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想来想去,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我跑到天台上给方圆打电话:是不是你跑去人力资源部造我的谣 ?
啊?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对方表现的很无辜。
你背地里做了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你以为我是软柿子字啊?告诉你,我已经把你诽谤我和林经理的 事情告诉经理夫人了,人家说了,如果明天你不自动下课,就来公司看看你是啥模样,生了一张什么嘴四 处生事!我尽可能恶狠狠地把一连串话给说完,砰得挂断了电话。
其实,我根本没有找过经理夫人,也是想吓吓唬唬她。
真没想到,到了第二天中午,公司里面已经是小道消息满天飞,说什么方圆自动找到领导,说是身体 欠佳,恐不能适应新的工作,希望回到原来的岗位!
蓝,你说她饭也请大家吃了,开会也摆出副经理架势了,为啥说不干就不干了?钱南悄悄问我。
我哪知道啊?我说,心里却在想:果然做贼心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抗不住了。
快下班时,接到方圆的一封邮件,大意是:我已做了所能做的,希望从此了断,各走各路!字里行间 ,刀光剑影,有点《书剑恩仇录》的感觉,实在是大快人心。
几天后,JACK上了考察榜,一直风平浪静,估计他就是我们下任的副经理了。方圆看我的眼神很有深 意:你把我弄下来,自己还不是没上得去!其实,我也想跟她说同样的话。
周末聚会,我把这场搏斗向阿文做了汇报,说了一大通,末了,感叹:这就叫做两败俱伤啊!
你们这叫狗咬狗,一嘴毛!
呸!
(六十二)
自从和田飞见面后,他时常会给我发消息,内容很短,无非是:吃了吗?
睡了吗?
我在开会,走神中!
过年去哪玩?
每每收到,都觉得心里一紧,然后无奈微笑。
为什么,这些问候没有早一点到?
一日正在午休,手机响了,我迷迷糊糊一接,那头是好象的上海话,呼啦呼啦如放鞭炮一般说了一通 .听了半天,也只听懂了一句你这个狐狸精!
我说:小姐,你打错了电话吧?
对方改用普通话了:你是天蓝哇?
是啊。我心里发毛了。
你当心点,不要勾引人家老公哦!对方恶狠狠地警告我。
你究竟是谁?我先怀疑是林经理夫人。
我是谁你都不晓得?我是田飞的老婆噻!对方气势汹汹的同时,语气里还有不少为自己是田飞 老婆的骄傲成份。原来是小露,她并不是上海人,难怪上海话说得让人一头雾水。
有话回家给你老公说去。弄明白之后,我毫不客气的掐了电话。
这边刚挂,那边又响,田飞的电话追过来。
刚才小露给你打电话的?
是的。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田飞很紧张。
你问她好了。我被这对夫妻搞得很恼火。
我只想问你。田飞突然搞了个小暧昧。
她说我勾引你,让我小心点。我懒得说什么,就挂了。我哭笑不得。
哦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不希望你们一直为我吵架。
老天,这都哪跟哪啊?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哪句话让她和他给误会了,一个打电话来骂我狐狸精,一个以为我要 为他吵架。我有这么水性洋花吗?
我对着电话大吼:从此以后,麻烦你和你亲爱的老婆,都离我远点,别来招我!
(六十三)
遇到这种倒霉事,遇见阿文的时候自然要痛诉一翻。
告诉你一件好事。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要买车了,你准备买房子吧!
否极泰来、否极泰来!我抱着阿文又哭又笑,你真是个好女人,你一定能嫁个大款的!
嫁个有情有谊的大款!阿文补充。
在此有必要补充一下阿文买车和我买房的关系。
我们公司有一项政策,员工买车,公司可以一次性补贴车款的50%.按我的行政级别,可以购买20万 元以内的车。阿文以我的名义买车,我就可以向公司申请购车补贴,钱到手后,再将汽车过户到她的名下 .这样,即使我不买车,也可以拿到这笔钱。
据说各分公司有不少同事这样套现,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信任!
陪同阿文看了n款车,她终于决定购买16.18万的一款标志307.买车那天,当一切手续办完,售车小姐微笑着告诉我们:可以了。的时候,我冲动的抓住小姐的 手:谢谢谢谢谢谢!仿佛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阿文一把将我拉过来,你有病啊?要谢也得谢我啊 !
(六十四)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拿着印有自己名字的购车发票、完税凭证以及车辆行驶证来到财务部申请车贴。
阿文将她们交给我的时候,我还开玩笑:凭这些我立马就能把这车给开走,你打官司都打不赢!
嘿嘿,想叛变,小心我在你公司门口含冤自*。阿文毫不在意。
心里好一阵感动,我知道,在这所城市里,太多所谓的朋友因为钱的缘故而翻脸。
待8万零9百元顺利打入我的银行卡,加上我平日的积蓄,大约有十二三万元了。哈哈,我可以买房啦!
跑到当初看中的那个楼盘一下,68平米的户型已经统统告罄。心里那个难过呦,就好象煮熟的鸭子飞了。售楼小姐见我哭丧着脸,安慰我说:要不你加点钱,买92平米的吧。这个户型也非常受欢迎,南北通透,两房朝南。我心里想:你说得轻巧,哪是加一点钱?一加就是十好几万呐。
无奈之下,只好将联系电话留给售楼小姐,晚上睡觉前,都祈祷这家楼盘68平米的户型有人退房。估计老总知道了民间有我这样的人,非气吐血不可!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知道房子有多热,每天包里都揣着一万块钱的现金,准备随时下订。
(六十五)
每天中午都要研究房产广告,我这才知道,原来,最会编故事的不是作家,而是房地产开发商。
房子旁边有条小臭河,就敢说自己是亲水住宅;远远能看见个紫金山的轮廓,就号称是与山相伴的诗般生活;离高校近些,就是知识分子的理想家园;房子在偏僻的无与伦比的郊区,偏要说未来11条过江通道畅行无阻。老天,我只看到现在只有三座过江桥,其中二桥三桥还远得要命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楼盘靠近高架,交通也挺便利,但人家号称只卖给大学学历的人。我扮作中专学历打电话去问,人家干脆的告诉我,不卖!
