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热爱巴萨,远不仅仅是克鲁伊夫或范加尔的巴萨,里瓦尔多或里克尔梅的巴萨,首先是安东尼-高迪的巴萨.1883年,高迪也就我现在这个年龄,他接手设计修造圣家族大教堂--那时巴塞罗那足球队远未诞生--一个多世纪过去,时至今日,神圣而辉煌的圣家族大教堂仍未最终完成. 关于圣家族大教堂--诺坎普体育场离它并不远--还有两个比喻,有人说它像尸骨般嶙峋可畏,有人又说它像植物般蓬勃生长.是的,植物不就是穿透我们的尸骨昂然生长的吗?高迪,一个向死而生的恶魔般的圣徒.卡内蒂说:"他们用概念思考,我用动物思考."真正的大师总是如此,高迪的建筑充满了动物和植物的气息.在伦敦威斯敏斯特桥畔大风车旁,我放弃了票价为15英镑的达利雕塑与工艺品展,但在东京新宿,却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一大部高迪作品,这就是我的取舍:高迪有野草般疯长的力量,而达利有过多的机巧;高迪衣衫不整地被一辆巴士撞死,而达利始终锦衣玉食地过他的体面日子,这小子的疯狂是一种精心修饰过的疯狂--最适合弗洛伊德口味的啦!--他的名利双收工于心计,也是巴塞罗那这座城市商业性格的体现.达利比高迪多活了半个多世纪,他早就可以盖棺定论了,但高迪却属于未来--看看他那些从未实施过的设计草图吧--高迪永远是"未完成的",野草穿透他的尸骨剑一般直指天堂,天堂的阶梯永远抵达不了上帝. 除了高迪就是凡-高了,1974年,克鲁伊夫一脸的向日葵,20年后,他的"核战术"犹如凡-高的星空一般迷乱.克鲁伊夫的"核战术"是不可完成的,甚至只是纸上谈兵,一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的谵妄,就像高迪那些不可思议的乌托邦草图.正如克鲁伊夫的荷兰拿不了冠军,"未完成"似乎也成了巴萨的宿命. 高迪为巴塞罗那队设计过队徽,他不什么不在古尔公园门口设计一个巨型的用彩绘碎陶拼起来的梦幻足球呢?和高迪一样,这支足球队印着加泰罗尼亚的胎记--这个胎记长得就像文森公寓那些摩尔人风格的蜂窝状格子--这就是巴萨的风格:在高迪的建筑中,装饰性总是超越功能性,在巴塞罗那队中,想象力总是挣脱纪律.不管是高迪的建筑还是巴塞罗那队,都有一个君临一切的快乐原则,一种令人震颤的美的准则:不只是适于居住的,不只是为了求胜的,一句话--不只是功利的,而必须是可观赏的. 假如说科布西埃确定了建筑结构的`功能性的现代主义普遍原则,则高迪以其对几何的反叛确立了个人神话,或者说是加泰罗尼亚神话--对欧洲理性主义的反叛神话."让我们想一想出生于地中海意味着什么吧……加泰罗尼亚有着自然的三维景观,这让人们能从整体上去看事物,并把握事物间的联系."这是高迪的加泰罗尼亚启示录.三维的! 是的,巴塞罗那的一切包括巴塞罗那足球队都有一个君临一切的主帅--安东尼-高迪.看看高迪抛物线型的拱吧,那是对直线的嘲弄,想想罗马里奥懒洋洋的跑动`里瓦尔多假惺惺的过人或里克尔梅醉醺醺的控球吧!艺术从来都不是直来直去的,而是变着法子绕着弯的.你去看看里约热内卢的海滩,成千上万的野孩子从沙滩野球修炼桑巴绝技,难道大海可以用尺子丈量吗?请设想一下,如果足球比赛的场地不是长方形的,而是一个充满弧线的迷狂空间,巴西人将被国际足联永久开除,因为有他们,世界杯就毫无悬念. 想想巴萨那些精妙的过人或传接配合吧!想想泰罗尼亚乡村的小甜点和高迪的彩绘碎陶.正如高迪的建筑四处印着手工艺人温热的手印,而远不只是机器的痕迹,巴萨永远不能缺少逆欧洲机械主义足球传统而行的异人,比如罗马里奥`罗纳尔多`里瓦尔多或里克尔梅. 巴萨的偏激是随处可见的,比如高迪公然违反建筑原则敢于使用倾斜得令人惊恐的柱子来支撑他的梦幻空间.一个残废的疯子!但从加林查我们已明白大地是如何被一条瘸腿敲响的.巴塞罗那队也是如此偏废,永远的重攻轻守,一个伟大的旋律专家,却似乎天生缺乏稳定的节奏感,他可以打遍天下情敌抱得美人归,也可以因为打翻一个鸡蛋丢掉坚贞的爱情. 或许你要说巴萨是艺术足球的遗老遗少而我只是个怀旧狂,没错,高迪的复古倾向是显而易见的,唯其如此他反而是未来主义的. 被马德里竞技逼平的首场比赛似乎又预示了巴萨本赛季又将两手空空.势利者纷纷投靠皇马,《青年视觉》在他们的马德里城市专题报道中渲染了伯纳乌,在巴塞罗那专题中却无视诺坎普,而选择了西网和萨马兰奇.但在世界足球的皇马时代--无疑,这支球队野心勃勃地想在梦幻与功利`观赏与实用之间实现综合--我仍然更喜欢巴萨,因为马德里没有高迪,只有四平八稳的普拉多广场,因为我从来不喜欢高大全的完人,而喜欢缺点和优点同样突出的鸟人--像高迪一样狂乱,像巴萨一样颠三倒四,丢三拉四,五花八门,七荤八素,有头无尾,永远未完成,恨铁不成钢,但是,它"像一个被腐蚀的牙齿,充满各种可能性(达利对圣家族大教堂的评论)".像米拉公寓屋顶的蒙面战士,虚空的眼眶里是地中海,是万有,更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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