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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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 图 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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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5.2004 10:34:0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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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猎黄羊:无声的战争<br>??当陈阵在雪窝里用单筒望远镜镜头,套住了一头大狼的时候,他看到了内蒙古草原的狼钢锥一样的目光。陈阵全身的汗毛又像豪猪的刺一样地竖了起来,几乎将衬衫撑离了皮肉。毕利格老人就在他的身边,陈阵这次已没有灵魂出窍的感觉,但是,身上的冷汗还是顺着竖起的汗毛孔渗了出来。虽然陈阵来到草原已经两年,但他还是惧怕内蒙古草原上的巨狼和狼群。在这远离营盘的深山,面对这么大的狼群,嘴里呼出的霜气都颤抖起来。他俩手上没有枪,没有长刀,没有套马杆,甚至连一副马镫这样的铁家伙也没有。他们只有两根马棒,万一狼群嗅出他们的人气,那他俩可能就要提前天葬了。<br>??陈阵又哆哆嗦嗦地吐出半口气,才侧头去看老人。毕利格正用另一只单筒望远镜观察着狼群的包围圈。老人压低声音说:就你这点胆子咋成?跟羊一样。从骨子里怕狼,到了草原就会老打败仗。老人见陈阵不吱声,便侧头小声喝道:这会儿可别吓慌了神,弄出点动静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陈阵点了一下头,用手抓了一把雪,雪在他的掌心被捏成了一坨冰。<br>??侧对面的山坡上,大群的黄羊仍在警惕地抢草吃,但似乎还没有发现狼群的阴谋。狼群包围线的一端已越来越靠近两人的雪窝,陈阵一动也不敢动,他感到自己几乎冻成了一具冰雕……<br>??又有六七条大狼悄悄加入包围圈,三面包围线也已成形。陈阵用厚厚的羊皮马蹄袖拢住口鼻,低声问道:阿爸,狼群这会儿就要打围了吧?<br>??毕利格轻声说:还得有一会儿呢,头狼还在等机会。狼打围比猎人打围要心细,你自个儿先好好琢磨琢磨,头狼在等什么?老人白毛茸茸的眉须动了动,落下些微霜花。那一顶盖额、遮脸、披肩的狐皮草原帽也结满了哈霜,将老人的脸捂得只露出眼睛,淡棕色的眼珠依然闪着琥珀般沉着的光泽。<br>??两人伏在雪窝里已有大半天了,此刻,两人开始关注斜对面山坡上的一群黄羊。这群黄羊约有一两千只,几头长着黑长角的大公羊,嘴里含着一把草,抬头了望,并抬头嗅着空气,其他的羊都在快速刨雪吃草。<br>??几朵蓬松的白云,拂净了天空。老人抬眼望着冰蓝的腾格里,满目虔诚。陈阵觉得只有在西方的宗教绘画中才能看到如此纯净的目光。<br>??今年这片草场的雪来得早,站得稳。草的下半截还没有变黄就被雪盖住,雪下的草就像冰窖里储存的绿冻菜,从每根空心草管和雪缝里往外发散着淡淡的绿草芳香。被北方邻国大雪和饥饿压迫而越境的黄羊群,一到这儿就像遇到了冬季里的绿洲,被绿草香气所迷倒,再也不肯转场。个个的肚子吃得滚瓜溜圆,宛如一个个硕大的腰鼓,撑得都快跑不动了。<br>??只有草原狼王和毕利格老人,才能料到黄羊群会在这里犯大错。<br>??眼前的这群黄羊只能算作中型羊群,但是,陈阵觉得,对于几十条狼为一群的大狼群,这群黄羊仍然太大了。都说狼子野心是世上最大的野心,他很想知道狼群的胃口和野心有多大,也很想知道狼群打围的本事有多高?<br>狼群对这次打围的机会非常珍惜,它们围猎的动作很轻很慢。只要羊群中多了几只抬头瞭望的公羊,狼群就会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连呼出的白气也极轻极柔。黄羊群继续拼命抢草吃。<br>??老人说:狼抓黄羊有绝招。在白天,一条狼盯上一只黄羊,先不动它。一到天黑,黄羊就会找一个背风草厚的地方卧下睡觉。这会儿狼也抓不住它,黄羊身子睡了,可它的鼻子耳朵不睡,稍有动静,黄羊蹦起来就跑,狼也追不上。一晚上狼就是不动手,趴在不远的地方死等,等一夜。等到天白了,黄羊憋了一夜尿,尿泡憋胀了,狼瞅准机会就冲上去猛追。黄羊跑起来撒不出尿,跑不了多远尿泡就颠破了,后腿抽筋,就跑不动了。你看,黄羊跑得再快,也有跑不快的时候,那些老狼和头狼,就知道在那一小会儿能抓住黄羊。只有最精的黄羊,才能舍得身子底下捂热的热气,在半夜站起来撒出半泡尿,这就不怕狼追了。额仑的猎人常常起大早去抢让狼抓着的黄羊,剖开羊肚子,里面净是尿。<br>??陈阵小声笑道:老天,打死我也想不出狼有这样的损招。真能耐!可是,蒙古猎人更狡猾!<br>??老人呵呵直乐:蒙古猎人是狼的徒弟,能不狡猾吗?<br>??大部分黄羊终于抬起头来。黄羊的“腰鼓”更鼓了,比憋了一夜尿的肚子更鼓。有的黄羊撑得四条腿叉开,已经并不直。老人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说:黄羊吃不动了,你看着,狼群就要下手啦。<br>??陈阵开始紧张起来。狼群已经开始悄悄收紧半月形的包围圈,黄羊群的东、北、西三面是狼,而南面则是一道大山梁。陈阵猜测可能有一部分狼已经绕到山梁后面,一旦总攻开始,黄羊被狼群赶过山梁,山后的狼群就该以逸待劳迎头捕杀黄羊,并与其他三面的狼群共同围歼黄羊群。他曾听牧民说几条狼围追一只黄羊的时候就常用这种办法。他问道:阿爸,绕到山后面的狼有多少,要是数量不够,也围不了多少黄羊。<br>??老人诡谲地一笑说:山梁后面没有狼,头狼不会派一条狼去那儿的。<br>??陈阵满眼疑惑问:那还怎么打围?<br>??老人小声笑道:在这个时令,这块地界,三面打围要比四面打围打得多。<br>??陈阵说:我还是不明白,狼又在耍什么花招?<br>??老人说:那道山梁后面是额仑草原出了名的大雪窝。斜对面这面草坡是迎风坡,白毛风一起,这面坡上的雪站不住,全刮到山梁后面去了,那面是个大雪盆,背风窝雪,最边上有半人深,里面最深的地方能没了旗杆。呆会儿,三面狼群把黄羊赶过山梁,再猛劲往下一压,那是啥阵势?<br>??陈阵眼前一黑,像是掉进了漆黑的深雪窟窿里。他想如果他是深入草原的古代汉兵,肯定识不破如此巨大的阴谋和陷阱。他也似乎弄明白了那个把蒙古人赶回草原,在关内百战百胜的明朝大将徐达,为什么一攻入草原就立即陷于几乎全军覆没的境地。还有明朝大将丘福率十万大军攻入蒙古草原,一直攻到外蒙古的克鲁伦河,但丘福孤军深入中计战死,军心一散乱,剩下的汉兵就被蒙古骑兵一网打尽……<br>??老人说:打仗,狼比人聪明。我们蒙古人打猎、打围、打仗都是跟狼学的。你们汉人地界没有大狼群,打仗就不成。打仗,光靠地广人多没用。打仗的输赢,全看你像头狼,还是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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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5.2004 10:35:12 | 只看该作者
