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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30.12.2003 17: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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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br><br> 已经约好第二天早晨八点钟从汤野出发.我戴上在公共浴场旁边买的便帽,把高等学校的学生帽塞进书包,向沿街的小旅店走去.二楼的纸隔扇整个地打开着, 我毫不在意地走上去,可是艺人们都还睡在铺垫上.我有些慌张,站在走廊里愣住了.<br><br> 在我脚跟前那张铺垫上,那舞女满面通红,猛然用两只手掌捂住了脸. 她和那个较大的姑娘睡在一张铺上,脸上还残留着昨晚的浓汝,嘴唇和眼角渗着红色. 这颇有风趣的睡姿沁入我的心胸.她眨了眨眼侧转身去,用手掌遮着脸,从被窝里滑出来,坐到走廊上.<br><br> “昨晚谢谢您!”她说着,漂亮地行了礼,弄得我站在那儿不知怎么是好.<br><br> 那个男人和年长的姑娘睡在一张铺上.在看到这以前, 我上点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夫妇.<br><br> “非常抱歉.本来打算今天走的,可是今天晚上要接待客人,我们准备延长一天.您要是今天非动身不可,到下田还可以和您见面. 我们决定住在甲州屋旅店里,您立刻就会找到的,"四十岁的女人在铺垫上抬起身子说.我感到象是被人遗弃了.<br><br> “不可以明天走吗?我预先不知道妈妈要延长一天.路上有个伴儿总是好的. 明天一块儿走吧,"那个男人说.<br><br> 四十岁的女人也接着说:"就这么办好啦.特意要和您一道的,没有预先跟您商量,实在抱歉.明天哪怕落雹也要动身.后天是我的小宝宝在路上死去的第四十九天, 我心里老是惦念着这断七的日子,一路上 匆匆忙忙赶来,想在那天前到下田做断七.跟您讲这件事真是失礼,可我们倒是有意外的缘份,后天还要 请您上祭呢."<br><br> 因此我延缓了行期,走到楼下去.为了等大家起床, 我在肮脏的帐房间里跟旅店的人闲谈,那个男人来邀我出去散散步.沿街道稍微向南行,有一座漂亮的小桥.凭着桥栏杆,他谈起了他的身世.他说,他曾经短期参加了东京一个新流派的剧团,听说现在也还常常在大岛港演剧.他说他们的行李包里刀鞘象条腿似的拖在外面.因为在厅房里还要演堂会.大柳条包里装的是衣裳啦,锅子茶碗之类的生活用品.<br><br> “我耽误了自己的前程,竟落到这步田地,可是我的哥哥在甲府漂亮地成家立业了,当上一家的继承人.所以我这个人是没人要的了."<br><br> “我一直想您是长冈温泉人呢.”<br><br> “是吗?那个年长的姑娘是我的老婆,她比你小一岁,十七啦.在旅途上,她的第二个孩子又早产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断了气,我女人的身体还没有复原.那个妈妈是她的生身母亲,那舞女是我的亲妹妹."<br><br> “哦,你说你有个十四岁的妹妹......"<br><br> “就是她呀,让妹妹来干这种生计,我很不愿意,可是这里面还有种种缘故.”<br><br> 然后他告诉我,他名叫荣吉,妻子叫千代子,妹妹叫薰子.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叫百合子,只有她地大岛生人,雇来的.荣吉象是非常伤感,露出要哭的脸色, 注视着<br>河滩.<br><br> 我们回来的时候,洗过了脂粉的舞女正俯身在路边拍着小狗的头.我表示要加回自己的旅馆里去.<br><br> “你去玩啊.”<br><br> “好的,可是我一个人......”<br><br> “你跟哥哥一道去嘛.”<br><br> “我马上去.”<br><br> 没多久,荣吉到我的旅馆来了.<br><br> “她们呢?”<br><br> “女人们怕妈妈唠叨.”<br><br> 可是我们刚一摆五子棋,几个女人已经过了桥,急急忙忙上楼来了.象平素一样,她们殷勤地行了礼,坐在走廊上踌躇着,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千代子.<br><br> “这是我的房间.请别客气,进来吧.”<br><br> 艺人们玩了一小时,到这个旅馆的浴室去.她们一再邀我同去, 可是已有三个年轻女人在,我推托了.后来,舞女马上又一个人跑上来,转告了千代子的话:<br><br> “姐姐说,要你去,给你擦背.”<br><br> 我没有去,跟舞女下五子棋.好下得意外地好,同荣吉和别的女人们循环赛,她可以不费力地胜过他们.五子棋我下得很好,一般人下我不过.