周末拉阿文陪我去看,那房子就紧贴着高架桥,高架上还没有隔音板,造得如同鸽子笼,两幢楼近得可以手拉手。
还去看吗?阿文问我。
不去了。我做被打败状。
又去城南看另一个楼盘,其中一个70平方的户型相当吸引人,南北朝向,正对着中心花园,还赠送一个小小的露台。总价是50万,勉强买得起。
这个不错。难得阿文也能赞赏。
由于随身就带着定金,我们当即就坐下和售楼小姐谈细节问题,首付20%,贷款50年,免半年物管费谈得七七八八,就差交钱了,我说了句:赠送的小露台要写进合同里。
这个可能不行。小姐立刻回绝我。
为什么不行?我急了。
肯定是赠送给你的,就你一家用,但是我们有规定不能写进合同。小姐义正词严,虽然说不出所以然来,却表现出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一气之下,咱不买了,这房子的价格本来就超出预算,露台送给我干吗不能写进合同啊?明摆着日后要反悔嘛。
而每天电视里放的,都是这家房子开裂,那家房子空鼓,看得心惊胆战。以前没钱买房子痛苦,现在好容易凑足了钱,怎么还是那么痛苦。
蓝,你干吗不买二手房?价格便宜不说,房子的优点缺点都一目了然。同事建议。
对哦。我如醍醐贯顶,立马致电若干家二手房中介公司,将我的要求告诉人家:城东南、二房一厅,70平米以内,小区要有物业管理,价格控制在5000元/内。
人家无一例外的都说:小姐,这样的房子至少每平米要6000块。
如果真的看中了,6000就6000吧。我心如刀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六十六) 考虑买二手房之后,发现会编故事的,除了作家、房地产开发商以外,还有二手房中介。
一天,中介公司介绍我去看奥体的一处准新房,买家投资用的,从来没有住过,虽然涨了三四万块钱,但人家是现房啊!你买了就能装修能入住了。离地铁口走走只要5分钟,坐地铁也不会堵车,上下班很方便的!
我被忽悠的团团转,下午提早半个小时下班就直奔奥体看房。
估计这个中介大叔是练过竞走的,他说从地铁出来走5分钟就到,我整整走了10分钟,那幢高楼还是可望而不可及。以后出来看房可不能穿高跟鞋,走到指定地点,硬是把脚后跟磨出了血。
见到中介大叔,我第一句话就是:走了整整15分钟才到!
中介不已为然:那你走得太慢了!小年轻现在都缺乏锻炼!
得,错全在我。
既然来了,就看房吧。
你看看,视野多好!中介指着主卧室的飘窗向外这么一指。
我伸头一看,窗子正对着大马路,稍微开一条缝,外面的骑车喇叭声、刹车声就声声入耳。多吵啊?
我说。
现在楼市这么热,你又要视线好,又要不吵,这种房子只能到郊区去买!中介对我的挑剔似乎很不满意。
看完之后,我本打算打个车去乘地铁,等了十几分钟,一辆出租车都没看到,倒是有熟辆摩的来拉~客。这彻底打消了我的购买欲*望,虽所这地方前景好,但是等它变好了,估计我也要嫁人搬家了。
无奈之下,再次蹒跚着脚步,步行了15分钟,乘地铁打道回府。
第二天,另一家中介的一位大姐给我打电话,我们这里有一套二手房很适合你!离新街口很近,精装修的哦。
我又去看。
我的妈呀,这个房子就在菜场楼上,下面人声鼎沸,上面关了窗户还听得清清楚楚。中介大姐说:没关系,买菜就白天吵,也不影响你。再说多少人想买菜场附近的房子,方便啊!
再看看房子,一进门就是一个狭长的过道,浪费足有两个平米,就是一万多块啊。
客厅没有窗户,厕所也没有窗户。
所谓的精装修也不知道是七年前还是八年前装的,把所有墙都用墙裙给包起来,使得整个房子更加暗无天日,地板也是斑驳不堪,踩上去直叫唤。
中介大姐用手指敲击墙裙,说:啧啧,你看看,多好的木料!
就这么一个破房子,跟同地段的新房差不多的价格,房主的理由是:新房子都是大户型,这种两房一厅的小户型有钱难买!