突然,狼群开始总攻。最西边的两条大狼在一条白脖白胸狼王的率领下,闪电般地冲向靠近黄羊群的一个突出山包,显然这是三面包围线的最后一个缺口。抢占了这个山包,包围圈就成形了。这一组狼的突然行动,就像发出三枚全线出击的信号弹。憋足劲的狼群从草丛中一跃而起,从东、西、北三面向黄羊群猛冲。陈阵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此恐怖的战争进攻。人的军队在冲锋的时候,会齐声狂呼冲啊杀啊;狗群在冲锋的时候,也会狂吠乱吼,以壮声威,以吓敌胆。但这是胆虚或不自信的表现。而狼群冲锋却悄然无声。没有一声呐喊,没有一声狼嗥。可是在天地之间,人与动物眼里、心里和胆里却都充满了世上最原始、最残忍、最负盛名的恐怖:狼来了!<br>??在高草中嗖嗖飞奔的狼群,像几十枚破浪高速潜行的鱼雷,运载着最锋利、最刺心刺胆的狼牙和狼的目光,向黄羊群冲去。<br>??撑得已跑不动的黄羊,惊吓得东倒西歪。速度是黄羊抗击狼群的主要武器,一旦丧失了速度,黄羊群几乎就是一群绵羊或一堆羊肉。陈阵心想,此时黄羊见到狼群,一定比他第一次见到狼群的恐惧程度更甚。大部分的黄羊一定早已灵魂出窍,魂飞腾格里了。许多黄羊竟然站在原地发抖,有的羊居然双膝一跪栽倒在地上,急慌慌地伸吐舌头,抖晃短尾。<br>??陈阵真真领教了草原狼卓越的智慧、耐性、组织性和纪律性。狼群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除了黄羊的武装;又这么艰苦卓绝地按捺住暂时的饥饿和贪欲,耐心地等到了多年不遇的最佳战机。<br>??陈阵觉得这几个小时的实战军事观摩,远比读几年孙子和克劳赛维茨更长见识,更震撼自己的性格和灵魂。他从小就痴迷历史,也一直想弄清这个世界历史上的最大谜团之一——曾横扫欧亚,创造了世界历史上最大版图的蒙古大帝国的小民族,他们的军事才华从何而来?他曾不止一次地请教毕利格老人。而文化程度不高,但知识渊博的睿智老人毕利格,却用这种最原始但又最先进的教学方式,让他心中的疑问渐渐化解。陈阵肃然起敬——向草原狼和崇拜狼图腾的草原民族。<br>??战争和观摩继续进行<br>??黄羊群终于勉强启动。只有那些久经沙场考验的老黄羊和头羊,能够经得住冬季绿草美味不可抗拒的诱惑,把肚皮容量控制在不牺牲速度的范围之内,本能地转身向没有狼的山梁跑去,并裹挟着大部分的黄羊一同逃命。挺着大肚子,踏着厚雪,又是爬坡。黄羊群真是惨到了极点。这是一场真正的屠杀,也是智慧对愚蠢和大意的惩罚。在毕利格老人看来,狼群这是在替天行道,为草原行善。<br>??狼群对几只跑得撑破肚皮,不咬自伤的倒地黄羊,连看也不看,而直接冲向扎堆的黄羊群。大狼扑倒几只大羊,咬断咽喉,几股红色焰火状的血液喷泉,射向空中,洒向草地。寒冷的空气中顿时充满黄羊血的浓膻腥气。视觉嗅觉极其灵敏的黄羊群,被这杀鸡儆猴式的手段吓得拼命往山梁上跑。几只大公羊带领的几个家族群一冲上坡顶,立即收停脚步,急得团团转。谁也不敢往下冲。显然,头羊们发现了山坡下那一大片白得没有一棵黄草的大雪窝的危险。同样熟悉草原的老黄羊立即识破了狼群的诡计。<br>??突然,坡顶上密集的黄羊群,像山崩泥石流一般往反方向崩塌倾泻。十几只大公羊仿佛集体权衡了两面的危险,决定还是返身向危险更小一些的狼群包围线突围。公羊们发了狠,玩了命,拼死一搏。它们三五成群,肩并肩,肚碰肚,低下头把坚韧锐利的尖角长矛扎枪,对准狼群突刺过去。还能奔跑的其他黄羊紧随其后。陈阵深知黄羊角的厉害,在草原,黄羊角是牧民做皮活、扎皮眼的锥子,连厚韧的牛皮都能扎透,扎破狼皮就更不在话下。黄羊群这一凶猛锐利的羊角攻势立即奏效。狼群的包围线被撕开一个缺口。黄色洪峰决堤而出。陈阵紧张担心,生怕狼群功亏一篑。可是他发现那条狼王就在缺口旁边站着,它那姿态异常沉稳,好像是一个闸工,在故意开闸放水,放掉一些大坝盛不下的洪峰峰头水量。黄羊群中那些还保存了速度和锐角的羊刚刚冲出闸口,狼王立即率狼重又封住缺口。此刻包围圈里的全是些没速度,没武器,没脑子的傻羊。狼群一个冲杀,失去头羊公羊的乌合之群,吓得重又蜂拥爬上山梁,并呼噜呼噜地冲下大雪窝。陈阵完全可以想像那些尖蹄细腿,大腹便便的黄羊会有什么结果。<br>??黄羊群和狼群都消失在山天交接线上。千羊奔腾,血液喷涌的围猎场突然静了下来。草坡上只留下七八具羊尸,还有几只伤羊在无力地挣扎。这场围歼战,从总攻开始到结束不到十分钟。陈阵看得半天喘不过气来,心脏狂跳得已经心律不齐。<br><br><br><br>狼马大战:<br>??暴风雪中的嘶鸣<br>?? 厚厚的黑云,冲出北部边境的地平线,翻滚盘旋,直上蓝天,像浓烟黑火般凶猛。瞬间,云层便吞没了百里山影,像巨大的黑掌向牧场头顶伸来。西边橙黄的落日还未被遮没,裹携着密密雪片的北风,顷刻就扫荡了广袤的额仑草原。横飞的雪片,在斜射的阳光照耀下,犹如亿万饥蝗,扇着黄翅,争先恐后地向肥美富庶的牧场扑来。<br>?? 蒙谚:狼随风窜。几十年来一直在国境内外运动游击的额仑草原狼群,随着这场机会难得的倒春寒流,越过界桩,跃过防火道,冲过边防巡逻公路,杀回额仑边境草原。境外高寒低温,草疏羊稀,山穷狼饥。这年境内狼群的雪下冬储肉食被盗、境外春荒加剧,狼群又难以捕获雪净蹄轻的黄羊。大批饿狼早已在边境线完成集结。这一轮入境的狼群眼睛特别红,胃口特别大,手段特别残忍,行为特别不计后果。每头狼几乎都是怀着以命拚食的亡命报复劲头冲过来的。然而额仑草原正忙于在境内掏挖狼窝,对外患却疏于防范。<br>?? 60年代中后期,草原气象预告的水准,报雨不见雨,报晴不见日。乌力吉场长说,天气预报,胡说八道。除了毕利格等几位老人,对牧场领导班子抽调那么多劳力去掏狼窝表示担心,几次劝阻外,其他人谁也没有预先警报这次寒流和狼灾。连一向关心牧民和牧业生产的边防站官兵,也未能预料和及时提醒。而以往他们在边防巡逻公路一旦发现大狼群足迹,就会立即通知场部和牧民的。额仑草原的边境草场,山丘低矮,无遮无拦,寒流风暴白毛风往往疾如闪电,而极善气象战的草原狼也常常利用风暴,成功地组织起一次又一次的闪击战。<br>?? 在额仑西北部一片优良暖坡草场,这几天刚刚集合起一个新马群。这是内蒙古民兵骑兵某师某团在额仑草原十几个马群中,精选的上等马,有七八十匹。这些天只等体检报告单了,只要没有马鼻疽,就可立即上路。战备紧张,看管军马,责任重大。牧场军代表和革委会专门挑选了四个责任心、警觉性、胆量和马技俱佳的马倌,让他们分两拨,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昼夜看管,二队民兵连长巴图任组长。巴图为了防止军马恋家跑回原马群,他又让所有马群远离此地几十里。前些日子一直风和日暖,水清草密,还有稀疏的第一茬春芽。准军马乐不思蜀,从不散群。四个马倌也尽心尽力。几天过去,平安无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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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5.2004 10:36:00 | 只看该作者
头冷风稍停,风力达十级以上的草原白毛风就横扫过来。湖水倾盆泼向草滩,畜群倾巢决口畜栏。风口处的蒙古包,被刮翻成一个大碗,转了几圈便散了架。迎风行的毡棚车,被掀了顶,棚毡飞上了天。雪片密得人骑在马上,不见马首马尾。雪粒像砂枪打出的砂粒,嗖嗖高速飞行,拉出亿万根白色飞痕,仿佛漫天白毛疾飞狂舞。老人说,蒙古古代有一个萨满法师曾说,白毛风,白毛风,那是披头散发的白毛妖怪在发疯。白毛风由此言而得大名。天地间,草原上,人畜无不闻风丧胆。人喊马嘶狗吠羊叫,千声万声,顷刻合成一个声音:白毛巨怪的狂吼。<br>??准备夜战继续开挖狼洞的人们,被困远山,进退两难。已经返程的猎手们,多半迷了路。留守畜群的劳力和老弱妇幼几乎全部出动,拼死追赶和拦截畜群。在草原,能否保住自己多年的劳动积蓄,往往就在一天或一夜。<br>??越境的狼群,有组织攻击的第一目标是肥壮的军马群。灾后老人说,这一定是那条熟悉额仑草原的白狼王,经过实地侦察以后才选中的报复目标。那天,毕利格老人以为军马群已按规定时间送走,白毛风一起,他还暗自庆幸。后来才知马群是被体检报告耽误了一天。而接送报告的通讯员,那天跟着军代表包顺贵上山去掏狼崽了。这年春天被掏出的狼崽格外多,不下十几窝,一百多只。丧崽哭嚎的母狼加入狼群,使这年的狼群格外疯狂残忍。<br>??老人说,这个战机是腾格里赐给狼王的。<br>??风声一起,巴图立即躬身冲出马倌远牧的简易小毡包。这个白天本来轮到他休班,巴图已经连续值了几个夜班,人困马乏,但他还是睡不着,一整天没合眼。在马群中长大的巴图,不知吃过多少次白毛风和狼群的大亏了。连续多日可疑的平安,已使他神经绷得紧如马头琴弦,稍有风吹草动,他的头就嗡嗡响。大马倌们都记得住血写的草原箴言:在蒙古草原,平安后面没平安,危险后面有危险。<br>??巴图一出包马上就嗅出白毛风的气味,再一看北方天空和风向,他紫红色的宽脸顿时变成紫灰色,琥珀色的眼珠却惊得发亮。他急忙返身钻进包,一脚踹醒熟睡的同伴沙茨楞,然后急匆匆地拿手电、拉枪栓、压子弹、拴马棒、穿皮袍、灭炉火,还不忘给正在马群值班的马倌拿上两件皮袄。两人背起枪,挎上两尺长的大电筒,撑杆上马,向偏北面的马群方向奔去。<br>??西山顶边,落日一沉,额仑草原便昏黑一片。