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平淡之极,就是一个路过垃圾筒把周围垃圾捡起来丢进去的小女孩,我想用知音体或文艺腔包装一下都无从下手。
我们都看过童话。童话故事里,有会说话的猫,有全部用糖果垒成的城堡,有可以满足愿望的神灯,有用一个吻就能唤醒公主的王子。童话里面,也有人性的好坏美丑,并且坚持着善恶终有报的定论。
但是,这样的童话,是大人们写的,是大人们念给孩子听的。孩子们是写不出这些童话的。
孩子的想法很单纯,他们喜欢的,绝不会装作不喜欢,他们觉得美的,绝不会说丑。
于是这儿也有这么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在华强北熙熙攘攘的某路口的某个垃圾筒前,单纯的做了几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她肯定不曾想到,日后会有那么多的大人议论她,赞美她,把她当作教育别人的正面教材,甚至把她当作深圳这座灰扑扑城市的闪亮除尘剂。
拜读了论坛里一些大侠们相关的帖子,基本上都有一个相同的中心思想:小女孩很爱深圳,她认为自己是深圳的一份子,所以她希望深圳水更清天更蓝;别人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们的根都不在这里,深圳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充满着无限机遇与陷阱的中转站,随时能来,随时能走,既然如此,也无需付出感情。
于是,大侠们呼吁:无论我们从哪里来,都应该把自己当成是深圳人,把深圳当成自己第二个家园,珍惜她,爱护她。
这种可能性,几乎也只存在于童话里了。
我在深圳生活的年数,大概是那小女孩年龄的三倍左右,我的家人都在我身边,我在深圳各个公园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在这里接受了完整的教育,现在也正在这里努力的工作。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真正的深圳人,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把楼下哪个垃圾桶周围脏兮兮的垃圾清理干净。噢,有的,如果算上学校组织的那些学雷锋日活动的时候。
正在看帖子的大多数人,你们应该是在自己的老家度过美好的童年、难忘的学生时代,或满怀梦想,或因机缘巧合,或被环境所迫,离开家人与朋友,提着一个行李箱就来了,租一间房子,找一份工作,然后每天挤着公车上下班,空余时间与远方好友在Q上聊天,打回家的长途电话总是不能少,见到人问得最多的话是“你是哪里人?你来深圳多久了?”每天经过的垃圾桶旁散落着几个饭盒,眼睛甚至来不及聚焦,就匆匆走过。
我想说的不是归属感的问题,更不是文明礼貌的问题,这与我们是不是深圳人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深圳”两个字只是一个苍白的名词,是没有生命的无机物,当你初次踏上深圳的土地,你也许会觉得“哦绿化不错”,“嗯街道很繁华”,仅此而已。能让你感动,让你觉得温暖的,一定是“人”。你提着很多东西回家,经过楼下闸门的时候走在你前面的陌生人特意顶着门让你先进去;你去图书馆借书,管理员办好手续,突然跟你说“这本书好看,我也很喜欢”......于是,你那一整天心情都会变得很好。所以我要说的只是我们待人最单纯的善意的问题。
我们对一座城市无论累积了多少关于历史、建筑、地貌的印象,都敌不过某一天哪个人的一句话、一双手、一个微笑。
所以反过来说,当你见惯了身边人的冷漠、焦虑、易怒时,你会不会觉得,这便是这个城市对你的态度?
我们每天挤着严重超载的公车,一个刹车,你不小心踩到身后女孩的脚,她立即烦躁的大叫一声,你马上说对不起,她还是恼怒的瞪了你一眼,你心想:我不是道歉了吗,你脚是金子做的啊?有病......你在商场看到模特儿身上的衣服,伸出手摸摸料子,扯扯裙摆,售货小姐一直没动,懒洋洋的打量你,你走开后,她马上把那衣服抚抚平掸掸整,你心想:靠,我是把它搞的有多乱啊?
是,在深圳,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于是我们对这城市的人产生了一个印象:售货员都是势利的,服务员都是恶劣的,司机都是粗俗的,业务员都是虚伪的......于是我们觉得深圳人冷漠无情,我们觉得深圳急功近利。
慢着,回想一下,我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情况:送快递的小伙子按响你家门铃,你打开门签了名拿过包裹转身就把门砰的关上,不曾想过说一句谢谢;中午在公司叫外卖,送外卖的终于来了,你把钱一递打开饭盒就吃,就像对方是个送货机器人;你每天去买早餐的那个大婶,去买报纸的那个小妹,你几乎很少抬眼看过她们一眼,她们对你来说是什么?早餐贩卖机?自动送报器?
这么一来角度变了:服务员觉得顾客都是来找茬的,司机觉得乘客都是无理取闹的,房东觉得租客肯定会把房子弄坏的......很好,现在你也是冷漠的一员了,他也是,我也是,我们在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了别人都是恶意的,于是我们迅速竖起防卫的盾牌,我们习惯了只顾自己,每天遇到形形色色的各种人,那也只不过是抽象的概念而已。我们总是把自己调到“冷漠易怒”的模式之下,日子久了,我们觉得自己也有点像机器了,即使心平气和,脸上也总是带着冷漠的神情。
诚然,深圳有很多很难让人不发怒的事,社会的背景,自身的压力,每个人都有一千一万条理由解释自己冷漠易怒的原因,哪一条都让人无法指责。也许我们能做的,就是放过自己,松开我们的眉头,收回我们审视的目光,改掉“冷漠易怒”的模式。
时间可以再回放一次——小女孩跟着妈妈逛街,她喜欢那些巨大的招牌,她喜欢大姐姐们鲜艳的连衣裙,她喜欢那些奇妙的汽车……她非常喜欢前面路口那个黄色的麦当劳标记,她拉着妈妈向前走,半路上停下来把几团垃圾投入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继续往前跑去,迫不及待想尝尝那个新款雪糕。
她确实什么都没有想,如同你买早餐时从不抬眼一样;所不同的是她与你内心的模式,她单纯的心里根本没有什么人造的模式,她走在街上,她眼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们不是干巴巴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充满着想法,他们是组成这条街的一道色彩,她看这条色彩斑斓的街,如此丰富美丽如此充满希望,与昨晚妈妈讲的那个童话故事一样神奇而美好。她不知道,在我们的眼里,她才是这条街上无与伦比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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