跟她下,用不着特意让一手,心里很愉快.因为只我们两个人,起初她老远地伸手落子, 可是渐渐她忘了形,专心地俯身到棋盘上.她那头美得有些不自然的黑发都要碰到我的胸部了.突然她脸一红.<br><br> “对不起,要挨骂啦,”她说着把棋子一推,跑出去了.这时, 妈妈站在公共浴场<br>前面.千代子和百合子也慌忙从浴室出来,没上二楼就逃了回去.<br><br> 这一天,荣吉在我的房间里从早晨玩到傍晚.纯朴而似乎很亲切的旅馆女掌柜忠告我说,请这样的人吃饭是白浪费.<br><br> 晚上我到小旅店去,舞女正跟妈妈学三弦.她看到我就停下, 可是听了妈妈的话又把三弦抱起来.每逢她的歌声略高一些,妈妈就说:<br><br> “我不是说过,用不着提高嗓门吗!”<br><br> 荣吉被对面饭馆叫到三楼厅房去,正在念着什么,从这里可以看得见.<br><br> “他念的是什么?”<br><br> “谣曲呀.”<br><br> “好奇怪的谣曲.”<br><br> “那是个卖菜的,随你念什么,他也听不懂.”<br><br> 这时,住在小旅店里的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鸟店商人打开了纸隔扇,叫几个姑娘去吃菜.舞女和百合 子拿着筷子到隔壁房间去吃鸟店商人剩下的鸡火锅. 她们一起向这个房间回来时,鸟店商人剩下的鸡火锅.她们一起向这个房间回来时, 鸟店商人轻轻拍了拍舞女的肩膀.妈妈露出了一副很凶的面孔说:<br><br> “喂喂,不要碰这孩子,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啊.”<br><br> 舞女叫着老伯伯老伯伯,求鸟店商人给她读<<水户黄门漫游记>>.可是鸟店商人没多久站起身来走了.她一再说"给 我读下去呀",可是这话她不直接跟我说,好象请妈妈开口托我似的.我抱着一种期望,拿起了通俗故事本.舞女果然赶忙靠到我身边.我一开口读,她就凑过脸来,几乎碰到我的肩头,表情一本正经,眼睛闪闪发光,不眨眼地一心盯住我的前额.这似乎是她听人家读书的习气,刚才她和鸟商人也几乎把脸碰在一起.这个我已经见过了.这双黑眼珠的大眼睛闪着美丽的光辉,是舞女身上最美的地方.双眼皮的线条有说不出来的漂亮.其次,她笑得象花一样,笑得象花一样这句话用来形容她是逼真的.<br><br> 过了一会儿,饭店的侍女来接舞女了.她换了衣裳,对我说:"我马上就回来,等我一下,还请接着读下去."<br><br> 她到外面走廊里,垂下双手行着礼说:"我去啦."<br><br> “你可千万不要唱歌呀,”妈妈说.她提着鼓微微地点头.<br><br> 妈妈转过身来对我说:"现在她恰巧在变嗓子."<br><br> 舞女规规矩矩地坐在饭馆的二楼上,敲着鼓.从这里看去, 她的后影好象就在隔壁的厅房里.鼓声使我的心明朗地跃动了.<br><br> “鼓声一响,满房里就快活起来了,”妈妈望着对面说.<br><br> 千代子和百合子也同样到那边大厅去了.<br><br> 过了一小时的工夫,四个人一同回来.<br><br> “就是这么点......"舞女从拳头里向妈妈的手掌上倒出了五角零碎的银币.我又读了一会儿<<水户黄门漫游记>>.他们又谈起了旅途上死去的婴儿,据说, 那孩子生来象水一样透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可是还活了一个星期.<br><br> 我仿佛忘记了他们是巡回艺人之类的人,既没有好奇心,也不加轻视, 这种很平常的对他们的好感, 似乎沁入了他们的心灵.我决定将来什么时候到他们大岛的家里去.他们彼此商量着:"可以让他住在老爷子的房子里.那里很宽敞, 要是老爷子让出来,就很安静,永远住下去也没关系,还可以用功读书."然后他们对我说:我们有两座小房子,靠山那边的房子是空着的.<br><br> 而且说,到了正月里,他们要到波浮港去演戏,可以让我帮帮忙.<br><br> 我逐渐了解到,他们旅途上的心境并不象我最初想象的那么艰难困苦,而是带有田野气息的悠闲自得.由于他们是老小一家人,我更感到有一种骨肉之情维系着他们.只有雇来的百合子老是羞羞 怯怯的, 在我的面前闷声不响.<br><br> 过了夜半,我离开小旅店,姑娘们走出来送我.舞女给我摆好了木屐.她从门口探出头来,望了望明亮的天空.<br><br> “啊 ,月亮出来啦......明天到下田,可真高兴啊, 给小孩做断七,让妈妈给我买一把梳子,然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哩.你带我去看电影好吧?"<br><br> 对于沿伊豆地区相模川各温泉场串街的艺人来说, 下田港这个城市总是旅途的故乡一亲漂浮着使他们恋恋不舍的气息.<br><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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