两匹马刚冲下山坡,就跟海啸雪崩似的白毛风迎头相撞,人马立即被吞没。人被白毛风呛得憋紫了脸,被雪砂打得睁不开眼,马也被刮得一惊一乍。两匹马好像嗅到了什么,脑袋乱晃,总想掉头避风逃命。两人近在咫尺,可是巴图伸手不见五指。他急得大喊大叫,就是听不到沙茨楞的回音。风雪咆哮,湮没了一切。巴图勒紧马嚼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霜,定了定心,然后将套马杆倒了一下手,夹握住大电筒,打开开关。平时像小探照灯、能照亮百米开外马匹的光柱,此刻的能见度最多不过十几米。光柱里全是茂密横飞的白毛,不一会儿,一个雪人雪马出现在光柱里,也向巴图照射过来一个花白模糊的光柱。两人用灯光画了个圈,费力地控制着又惊又乍的马,终于靠在了一起。<br><br>马群被狼群惊吓了<br>??巴图拽住沙茨楞,撩开他的帽耳,对他大喊:站着别动,就在这儿截马群。把马群往东赶,一定要躲开架子山的大泡子。要不,就全毁了。<br>??沙茨楞也对着巴图的脸大喊:我马惊了,像是有狼。就咱四个咋顶得住?<br>??巴图大叫:豁出命也得顶……<br>??说完,两人高举电筒,向北面照去,并不断摇晃光柱,向另两个同伴和马群发信号。<br>??一匹灰鬃马突地闯进两束光柱里,几步减速,猛地急停在巴图身边,仿佛遇到了救星。大灰马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脖子下有一咬伤,马胸上流满了血,在伤口处冒着热气,在伤口下又滴成了一条一条的血冰。沙茨楞的坐骑一见到血,惊得猛地蹿起,接着又一低头,一梗脖子,不顾一切地顺风狂奔。巴图只得急忙夹马追赶。那匹大灰马也顿时跑没了影。<br>??等到巴图好容易抓住沙茨楞的马缰绳时,马群刚刚冲到他们的身旁。模糊的电筒光下,所有能看见的马,都像那匹大灰马,吓破了胆,惊失了魂。马群顺风呼号长嘶,边跑边踢,几百只发抖发疯的马蹄,卷起汹涌的雪浪,淹没了马腰下面更凶悍的激流狂飙。当巴图和沙茨楞都提心吊胆地把光柱对准马群身下时,沙茨楞吓得一个前冲,抱住了马脖子,差点没从马上滚栽下来。虽然雪浪中手电光照更模糊,但两个马倌的锐眼都看见了马群下面的狼。马群边上几乎每一匹马的侧后都有一两头大狼在追咬。每头狼浑身皮毛被白毛风嵌满了雪,全身雪白。狼的腰身比平时也胀了一大圈,大得吓人,白得瘆人。白狼群,鬼狼群,吓死马倌的恶狼群。平时见到手电光被吓得扭头就跑的狼,此刻胸中全部憋满仇恨,都像那头狼王和母狼一样霸狂,毫无惧意。<br>??巨头魔的大嘴已张开<br>??巴图心虚冒汗,觉得自己是撞见了狼神,正要受腾格里的惩罚。虽然,额仑草原每一个牧民最终都将天葬于狼腹,临死前自己盼望,死后家人亲朋也盼望尸身被狼群处理干净,魂归腾格里。千年如此,千年坦然。但是,每个还健康半健康活着的人却都怕狼群,都不肯在自己寿期未尽之时就让狼咬死吃掉。<br>??巴图和沙茨楞迟迟不见另外两个马倌,估计他们可能被白毛风冻伤,被吓破了胆的坐骑带走。那两个马倌是白班,没枪,没手电,也没穿厚皮袍。巴图狠了狠心说:别管他们,救马群要紧!<br>??马群还在巴图打出的光柱里狂奔。七八十匹准军马,那可是全场十几个马群和几十个马倌的心肝肉尖——它们血统高贵,马种纯正,是历史上蒙古战马中的闻名于世的乌珠穆沁马,史称突厥马。它们都有漂亮的身架,都有吃苦耐劳、耐饥耐渴、耐暑耐寒的性格,跑得又快又有长劲。平时这些马大多是那些大马倌和场部头头们的坐骑。这次为了战备,调拨给民兵骑兵师,牧场有苦难言。这群马一旦因此喂了狼,或是淤死在水泡子里,那些马倌还不像狼一样,非得把他撕了不可。巴图一想起那些平时就不服管的大小马倌,他的血气一下子就冲上了头。<br>??巴图看见沙茨楞有些犹豫,便一夹马冲过去,照他的脑袋就是一杆子。又用自己的马别住了沙茨楞的马,把他别到马群旁边,然后拿着手电向他的脸狠狠晃了几下,大叫:你敢跑,我就毙了你!沙茨楞大叫:我不怕,可骑的这匹马怕!沙茨楞用缰绳狠抽了几下马头,才控制了马,然后打开手电,挥着套马杆向马群冲靠过去。两人用电筒光引领马群,用套马杆拼命抽打一些不听指挥、顺风狂奔的马,把马群往偏东方向挤。巴图估摸此地离大泡子越来越近,顶多不过二十几里地。军马群,一色儿高头宽胸的阉马,没有普通马群那些怀驹骒马、生个子马、小马老马的拖累,马群的奔速极快,照这种速度用不了半个钟头,整个马群全得冲进烂泥塘里。要命的是前面的大泡子南北窄,东西宽,长长地横在前面,如果风向不变,很难绕过。巴图感到那泡子像一张巨头魔的大嘴,正等着风怪和狼神给它送去一顿肥马大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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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5.2004 10:36:52 | 只看该作者
白毛风的风向丝毫不变,正北朝南,继续狂吼猛刮。巴图能在黑暗中,从马踏草场的变化中感觉地形高低、地脉走向和地质松软程度,判断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和风向。巴图急得火烧火燎,他已经顾不上自己已被狼群包围,顾不上狼随时可能撕咬他的坐骑,顾不上可能马失前蹄摔到这些饥狼仇狼疯狼群中去。他觉着那些被掏空狼窝、失去狼崽的母狼们比狼王更疯狂。他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用套马杆狂打狂抽。他只剩下一个心思,那就是稳住军心,把散乱的马群集中起来,赶出正南方向,绕开大泡子。再把马群赶到蒙古包集中地,用狗群、人群来对付狼群。<br>??马群在电筒光的引领下,在两个始终不离马群的马倌的抽打吼叫下,渐渐恢复了神志,也好像有了主心骨。一匹大白马自告奋勇,昂头长嘶,挺身而出作为新马群的头马。巴图和沙茨楞立即把光柱对准了头马。有了头马,马群兴奋起来,迅速恢复蒙古战马群本能的团队精神,组织起千百年来对付狼群的传统阵形。头马突然发出一声长嘶,原来已被狼群冲乱的队形便突然向头马快速集中,肩并肩,肚靠肚,挤得密不透风。几百只马蹄不约而同地加重了向下的力度,猛踩、猛跺、猛踢、猛尥。狼群猝不及防,凶猛的狼一时间失掉了优势。几条被裹夹到马群中马肚下的狼,被栅栏一样的马腿前后左右密密圈住,跳不出,逃不掉。有的狼被密集的马蹄踩瘸了腿、跺断了脊梁、踢破了脑袋,发出凄厉的鬼哭狼嚎,比白毛风还要瘆人。巴图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估计起码得有两三条狼被马蹄踢死踢伤,他能记得这块地界,等风过天晴他就能回来剥狼皮了。马群在大开杀戒以后,迅速调整队形,怯马在内,强马在外。用爆发有力、令狼胆寒的铁蹄,组成连环铁拳似的后卫防线。<br>??离大泡子越来越近了,巴图对刚刚组成的马群正规队形感到满意,这种队形尚可指挥,只要控制住头马,就能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把马群赶到泡子东边。但是,巴图仍然心存恐惧,这群狼非同一般,疯狼不能打,越打越凶,越杀越疯,疯狼的报复心草原人无人不怕。刚才狼的惨叫,狼群一定都听见了,后面这段路便危机四伏。巴图看了看马群,已有不少马被咬伤。这群马,个个是好马、是战马,是与狼群搏杀出来的马,就是伤马也拼命跟群跑,拼死保持队形的严整,尽量不给狼群攻击的机会。<br>??可是,这群马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色儿都是骟马,而缺少凶猛好斗,能主动攻击大狼的儿马子(雄种马)。在蒙古草原,每个大马群都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马家族,每个家族都有一匹儿马子。那些留着齐膝、甚至拖地长鬃、比其他大马高出一头、雄赳赳的儿马子,才是马群里真正的头马和杀手。一遇到狼,马群立即在儿马子的指挥下围成圈,母马小马在内,大马在外,所有儿马子则在圈外与狼正面搏斗,它们披散长鬃,喷鼻嘶吼,用两个后蹄站起来,像座小山一样悬在狼的头顶,然后前半身猛地向下,用两只巨大的前蹄刨砸狼头狼身。狼一旦逃跑,儿马子便低头猛追,连刨带咬,其中最庞大、凶猛、暴烈的儿马子能咬住狼,把狼甩上天、摔在地,再刨伤刨死。在草原,再凶狂的狼也不是儿马子的对手。