!(六十七) 看了这么多房子,终于知道,房子跟男人一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眼看春节越来越近,老妈更是一天一个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够放假回家,还列了一个长单子给我,让我买12只盐水鸭带回去。似乎想把我训练成轻量级的举重运动员。 同事们也都无心工作,看起来是坐在电脑前正襟危坐,实际上MSN交流得都是“过年计划”以及关于年终奖金发放问题的种种猜测。 大年27,外省的同事已经陆续开始回家了,还在坚守岗位的散兵游勇们真是坐如针毡,恨不得一下子钻到年里去不出来。
一年365天,难得能够上班时间居然无所事事,于是开始群发短信,无非是些捉弄人的笑话。没想到,这些短信一个不拉,居然也都发给送给了田飞。 不知道究竟哪个消息引起了他的误会,他居然下班后驱车直奔南京。 “我知道,当初自己很自私,让你等我两年。现在,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愿意接受我吗?”田飞的开场白令我大惊失色。 我抬起头,眼前这个男人正真挚而热烈地看着我,“说话!”他似乎在命令我,但语气一如从前的温柔。 为了打破空气中的暧昧气氛,我笑道:“开玩笑,你现在可没有资格谈情说爱哦!” “我没有开玩笑!你跟我回家过年,我带你去见我的父母。” “越说越玄乎了,赶紧回上海吧,老婆孩子等着你呢!”我正色道。 “你别扯其他人!”他发火了,声音也提了起来:“这是我们俩的事,我就要你一句话!一句话!” “我们不再有可能了。”我发现绝情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田飞不说话,就是那么看着我,泪水就这么一点一点浮现在眼睛里面。他握住我的手,非常紧,我正不知所措,他的手机响了,“七月七日晴,突然飘起了大雪……”手机铃声是一首很悲伤的歌。 他不接,连看都不看。 那首歌就一直响,一直响着。 他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手机大喊:“你别来烦我!”然后把手机掐掉。 那首歌又不停息地在响。 他再次拿起手机:“你到底想怎么样?”停顿了一下,又怒气冲冲地说:“我就在南京怎么样?我就是来找蓝了又怎么样?”说完就狠命的挂上电话,并干脆关了手机。 幸亏我身体不虚弱,否则听了这话非晕过去不可。 我使劲把手给抽出来,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们两口子吵架干吗牵扯上我?” “我过得很不好。始终在为你吵架!” “你回去吧。别来干扰我的正常生活!” “难道你对我没有一丝情谊了吗?” “曾经是有的,现在这么一折腾,完全没有了。” 我气得要死,夺门而出,顺着长街一直走,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胡思乱想,一会想到田飞会酒后驾车出什么事情;一会想到小露会到南京找我大闹。 (六十八)
晚上一回到家,就觉得很累很累,把自己埋在被窝里睡觉。
总是噩梦不断,梦见小露披头散发冲进公司,一脚踹开门,把我堵在办公室里。她举着大红色的结婚证,不停对周围的同事说:看,我是合法的!
仿佛是咒语,让我头痛欲裂,我似乎已经醒了,我分明能够听见外面呼啸而过的汽车声,但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我。我害怕了,使劲儿蹬腿,终于使自己彻底的清醒过来。满头大汗。
四周一片昏暗,突然间,手机响了,分外的刺耳,如同午夜凶铃。我看了来电显示,的确是凶铃,这是上海的号码,不是田飞就是小露!
我想了半天才接,对面是小露。
一改上次通话时的飞扬跋扈,她的声音低沉嘶哑,并伴随着柔弱的抽泣,蓝,你把田飞还给我,好不好?
我们我们分手已经很久了,不再有可能,你不要误会了。我真是百口莫辩。
费了很大的劲,小露才真的确定,我不会去抢她的男人。
挂了电话,松了口气,看看日期,已经是年29了,再有一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夜很深了,仍然有淘气的孩子点散装的鞭炮在楼下放,每隔几分钟,外面就砰得一声响,依稀还能听到男孩子的欢呼声。没过一会,就有人从窗里探出头去骂:哪家的小孩,半夜三更让不让人谁?
一阵零乱的脚步声过后,黑夜又恢复了宁静。
我双手合十,祈祷在这个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我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所有的不快乐,都丢在过去好了。
(六十九)
第二天跑去上班,发现办公室大部分同志都已经提前闪人了,就剩下小猫三两只,大眼瞪小眼,甚为无聊,小意给Linda看手相,你明年有两段桃花运哦。
我心里一直在盘算,怎么找个借口提前开溜,琢磨着大过年的,请病假总归不吉利大老板过来了,小猫们统统站起来,老板居然诧异道:咦,后天就过年了,你们怎么还在这?我们纷纷交换眼神,我说:不是明天才开始放假嘛。
嗨,这两天也没事了,全部回家过年吧,我下午也要走了。老板手一挥,大家新年快乐!
我第一次觉得老板的香港普通话如此悦耳,大家屏住呼吸,直到老板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乐得跳起来,没想到都是老胳膊老腿,遇到兴奋的事情,还是能一蹦三尺高。
两分钟之后,小猫们已经全部消失,将关门关窗防火防盗的工作全部留给慢了一拍的我。
回家稍微收拾一下,就直奔超市买盐水鸭。超市里人山人海,仿佛东西统统不要钱,音乐是每年必放那么几天的恭喜你呀恭喜你!
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我选购了12只真空包装的盐水鸭。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向淑女的我化身为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力大无穷,一手提起6只鸭子,摇摇晃晃走到马路边打车。
坐在出租车上,打个电话给老妈抱怨:你当我是儿子啊,让我买12只鸭子,拎得我都累死了。
那头的老妈惊呼:你亲自去买的啊?
我难道有秘书吗?
唉,我和你爸都以为你会找男朋友帮你嘛!老妈的声音无比沉痛。
(七十)
我好不容易把鸭子们统统塞进长途大巴的行李架,长吁了一口气,坐下来等车开动,带我回家。
手机上陆续收到节日祝福,猴子姐姐别出心裁发了一张光屁股的小男孩照片给我,标题就是坦诚的马耀国。
我把相片转发给猴子,猴子很快回复:丢脸丢脸,我让我姐帮我向你表白,结果她出了这么一个妖招。
这表得也太白了吧,都一丝不挂了。我笑倒。
过了一会,猴子又回:我问她了,她说她要强J你的眼球,让生米煮成熟饭。
你姐可真是个活宝。再发就怎么也发不出去了,无聊之下,只好闭目假寐。
突然,后座传来一声惊呼,我扭头一看,塑料袋散了,我的宝贝鸭子正巧砸在后面穿格子毛衣的男人身上。
他从地上拾起肇事的鸭子,抬起头,那一瞬间,我们对视。真的,一时间,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了,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惊鸿的一瞥,令世界只剩下了他。
至少怔了五秒以上,我才缓过神说:抱歉,大概是袋子没系紧。
没关系,幸亏你的年货不是乳猪!
