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满江红•写怀》（怒发冲冠）三题

南海陈非

岳飞《满江红•写怀》（怒发冲冠）三题<br />一、不见于宋元人记载或题咏跋尾<br />陈郁（1195－1224）《藏一话腴》“（武穆）又作《满江红》”等四句，《豫章丛书》本中没有。《适园丛书》本《话腴》有岳珂（1183－1234）写的序言，且书中也没有这四句话。如果《话腴》里原有，岳珂也就很可能将此词收入《粹编》。又，今本岳珂《桯史》附录有此词，也很可能是清人为求一致而加入的。<br />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内容杂记读书所得，多引南宋道学家的语言，也评论诗文。其引用资料，记载见闻，常有错误失实之处。其卷4辛幼安“题江西造口词”（《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说“虏人追隆祐太后至造口，不及而还”。其说数见，均系传闻。《宋史•后妃传》和《三朝北盟会编》建炎三年（1129）11月23日所记，并未说追至造口。而《宋史•高宗纪》和护卫太后的刘珏、滕康二人传以及《金史•宗弼传》等，均未提到此事。他这一似是而非之说，误了许多解释这一首辛词的人。而且，《玉露》的两个版本，成书年代既与《话腴》相近，没有旁证也就不能认定是新的重大发现。其“武穆有《满江红》词云……”，也只能是清人从别处移来加进去的。“胡虏”被篡改为“雠恨”，正是露出的马脚。至于，清人潘永因《宋稗类钞》卷3“忠义”所辑四条岳飞记事，其三既出于《玉露》，也就的确是在推波助澜了。<br />清人沈辰垣等辑《御定历代诗馀》，康熙四十六年（1707）内府刻本，收词100卷、姓氏10卷、词话10卷，《话腴》和沈雄《古今词话》均被引录其中。有机可乘，那四句话、那一首词还加不进去吗？！<br />岳飞《满江红•写怀》（怒发冲冠）不见于宋元人记载或题咏跋尾，以愚管见所及，这是余嘉锡、夏承焘、唐圭璋、吴小如一致的结论。<br />从明清载籍中发掘宋代著述，是可以而必要的。但是，必须查证落实。宋词不见于宋元载籍而见于明清载籍者甚多，明人陈霆《渚山堂词话》载有宋人邵缉（字公序，号荆溪）赠岳飞的《满庭芳•落日旌旗》，即一显证。过去私人藏书，自视宝贵，不欲公开，难于寻求。《粹编》、《话腴》不能备载无遗，而未载此词也决不能证明岳飞确实未作。<br />    二、陆游歌颂岳飞但从未提及《满江红•写怀》<br />陆游（1125－1210）青少年时代就深受父亲及其友人（陈彦声、李光、傅崧卿等）的爱国思想的熏陶，20岁便立下了“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雄心壮志。“爱国情绪饱和在他的整个生命里，洋溢在他的全部作品里”（钱钟书语），怀念李纲、宗泽、岳飞、韩世忠的诗，据不完全统计就有六首。其中除了韩岳并称的以外，写于岳飞被害50年后的两首，把岳飞和宗泽并称尤其难得。他1193年作于家乡山阴（今浙江绍兴）的七律《书愤》有句云：“剧盗曾从宗父命，遗民犹望岳家军。”剧盗，实为因官逼民反而起义的武装组织。宗父，女真贵族侵略军十分畏惧宗泽，直呼之为“宗爷爷”。宗泽招收、改编、联络敌后的起义武装，组成了声势浩大战斗力极强的抗金部队。而陆游前一年写的《夜读范至能（揽辔录），言中原父老见使者多挥涕，感其事作绝句》曰：<br />     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br />     遗老不应知此恨，亦逢汉节解沾衣。<br />宗泽守磁州守汴京，多次率领军民打败金兵，开创了恢复河山的大好形势。