无论白天黑夜,儿马子都警惕地护卫马群,即使马群遭遇狼群、雷击、山火惊了群,儿马子也会前后左右保护自己的家族,尽量减少家族妻儿老少的伤亡,率领马群跑向安全之地。<br>??此刻,巴图是多么想念儿马子。可是眼前白毛风里的这匹临时头马,和马群里所有的马却都是阉马,虽然体壮有力,但雄性已失,攻击性不强。巴图暗暗叫苦,正规军队有好几年没来牧场征集军马了,人们差不多都忘掉了军马群里没有儿马子的后果。就算有人想到,也以为反正军马几天就走,军马一走就不关牧场的事了。这几乎不可能出岔子的事情,竟然还是让狼钻了空子,巴图不得不佩服狼王的眼光,它大概早就发现了这是一群没有儿马子的马群。<br>??巴图冲到马群侧前方狠抽头马,逼它向东,同时倒换出手,把半自动步枪挎到前胸,打开保险,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开枪。这群军马还是新兵,一开枪不光吓不走狼群,反倒会把马惊炸了群。沙茨楞也跟着巴图做好了一切准备。白毛风越刮越狂,两人的胳膊已经累得挥不动长长的套马杆了,大泡子也越来越近,在平时,这里已经可以闻到泡子的碱味了。急红了眼的巴图决定以毒攻毒,鼓起全身力气敲了一下头马的脑袋,接着拼命地打出一个尖厉的饮水口哨,通人性的头马和马群好像突然明白了主人的警告,正南方就是马群两天去饮一次水的大泡子。春来连续干旱,湖水已退到泡子中央,而泡子周圈全是烂泥塘,只有一两处被牲畜饮水踩实的通道还算安全,其他地方都是要命的陷阱,开春以来已有不少头大牲畜淤死或饿死在泥塘里了。以往马群饮水时,都是在马倌口哨的引导下,马群才敢战战兢兢地,顺着马倌趟过的不陷蹄的通道,深入泡子去喝水。即使在白天,任何马都不敢以眼下这个速度冲向大泡子的。<br>??巴图的口哨果然灵验,熟悉草场的马群立即意识到南面巨大的危险。群马长嘶,颤抖哀鸣。整群马只停了一下,就开始集体转向,顶着狂猛的侧风向东南方向拼死冲锋。南有陷阱泥塘,北有狂风恶狼,只有东南是惟一一条有可能逃命的活路。每匹马都瞪着凄惶的大眼睛,低头猛跑,大口喘气,一声马嘶也听不见了,马群中笼罩着跟死亡赛跑一样的紧张和恐怖。<br><br>马群刚一转向,战局陡变。马群队形一朝东南,拳脚最少、防御最弱的马群侧面,就立即暴露在顺风冲击的狼群面前,而马群最具杀伤力的密集后蹄却被置于无用之地。狂猛的侧风也立刻减缓了马群的速度,削弱了马群抵抗狼群的武器。但是,侧风却使狼群如虎添翼。一般情况下,狼群速度高于马群速度,顺风逆风都是如此。在顺风时,狼快可马也不慢,狼要腾空扑上马身马背撕咬,不敢从马尾后面直接跃起,弄不好碰上一匹聪明马,它会突然加速,让狼扑上马蹄,非死即伤。狼只能从马的侧面侧身斜扑,才可能得逞。但狼侧身斜扑会影响速度,如果马速很快,狼就算扑到了马,也抓咬不住马,至多在马身上留下几处抓痕,狼的捕杀成功率也会降低。此刻,当马群不得不改变方向的时候,就给了狼群绝好的捕杀机会。狼群顺风追慢马,用不着侧身斜扑,只要狼在马侧面直身一跃,狂风就正好将狼刮到马背、马身或马颈上。狼就会用它的利爪不要命地抠住马身,用它的锋利钢牙迅猛凶悍地攻击马的要害部位,得手后立即跳离马身。如果马打算就地打滚甩掉狼,对付一条狼还行,可对付群狼只会更快送命。它只要一滚躺下来,一群狼就会一拥而上把它撕碎。<br>??马群发出凄厉的长嘶,一匹又一匹的马被咬破侧肋侧胸,鲜血喷溅,皮肉横飞。大屠杀的血腥使疯狂的狼群异常亢奋残忍,它们顾不上吞吃已经到嘴的鲜活血肉,而是不顾一切地撕咬和屠杀。伤马越来越多,而狼却一浪又一浪地往前冲,继续发疯发狂地攻杀马群。每每身先士卒的狼王和几条凶狠的头狼更是疯狂残暴,它们蹿上大马,咬住马皮马肉,然后盘腿弓腰,脚掌死死抵住马身,猛地全身发力,像绷紧的硬钢弹簧,斜射半空,一块连带着马毛的皮肉就被狼活活地撕拽下来。狼吐掉口中的肉,就地一个滚翻,爬起身来,猛跑几步,又去窜扑另一匹马。追随头狼的群狼,争相仿效,每一条狼都将前辈遗留在血管中的捕杀本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凶猛痛快。<br>??马群伤痕累累,鲜血淋淋,喷涌的马血喷撒在雪地,冰冷的大雪又覆盖着马血。残酷的草原,重复着万年的残酷。狼群在薄薄的蒙古高原草皮上,残酷吞噬着无数鲜活的生灵,铭刻下了一代又一代残酷的血印。<br>??在惨白模糊的电筒光柱下,两个马倌又一次目击了几乎年年都有的草原屠杀。但这一次令人更加不能接受,因为这是一群马上就要参军入伍,代表额仑草原骄傲和荣誉的名马,是从一次一次草原屠杀中狼口脱险的运气好马,也是马倌这么多年拼死拼活。提心提命养大的心肝宝贝,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狼群连杀带糟蹋,巴图和沙茨楞连哭都哭不出来,他俩全身憋满的都是愤怒和紧张,但他们必须忍住、压住、镇住,竭力保住剩下的马群。但巴图越来越揪心,以他多年的经验,他感到这群狼绝不是一般的狼群,它们是由一条老谋深算、特别熟悉额仑草场的狼王率领的狼群,那些怀恨肉食被盗的公狼疯了,丧子的母狼们更是疯得不要命了,可是,狼王却没有疯。从狼群一次又一次压着马群往南跑,就可以猜出狼王到底想干什么,它就是铆着劲,不惜一切代价想把马群撵到南边的大泡子里去,这是草原狼王的惯招。巴图越想越恐惧,他过去见过狼群把黄羊圈进泥泡子,也见过狼群把牛和马赶进泡子,但数量都不算大。狼把一整群马圈进泡子的事,他只听老人们说过,难道他今晚真是撞见了这么一群狼?难道它们真要把整个马群都一口吞下?巴图不敢往下想。<br>??巴图用电筒招呼了沙茨楞,两个马倌豁出命从马群的西侧面绕冲到马群的东侧面,直接挡住狼群,用套马杆、用电筒光向狼群猛挥、猛打、猛晃。狼怕光,怕贼亮刺眼的光。两个人和两匹马,在微弱无力的手电筒光下前前后后奔上跑下,总算挡住了马群东侧一大半的防线。马群从巨大的惊恐中稍稍喘了口气,迅速调整慌乱的步伐,抓紧最后的机会,向大泡子的东边冲去。马群明白,只要绕过泡子,就可以顺风疾奔,跑到主人们的接羔营盘,那里有很多蒙古包,有很多它们认识的人,有很多人的叫喊声,有很多刺眼的光,还有马群的好朋友——凶猛的大狗们,它们一见到狼就会死掐,主人和朋友们都会来救它们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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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5.2004 10:38:27 | 只看该作者
马狼之战<br>??狼是草原上最有耐心寻找和等待机会的战神,而且是每抓住一次机会就非得狠狠把它榨干榨成渣不可的精怪。既然它们都发了狠,又抓住了这次机会,它们就会把机会囫囵个地吞下,不惜代价地力求全歼,绝不让一匹马漏网。马群已经跑到了接近泡子边缘的碱草滩,疾奔的马蹄刨起地上的雪,也刨起雪下的干土、呛鼻呛眼的碱灰硝尘。人马都被呛出了眼泪,此刻人马都知道自己已经处于生死存亡的危险边缘。周围草原漆黑一片,看不到泡子,但可以感觉到泡子。人马都不顾碱尘呛鼻,泪眼模糊,仍然强睁眼睛迎着前方。一旦马蹄扬起的尘土不呛眼了,就说明马群已冲上大泡子东边的缓坡,那时整个马群就会自动急转弯,擦着泡子的东沿,向南顺风狂跑了。<br>??人、马、狼并行疾奔,狼群暂停进攻,巴图却紧张得把枪把攥出了汗,十几年的放马经验,使他感到狼群就要发起最后的总攻了,如果再不攻,它们就没有机会了,而这群狼是绝不会放弃这个复仇机会的。但愿碱土硝灰也呛迷了狼眼,使它们再跟马群瞎跑一段。只要马群一上缓坡,他就可以开枪了,既可以惊吓马群拐弯快逃,又可杀狼吓狼,还可以报警求援。巴图费力地控制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准备向狼群密集区开枪,沙茨楞也会跟着他开火的。<br>??未等巴图控住自己的手,马群发出一片惊恐的嘶鸣,自己的马也像绊住了腿。巴图揉了揉发涩的泪眼,把电筒光柱对准前方,光影里,几头大狼挤在一起慢跑,堵在他的马前,狼不惜忍受马蹄的踩踏,也要挡住巴图的马速。巴图回身一看,沙茨楞也被狼堵在后面,他在拼命地控制受惊的马,狼已经急得开始攻击人的坐骑。巴图慌忙用电筒向沙茨楞猛摇了几个圈,让他向前边靠拢,但沙茨楞的马惊得又踢又尥根本靠不过来。几头大狼轮番追咬撕抓沙茨楞的马,马身抓痕累累,沙茨楞的皮袍下襟也被狼撕咬掉。沙茨楞已经惊得什么都不顾了,他扔掉了使不上劲的套马杆,把粗长的电筒棒当作短兵器使用,左右开弓,向扑上来的狼乱砸一气。灯碎了,电筒瘪了,狼头开花了,但还是挡不住狼的车轮战。