一句话,逗得大家直乐。真是个幽默的男人,我心里说。
他站起来,帮我把鸭子塞进袋子,嚯,你是做盐水鸭生意的?
是啊,家族产业!我开玩笑,再次落座。
心里像在打鼓,我能够感觉脸颊很烫很烫,总想回头在跟他说些什么,但是,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自做多情的觉得,这个男人正在后面注视着我,我一定得保持良好的风度,因此连个懒腰都不敢伸,直着腰板端坐着,仿佛在开政治局会议。
好不容易挨到大巴驶进车站,我终于可以站起来了,仿佛孕妇那样捶了捶后腰,立即意识到不太雅观,赶紧做了一个撩头发的风情姿势以示补救。
格子毛衣很绅士的将我的鸭子们全部卸到车下,我希望他能说一句:我送你吧?
然而他说的是:你能行吗?
我只好点头。
他说:那就再见了。
我只好再点头。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凉了半截,想着将跟这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从此天涯海角,再没机会相见了。
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算了,你去哪,我送你一程吧。
那一刻,我的心,开花了。
(七十一)
他帮我把行李拎到路口准备打车,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小名,我扭头一看,我亲爱的老爹老妈正拉着个小行李车向我走来。
见到我身边的他,我妈的脸也笑开一朵花,硬要拉着人家上家里吃饭。
我的脸啊,刷得就红了,妈,这位先生是助人为乐,帮我提一下行李,人家还有自己的事呢!
哦,无妨无妨,我们家电话是#####,过年来家里吃饭!我妈颠三倒四,仿佛推销员一般,不知道是推销自己家的饭菜,还是推销我。
经过这个小尴尬,格子毛衣在我双亲殷切的注视下,先行打车离去。
这一折腾,我连人家的手机号都没有要,本来还是有机会的,在出租车上可以聊聊的我气鼓鼓得走在前面,就听见我妈小声对我爸说:我故意把家里电话告诉他,如果人家有意思,一定会打电话来的。
我听得哭笑不得,如此混乱场面报出个一点也不好记的电话号码,神童也未必记得住。
虽然是这样想,但整个春节,我还是有意无意,在期盼这个明知不会打来的电话,家里电话铃一响,我的心跳就莫名加速。
想想自己过了年也二十有六了,还这么有少女情怀,实在有点害羞。
(七十二)
回家过年,对于在外的游子来说,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幸福在于身体舒服,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坐着吃、躺着吃、趴着吃,唯一不足的就是,老爸老妈关于我终身大事的唠叨。
大年初二,当确定那日萍水相逢的格子毛衣不会往家里打电话时,他们就开始张罗着帮我相亲。
我当然是极力抗拒,早晨起来,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吃了两个荷包蛋后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缩在被子里,看见老爸抱了床被子去阳台上去晒,他吃力的将被子展开,再垫起脚,伸手将每一个褶皱摊平。外面的气温很底,他直往手上呵气,接着似乎发现被子上面有灰,又伸手掸掸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我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觉得我的爸爸老了。
闭上眼睛,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像放电影:我参加学校的舞蹈队,要买一双跳舞鞋,家里经济不宽裕,妈妈带着我去百货商场买处理货。尺码不全,一双又一双,试起来很麻烦。营业员不耐烦,脸色难看,问有没有其他颜色,她直摇头,眼睛根本不看你。我妈妈拉着我,走,丫头,我们去买最好的!
中考没考好,念高中要交一万五千块钱的借读费,我们家出不起,爸妈在灯下商量到半夜:一定要上,砸锅卖铁也要女儿上。最后,爸爸把他心爱的摩托车卖了,从此香烟从5块的换成3块的。
一直一直,他们就是我的天,我的地。
往后的许多日子,只要一想起爸爸这个掸被子的动作,我都禁不住要流泪。
相信许许多的异乡人都有我这样的体会,每次回家,都觉得父母老了,他们变老,没有过程,就是倏忽之间,岁月就爬上了额头,压弯了他们的腰,但我们没有办法陪在他们身边。 (七十三)
第二天,在妈妈率领着我,去探望她的一位老同事。访友是假,相亲是真。
老同事的儿子是我儿时的玩伴,据说现在已经出落的高大英俊,是家乡炙手可热的金融白领。 我一听说是他,心里那个难受哇。这个小子大名我忘了,小名叫毛弟,我俩从幼儿园起就一个班,一直做同学直到初中毕业。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他屁股上有一个烫伤的疤,那是和小朋友打架,被人推到炉子上所致。
见了面,果然看起来已经很男人。两位母亲留空间给我们私聊,这小子竟扭捏的说不出话,我想到他的伤疤,越想越觉得好笑,终于憋不住问:“你屁股上的疤有没有用激光做掉?”
这句话一下子将儿时的亲密找回,他凑过来说:“没有,这是我的标志。”
我们俩回忆了小时候偷葡萄、偷西瓜等种种不堪往事,相谈甚欢。我和他达成同盟军,暂时没找到另一半的情况下,先假装彼此中意,应付一下各自的家长大人。
中午一个饭桌上吃饭,我妈沉不住气,提了个话头:“毛弟现如今真可不错,长得又帅又肯上进,小伙子以后肯定了不得的。”
毛弟妈接上话:“你家蓝蓝更厉害啦,人家都说从小看老,这姑娘小的时候就乖巧,我就知道长大肯定有出息……”
看着两个妈妈像我平时和客户谈判一样互相吹捧,极尽夸张之能事,我和毛弟都不好意思听下去,先后放下碗筷去房间里打游戏。
道别时,我妈妈好客气,又让人家“有空来家里吃饭。”
毛弟妈妈话里有话:“以后肯定要经常走动的……”
(七十四)
短暂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大年初七下午,我打点好了行装,准备回南京。
执意不让爸爸妈妈送我,一个人下楼打车,抬头看,他俩正趴在窗户前看着我;车开动了,再回头,他们还在那;车开出好远了,他们还在那刚上班没几天,就接到售楼处的电话,告诉我68平米户型的有一套退房,问我有没有兴趣。
有兴趣有兴趣,我请了假就打车赶往售楼处,简单看了一下户型图,问了些合同细节就忙不迭得交了1万元订金。
三天以后,正巧是星期六,我套了件大红色的依恋羽绒衫去售楼处签合同,接待我的售楼小姐正在陪.客人看房,我就在休息区等她。一位经理模样的人给我倒水,说了一句:你们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牛啊,一毕业就自己买房了。
我窃喜,发消息给阿文:人家以为我刚毕业呢,我还是长得嫩啊!
