教一年,大概上个月吧,出来后到我这里来了一次,穿得人模狗样,白拿了一本杂志走,后来给我送来一只杂种观赏狗,已经转送他人。然后有一天大早上,风风火火跑来跟我借钱,说“儿子发烧,要转院”,我当即要求跟他一起去“看儿子”,让他看和,揣进兜里一把现钞,他很谦虚:“你太忙了,不要去了。”我坚持,他也坚持,最后我急了:“咱孩子病了,你咋就不叫我看一眼?”最后他急急走了,说再想想别的办法。他忘了,他跟我说过,他妹妹就是那家医院的大夫。骗我的钱他还太敢想。年后我正在家里待客,他来拜年,拿嘴拜,说他在街里开了一家足疗,小姐好用,具体地点又说得含糊。后来送出去,看到外面还有几个男女,都不象良民,他跟我说:“先借我100块钱,我刚才来牌欠的,明天就给你送回来。”我顺手掏出几十块零钱给他:“数数,差不离吧。”他揣起来就赶紧走了,看背影象个要饭的,我知道他以后不敢再来了,因为刚才在屋里,我妹夫就看他别扭,差点砸他。而我也不会给他几次机会的。 <br><br>丰子杰……在W监狱服刑,据施展从侧面了解说情况一般,家里没有人管他,门子盯不上,钱也备不足,有些老怪鸟的样子了。 <br><br>常博……因举报越狱立功,判了缓刑,他给我留的电话永远是占线,我不怀疑他留了个假电话,是他主动给我的,后来我没有专门的机会去找他,就一直放下了,估计应该跟我在同一个城市里,他女朋友那时候跟他多铁啊,不会分手吧,他留的是他女朋友的电话,我怀疑是哟哦偶什么变故,希望是换了大单元的新居,原来的电话废了。 <br><br>舒和……我出来后去他老婆单位跑了一趟,他们已经离婚,他老婆很漂亮,很冷淡,不愿意搭理我,我很无趣地走了,问了他女儿的情况,说很好。我一直想去看看舒和的父母,他们只有舒和一个孩子,因为联系不上常博,就一直没有去成。施展不知道他在哪个监区服刑,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改判了,希望他不要有别的事,上帝保佑他。 <br><br>乐乐……在报纸上偶然看过他们那个案子,已经毙了,才20岁,那小子本人很英俊的。 <br><br>老三……比我晚出来几个月。出来就W市的黄金商业街里胡搅了一个胡同口,卖时尚腰带,我去过他那里一次,有个劳改犯的姐姐跟他搭伙,作生意、吃住在一起,看样子生意不错,他儿子还是胡混,他对儿子是有求必应,我去那天,他儿子正开辆带CD的大摩托,跟几个一看就是无家可归混街面的DDMM打逗着去了老三的租房。老三说当片的民警都让他蛮横熟了,后来他开摩托,行驶在步行街上送我去外面打车,半路上碰见小民警,看他们互相稔熟叫骂的亲热劲,知道老三混得也不赖。前几天他来电话,让我帮忙问一下刻录光盘的事,说想做盗版。 <br><br>霍来清……一天没减,完全服刑期满后出来了,应该是在03年10月吧,从老三处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有机会聚聚,我笑说:“你一小鸡巴孩子,我跟你喝什么酒?”他叫道:“老师你还别小看弟弟,有机会你到我们这看看,瞧你弟弟在家门口是什么意思?”还没机会去看,暂时也没有计划。 <br><br>二龙……老三说,二龙因为砸了老高的电视,被罚款,跟老高狠上劲了,后来让老高谍报成功,新进来的手机被温大队搜了出来,关完独居就转了监。 <br><br>崔明达……二龙走后,崔明达做了大杂役。 <br><br>高则崇……还在库房,在崔明达做大杂役的队里管库房。 <br><br>刘大畅……报卷前几个月突击公关,老三出来前,已经顺利申报减刑,估计现在也该在外面了。 <br><br>李双喜,何永,朴主任,郎大乱……据老三说,“还是那个鸡巴样”。 <br><br>小尹队……主动调离了监狱系统。 <br><br>老耿……约了几次,都因为临时有变,没有在一起聚过。