一条大狼终于撕咬下马的一条侧臀肉,马疼得嘘嘘乱嘶,它再也不敢随主人冒险,一口咬紧马嚼铁,一艮脖子一低头,放开四蹄向西南方向狂奔逃命,沙茨楞已无论如何也拽不动这匹临阵脱逃的马的马头。几头大狼看到已把一个碍手碍脚的人赶跑,便追了几步就又急忙掉头杀回马群。<br>??此刻马群中只剩巴图一个人,一小群大狼立即开始围攻巴图的马。巴图的大黑马卟卟地喷着鼻孔,瞪大眼睛,勇猛地蹬、踢、尥、咬,不顾咬伤抓伤拼死反抗。狼越围越多,前扑后冲,集中狼牙猛攻大黑马。巴图落入如此凶险境地,他心里明白,此刻想逃也逃不掉,只有一拼。巴图也扔掉了他宝贝套马杆,他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用一只手紧紧扶住前鞍桥,另一只手悄悄解开拴在鞍条上的箍铁马棒,把马棒一头的牛皮条套在手腕上,再把马棒沉沉地拿在手。他横下一条心,迅速地把自己从一个马倌变换成一个准备赴死的蒙古武士,与狼拼命,与狼决一死战。他准备使用他好久未用的祖传打狼的绝技和损招。他的这根马棒像骑兵的军刀一样长,是他先祖传下来专门用来打狼和杀狼的武器,毕利格又传给了他。韧质的棒身有锹把一般粗,下半截密密地箍着熟铁铁箍,铁箍缝里残留着黑色的污垢,那是几代人杀狼留下的狼的血污。几头大狼在马的两侧轮番蹿扑大黑马,这是在马上用马棒打狼最有利的位置,也是巴图此夜所能得到的绝佳杀狼机会。关键就看胆量和手上的准头了。<br>??巴图定了定心,沉了沉气,悄悄把亮光挪到右边,然后把马棒举过头顶,看准机会,抡圆了胳膊,狠狠地砸向狼的最坚硬但又最薄弱,也是最致命的部位——狼牙。一头向上猛蹿,张牙舞爪的大狼,被向下猛击的马棒迎头齐根打断四根狼牙,巴图的马棒给了狼剧烈钻心的疼痛和比天还大的损失。<br><br>狼群发起最后总攻<br>??大狼一头栽倒在雪地上,不停吮着满嘴的血,抬头冲天没命地哭嚎,凄厉惨绝,比要了它的命还痛苦。在古老的蒙古草原,对狼来说,狼牙等于狼命。狼的最凶狠锐利的武器就是它的上下四颗狼牙,如果没有狼牙,狼所有的勇敢、强悍、智慧、狡猾、凶残、贪婪、狂妄、野心、雄心、耐性、机敏、警觉、体力、耐力等等一切的品性、个性和悟性,统统等于零。在狼界,狼瞎一只眼、瘸一条腿、缺两只耳朵还都能生存。但如果狼没了狼牙,就从根本上剥夺了它主宰草原的生杀大权,更遑论狼以杀为天,还是狼以食为天了。狼没了牙,狼就没了天。狼再也不能猎杀它最喜欢的大牲口了,再也不能防卫猎狗的攻击和同类的争夺了,再也不能撕咬切割,大块吃肉、大口喝血了,再也不能在严酷的草原及时足够地补充能量了。它在草原上所有的骄傲和雄心、它在狼群中的地位和同类的尊敬,将统统化为乌有。它只能暂时苟延残喘地活着,有口无牙地活着,活活地看着同类的屠杀和欢宴,把它最不愿看的东西全吞在眼里。它以后只剩下一条路——死亡,慢慢瘦死、冻死、饿死、气死、窝囊死。<br>??巴图在马群一匹又一匹被撕杀的腥风中,恨不得就用这种剧毒的方式把狼杀掉一半,也让狼尝尝草原人的凶狠残忍。他抓住一些狼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空当,又看准了一个下手机会,狠狠地砸下去,但这次没有击中狼牙,而打在狼的鼻尖上,整个狼鼻一下子被掀离鼻骨,大狼滚倒在雪地里,疼得全身缩成了一个狼毛球。巴图的杀狼绝技和威力,两头大狼的凄绝哭嗥,立即把巴图身边的群狼全都震慑住了,它们突然猛醒,再不敢窜扑,但仍然挤在巴图马前,阻挡他靠近马群。<br>??巴图击退了身边狼群的进攻,再向前面马群看去,原先攻击马群的大狼已全部集中到马群的东侧前面,它们似乎感到时间紧迫,同时也感觉到后面狼群的失利。狼群发出怪风刮电线一样的呜呜呜呜震颤嗥叫,充满了亡命的恐惧和冲动。在狼王的指挥下,狼群发狠了,发疯了。整个狼群孤注一掷,用蒙古草原狼的最残忍、最血腥、最不可思议的自杀性攻击手段,向马群发起最后的集团总攻。一头一头大狼,特别是那些丧子的母狼,疯狂地纵身跃起,一口咬透马身侧肋后面最薄的肚皮,然后以全身的重量作拽力、以不惜牺牲自己下半个身体作代价,重重地悬挂在马的侧腹上。这是一个对狼对马都极其凶险的态势。对狼来说,狼挂在马的侧腹上,就像挂在死亡架上一样,马跑起来,狼的下半身全被甩到马的后腿侧下方,受惊的马为了甩掉狼,会发疯地用后蹄蹬踢狼的下半身,一旦踢中,狼必然骨断皮开,肚破肠流。只有那些牙齿锋利,个大体重的狼,可以不用借力,只用自身的利牙和体重撕开马肚皮,然后落地保命;这一毒招对马来说,更加凶险要命。它如果踢不掉狼,就会因负重而掉队,最后被群狼围杀;它如果踢中了狼身,却又给狼牙狼身加大了撕拽的力量,即有可能被猛地撕开肚皮,置自己于死地。<br>??被杀的马群和自杀的狼群,都在凄惨绝望地颤抖。<br>??被踢烂下身,踢下马的狼,大多是母狼。它们比公狼体轻,完全靠自己体重的坠挂,难以撕开马的肚皮,只有冒死借马力。母狼们真是豁出命了,个个复仇心切、视死如归、肝胆相照、血乳交融。它们冒着被马蹄豁开肚皮、胸腑、肝胆和乳腺的危险,宁肯与马群同归于尽。<br>??一条被马蹄踢破腹部,踢下了马的饿疯了的公狼,牙咧嘴地蜷缩在雪地上嗥叫,可它还是拼命地用两条前腿挣扎着,爬向倒地未死的马,撕咬生吞那匹囫囵个的大马,绝不放弃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它的嘴还在、牙还在,它就不管自己有没有肚子,照吞不误。鲜活的马肉被狼大口咽下,直接吞到雪地上,没有肚皮容量限制的狼,一定是世界上最贪心、胃口最大的狼,也一定是一次吞下最多马肉的狼。这是狼在临死之前最痛快最惨烈的最后一次晚餐。<br>??<br>??狼群摧垮了马群的抵抗<br>??而那些被狼从肚侧大剖腹的马,本来就是大腹便便的饱马,胃包里装满了草原春天的第一茬青草和上年的秋草,饱胀而饱含水分,下坠分量很重。被撑薄的马肚皮一旦被狼牙豁开,巨大的胃包和肥柔的马肠就呼噜一下滑坠到雪地上。仍在惯性飞奔的两条马后腿,跟上来就是狠狠的几蹄,踏破了自己的胃囊,缠住了自己的肚肠。刹那间,胃包崩裂,胃食飞溅,柔肠寸断。惊吓过度的马仍在奔跑,后蹄把腹腔中的胃袋胃管食道肝胆统统踩绕在蹄下,最后把胸腔中的气管心脏肺叶也一起踩拽出来。大马可能是踩破了自己的肝胆,胆破致死;也可能是踩碎了自己的心脏,心碎而死;或者是踩扁了自己的肺,窒息而亡。狼的自杀是极其残忍痛楚的,因此狼也就不会让它的赔命者死得痛快。狼就是用这种方式让马也陪它一同尝尝自杀的滋味。马虽然是被狼杀的,但马也是半自杀的。马死得更痛苦、更冤屈,也更悲惨。<br>??狼群这最后一轮疯狂的自杀攻击,彻底摧垮了马群有组织的抵抗。草原已成大屠场,一匹匹被马蹄掏空胸腹的大马,在雪地上痉挛翻滚,原本满腔热血热气的胸膛,刹那间,被灌满一腔冰雪。陆续倒地的马,不断地挣扎,汹涌喷溅的马血,染红了横飞的暴雪雪沙。成千上万血珠红沙,横扫猛击落荒而逃的马群,越刮越烈的血雪腥风,还要继续将它们赶向最后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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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5.2004 14:35:22 | 只看该作者
像看了场电影。<br>不同的是,电影里一般都有英雄人物出现,力挽狂澜,所以即使胆战心惊还是颇为踏实;可是眼前的屠杀不是戏,不会为马的善良和人的英勇而停止。<br><br>物竞天择,每种动物包括人类都有生存的方式。不捕杀猎物,死的会是自己,动物知道这个最简单的道理。所以我不会轻易同情弱者,憎恨强者。<br>动物之间有与生具来生生相克的本领。狼牙凶残,羊蹄轻盈,而狗却又比狼聪明。懂得保护自己的,不一定是最后的强者;但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就注定是失败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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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5.2004 19:07:29 | 只看该作者