阿文回复:说不定人家以为你博士毕业呢?
很顺利得签了合同,交了首付,只要按揭手续办好,我就可以拿钥匙了!
回家的路上,我那颗心激动啊:咱也是有房人士了,房产证上就只有咱一个人的名字!
晚上喊阿文出来庆祝,去一家茶餐厅吃饭,我拿房型图给阿文看,我打算卧室刷蓝色漆,客厅刷淡黄色,卫生间弄点马赛克砖点缀我絮絮叨叨,不知疲倦。
咱们换个话题行不?就你那68平方,多宽多长我都会背了。阿文强烈要求谈谈男人。我最近谈一个男朋友,改日介绍你们认识!
真的?何方神圣?
我表妹的钢琴老师,自己开了家琴行!
呦?文化人,拉出来见识见识!
阿文扭捏了一阵,然后用能挤出水的娇柔声音打电话:喂?闻易,我和朋友在吃饭呢,过来玩啊?
(七十五)
对方答应了以后,我明显感觉到阿文开始兴~奋,并且有一丝紧张,自己跑去洗手间补妆,并且不停地问我,这款口红适不适合她。
从窗口望出去,一辆绿色的的士停下来,从车内下来一个很儒雅的男士,来了来了阿文拉我的袖子。
来了就来了呗,你把我衣服都要扯下来了!
怎么样?阿文两眼放光。
还不错!我照实说。
那个男人一进门,阿文就扬扬手,他微笑着走过来。
今天很帅!阿文打趣道。
是的,因为今天要会见重要的人!他依旧笑道。
这是闻易,这是蓝。阿文介绍。
我们互相致意后,他很自然的坐到阿文身边,握了一下她的手。
阿文说话,他就会看着她,眼神里有很多温暖的东西,而阿文,在他面前,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那种温柔,绝对不是做出来的,而是发自于内心。爱情,真的很玄妙。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吃完又去1912酒吧街,他们两人喝干了一瓶黑方。当着我的面,彼此都说了些山盟海誓的话,我暗想,应该把这些话用录音笔录下来,将来在婚礼上播放,一定很有意思。
夜里回到家,给遥远的猴子发了封邮件,将买房的事宜做了汇报,最后对他说:你让我看到了自己的闪光点,让我向前走,我真的真的,要谢谢你!
第二天,看到猴子的回信: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是那么地让人心疼。看着你一路走来,从跌跌爬爬到越走越稳,我很高兴。一直想把你发展为我的老婆,后来发现不太可能,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
但是现在想想,一个愿意与我分享快乐分担忧愁的好朋友,也许变成老婆后就会整天在枕头边烦我,所以还是算了。现在,我打算找个洋妞,因为混血宝宝太漂亮啦!
(七十六)
烦琐的买房手续夹在繁忙的工作中,把我弄得晕头转向,跑了无数趟冤枉路,看了银行、房产局、开发商等数位大爷N次脸色之后,终于可以拿房了。
交了半年物业管理费,拿到房门钥匙的那一刹那,我那个激动啊,恨不得给发钥匙的大爷一个大大的拥抱。
迫不及待来到属于我的小房子,虽然还是个满是灰尘毛坯房,可在我眼中,这是就天堂啊,最好能明天就搬了被褥进来睡。
请各位允许我在此多絮叨几句,关于我的小窝:主卧室有15平米,朝南;客厅连着餐厅,大约有18个平米,也朝南;厨卫冲北,大约各4个平米;小书房只有7平米左右,我打算在这里放个沙发床,平时可以窝在里面看书,父母来的话,我就睡这个房间了;还有一个小阳台,站在这里,远远可以看到一所小学,下课的时候,很多孩子在操场上奔跑。
我拿了相机,对着空荡荡啥也没有的白灰墙水泥地,啪啪啪,拍了n张照片,拍得最后自己也弄不清这是哪个房间对哪个房间,就一咕脑儿传到网上给同事看给朋友看。
看得人家厌烦之极,你这都什么呀什么呀,灰不溜湫能看见啥,怎么地也要装修好了给我们看哪!
我那阵子正在兴头上,听到人家这么说,我当即下定决心:好,咱装修。
(七十七)
盘点一下银行里的钱,买房还剩下一些,加上年终奖过年费,大约还有3万块。
那时候的我,对装修完全没有概念,星期六一个人跑去金盛国际家居一瞧,老天,一个抽水马桶都要两千多,还算是便宜的。我那三万块钱,买一个马桶,买几个龙头不就没啦?
当即郁闷至死。
上班后,和装修过的同事一交流,人家说:你跑去精品厅了吧,几百块的抽水马桶很多的!经前辈指点,我又去了好美家、百安居、家乐家,果然发现不少中低档产品。
有一款特价的品牌马桶只要699元,造型很别致,质量看起来也不错。我乐了,当即出手买下。
人家不送货,我一个人,找了黑面的,谈妥价格30元,才长途跋涉将这个庞然大物从城东运到城西。将东西卸到楼下,面的司机很牛气:我只负责运,不搬的。
我眼睁睁看着面包车屁股后面冒出一溜黑烟驶走,无奈之下,跑到小区门口找了一个收废品的男人,让他来帮我搬上去。他踢踏着一双旧皮鞋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货,对我说:20块!
