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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bigshot 于 11.1.2009 08:5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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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树的黄鸣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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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实在是不知道。在这世界上,越是简单的问题对于成年人而言,答案越是复杂,复杂得无言以对,稍一思考,可能令人痛苦困惑甚至迷失方向,于是,“不知道”就成了最好的遁词,其中之玄机,如同道之非常道或佛之不可说。
而对于我来说,生命或许只是一种寻找并见证真理的过程,是无数记忆碎片的组合。而在这些碎片中,最挥之不去的,是一段淬合了求知、激情、美妙与感动的光景组合,折叠后细心地存档在硬盘的最深处,有时都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忘却,却总是在不经意中因为某种链结而被点击,跳出了一系列的关键词:芙蓉湖、囊萤、映雪、南方之强。
2003年的时候,法学院给毕业生举行了第一次本科生毕业典礼,许多老校友应请邀从全国各地赶来观礼,由于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我也在应邀之列。当从六十到二十各个年龄层的法学院毕业生以生涩颤巍的声音哼出“南强,南强,学海何洋洋”时,一种感动迅速涌动在你的感知系统中,打开记忆磁条,击溃所有试图保持矜持的努力,让情商归零,而原本以为已经在世俗生活剥蚀下渐渐远去的记忆中的校园,一幕幕地在眼前播放。
1990年的厦门大学,虽然已经从计划经济的束缚中破茧而出,但市场经济的魔力,似乎还来不及光顾这块天之骄子们的清修之地,教职员工们照例生活是清苦的,由于是教育部属重点大学的缘故,厦大的老师们连特区补贴都没得享受,在那段时间,连卖菜的都不愿意到厦门附近摆摊,因为高档菜卖不动,普通菜也比其它菜市场要便宜个一两毛。
当时,落日下的芙蓉湖没有今天这么美,更象个乡村的小渔塘,说它是个渔塘一点也不过份,因为一户来自龙海的农民承包了它,放养罗非鱼,那鱼长得很快,阳光下,当我们从图书馆中回来,沿着湖边走,看见成群的罗非鱼张着嘴巴浮到水面上,或许是没有计划生育鱼口密度过大的缘由吧。 那承包渔塘的农民还有些生意头脑,从老家拉来了几艘小木船,放在湖中,划一小时五块钱,但没有多少人捧场,学生们似乎更钟情于湖边的草坪和垂柳,经常看到三五女生在树下读外语,初春草长,杨柳依依,春风拂面,草坪上,一群学子正在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只不知,是诗社还是未来学社?
湖畔的路,指引向图书馆。记得那一条路上,两边都是凤凰树,树高冠大,即使是烈日炎炎禾苗干枯的日子里,走在下面也是凉风习习,犹如一台天然的大空调。许多旧日的厦大学子应该记得这条路,可惜后来修建嘉庚群楼,只能把这两排凤凰树给砍了,许多学子感觉可惜,有些还扬言要到校长办公室前请愿刀下留树,当然只是说说罢了,但也足见学子们对这些树的偏爱了。
湖的东边是芙蓉楼群,而楼群之后,凌云之下,散乱地隐藏着许多不规则的建筑,那就是东边社了。 对于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的厦大学子们而言,东边社是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名词,这个由于历史原因被包裹在厦大校园中的一个村庄,村民们已经不再从事任何的农事,而仅凭租赁房屋和向学生提供各种服务为生,他与学生的日常生活是如此的密切,以至于许多学子也许可以三天不到图书馆,但却不可一日无东边社。 一块五的炒青菜,两块钱的炒田螺,外加几瓶啤酒,三五同乡,二三十元就是一顿很好的牙祭,一到傍晚,东边社的空气中,就弥漫着浓烈的辣椒味。 在高校后勤保障并不发达的年代,东边社在一定程度上就近承担了厦大人吃喝拉撒等诸多生理功能,因为它的消费水平最接近厦大学生的腰包,在学生们腰包普遍不丰满的九十年代初期,东边之社给我们带来了许多快乐。