巴图被狼的自杀复仇战惊吓得手脚僵硬,冷汗也结成了冰。他知道大势已去,他已无法挽救败局。但他仍想保住几匹头马,便使劲勒住马嚼子,憋住马劲,然后猛地一夹马肚,一松嚼子,马“嗖”地跃过挡在他前面的狼,冲向头马。但马群已被狼群冲散,兵败如山倒,所有的马都顺风狂逃,吓破了胆的马已经忘记了南边还有泡子,都以冲刺的速度冲向大泡子。<br>?? 接近泡子的下坡地势加快了马群的冲速,越刮越猛的白毛风又以排山倒海的推力,把马群加速到了冲跃腾飞态势,整个马群就像轰轰隆隆飞砸下山的滚木礌石,冲进了大泥塘。刹那间,薄冰迸裂,泥浆飞溅,整个马群踏破冰壳全部陷入泥塘,马群绝望长嘶,拼死挣扎,马对狼的恐惧和仇恨已达极顶,陷进泥塘的马群稍稍犹豫一下,便众心一致地拼尽最后的力气,在黏稠的泥浆里倒着四蹄向泥塘深处爬,即便越陷越深,也全然不顾,它们宁可集体自杀葬身泥塘,也不愿以身伺狼,不让它们的世仇最后得逞。这群被人去了势、剜去了雄性的马群,即使已到生命的尽头,仍在拼死做出最后的反抗,以集体自杀来反击狼群复仇的自杀进攻。它们都是古老蒙古草原上最强悍的生命。<br>?? 但残酷的草原蔑视弱者,依然不给弱者最后的一点点怜悯。入夜后骤降的气温已经将泥塘表面迅速冻成一层薄薄的冰壳,泡子的边缘虽已冻透,但靠里面泥塘的表面,还没有冻结到能承受马群的厚度,当马群踏破泥冰陷入泥塘时,它们遇到了比平时更黏稠的泥浆。暴雪酷寒使泥浆更冷更胶稠,也就使泥浆更绊腿阻身。马群拼命地往泥塘深处爬、刨、拱。每挪一步,马身与泥浆缝隙里就被灌进更多的雪沙和寒风,整个马群将泥塘搅拌得更加寒冷和黏稠。马群终于精疲力竭,动弹不得。冲在前面的马,陷得还露出马背马颈马头,便再也陷不下去了。冲在后面的马,四条腿全部陷没,马肚皮贴着泥浆,整个躯干全部暴露在外,也陷不下去。此刻,整个马群就像刑场屠场上的死囚,已被寒冷胶稠和渐渐冰封的泥塘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欲死不得的马群哀伤绝望地嘶叫,冰雪泥塘上腾起一片白茫茫的哈气,在结满条条汗冰的马毛上又罩上了一层白霜。它们明白,此时,谁也救不了它们了,谁也阻止不了狼群对它们最后的集体屠杀。<br><br>绝望的祈祷<br>??巴图用力地勒着马小心地跑到泡子边,大黑马一踏到泥冰,立刻惊恐得喷着鼻孔,低下了头,紧张地望着冰雪泥塘,不敢再往前迈一步。巴图用电筒向泡子里面照,只有在白毛风稍稍减弱的空当,才能隐隐约约看到马群的影子。几匹马无力地摇晃着脑袋,向它们的主人作垂死的呼救。巴图急得用马靴后跟猛磕马肚,逼着黑马再往前走。大黑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五六步,前蹄就踏破冰壳陷到泥浆里,惊得它急忙拔腿后跳,一直跳到泡子岸边的实地才站住。巴图再用马棒敲打马臀,黑马死活也不肯往前走了。<br>??巴图很想下马,他想爬到马群旁边用枪来守护马群,但是,他如果下了马,人马分离,陷到狼群里,就会失掉了居高临下挥舞马棒和大黑马铁蹄的优势,狼群也就不怕他了,人马都会被狼群撕碎。而且,他只有十发子弹,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一枪打死一条狼,他也不可能打死所有的狼。即使他能赶走狼群,但是到下半夜,越来越冷的白毛风也会把整个马群和泥塘冻在一起的,和冰一样硬。那么如果他立即赶回大队报警求援呢?这么大的白毛风,家家都在拼死拼活守护羊群,大队根本抽不出足够的劳力和牛车把马群拽出泥塘。<br>??巴图脸上挂满了冰泪,面向东方,仰天哀求:腾格里,腾格里,长生的腾格里。请给我智慧,请给我神力,帮我救出这群马吧!但是腾格里鼓起腮帮子仍然狂吹猛吼,以更猛烈的白毛风刮散了巴图的声音。<br>??巴图用羔皮马蹄袖擦去冰泪,把马棒带扣在手腕上,然后,松开枪背带,用左手托起枪身和电筒,等着狼群,此刻,他惟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再多杀几条狼。<br>??过了很久,巴图冻得已经坐不稳马鞍。忽然,狼群像一股幽风低低地从他身后刮进泥塘,在泥塘的东部边缘停下来,隐没在腾起的迷茫雪雾里。稍顷,一条较细的狼忽而钻出,小心地走向马群,试探着每一步爪下冰面的硬度。巴图嫌狼小,没有开枪。狼走了十几步,忽地抬起头加快了速度,朝马群一路小跑。还未等它跑到马群,突然从湖岸边刮来一股白色的龙卷风,冲向马群,然后围着马群呼呼快速旋转,卷得满湖白雪茫茫,天地不分。就像一大群长毛白发的野蛮土著食人番,围着圈中的篝火和捆绑的活兽活人,狂歌狂舞、开胃开怀、欢心欢宴。<br>??巴图被雪沙卷得睁不开眼,他只觉得冷,冷得全身发抖。嗅觉异常灵敏的大黑马被雪沙卷得浑身战栗,断断续续,哆哆嗦嗦地低头哀嘶。沉沉黑夜,漫漫白毛又一次遮盖了血流成冰的草原屠杀。<br>??快被冻僵的巴图麻木地关掉光亮,让自己完全陷入黑暗,然后低下头,把枪口对向大泡子,但他突然又把枪口抬高一尺,慢慢地开了一枪、两枪、三枪……<br>??人狼大战谁是真英雄?<br>??大队人马和猎狗群,跟着毕利格老人在漆黑的草原上向西北方向急行。几乎每个人都牵着一条狗,有的人甚至牵了两条狗。风从西北吹来,不软也不硬。厚厚的云层仍低低地压着草原,将天空遮得没有一丝星光和月光。四周是沉沉的黑暗,连马蹄下的残雪也是黑色的。陈阵极力睁大眼睛,但仍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像是突然双目失明了似的。一年多了,陈阵已经走过不少次夜道,但像这么黑的夜道他还从来没有走过。他真想划一根火柴检查一下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毛病。<br>??离指定地点越近,队伍中的紧张气氛就越浓。不久前狼群全歼军马群,已大大地胜了一局。而额仑草原的人们投入了全部的力量,此战的胜负还未见分晓。陈阵也开始担心,用狼所擅长的夜战、偷袭战和围歼战,来对付那群听觉嗅觉远高于人的狼,是否有些班门弄斧?<br>??天更黑更冷。草原凌晨的酷寒和黑暗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杨克悄悄靠近陈阵,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队伍一散开,包围圈的空隙太大,狼就是从马蹄旁边溜过去你也看不见,真不知道毕利格有什么高招。杨克把脸钻到马蹄袖里,看了看腕上的夜光表又说:咱们走了两个多小时了,队伍该散开了吧?陈阵抓住杨克的袖筒,把头伸进去,终于看到了老瑞士表上的点点萤光。他揉了揉眼,心中更多了几分恐惧。<br>??忽然,空中飘来一股冷香,陈阵闻到了碱滩黄蒿草的甜香药味,浓郁寒冽,沁人心脾。就在马蹄踏上这片厚厚的蒿草地上时,毕利格老人突然勒住了马,整个马队也收住了马蹄。老人与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生产小组组长和猎手轻轻说了几句,他们便带着各组的人马向两面拉开队形。一百多人的马队迅速由纵队变为横队,很快变成长长的散兵线,马蹄声由近到远直到完全消失。陈阵仍紧跟老人。<br>??突然,陈阵的眼睛被猛地刺了一下,毕利格老人手中的大手电发出白炽强光,接着从东西两边极远的地方也回应了几下光亮。老人又晃了三下手电,两边的灯光向更远的地方飞速包抄过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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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5.2004 19:12:47 | 只看该作者