20就20,赶紧搬吧,搬了一半,这位大哥停住了,睥睨着我:一层20!
我的妈呀!我家住5楼,岂不是要100块?欺负我是个女的啊?我也来气了,我只有20块!
那不行!都搬到三楼了,至少要60!
没有!
那你给我20块,我就给你搁着了。
你要给我搁这,就一毛钱都没有!
那我给你砸了你信不?那男人作势要将货扔下来。
你有胆子砸砸看,你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小区大门!我说起狠话来还是很发虚,没底气。突然间我灵机一动,拿出手机嚷嚷:哥,这边有人要砸我们家马桶!你快过来瞧瞧!
那个男人立即就蔫了,老老实实将货送到我家门口,然后拿着我给他的20块钱,骂骂咧咧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我才松了一口气,寒冬蜡月呐,我一脑门子汗。
(七十八)
考虑到装修是件大事儿,因此找一家比较有名气的装饰公司去给我的房子估价,人家报价三万。我傻乎乎地说:行啊,可以装实木地板吗?
年轻的项目经理看了我一眼,说:随便你用什么地板。
那我当然用最好的了。
建议你多跑几家装饰城,多比较比较。
怎么要我买?不是你们包吗?我大为诧异。弄了半天,终于明白,三万块的报价只包含工时费和辅料,水泥、电线、钉子之类,大件还得自己买。
这还得了?远远超出预算,找了几家小公司,半包的价格也都在两万元左右,我这点钱,怎么着也不够。
装修过的朋友都冒充诸葛亮给我出主意:装修不能还价的,否则工人会给你偷工减料,你表面上也看不出来,结果后患无穷哪!你干脆找个大公司全包,这样质量有保证!你要是想省钱,干脆自己找施工队伍包清工,这样最节约,就是得一直盯着。
我也没了主意,回家上网,看见不少网友对一个叫老王的工头评价不错,我就试着联系了他。
老王看了我的房子之后,提了一些比较中肯的意见,包清工的报价是8000.我本来想还还价,一下子想到人家说的装修不能还价,我硬是忍住了。
好在老王人不错,在后来的装修过程中,听说我是一个人弄装修,大概觉得我这么一大龄女青年,没有男朋友也挺可怜,所以对我很照顾,经常陪着我去买材料。相信他也赚了些回扣,但材料也的确是货真价实。
平时实在没有时间跑,到了周末就一头扎进装饰城,先是买电线买水管买水泥,再是买瓷砖买龙头买水槽,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半花。
老板年轻点的,就跟人家称兄道弟,上了些年纪的老板,咱就叔叔伯伯的叫,女生出门办事,嘴巴甜些,总是受欢迎,买回来的材料,工人看了,也都表示没有被宰,令我倍感欣慰。
(七十九)
就在我如火如荼搞装修的时候,公司派我去洛阳出差,同行的,还是技术部新来的同事小陈,之前只是听说他,并没有见过。
方圆通知我,这次出差需要带资料带设备模型,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你们走的时候直接去仓库领。自从上次恶战之后,她对我一直是冷淡有余,热情不足。
东西多吗?我们怎么拿?
你可以叫小陈拿。
由于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赶到,只好连夜搭火车走。我先到仓库领东西,管仓库的师傅拿手一指,我看了当即脚软,那是整整一包资料和一个庞大的模型,总之我提了提,没法完全提起来。
不一会,小陈来找我了,我见了他,心拔凉拔凉的。这个小伙子看起来还像是个大学生,瘦得嘛,像根豆芽菜。
小陈看着这如同小山一般的东西,也傻了眼。提提试试,还好,勉强能提起来。公司的车把我们送到车站,我背着自己和小陈两个包,而小陈则摇摇晃晃又拖又拽,终于把所有东西都弄上了火车。
火车上一颠一颠也睡不踏实,好象刚闭眼就到了洛阳。下了车好象是凌晨五点多,小陈守着模型在车站等我,我去找出租车,刚出了站,一个北方汉子就迎着我走来,我心里正发毛呢,人家出声了:大姐,要打车不?
这个汉字少说也有四十岁,他喊我大姐?我怒目而视,他反倒更热情了:大姐,你保证公道的。大姐,我的车就在前面证实了他的车的确是辆正规的出租车后,我带着他去找小陈,这个彪形大汉见了小陈第一句话就是:大哥,我来帮你拿!
我和小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找到了心理平衡。
在车上,和司机聊开了,我说:你们这怎么见谁都喊大姐啊?
透着客气呗。
(八十)
到了酒店简单洗漱一番天已大亮,休息一下,去餐厅简单吃顿早饭就直奔明大公司。
到了明大傻了眼,这家公司在一幢旧楼里,我们需要去的部门在五楼,而且没有电梯。细胳膊细腿的小陈将模型搬到三楼已经是满头大汗,直喘粗气,他不顾自己西装革履的光辉形象,就往楼梯上一坐歇会歇会!
我看看表,与客户约会的时间已经到了,赶紧把他拉起来:走走走,我们两人抬!
我们俩一左一右使出浑身的劲终于把模型端到了四楼,眼看就要顺利了,突然我脚下一崴,鞋跟断了。
我想学电影女主角潇洒的将另一只鞋的鞋跟给掰下来,无奈另一只鞋子的质量实在太好,我使多大劲也没能成功。我来!小陈很英勇地接过我的鞋,弄得一手灰硬是没能掰断。没办法,我只好高一脚低一脚的去见客户!
好在正个谈判时间都是在会议室里坐着,对方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恨不得我们将机器白送给他。同样的货,郑州那边厂家的价格要比你们低20%!
