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OCEF的监察员]RE: 请全力支持ocef和osccf!
关于监察员的故事,我当初加入OCEF志愿者,起于看到了周忠民监察员的事情:他的名字大家可以google到。
脚步带来的希望
题图说明:扛着捐助的课桌上山的孩子
脚步带来的希望 口述:周忠民/记录:守火客
主办 中山大学广东发展研究院华南民间组织研究中心
网址:木棉花开 www.kapok.org.cn
《民间》杂志主办机构授权NGO发展交流网制作《民间》杂志电子版,文章版权归《民间》所有
他,迈开双脚,走进千名农村贫困生家庭。行程11个省。了解中国乡村教育第一手资
料。我们由此看到了真实的中国乡村教育的处境。
混进青年志愿者队伍
人家说我是五十岁的青年志愿者,真的没错。
我退休后,1998年拿了九台电脑去甘肃古浪县义务教电脑。后来我扩展到二十九台。古浪县有一百多老师、干部参加我的培训,结果2000年这个贫困县电脑普及水平超过金昌市。每天我只吃白菜加面条,下点酱油。睡在四平米的房子里。人家送来面粉与清油,还被我退了。
共青团招社会志愿者,2002年我参加了,就到了广西田阳,当了支教者,但共青团没有出我一分钱,全是自己出的。田阳的一所中学有二十五台电脑但多年没有一个人会用,蒙着厚厚的灰尘,每晚还要有人值班。我去呢,就给他们教电脑。我每天还负责劈全校的木柴。
不做官方志愿者了
政府组织的支教,大多数在交通比较好的正规学校,以不出事为第一考虑,因此支教的学校都是当地较好的学校,村小基本不会有官方支教的人去。而且一个月六百元,许多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也去了,其实是解决就业。这就导致志愿精神丧失,因为钱是团委打到支教者帐上的,干好干坏,学校管不了。有的支教的人,在学校挂了个名,就到处跑。政府组织的志愿者鱼龙混杂,有的打着志愿者旗号,一个县五十个支教的,可能只有十几个不错的。福建有个支教志愿者睡了人家女学生五六天。而另一位政府派来支教的巩育新干完一年后想留下来长期教乡村孩子,不同意,因为没有编制。
共青团支教的点在田阳,其实是广西不错的县,周围的凌云县更穷,却没有人去.官方支教者想去不给去。我当时结束了与共青团的合约,对凌云县说,我愿意以个人名义去,他们说好啊。我去了以后没有参加教学,专门做贫困生调查,我就一个乡一个乡去跑,跑了三百名贫困生家庭。
我成了民间志愿者。
穷学生们
第一家,我记得叫龙有钱的学生家,在六元屯,我们走了一个小时才到。那是一个土房子加茅草,转了一圈没找到门,后来在背后找到一个土洞,这就是门。天花板到处透进阳光,家中地上铺的是满是破洞与大小不一的木板,看到的是烂泥,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只有一个短圆桌,仅有的一张床上有一顶黑乎乎的帐子。仔细看帐子上有两行字:某年某政府的捐赠。因为没钱,他们给孩子起名龙有钱。龙有钱的哥哥劳累过度骨头有问题,翻在床上滚动着乱叫,父亲在龙有钱六岁时去世,母亲有些神经质,龙有钱在学校时长年只吃玉米饭,被同学发现。这就是我走的第一家。
在大化县茶油乡,四十几户学生,我全部是步行,往往是访问完一个,让这个学生陪我到下一家,接力送下去,有时一天只能去两家,之间要走四小时山路.有时一天只能去一家。茅草高得没人,走的是悬崖峭壁,下大雨,我在泥地里走了四个小时,一下子摔下坡,幸亏撞到大树上。陪我的女学生都哭了,赶紧冲下来看我。我说没事,其实膀子两个月痛得不能动。