危险暂时缓解<br>??此时,老人忽然用干亮的嗓音吼起来:喔……嗬……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震颤扩散。刹那间,静静的草原人声鼎沸:喔嗬……依嗬……啊嗬……男声、女声、老声、童声响成一片。最近处的嘎斯迈小组的几个蒙古族女声,分贝高、音质脆、高低起伏、经久不。嘎斯迈领喊的声音尤其异峰突起,全队的女人男人拿出下夜喊夜、吓狼轰狼的功夫,一时间声浪翻滚,声涛汹涌,向西北压去。<br>??与此同时,一百多条大狗猛犬也拼命挣着皮绳,狂叫疯吼,惊天动地,如排炮滚雷向西北方向轰击。<br>??声战一开,光战继起。突然间,强的弱的,大的小的,白的黄的……各种手电光柱全部扫向西北方向。原先漆黑一片的雪地,顿时反射出无数道白晃晃的冷光,这比寒气袭人的刀光剑影更具威慑力和恐吓力。<br>??声浪与光柱立即填补了人与人,狗与狗之间的巨大空隙。一时间,人网、马网、狗网、声网、光网编织成疏而不漏,声势浩大的猎网,向狼群罩过去。<br>??陈阵、杨克和其他知青被这草原奇景刺激得大呼小叫,手舞足蹈。人们士气大振,群情激昂,吼声震天。陈阵大致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点,这里正是马群全军覆没地的东边。毕利格老人将马队准确地带到大泡子的东北边缘,然后才撒开猎网。此时,人马狗已经绕过泡子,在狭长的大泡子北部神速地展开了包围线。<br>??毕利格老人沿着猎网策马奔跑,他低头紧张地用手电寻找雪地上狼群的足迹。一边又检查猎网的疏密,及时调配人员的站位。陈阵紧随老人一路查看。老人勒了勒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狼群刚走不大一会儿,不老少呢,你看这些爪印,全是刚踩出来的。这下子总算圈住了狼群,没让全队的人白冻大半宿。<br>??陈阵问道:“为什么您不把狼群包围在这个泡子里?”老人回答说:“那哪成啊。狼群是在下半夜天最黑的时候来抢吃冻马肉的,天快亮的时候狼群准溜。要是天黑的时候围住了狼群,黑灯瞎火的咋套狼?狗也看不清狼,狼群四下一冲,不就全白瞎啦。打围得在后半夜出动,天亮前围赶,到天见亮了再把狼群圈到围场里……”<br>??<br>??人狼大战在即<br>??左右两边不断传来手电的信号,毕利格手扶前鞍桥立在马蹬上,不断向两边各组组长发命令。他的信号有长有短,有横有竖,有十字形,也有圆圈形,灯语指令内容复杂。半月形的猎圈紧张有序稳步推进,人喊马嘶狗叫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手电在雪地和空中交叉射出一个又一个扇面。人马狗见到狼足印都叫出了高频变调,传递出大战在即的冲动与兴奋。<br>??陈阵好奇地问:您现在发的是什么命令?老人一边发信号一边说:让西边的人走慢一点,让东边的人快一点,赶紧跟山里的人接上头。还得让全队中段的人压住阵脚慢慢推,不能急,赶早了,赶晚了都不成。<br>??陈阵抬头望天,天空已不再是铁幕一块,已能隐约看到云层在向东南移动,云层间也已透出灰白的颜色。<br>??大狗们都已闻到狼群的气味,吼声更加凶猛暴躁。二郎已经开始咬脖子上的长绳,它拼命挣绳,急于冲锋。陈阵死死勒住绳,并用套马杆轻轻敲打它的脑袋,让它听令守纪。<br>??一行行大步幅的狼爪印大多指向西北方向,也有一些爪印指向其他方向。毕利格不断查看狼爪印,然后继续发令。陈阵问:从前草原上没有手电的时候怎么打围?老人说:用火把。火把是用木棍毡卷扎出来的,毡卷里裹着牛油,点着了一样亮,狼更怕火把,真要跟狼撞上了,还能当家伙使,能把狼毛燎着。<br>??天色见亮,陈阵立刻认出了眼前的草场,他曾在这里放过几个月的羊。他能想起西北方有一个三面环山一边缓坡的一个开阔半盆地,毕利格所说的围场可能就在那里。马倌们就埋伏在山后,只要狼群被赶进围场,后面的人马狗封住进口,围歼战就将打响。<br>??但陈阵仍然不知道到底围进去多少狼,如果狼群太大,困兽犹斗,每个人都可能与恶狼近战。他从马鞍上解下长马棒,扣在手腕上,他也想学学巴图的杀狼绝技,然而手臂却在微微发颤。<br>??西北风渐强,云层移动越来越快,云隙间泻下的微光已经将草原照得蒙蒙亮。<br>??到了山口附近,人们突然惊叫起来,在早晨淡薄的光线里,人们看到20多条大狼,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就是不敢钻进盆地。在山口附近还能隐约见到另一群狼,正在就地徘徊,也似乎对前面的地形感到担心。可能它们已经嗅到从西北方向飘过来的危险气息。<br>陈阵对毕利格老人计算时间以及指挥调度猎队的精确性深深叹服——当狼群能够看清地形和猎圈时,猎圈原先的巨大空当已经缩紧;当手电光的威力刚刚丧失,猎队的套马杆的绞索正好清晰地竖起来。狼群实际上已经陷于合围之中,半月形猎圈的两端已经和半盆地的两头相连。可能在中原大地还没有被开辟成农田的远古时期,草原上的老猎手就早已熟谙兵法了。卓越善战的草原狼群所培训出来的草原民族,也早就青出于蓝。<br>??有几条头狼看清战况之后,立即毫不犹豫地率领狼群掉头往回冲。这群狼刚刚吃饱了马肉,锐气正旺,冲势极猛,杀气腾腾。雪面上腾起一片恐怖的白尘狼烟。狼群呼啸而来,锐不可当。人们一片惊呼,羊倌牛倌挥舞着套马杆向狼群迎面冲去,两旁的人急忙填补因此出现的猎圈空缺。<br>??狼群攻势不减,但稍稍改变了主攻的方向,朝色彩最鲜艳、套马杆最少的女人集中的地方猛冲过去。嘎斯迈和一些身穿旧彩缎绸面皮袄的蒙古族女人和姑娘们面不改色,立即踩着马镫,站起身来挥动双臂狂呼尖叫,恨不得想用双臂去阻拦狼群。但毕竟她们手中没有套马杆,狼群抓住这个猎圈的最薄弱环节,集中兵力发狠急冲。陈阵担心猎圈功亏一篑,紧张得心都快不跳了。<br>??正在此时,毕利格老人站起身,手过头顶,向下猛地一挥,大吼一声:放狗!长长的猎圈阵中突然响起一片啾!啾!啾!啾!的口令声。所有牵狗的人几乎同时松开一股皮绳。一百多条憋足了劲、急红了眼的猛犬恶狗,从东南西三个方面,甩脱了长绳,冲向狼群。巴勒、二郎和几条全队最高大威猛的杀手狗,径直冲向狼群中的头狼。紧随其后的狗群,狗仗人势争功心切,争先恐后地狂吼追扑。<br>??人们重新调整了猎圈阵形,挥着套马杆,快马加鞭地跟着狗群冲了过去。雪地上急奔的马蹄刨起雪块泥土,剽悍的蒙古族骑手武士,喊着可怕急促的,曾让全世界闻声丧胆的嗬!嗬!嗬!嗬!的杀声,配伴着战鼓般急促的马蹄声,朝狼群猛冲。<br>??狼群立即被这强大的攻势震住了。头狼陡然急停,然后掉头率领狼群向山口逃冲,并迅速与山口处的狼群会合,冲了一段又分兵几路,朝三面大坡突围,力图抢占制高点,然后再施展登顶绕圈或向下冲锋的山地作战的本事。<br>??半月形的猎圈终于拉成了直线,严密地封住了山口,两群狼被赶进毕利格老人匠心设置的优良围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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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5.2004 19:13:36 | 只看该作者
在围场的山头后面,场长乌力吉和军代表包顺贵,正伏在草丛中紧张地观察战况,整个围场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包顺贵兴奋地向雪地砸了一拳说:谁说毕利格尽为狼说话了,你看他在规定的时间把这么大的一群狼,圈进了预定地点,时间计算得恰到好处,真是神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狼群呢。我算是服了这老头了,我得向上级为他请功。<br>??乌力吉也总算松了口气说:圈进来的狼足有四五十条,往年打围能圈进一二十条就算不赖了。毕利格可是额仑草原人里面的头狼。每年牧场组织打围,只要他不领头,猎手们就都懒得去。这回狼群毁了马群,老毕真的发火了。乌力吉转过身对巴图说:告诉大伙,谁也不准开枪,对天放也不行,今天人多,万一谁走了火,伤了人就完了。巴图说:我已经跟大伙说了几遍了。<br>??山坡后众马倌和猎手都已骑在马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命令。这批马倌和猎手是全牧场精选出来的猎狼高手,他们的马技、杆技和棒技都远远高于普通猎手,每人都有套狼和杀狼的优良记录。此次,他们都骑上了自己平时舍不得骑的最快、最灵活、最能咬住猎物的杆子马。他们为了那群死马憋了一肚子的气,准备在这一天痛快发泄。骑手们的坐骑早已听到围场中的狗叫声,都已感到临战的紧张气氛。它们低头挣缰,抬蹄刨雪,马胸马腿都绷起条条筋肉,每匹马的后腿都像被压到极限的捕兽夹弹簧,只要主人一松马嚼子,马就会弹射出去。猎手们牵的大狗,也都是从各家狗群里挑选出来的最善搏杀的猎狗,凶猛机警,训练有素。它们虽然都早已听到围场中的杀声,但都只张口不出声,侧头望着主人,个个都有久经沙场的沉着和老练。<br>??乌力吉和巴图慢慢躬起身来,准备发令。<br>??狼群主力集中向西北的制高点突围。在草原,爬高冲顶人马狗绝对不是狼的对手。体力耐力肺活量极强的草原狼,惯用快速冲顶的办法来甩脱追敌。即便少数在平地上比狼跑得快的猎狗和杆子马,一到爬坡就追不上狼了。狼只要一冲上山顶,它就会先喘一口气,然后利用逃出追敌视线的这一小段时间,挑选最陡最隐蔽的山沟山褶快速撤离。