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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家,改不掉的习惯是一一触摸那不知已经触摸过多少次的旧家具,从母亲出嫁时带过来的藤条箱中取出那本老相册。看甩着两条大辫子的母亲、穿着绿军装的父亲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有那个带着一脸“少年的忧郁”,犹如阿巴斯电影小主角的我。 <br /><br />已经可以与父亲进行男子汉的对话,而晚餐过后,他也肯帮我点上一支烟,两人坐在桌角,低着头,淡淡地聊一会儿。母亲则铺好了毯子,电视机前做起她的饭后健身操。 <br /><br />自从开始对父辈的生活发生兴趣,我就孜孜不倦地打听起他年轻时的恋情。父亲的描述总是支离破碎的,说到关键部位,戛然而止;一模一样的话,我听了无数遍。整合拼凑之后我了解,哦,在乡下,他原来有过一个像《雪国》一样的故事。我想知道她是否也有“驹子”这样动听的名字,他说:不记得了。 <br /><br />好一个“不记得了”,这是需要掩藏真情时最有用的搪塞。怎么可能?这在我是难以想象的,我太注重自己的内心感受,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即使是细枝末节的躁动都了然于心。我记得她的生日、星座、血型、尺码,一切……这是在一起的第一晚,我一一问来的,多年后,即使我们已毫不相关,连一抬头就看得到的月亮都不同了,我还记得。那又怎样? <br /><br />遗忘,只一瞬间。 <br /><br />在我们不顾一切地、心急火燎地冲上火车,向彼此飞奔时,没有遗忘。 <br /><br />在我们大雪天,堆完雪人,说着执手一生的誓言时,没有遗忘。 <br /><br />嘴唇黑紫,疲惫缺氧,紧握着手完成最后一步,在昆仑山颠,兴奋狂呼时,我们以为永恒。 <br /><br />坐在第一个小窝里,吃第一顿家宴,互视着烛光闪烁中绯红的脸颊,幸福就是这样。 <br /><br />但只一眨眼,为了另一种激动,另一个触摸,另一个自己都困惑的缘由,就什么都忘掉了。或者是什么东西已经不再,抑或是心有余力不足,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就犹如看完的电影,唰的一下,谢了幕。 <br /><br />此时,记忆变得痛苦,回忆变成煎熬,于是两人统统选择遗忘,不分先后。 <br /><br />最多,在疯狂、喧嚣之后,偶尔一下,几个数字、一个轮廓闪回,而那,已没有半点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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