童总,我们的产品无论是稳定性还是科技含量都超过人家,而且我们还提供三年的保修,货比三家才知道谁是最好的。其实无论是卖什么,说得都是跟菜市场卖菜差不多的话。
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考虑,价格方面呢?这是最关键的。
对不起,这已经是我们公司的最低报价了,也是为了打开河南市场总公司特批的。
如果再低,恕我直言,可能我们就没办法合作了。不能让,如果接近价格底线,那么我们一毛钱提成都拿不到,这么辛苦就白费了,我还搭上一双鞋。
如果是这样,那就算了吧。对方看着我。
我心里小鼓打得那叫一个紧,实在拿不准是否该降下那最后1%的点,小陈看起来也很紧张,他轻轻踢了我一脚,不知道他究竟想提醒我降还是不降。
算了,我心一横,说道:那真遗憾。顺势合上面前的笔记本,跟童总商量一下,模型先放在贵公司,我们晚点找人来拖。这家伙,实在太重了。我故意拖延时间。
果然,就在我们站起来之前,对方又开口了,语气有点抱怨:你们还是不诚心想做我们的生意呀!
我一听,嘿,有戏,赶紧说:我们千里迢迢(有没有一千里,地理学得不好,汗!)从南京坐夜车赶来,把这么重的模型给搬过来,我们小伙子都要累吐血了,童总,我们真很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您看看呐!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气氛有所缓和,小陈接口道:是啊,我们蓝姐帮着搬,把鞋跟也弄断了!
对方思索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好,就按你们说的价格办吧!然后又吩咐秘书:让办公室哪个闲着的小丫头跑趟商场,帮蓝小姐买双鞋。
(八十一)
中午对方招待,一顿饭吃得宾主尽,临走了,俺还收获了一双崭新的百丽羊皮浅口靴。
等不及回到南京,立即电话联络公司发货,做市场的,最怕的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回南京的路上,我问小陈:谈价格的时候你踢我一脚,是想让我降价吗?
我踢你了吗?没有啊。小陈一脸茫然,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帮他回忆起他的确轻轻踢过我一脚。
噢,我是想提醒你,你那一只鞋子的跟也裂了,估计再用点力就要断了。
(八十二)
正说着,接到冬冬的电话,我回到南京了,张语也跟我一起来的。语气甜甜蜜蜜。
他送你过来啊?
不是,他已经结束了青岛的生意,打算来南京发展。我们不靠他家里支持,就靠自己!
噢!我若有所思,心里琢磨这个大男人不会住到我们家来吧。
我就是想和你商量,他以后会住我屋,水电、煤气什么的,我们多承担一些!
没关系,你们住吧。我勉强说。
谢谢啊,你真好。冬冬兴高采烈。
挂了电话,我发愁了,小陈看我不对劲,问我:怎么了?
今后,我将和一个豪门弟子呆在一片屋檐下了。我无限惆怅的说,我同屋的男友搬来和她同住。
没关系,反正你装修好就可以搬家了。小陈还算善解人意。
回到南京,直奔公司汇报工作。
汇报完毕,打算回去狠狠地睡一觉。
回到家,冬冬的她男朋友都在,两人围着柜子整理东西。见到我,冬冬显得很高兴,拉着我不停地说啊,说啊。张语打算在南京开个公司,专门做电子产品。
哦?那不错。自己做老板,比我们打工强。
小生意而已,哪像你们大公司,旱涝保收。张语插了句,语气酸不溜湫,怎么也不像豪门公子讲出来的话。
现在哪有旱涝保收的活呢?我们很辛苦的。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我进屋睡觉了,我出差刚回来,累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砰砰声惊醒,我也许正在做梦,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居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推门出去,正看见张语用把小锤子在客厅墙壁上钉钉子。见我睡眼松醒的出来,冬冬很不好意思,真对不起,吵醒你了。然后小声的对张语抱怨:看看,把人家吵醒了吧。
张语居然立即丢下锤子,进了房间,把门摔得山响。
冬冬很窘,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说,也钻进了房间。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看着门边一排黑乎乎的钉子,叹了口气:房东要扣我们的押金了。
(八十三)
傍晚,张语终于黑着脸出来了,在客厅里呼啦呼啦吃泡面,屋子里弥漫着强烈的泡面味。
这时,冬冬端了碗西红柿蛋汤出来了,见到我,轻声问:跟我们一起吃吗?我摇摇头,叫了丽华快餐。吃完饭,张语抹抹嘴就要出门,冬冬怯声声地问:你去哪?
我去老张家,找找路子。
张语走了,冬冬告诉我:他家人知道他来南京了,很生气,断了他所有的资金来源,所以他心情不好,你别见怪啊!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冬冬垂下头,他出去想办法了。
现在身体怎么样?
例假不太正常,要调养。
你一天到晚吃泡面,这怎么行?我有点急。
现在他遇到困难,我这边钱也不多,总是要节省一点。
走,我们出去喝汤。我把冬冬拉去家门口的韩国菜馆,那里的鸡汤很不错。
吃饭时,我告诉冬冬自己正在装修,装修好了就会搬家。
冬冬听了有点吃惊:你动作这么快?
是啊,每个月要还两千多块的贷款,空在那我要亏死!
你真好,可以有自己的房子了。张语和他家里人闹翻了,就凭我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买房呢!