校门之外是一座庙,十分著名,大号叫“南普陀”,里面有一所“闽南佛学院”,据说也是佛学界的重点大学,培养出很多法师的。许多到厦大游玩的人时常很惊讶于大学和佛学院竟然能如此毗连,共享五老峰的清静与灵气。 许多厦门的穷学生对南普陀很有好感,因为寺中定期供应斋饭,原本是为一些在家修行的居士提供的,吃完后朝大和尚的钵中投一元即可,虽然是素菜,但绝对远胜于学校食堂师傅们的手艺。 下课时,喜欢跑到南普陀,不是参禅,也不是礼佛,而是喜欢一种宁静,坐在大石头上,看着来来往往虔诚拜神的人们,想着自个儿的心事。 佛学院的法师们也经常在寺前放生池边散步。我们知道,法师们也是经常以讨论作为修行和学习的方法,这一点,和我们法学院有些相似。于是,我们经常拦住佛学院的法师们,施礼后和他们讨论人生。
也许是年少气胜的原因吧,我经常用一些“白马非马”的诡辩方式,一次,我问一位法师:佛家是否反对杀生?大师言然。我问大师是否每天喝水?大师称是。我问:那么,佛家曰:一滴水中有千千万万虫。大师每天喝无数滴水,是否每天都杀无数生?在法师的困窘中,我大笑而去。 但讨论总归是有意义的。一次,另一位法师向我介绍“骷髅相法”,我反唇相讥:美女就是美女,如果必须将她想像为骷髅方可克制欲望,说明心中仍然心魔,何不视之为美景,若落日之美或云霞之丽呢? 大和尚看着我说:施主有慧根,何不出家?我说:我辈空有出世之心,却只能做入世之事,汝以修行入西方极乐佛前听经为理想,而我以在中国实现民主法治为追求,道不同。
大和尚静静地看着我,说:施主的理想在中国,或许比我辈之追求更遥不可及啊,人间不谐,三界不宁,千年暗室,一灯即明,施主心灯已燃,许有功成之日。 毕业后,一次陪一法学界大师到南普陀吃素菜。席间,提及一些旧事,学者突发其想:两所学校这么近,为什么不联合办学呢?大学生们选修一些佛学课也没什么不好的,佛学院的学生也可以选修一些哲学课,没什么不好的。
我向其解释大学和佛学院的是属于两条不同道路上的马车,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时,大师却不以为然:西方的大学,原本就起源于神学院,最早的大学,通常只设三个系—神学、法学和医学。神学院的学生经常和法学院的学生在一起辩论,正如你曾经进行的一样。 或许,大师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当然他那天开式的狂想在现实中要实现有着相当的困难,但如果有一天做到了,那可真是一种功德和一种学问的境界了。
在法学院的师兄们看来,九零级是幸运的一届,因为我们刚报名就住进了全新的宿舍楼。每间宿舍有独立的卫生间,每人有自己的储物橱和书桌。在学生公寓一词在中国高校尚未被创设的日子里,这种住宿条件简直是五星级标准。 不知是有意撮合还是无心插柳,政法学院和艺术学院这两所气质相去甚远的学院被同步安排在新区。虽然两个学院的学生混住同一幢楼中,但却一眼可分。食堂中,男女同桌,有说有笑,间或开一些小玩笑或玩一些小游戏的肯定是未来和艺术家们,而男女分桌,低头吃饭,寡言少语,吃完后腋下挟书匆匆离去的,多半是未来的法官、检察官和政府官员了。 但这两种不同的气质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仲夏夜,海风入山,山风赶海,而人在山海之间,风风拂面;近处,山间蟋蟀声,远处,海涛拍石声,声声入耳;法学院模拟法庭的辩论声,铿锵有力,艺术学院飘出的钢琴声,若有若无,如同背景音乐。 如此星辰如此月,就是一块顽石,在这种地方呆上个四年吸取日月之精华,也会点头成为通灵宝玉的,您说是也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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