在广西东和中学,三百个学生,三分之二的学生交不起一分钱学费,另外三分之一,交足学费的也只有十个学生。
在广西一个学校,我问校长,哪些学生最穷,他叫来六个孩子,全是一个班的而且是兄弟两人的孩子。我与校长到村里找他们家长,一进村就看到大人们乱窜,找地方躲起来。校长大喊:“不跟你们要钱——,不跟你们要钱——。”大人才敢钻出来。原来老大家孩子那彩莲打工挣了一百元,交给父亲,父亲说你送弟弟用这一百元上学吧。那彩莲问校长我能不能也来上,校长说好吧,结果她一带带来了家里失学的二个男孩四个女孩,这六个小孩合用一个孩子的学费。
难忘的事
在广西一个拦河村,连最有权势的村支书都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当时我想村支书总比村民有办法,因此把他家从受捐助名单中划掉了。没想到第二次去,妹妹因为失学郁郁寡欢,最后服断肠草自杀了。我听到,呆了。
在广西那怀小学家访时,一位学生家中,母亲躺在床上,没钱看病,父亲连五元去县城的钱都没有,我连忙给了一百元去看病。父亲背了一个麻袋追上我一定要送东西给我们,一看是他们家的小狗。我不要,父亲回去了,一个小时后又追过来,这次是一只没长大的鸡。我坚决不要。当地人就是这么憨实。
在广西一个山区,招待贵宾,他们端上一个大碗,碗里满满是一条条指头粗的大白蠕虫。原来他们这儿产的金刚木木心中有一种怪虫,一棵树只有一条,全身雪白,只有头部有一个黑点。这是当地最好的菜,因此只有我面前有,大家都羡慕地看着我,我麻着头皮吃了两条,然后让大家一起吃。大家欢呼一吃而空。当地人就是这样,最好的全部给你。
双手不沾钱
我们几个在田阳的社会招募的支教志愿者建立了一个网站,纯民间的,叫“心守家园”。我们把这筛选出的最贫困的一百多名学生名单放上去,结果出乎我们意料,没多久有一百多个全部被捐助了。
我在凌云帮助成立了第一个当地民间志愿者小组,负责人是李彩兰,我们心守家园网上公布的贫困生资料全部是志愿者亲自调查来的。我们怎样通过网站来捐助?先把资料放在网上,有人认捐孩子学费,我们给他确认函。确认后,才告诉孩子学校联系办法。他们直接与孩子联系,钱到后,必须是老师与孩子一起去领。然后给捐助人反馈。如果没有,
捐助人告诉我们,心守家园负责查实。在整个过程中,我通过这个小组,使300名学生受到捐助,还盖了两个学校。现在我们有五十名志愿者。
结果出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凌云县深山沟里的学生见到任何外地来的人,都会立正敬礼。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外地人都是来帮助他们的。他们是感恩的。
也被骗过
在心守家园,我也有被骗的时候。一个学生家我看了之后决定捐助,后来又一份申请过来了,我去看竟是同一家原来是姐妹。但这一看发现,我以前看到的是他们家的旧房子,前面还有一幢新楼房,原来当地人骗过了我与校长。我发现后立即向捐助者致歉,并取消捐助。
2002年10月开始,通过心守家园,有800个孩子得到了捐助,两所学校建起新校舍.
困惑是,不想用孩子真名,以防出事,如利用资料,拐骗。但我们一提不用真名的可能性,一位福州的资助人抗议,并立即停止八名孩子的捐助。
优势是,人们一听我是民间、非政府,就相信,这说明我们政府有信任危机。我支教的坡洪中学曾发生,学生被发放免费的课本后没有告诉学生,仍然收费,校方与教育局截流十多万元。怎么会没有信任危机?