大科长当得据说还挺带劲。 <br><br>其他人暂无上传资料。 <br><br>         ※       ※       ※ <br><br>(2)创作手札正如书中记述的一样,03年的元宵节前夕,我告别了服刑28个月的墙里生涯,重新获得了自由身。 <br><br>《四面墙》是一个压抑很久的计划,同样使我感觉残缺的还有一部小说,叫《玻璃碎片》,那是我写了一半的作品,因为坐牢搁浅了。开放后我首先完成了后半部《玻璃碎片》,愿意浪费时间去读的人会注意到,那是和《四面墙》完全不同的一部作品,放到网络上连载绝对是一个技术上的错误,那是一部必须进行“整体阅读”的小说,我保留着沉迷于技巧和思想表达的恶习,同时它对于我的意义,也标志着一种风格的衰落和思想的终结,《玻璃碎片》的思想是不合时宜的,没落的,追求绝对完美,纯粹自我,是古典主义和伪哲学式的YY。 <br><br>而《四面墙》则完全入世了。 <br><br>入世就是残酷。觉得残酷,就是美好的萌芽,虽然,美好的萌芽如果死了,将更加残酷。希望大家的思路不要陷进悲观主义的思想沼泽里。对〈四面墙〉的未来,我自己是愿意乐观的。 <br><br>历时半年,《四面墙》的初稿终于完成了,当它的一部分盗版已经被摆上书架时,我无暇顾及(虽然我已经知道这些书从哪里来到那里去),反而将更加紧投入到整体的修订工程里。在这之前,我必须冷静下来,和广大支持我的书友简单回顾一下我写作《四面墙》的心路历程,这将使我的头脑清晰起来,也将让大家了解我为什么要修改目前的版本,又准备怎样修改。 <br><br>《四面墙》的写作冲动,的确是在监狱里就已经饱满了的。开始是企图记述,后来慢慢发现,那样会使我的文字变得狭隘,因为每个人所经历的监狱是不同的,就象我们各人的生活别有特色一样,但我们对生活共性的体验却难免大同小异,差别或许只在于洞悉生活本质的角度和层面。于是,《四面墙》的写作方向发生了变化。 <br><br>从我零散的狱中日记里,已经看不出从何时开始的,我把“四面墙”确立为一种象征体。这个象征体的内涵,被“起点”的书友木灯概括得很简单:囚。 <br><br>一切尽在囚中,所以庄子才以“逍遥游”表达自己的自由理想。那是说得大了,大的东西会让我们的感觉恍惚、麻木,所以《四面墙》要记述那些看似零碎的人与事,贴近每一个个体的精神,试图让读者从可以触及的强暴、阴谋、狡猾的感情、暧昧的圈套以及种种可见不可见、合理不合理的规则中,看到束缚和无奈。墙,也一样有可见与不可见两种形式……延伸下去的结果大家都有充足的能力理解了,我不多说。 <br><br>然后,我自然想到了要写人性,人性当然不分墙里墙外。碰巧我选择了墙里,这是一个取巧的途径,因为大家已经看到,墙里的人,他们的一切恶都更直接和赤裸地表达着,而善的东西也将更显得突出。 <br><br>这个构思让我对监狱生活突然间充满豪情,虽然一切的苦并不能因此而回避或减免。 <br><br>03年8月份,《四面墙》开始在天涯和起点连载,后来幻剑和其他许多网站纷纷要求转载,书友的评论也很热情。但开始的时候,情况并不向现在这样乐观,我的创作思路受到很大冲击,因为读者群的“素质”(很抱歉我用了这个可笑的词)问题,不少人觉得我那个倒叙的结构看起来摸不着头脑,我也开始觉得那种结构好象不适合连载,于是一狠心,就弄成了现在这个大流水的样子。我很不甘心。中间的几次思想波动,大家也已经看到,南京之行的几天,使我有时间把打出来的稿子重看了一大部分,我的感觉就两个字:不满。那时候,几乎想封笔从头去写。 <br><br>但我坚持了下来,今天我发现,这种不甘心的坚持是对的。首先读者会欢迎。 <br><br>再有,就是我发现这个初稿,给我提供了一个手术床,一个可以进行移植、雕琢、整形、漂染的原体标本。