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尔兰·克林肯博格 2013年06月29日
在过去几年里,我曾在哈佛大学(Harvard)、耶鲁大学(Yale)、巴德学院(Bard)、波莫纳学院(Pomona)、沙拉劳伦斯学院(Sarah Lawrence)和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新闻学研究生院(Graduate School of Journalism)为本科生和研究生教授非虚构写作。在每个学期我都充满希望又十分恐惧,如果我的学生已经掌握了写作,我将没什么可教。而每个学期我都一再发现,他们还是不会写作。 他们能够组合起一串串术语,堆砌起大段大段腹语般的句子结构。他们能够围绕碰巧得到的主题和意识形态概念四散转移,而仅仅这么做就能得到好成绩。但说到清晰、简洁的写作,毫无障碍地阐明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描述他们身边的世界——做不到。 人文学科是一套原则的组合,其最终目的是通过语言这种媒介来分析和理解人类的文化、社会和历史活动。而这种清楚、直接、人性化的写作,以及作为这种写作基础的阅读,就是人文学科的根本。 人文学科的教学已经陷入困境。美国文理科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的一篇新报告对人文学科的现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且几乎每位在高等院校教过书的人,经验也是如此。本科生会告诉你,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来自父母、来自债务的重担,总的来说来自全社会,这使得他们去选择那些他们认为会更快、更有可能带来好工作的专业。这也经常意味着,逃掉人文学科的课程。 换句话说,在学生和父母考虑在大学里该学什么时,有一种新出现的对职业的狭隘强调。正如美国文理科学院报告指出的,这是一系列事情造成的结果,包括文学体验的整体下降。对文学体验的汲取,举例来说,可以从孩提时代父母为你大声朗读中得到。其结果是,人文学科的毕业生人数大幅下降。今年春天,在我的母校波莫纳学院,英语专业毕业的学生仅有16人,与1560的学生总数相比少得可怜。 在1991年,耶鲁大学有165名毕业生获得英语文学士学位。到2012年,这一数字是62。在1991年,耶鲁大学两个最重要的专业是历史和英语。到2013年,它们变成了经济学和政治学。在今年的波莫纳学院,它们是经济学和数学。 当孩子们进入英语专业后,他们的父母总会担心,英语专业有什么好的呢?从某一方面来说,最好的答案总是:先耐心等等。但这个答案不会让任何人满意。然而这却是正确答案,它能反映出文学学习给思想和语言上带来的多种才能。从前的英语专业学生分布在几乎每一个领域、每一个职业岗位上,他们总是能够在语言、文学等方面带来丰富的潜力。 从前,经典著作,也就是我们都认为值得学习的书籍和作家,似乎是毫无争议的,是某种无需讨论的共识。但经典却总是在不停变化,比起四十年前,它如今包括的内容要广泛得多,这是一件好事。但如今不那么明确的是,我们学习经典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们选择使用这些理论和工具来进行学习。 专业的狭隘性,这种你可能会从研究生课程中看到的对专门化和理论研究的强调,已经逐渐在本科课程里显露了出来。这种狭窄性有时反映的是教授对自己研究领域的狭窄关注,但它同时也显示出,人们对人文学科研究始终存在的怀疑。这往往让本科生困惑,他们到底在学些什么、为什么学这些,这是我通过与他们的交流发现的。 学习人文学科应该像是站在一个开放的甲板上,你身在同行和学生中间,船儿正沿着人类体验的无尽海岸线畅游。相反地,现在的感觉却像是,人们撤回到了船腹的小舱里,从那里他们向外看到的可能是海岸线、雾堤或是喷水鲸鱼的后背,但仅仅是一鳞半爪的片段。 最近这种偏离人文学科的转向中,毫无疑问有追求实用性的考虑。这说明了几个问题。一,急于让教育产生回报的冲动决定了,只有那些能立刻得到应用的技能才值得学习(然而,这无法解释当前政治学的热门)。二,人文学科自身往往没能很好地阐明其重要性。三,人文学科往往不善教授人文知识。你无须在这三种解释里仅选出一个。这三个都适用。 许多本科生所不知道的,也是他们许多教授未能告诉他们的是,人文学科那些最基本的馈赠未来将会变得多么珍贵。这种馈赠就是思路清晰、行文简明,以及一生对文学的兴趣。 这个真相可能需要有一定的生活经验才能发现。每当我教授年纪较长的学生,不论他们是本科生、研究生或者是初级教师,我都会从他们身上发现,他们对这种未能及早掌握的技能,有鲜明而迫切的需求。他们不将这种技能称为人文学科,也不会将它称为文学,而是将它称为写作。这种能力可以将他们的思考化为字句,而这种字句自身有其价值,甚至是文学上的价值。 善写原本是人文学科的一个根本原则,这就像是数学和统计学在科学领域的角色一样关键。但是,善写不仅仅是一个实用技能,它是一个人在与周边世界的交流中所生发起来的,理性的优雅和能量。 没有人找得到一种为这种能力定价的方法,我怀疑也不会有人这么做。但每一个拥有它的人——不论如何、何时获得——都知道,这是一种稀有而珍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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