1127年7月到次年6月，他连上24封奏章，请求赵构返回汴京，组织力量打退金兵，收复失地。赵构及其亲信投降派黄潜善、汪伯彦等，不仅置之不理，还派副留守监视他。宗泽忧愤成疾，于七月初一日三呼“过河”，而抱恨终天了。而岳飞从24岁离家抗金，英勇善战，屡建奇功，苦心经营了15年，岳家军又创造了恢复河山的大好形势。但是，遭到赵构、秦桧的强权高压阴谋破坏，并加上“莫须有”的罪名，1142年1月27日，岳飞被害死于狱中。沦陷区的中原人民本来不知道这些令人愤恨的事，一直盼望着宗泽、岳飞去拯救自己。现在看到代表故国的使节只是路过去敌国办外交，才清楚地知道是故国政权抛弃了自己，禁不住涕泪纵横沾湿了衣裳。这首诗歌颂了民族英雄宗泽、岳飞，肯定了沦陷区人民对故国的深情怀念。<br />然而，非常遗憾，就目前所知，以陆游这样伟大的爱国诗人，所留下的作品里，竟然没有片言只字涉及《满江红•写怀》（怒发冲冠）！<br />    三、政治影响、艺术感染力无可替代<br />    1942年冬，延安平剧研究院成立之际，遵照朱德总司令的指示，排演了田汉创作的京剧历史剧《岳飞》。由解放区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张一然（宗谭派，私淑名家程君谋等）饰岳飞，一批优秀演员分饰其他重要角色。满台同声高唱以“中华魂”著称的《满江红•写怀》将剧情推向高潮，观众无不以崇敬兴奋的心情欢呼叫好。部队官兵义愤填膺，痛骂卖国求荣的大汉奸汪精卫就是当代的秦桧。连演20余场，观众达20000多人，盛况空前，轰动了延安。<br />    50年代和60年代，毛泽东默写的岳飞《满江红•写怀》全词，已经收入中央档案馆的《毛泽东手书古诗词选》。他很爱读这一首词，特别是晚年，经常用手拍着桌子击节，高声吟诵。1975年，在岳飞已打成“愚忠愚孝，反动昏庸封建主的走狗”，西湖岳庙岳坟已捣毁的险恶时刻，上海昆剧团演员岳美缇（俞振飞的学生）被召进京，为毛泽东演唱录制《满江红•写怀》。凭借对民族英雄的崇敬，秘书张玉凤说：她的演唱“高亢有力，充分表达了一个爱国志士的宽广胸怀和伟大抱负”。8月中旬，毛泽东就是在这一曲不朽的歌声中接受白内障针拨手术的。<br />    1992年，浙江电视台拍摄了六集连续剧《满江红》，副标题是《岳飞之死》，“献给岳飞遇难850周年”。主要事件、人物、时间、地点，都见诸历史文献。深层次地刻画出了鲜活的岳飞形象，入木三分地鞭挞了卖国权奸秦桧，严肃、感人，很有教育意义。<br />    1994年，马来西亚、中国、新加坡三国演员联袂合演了历史剧《满江红》。由北京戏剧学院教授马惠田编导，中国最高荣誉奖梅花奖得主哈尔滨话剧院演员张志忠担任岳飞一角，宗泽、岳母等由马新两国著名演员分担。在马来西亚国庆戏剧节中，9月21－23日一连三个晚上，于吉隆坡八打灵再也公民众会堂演出。岳飞的英雄事迹传播到了东南亚。<br />    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中央电视台大型文艺晚会《回归颂》之《器乐与雕塑•满江红》板块中，钢琴与琵琶伴奏、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吴雁泽演唱的《满江红•写怀》，更是传遍了全国全世界，振奋了一切炎黄子孙的心。<br />    邓广铭先生说得太好了：现在《满江红》就是岳飞，岳飞就是《满江红》！《满江红•写怀》在所有爱国词中是唯一无二的，它以其强烈的政治影响和艺术感染力必将亿万斯年传诵下去。<br /><br /><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