如果当初半路回去修改,可能回遭遇另一种狼狈和尴尬。 <br><br>现在,我将要做的修改,都是为了使《四面墙》更优秀一些,所有的大小手术都是大家可以接受的,举一二例:结构的调整:目前指的是开头部分,“楔子”还是准备精练压缩后插叙到后面的故事里去。 <br><br>细节的补充:因为连载的关系,不可避免遗漏了一些小细节,比如看守所房间里的警报器,比如看守所、派出所里面一般都有的“狗笼子”,相当于劳改队里的“独居”,不过那种惩罚真不是凡人受得了的,以及其他。 <br><br>再创作:(我想既然要把它按小说写,就可以脱离一下我个人经历的局限,)只有一个地方的改动比较明显,不知道大家同意否,我计划让麦麦进看守所后,在第一个号里先挨一顿暴力镇压,其实我没被打是事实,但被打将更“显得真实”,估计每个进去过的人都不会反对我这个说法。(希望我这个说法没勾起谁痛苦的回忆,呵呵。) <br><br>人物刻画:将下力气把几个主要人物写好,比如二龙、老三还有看守所部分的丰子杰、舒和等,另外,关之洲和方卓将合成一个人物来写。 <br><br>还有,当然就是使很多地方更精练、精彩,不论从语言上还是情节上。 <br><br>这是个初步的计划,我还要仔细地看看高手的评论,吸取他们的真知灼见,来丰富我的思想,直到纠正我的一些显而易见的错误。 <br><br>我正边写边突击进修一些知识,比如要写好舒和,基督教的一些文化就不能不深入地理解一下。写其他人与事也会涉及同样问题。在此不赘述。 <br><br>最后,我想强调的是,修改过程中,不论在哪一方面,四面墙都不会考虑所谓的体制、政治一类玩意的因素,我在初稿里没有掸它们,是因为《四面墙》本来就与政治无关,不过,既然“四面墙”是一种象征,也就不能排除政治这面墙对它的堵截,不过那样的政治绝对是幼稚的无知的政治。 <br><br>而我最初的幌子(呵呵)“关注人性、人权和司法进步”也将裁剪下一条去,只留两个字就够了:人性。 <br><br>否则,别的麻烦不说,有些读者也要被误导,以为我是一个血脉喷张的控诉者和狗屁代言人了。所谓“关注”,从来暧昧(《四面墙》借托这种暧昧连载完成,已经足够,哈)如果有人一定要把《四面墙》跟司法拉上一小手,我宁愿他们把《四面墙》当警钟来朗读,直到大家口干舌躁,没有力气去危害社会为止。 <br><br>至于《四面墙》里涉及的一些司法问题,我愿意这样敷衍:情节需要。 <br><br>说到这里,按惯例,要感谢一些机构和个人对《四面墙》的关注与支持了。天涯、起点和幻剑这三家网站对〈四面墙〉的连续推荐,是使大家认识这部作品的一个物质基础,在下冲电脑三鞠躬,以示谢意。至于个路站掌、斑猪、书虫,实在是一个名字也不敢提了,深恐挂一漏万,陈情不周。如果我把天涯里给我的作品加了推荐的慕容雪村搬上来握手,起点的意者、九月云、西来,以及幻剑的天照、邪月,还有书评区的破刀儿、david16555 等等以后就要冷眼看我,如果我给在起点书评区发了一万多字评论的路八同学一个飞吻,那么,各网站上累计逾百万字的留言读者以及那些潜水员就难免不说我势利,所以我谁也不叫来喝酒了,大家体谅一下,我轮空抱拳谢过了。 <br><br>至于一直支持我,努力维持着一爿小店,养着我写作的我的家人,我会爱他们。<br>
268#
匿名  发表于 5.2.2004 06:41:23
269#
发表于 12.2.2004 07:39:18 | 只看该作者
看完后能从中体会点有用的东西!写的很好!
270#
发表于 16.2.2004 10:20:0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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