索性全跑了
后来,海外中国教育基金会需要义工做他们监察员,我就做了。
当时跑了500家,基本上是10个省20个学校,所有的学生。其实一开始,中国海外教育基金会只要求我抽查,因为当时发现有些不恰当,例如有的被资助学生离学校仅二十米,校长却不肯带我们去。于是我去看了,发现学生家竟然有砖房。因此我决心一家家全部不漏地跑完,结果500家有10%的赞助对象因为不够贫困而被我拿掉了。实地发现有所学校展示
给我们的是旧的破校舍,其实当时已有台商为他们盖了新校舍,因此在我建议下拿掉了当地的一个协调人。有一所中学与小学不合格,但没有发生一起资金截流,原因是OCEF有一套完整的公开的透明程序,作假很麻烦。如考核两次,申请后有一个月公示,没有疑义再进入下一步。发钱时,必须在200人大会上公开由协调员集体发到学生手中。
最穷的人家
很辛苦,二个月许多时间每天睡二到三个小时,最高的住宿费也只有15元,住的是四五元一晚的店。在甘肃省会兰州我住的是四元店,一百人的一个房间,臭臭的被子。在老乡家,不论老乡身上有多少跳蚤,虱子,我都要挨着睡,而且不能露出不满,一嫌弃,老乡心里会怎么想啊。然后经常睡在学校办公室沙发上,这倒比旅馆干净.因为我要省钱,这是捐助人的钱啊。跑完11个省,500个贫困生家庭我花了5000元.
在甘肃我正好碰上了当地穆斯林斋月,凌晨四点做饭,太阳下山六点半才做第二顿.有阳光时不做饭,于是我全天饿着肚子.有时一天跑十几家.只有扶着墙喘喘气。
这次我走的省份更多了,贫穷是个普遍现象.在甘肃一间破旧不堪的土房前,马中华的爸爸肠粘连,肝硬化却不去看。学校免了孩子的学费,他却愁了。他蹲在地上:“孩子非常愿意读书,但去学校,一年就得两双鞋子,我连买两双鞋子的钱都没有,孩子心劲高,我连饭都供不上他吃。”
在甘肃最穷的家中,只有一张破床,四个人睡,这是全部家当。
全部在向农村抽血
在甘肃镇原县与会宁县,当地知名的状元县,每年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的有3000人,而且不少是北大清华的,年年如此。但是县里贫困依旧。镇原县书记说,怎么能说我们没有产值,每个大学生,我们如果算花了一万元,我们相当于向国家贡献了3000万元产值,这个县全年财政收入也仅3000万,但支出达2个亿,全部是国家支付.培养大学生对当地究竟有什么作用啊?无非是送点钱养养父老。
教育状况严重成问题的南方多,北方少,北方家里一般从不拖欠学费。因为北方离开农村只有一条路,上大学。南方打工机会多,农民是最实际的。但也有例外,甘肃临夏县,大量孩子一天书都没有读过,全县统计有三万名孩子缀学,校舍围墙倒了也没有人管,因为当地文化习俗就是这样。当地政府在墙上刷的标语“不送孩子上学的父母是不负责任的父母。”
团结中学是例外
在各地农村,全部是应试教育,我走遍了半个中国,全部的农村都在培养不适合农村的学生,无非是向农村抽血。只有在东北讷河市团结乡团结中学是个例外,真给农村做了点事。他们的初中是四年制,考不上高中的初中毕业生上第四年级。初中教的全是农业知识与技能,他们从1982年就开始尝试了,初中除了少数走独木桥上高中,绝大部分学生在中学学到了农业知识,全乡新的农作物几乎全部是这个中学推广的。学校有五百亩地,学生在这儿除了种田还学养猪与各种技能,全乡的电器修理工与裁缝都是这个中学出来的。当地每户都会做冰棒,也是学校教的。不少学生成为农业大户。
只看到这一家。
湖南衡阳县年财政收入8000万,兴建县高中花了8000万,就是要名牌,公寓化宿舍可以和大学比美。高中收费居高不下,全是政绩工程,而普通学校依旧破败。可以说国家对教育的大部分款项,贫困学校都拿不到,县里只保证能装点门面的学校——上级可以看到的学校。
村小不能一刀切
现在讲学校归并,这在平原地区的确是对的,但在山区却不行。山中村校不大,一个班几十个学生,全部是破破烂烂的,但为什么要存在?因为山区一到三年级的小学生只有七八岁,你让他每天翻一小时二小时山到大一点学校上学是不可能的。而且寄宿的财力无法解决。一到三年级正是少数民族小孩学汉语的关键时期,只能在村里解决,因此村小学不可荒废,不能一刀切。你一切,偏僻山区的孩子怎么上学?