说老实话,我迟疑了一下,我还是觉得张语不太靠得住,你自己得留个心眼。
我知道你们怀疑他,但是我们的感情真的很好。我想过了,即使他说的家里那些事都是假的,我也愿意和他一起奋斗。
女人一旦陷进去,真的没办法。
我只有苦笑着安慰她:好好干,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
(八十四)
家里突然多出一个大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很不方便。每天穿得一本正经,才敢开.房间门,而且我还发现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总是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由于以前上班都是不锁门的,现在突然锁门,我又担心冬冬觉得难堪。
考虑到自己也快搬家了,干脆去买了一个大箱子回来,把自己的心爱之物全部放进去,在把箱子塞到床底下。但这些东西我平时还时不时的要用,每次拿啊取啊,简直是个浩大的工程。我心想自己拿点东西都这么麻烦,估计人家不会费这劲了吧。
可是有一天,我临时有事回了趟家,张语正蹲在我的床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见我进来,他显得很尴尬:冬冬在学校打电话给我,说是让我找一本书,她房间找不到,所以我就哦,没关系,找到了吗?
没有,算了,等她回来自己找吧。
张语走出去,我的床被他坐得皱巴巴。赶着去公司,只好鼓着一肚子气出了门。到南京也有半个月了,这位大哥怎么还是无所事事呢?我心里想。
晚上回家,趁着张语洗澡的时候问冬冬:今天你让张语找什么书啊?
没找什么书啊?怎么啦?
噢,我今天下午回家,看见他在我房间里,他说你让她找一本书。我轻描淡写,心里那个气哇。
冬冬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啊,他最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公司,可能是在家太闲了。
那随便先找份工作嘛。
不行,他说他这人受不得气,一定要自己当老板。还说给人打工的,永远出不了头。冬冬也很无奈。
晕死,这个冬冬也是个糊涂蛋,她没想过我就是一打工的。幸好我们熟,要不得被气死。
第二天一早,冬冬很早就去学校上课了。我在客厅吃早餐,张语穿着睡衣出来了。
早。我打了个招呼,心里却想,他难得起这么早。
我想跟你谈谈。他很严肃的对我说。
我看看钟,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于是对他说:有什么事晚上说好吗?我要迟到了。
就一句话,你别挑拨离间!说完愤而进屋,留下惊谔的我。 (八十五)
在网上遇见阿文,她msn的名字已经换成了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个女人,惟恐天下人不知道她在如胶似漆的热恋。
趁着午休,我愤慨地向她描述了张语的恶劣行径,她却毫无心思的恩啊、哦啊的应付我。我敲了半天,见引不起对方的共鸣,一气之下准备下线午睡,这时,她又来撩拨我了。
姑娘,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反正你快要搬家了嘛!
这不是还没搬吗?
别气了,晚上跟我去happy吧。
又搞什么?
我男朋友他们搞了一小型的聚会,都是钢琴爱好者,去玩玩啊?
没兴趣,我五音不全加不识谱。
帮忙捧场啊,聚会要有美女才有意思嘛。说不定会有艳福降临哦!阿文连哄带骗,我来接你!
虽然我对钢琴完全没有研究,但实在也怕回家面对一乱糟的局面,所以下了班,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办公室等阿文来接我。
(八十六)
五点、六点、七点,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阿文才姗姗来迟。
我打开车门坐上去,禁不住大喝一声:哇!
春寒料峭的三月天,阿文穿着繁华似锦的无袖旗袍,露着白花花的手臂,脚下是一双细得不能再细的高跟鞋,踩油门、踩刹车,我真怕她崴了脚。
你打扮成这样干吗?
我是主角的女朋友,当然要妖娆一点了。
大家都穿成这样?那我不去了。
去吧。我特意没通知你要正装出席,就怕你临时犯死相。去玩玩嘛,怕什么,又不是没穿衣服!
要是没穿衣服也就罢了,就是穿得太多。
阿文连拉带拽,硬是把我往小酒吧里拖。她的男朋友正站在门口跟一个老外交谈,见到我们,微微笑,招手示意,说了声我呆会过来。
接着,又进来两个女人,清一色吊带小礼服外面搭了件大衣,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把大衣给扯下来,露出香肩。一切都像香港电视剧里的镜头,在上海的时候,经常听说有类似的party,想不到回到南京才有机会见识。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阿文捧了个大盘子走过来,里面盛满了食物,自己招呼自己啊!摞下就走了。
先是看帅哥美女,后来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就从包里拿出当期的《上海一周》出来看。一边看报纸吃牛排,一边听着曼妙的钢琴曲,身旁不时走过盛装的礼服男女,估计这场面一定比较奇怪。
我还纳闷呢,自己穿着毛衣也不觉得热,美女们穿着吊带,难道不觉得冷吗 (八十七)
吃吃吃,终于什么也吃不下了,便起身去洗手间。
对着镜子抹口红,听见外面的琴声变成了《致爱丽丝》。这是我唯一能叫得出名来的钢琴曲,心里有点高兴,便走出去打算看看是在弹,照顾我这样的音乐外行人士。
三角钢琴很大,我没法看清楚弹奏者,却分明听到琴声顿了一下,随即又流畅下去。如同一根红丝线,不经意间被打了个结,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曲毕,演奏者站起来,向着台下微一颔首。
天呐,这就是我在长途大巴上遇到过的格子毛衣。
我感觉血直往头顶涌,一转身又去了卫生间,用化妆棉浸了冷水往脸上擦。
觉得差不多镇定下来,才挺胸收腹地往外走,发现谈钢琴的,已经换了一个人。我立在大厅里,实在有些突兀,眼睛扫了一下四周,没有找到那个身影。只好落寞的回到座位,借着昏暗的灯光,继续看我的报纸。 八十八
小心眼睛看坏了。一个温暖的声音。我抬起头,他就站在我的面前,还认识我吗?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一时间有点懵。我真恨我自己没用,平时好象很强悍,关键时刻就不行了。结结巴巴挤出来几个字:我记得你。
你也喜欢钢琴?
基本上不懂,是我好朋友带我来的。
不觉得热?
有点。奇怪,之前一点也不热的我,现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脸颊很烫,用冰冷的啤酒杯贴也没用。
不如出去走走?
正中下怀,我拎起外套起身,刚站起来,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站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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