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马歇尔：美军最沉重的教训

大长今

　　《大国与将军》［美］托马斯•E. 里克斯著，吴奕俊、孙文峰译/广东人民出版社2013年11月版/49.80

　　《华盛顿邮报》资深军事记者、新美国安全中心研究员、两届普利策奖得主托马斯·E。里克斯所著的《大国与将军》一书，完整的梳理并评述了美国军队参加二战至今的战史、军事思想和军队管理体系的沿革。这本书采用了一种混合式的叙述方式，30章各讲述这几十年来美军历史上有着最重要影响的一位将军(共30位)，但在各章中又不仅仅围绕将军个人，而是从美军将领指挥作战、管理部队、与华盛顿文职领导人员开展互动的情况、作战思想和军事理念在实践中获得的验证等多方面，来讲述大国、强军与将领的故事。

　　书作者最为推崇的美军将领，一位是美国二战时的陆军参谋长、战后的国务卿和国防部长乔治·马歇尔，将之评价为“现代美军之父”；另一位则是二战盟军司令官并在后来两度出任美国总统的德怀特·艾森豪威尔。马歇尔于1939年9月1日出任美军陆军参谋长，同日德国入侵波兰，这个日子距离1941年12月7日的珍珠港事件仅有两年零三个月。但在当时，美国并无任何的备战准备，军队规模仅有19.7万人，国会和民众厌战，罗斯福总统仍未下定与纳粹德国和日本决裂开战的决心。马歇尔的上任，让美军在尚未直接卷入对德、对日作战的情况下，在1941年扩充到140万人，而后参战后的1943、1945年，更提升到了700万人、830万人。更重要的是，美军军力绝不仅仅是数量的扩充，在北非、欧洲、太平洋和亚洲战场上和不同对手交战——哪怕最为强悍的纳粹党卫军和日军，也挡不住他们。

　　马歇尔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呢？首先，他对将领的性格要求，很大程度上超过了军事基础：(应具备)乐观、快速判断、能够冷酷无情决断，并有足够的理智。当然，如果一个将领的军事才华过于突出，性格上却有缺陷，也可以为马歇尔所容忍，这方面的典型例子就是巴顿将军。其次，马歇尔坚决的认为军队必须与政府保持礼貌、坦率但有距离的联系，他本人在履行军职时很少有意与总统拉近关系，这样做的好处是当政府方面提出的要求不尽合理甚至根本行不通时，将军可以代表军方给予拒绝。第三，马歇尔在美军被卷入二战实战之前，对美军高级将领进行了深度清理，那些高龄高资历却有着呆板脑筋和过时军事思想，与军营实际联系不多的将领成为了“人事风暴”的牺牲品，由此腾出来的位置则被知识结构更为均衡、更有勇气、更符合马歇尔“好将军”标准的年轻人顶替。

　　艾森豪威尔成为了在战场上贯彻马歇尔军队管理理念的最佳角色。他毫无犹豫的向经常惹出麻烦的巴顿等常胜将军提供支持，并对军队中高级将领保持极大的压力，大量庸碌无能的中低级将官们被撤换。这使得美军上下保持着极强的进取心和学习能力。

　　讲述马歇尔和艾森豪威尔只用了两章，剩下的28章里，《大国与将军》则围绕马歇尔管理传统和艾森豪威尔的强韧执行，是如何在二战战后被后来的美军将帅所摒弃的。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任人唯亲，对将领的作战经验毫不在意，而且喜欢独占军功。在朝鲜战场上，麦克阿瑟的狂妄，以及远离战场的遥控指挥方式，使得美军遭受了战事初期的惨败；他本人因卷入美国两党政争，而被杜鲁门总统解职。朝鲜战争后，“马歇尔体系”陷入土崩瓦解，美军再没有根据作战水平来调整将官队伍，相反采用了一种所谓的“微管理”，晋升到将军需要论资排辈，而一旦做了将军，只要不出作风问题，就会平稳干到退休，哪怕出现过重大的指挥失误。

　　《大国与将军》书中还对同期美军开始出现的人事频繁调动和监管过度给予了严厉批评。士兵和军官每隔一段时期(通常为一年)，导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非但如此，还让兵服役满一年，刚刚了解驻防或作战环境后就被调离或安排退伍，这对美军的战斗力造成了严重影响。而这种影响也成为越南战争时期美军付出更重大伤亡的推手。

　　马歇尔的军事思想、管理理念究竟有多重要？二战后美国继续扩大和巩固了经济霸权，这很大程度上有赖于战时在美军服役的许多将领和士兵退役，这些人转入到华尔街或实体经济各行业工作，在投行和企业中复制了马歇尔对美军的再造。从某种意义上讲，马歇尔非但改变了美军，还间接的重塑了美国经济的微观组织形式。彼得·德鲁克等管理学家归纳出的基本管理经验，也有相当部分的内容脱胎于二战时期美国陆军的实践。　　美国究竟是主动挑起，还是被动卷入越战，这个疑问实际上并不重要，因为美军的越战指挥将领对为什么要参与这场战争的理解，甚至还不如越南当局麾下的普通士兵。在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前提下，美军的指挥官热衷用炮火来收割对手乃至平民的生命，以为这能造成足够的威慑，却事实上葬送了本来有可能争取到的越南民心，并因过于血腥的战事和美军伤亡而招致了美国国内空前的反战热潮。这正是为什么军事史家们会评价美军在越战中，赢得了战斗却输掉了战争的原因。而在本世纪初的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美国指挥官重复犯下了越战时的错误，葬送了基于大量伤亡和战争投入而取得的战斗优势。

　　而在1970年代以后，美国经济转向了更有冒险性、更加偏离分配公平的投机化，这种转变与美军所执行的军事思想和管理理念的沦落也存在高度的相似性，甚至后果也是近似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企业家、银行家都应该认真读一读《大国与将军》。（郑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