在拦河村就是因为村里小孩没有学上,国家不办,初中毕业的农民杨光华说我自己家里办。一开始是为了自己没学上的两个小孩,村里别的小孩也来了,每个学生只收三十斤粮食。他的老母亲支持他,一办就是十年,而且最高时学生六十多人,现在还有三十多个。学校是危房,由于漏雨,屋顶下又加了一层塑料布的里屋顶。教室中桌子都没有,只有几块木板。
这样的学校各地都有。
不要赶走民办教师
还有大量的民办教师是乡村教育的中坚力量,现在师范毕业生找工作都难,都急着把民办教师去掉,用的方法是考试,太惨酷了。民办教师一个月只有一百元,(正规的老师是一月六百元)不会干农活了,没有劳动能力,现在把他们赶回家,没有任何保障,赔偿,怎么办?大化县800名民办教师,考下来只有三十名了。但是师范生虽过剩,愿去村小的极少。民办教师没有了,村里还是缺老师。
我的建议是民办教师要被消化,但是一部分可以送出去,提高水平后收编公办,实在不行的也要给人家保障,不能一分钱没有把人赶走啊!
国家的确在进步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乡村教育县财政支付后,我在下面跑,很少有学校或政府拖欠教师工资的了,也很少有人给老师打白条了。一些政府,有了钱发工资往往是先给教师,然后才是公务员。
现在心守家园有知名度了,海外也有援助,剑桥大学由学生博士,专门成立善惠志愿者团体。美国加利福尼亚有黄先生支持我们,在意大利罗马,一位中学生组织同学支援我们。
当然我们是个网站,不是任何组织。前一段我们五个助学组织在北京聚会,我发了个消息,有同道朋友帮我改为“五助学网站在北京聚餐”,并一一在网上声明,这是个人行为。不过我想,法律没有禁止的,我们都可以做,是不是?
啥叫幸福
我这些年共跑了1000多户贫困生家庭,其中因我调查而得到捐助的200人,有500个受捐助人经过了我的核实。我服务了700多个贫困生。
我是50多岁的老志愿者,有的人还说我是挤进青年志愿者队伍的人。其实我想的是:有些人整天发牢骚有什么用,灰色的黑色的看多了,品头论足,不如自已干点事。做了事就发现国家一步步在往前走.到处有愿意做事的人,让心情高高兴兴的。
啥叫幸福,做想做的事,不做不想做的事。这就是幸福。
=====
点滴:一个民间监察员的电话通知
每次出发前周忠民会给前往的乡村学校校长打这样一个电话:“对,我是OCEF的监察员周忠民。我会前往你们学校核实贫困生情况。有几点说一下:一,我的住处安排,最好不花钱。我在银川住的是四元钱一晚上的店。你知道,我住哪都行,睡办公室沙发最好。吃饭,不要接待,如果吃饭,陪客不要超过两人,而且这两人是要陪我下去的人。吃饭标准,一个人头不能超过五元。不要以招待我的理由你们胡吃一通。”
(注,在乡村中经常有以招待外客为名,学校,村干部,闲人聚在一起用公款大吃一顿。因此周忠民严格限制吃饭的人数,并发出不许胡吃的警告。)
周忠民说:“民间助学就是民间助学,绝不搞花架子!”
当地校方常常想象美国基金的监察员是如何神气,没想到来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硬气十足的汉子。因为周忠民,人们对OCEF有了最好的印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