往往当人马狗爬上山顶时,就再也见不到狼的踪影,即便见到,那狼早就跑出步枪的有效射程了。<br>狗狼大战血腥惨烈<br>??狼群几乎冲速不减地向山头奔跑,庞大的狗群和马队渐渐被狼群甩开了距离。狼的前锋是几条快狼,一条头狼和几条巨狼却处在前锋的侧后面。乌力吉指了指一条脖子和前胸长着灰白毛的大狼,对巴图说:就是这条头狼!领着狼群杀马群准是它干的,它就交给你了,开始吧!<br>??狼群已冲到二百米以内。巴图退后几步,撑杆上马。乌力吉也上了马,他大喊一声:出击!巴图猛地向上竖起套马杆,像竖起一根高高的信号旗。所有马倌发出“啾!啾!”的口令声,几十条大狗,几十匹快马几步就冲上坡顶,狗群像一枚枚鱼雷朝狼群发射出去。三分之二的马倌抢先跑位,占据半山腰偏上一些的有利地形,形成一个半月形包围圈,与毕利格指挥的猎圈相衔接。三分之一的杆子手则直接冲向狼群。<br>??本来就对坡后怀有戒心,提心吊胆的狼群一见到伏兵,阵脚大乱。狼群终于落入自己最善使用、也最为熟悉的猎圈陷阱里,此刻,它们比落入狼群猎圈的黄羊群更为惊慌,也更为恼火。狼群恼羞成怒,重新掉头,急转直下,凭借居高临下的山势,向坡下的人群狗群发动孤注一掷的决战。狼群全都发了狠,以亡命的拼劲冲进狗阵,撞翻了一大片狗。雪坡上一片混战恶战:狼牙相撞,犬牙交错,雪块飞溅,兽毛飘飞,狗哭狼嚎,狗血狼血交叉喷涌。知青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惨烈的狗狼大战,惊得发不出声来。<br>??巴图从登上坡顶的那一刻就盯住了白狼王,他一冲下坡就舞着套马杆朝狼王追去。但那条狼王并没有随狼群冲下山,却毫不迟疑地向西横插过去。四五条保驾的大狼巨狼,前后簇拥着它一同突围。巴图带着三个猎手五条大狗紧追不舍。然而熟悉地形、早有第二套突围方案的狼王,选择了一条极险的路段。残雪下布满了光滑的小石片,狼爪一踩,石片哗哗地往下滑,但狼能用它们厚韧的大脚掌踩在滑动的石片上快速奔跃,而它们的身体却不随石片下滑,石坡顿时响起一阵令人胆寒的哗哗声。狗的足掌远小于狼爪掌,还能勉勉强强,跌跌撞撞地追过去,而光滑坚硬的马蹄就扒不住石片和地面,几个骑手刚追上险路没多远,一个马倌就来了一个侧滑,连人带马滚下山坡,套马杆一撅三段,吓得两个马倌勒住了马,慌忙下马去救援。<br>??巴图报仇心切,立即跳下马,迅速竖起套马杆,将杆子当拐杖使,把扁尖的杆尾戳进石缝,用以支撑身体。然后牵拽着马,快走快追。一边还大声叫喊跟上!跟上!翻过一道山梁,巴图就听到狗的惨叫声,他立刻骑马追去,不一会儿,他发现一条大狗已被狼咬倒在地正在垂死挣扎,另一条狗被撕掉一只耳朵,满头是血,其他三条狗吓得鬃毛倒竖直往后退。狼一见到套马杆,立即朝西边远处的一大片苇地窜去,巴图带着一个猎手和三条狗追了上去。<br>??狼群抱团死战<br>??乌力吉见巴图追过山梁,便带着包顺贵,跑到猎圈中视线最好的一个位置,以便统揽全局,调配兵力,再慢慢收紧猎圈,将圈中的狼群一网打尽。每一个身经百战的蒙古猎手,都具有天然的全局意识,懂得自己的职责,不争功不抢功。在外圈守圈守围的猎手,虽然眼睁睁地看着圈中的猎手猎狗大出风头,大获猎物,但是没有一个人擅离猎位。只要有一条狼从圈中突围出来,外圈的一两个猎手就会迎上去,或将其套住、或将其赶回圈中。而他们身后留下的空缺,其他的猎手会及时奔来补位,以保证整个猎圈完整无缺。<br>??盆地中央,人、马、狗、狼已搅作一团,几条倒地的狗和狼已停止挣扎,致命的伤口处还蒸腾着热气和血气。四十多条狼被一百六七十条狗团团围住,群狼肩并肩,背靠背,尾对尾,狼牙一致朝外,抱团死战,与猎狗杀得难分难解。多条大狼和大狗被撕开了肩皮和胸皮,血肉模糊,血涌如注。狗群的外层是几十个慓悍的杆子手,都在用长长的杆子,抽打最里面的狼。狼与狗翻滚扑跃,死掐狠咬,根本分不清哪是狼,哪是狗。猎手虽多但却常常无法下杆,一杆下去不知套住的是狼还是狗,弄不好把狼与狗一起套住。骑着高头大马的猎手也不敢贸然冲阵,被围的狼太多,体力还未耗尽,狼群减员也不多,万一冲乱了阵,群狼四下发力,狗和人的两层猎圈就可能被冲散,而最外层的松散猎圈就难免顾此失彼。<br>??几个最有经验、杆技最好的猎手,举着长杆虚虚地悬在群狼的上方,一旦有一条狼蹿起扑咬,便眼疾手快地抖杆下套,不管套住狼头狼身还是狼胯,就赶紧拧紧套绳往外拽,杀手狗便扑上去一口咬断狼的咽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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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5.2004 19:14:31 | 只看该作者
知青和女人孩子被安排在南线外圈。陈阵和杨克被毕利格派到西南边的半山腰,这里地势较高,能看清整个围场,两人比罗马斗兽场里的看客更加心惊肉跳。他俩巴望着能有一条狼向他们方向突围过来,使他们也能捞上个套狼的机会。却又担心大狼冲过来,他俩能否一套而中,草原狼的速度和反应是决不会给你套第二杆的机会的。幸亏内圈的几层猎狗和一层猎人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被围的狼群很难突出重围。<br>??大狼终于还是被杆子手一条一条地从狼阵里拖了出来,也被恶狗一条一条地咬倒。狼群发出沙哑疯狂的咆哮声,它们马上改变战术,不再跃起扑咬,而是低头与狗死掐,让杆子手无套可下。<br>??陈阵用望远镜细细地观察战局,他发现群狼虽陷于死地,但仍然没有失去理智,它们不像那些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就赚一个的莽汉,而是尽可能多地杀伤围场中的主力——猎狗。群狼三五成组,互相配合,下口极快极狠,一口咬透,口口见血。几条大狼巨狼还使出了蒙古狼极其残酷的战法:以轻伤换重伤,以重伤换敌命,故意露出非要害处让大狗咬住,然后置自己伤口于不顾,而猛攻狠咬狗的喉咙和肚子。大狼巨狼个个浑身是血,但倒下的却极少,而一条一条大狗被咬倒,退出战斗,一条一条伤狗哀叫哭嚎,动摇军心。十几个回合下来,群狼居然渐渐得逞,一旦猎狗怯阵,狼群就该集体发力,四下突围了。<br>??正在此时,抵近了内圈外沿指挥的毕利格老人突然大喊,巴勒!巴勒!冲!冲!又比画了一个后退的手势。陈阵和杨克立即明白老人的意图,也狂喊起来:二郎!二郎!冲!冲!冲!两条杀红眼的大恶狗,明白了主人的叫喊和手势,巴勒和二郎突然后退几十步,迅速改变战术,连吼几声,发了疯似地朝狼群中一条最大的头狼冲撞过去——二郎速度快,先撞上了狼,大狼被撞出三四米远,但没有撞倒,旋即站住;此时,凶猛沉重的巴勒,像一段粗大的撞城锤,砰地迎头而上又撞了个正着。头狼被撞得连打了两三个滚,还未等头狼站起身,二郎等不及其他的狗护卫支援,立即单刀突入狼群中心,上前一口咬住它的咽喉,咔嚓一声合拢牙口,四股狼血喷向天空雪地,喷红了二郎的头,也吓懵了群狼。<br>??垂死挣扎的头狼张牙舞爪,使出最后的野劲蛮力狠命乱抓,在二郎的头胸腹处抓下了好几把毛,抓出十几道血口子。可是二郎野性蛮劲更狠,就是被抓开胸膛抓破肚子也不撒口,直到头狼完全断气。群狼好像都认识这条大恶狗,都领教过这条大野狗的武功,惊得后退几步,不敢近身。巴勒见自己撞翻的猎物,被二郎如此干脆利索地抢得先手,极为恼火,但又不好发作,只好憋足了劲向另一条大狼撞过去。<br>狗群似乎开了窍,大狗巨狗纷纷集体效仿。一条一条的大块头撞进了狼群。二郎巴勒那些杀手狗,自此大开杀戒,狼阵终于被冲开了一个缺口,猎手们乘势冲进去,用套马杆敲打狼群,将狼群分割分散,狼的脖颈、后背、侧腹,顿时全暴露在杆子和狗牙之下。<br>?? 狼群见大势已去,全体发力,依仗单兵狼心孤胆,分头突围。霎时间,狼群中心开花,四下猛冲,围场内线一片混乱,群狼力图乱中求生。但不一会儿,每一条狼都被几条狗咬住不放。外围猎圈的男女老少大呼大喊,猎手们则猛挥套马杆往圈内施压。<br>?? 在内线,一向自比为狼的兰木扎布,见几条狗扭住了一条大狼,便冲过去一个俯身前探,飞出去一个贴地套圈,有意让过狼的短脖和前腿,狼的前半身刚入套,他立即抬杆抖杆,像拧麻花一样地拧紧套绳,套住狼的后胯。不等大狼冲套别杆,就一拨马头,一翻手腕倒拖着狼跑起来。大狼被拖倒在地,像一条沉重的死麻袋,无法起身,大狼急得用爪子死死抠地,雪面冻地犁出两道沟。兰木扎布一边拖狼一边呼叫杀手狗。<br>?? 在草原,套狼不易,杀狼更难。草原狼脖子短粗,套住脖子,狼会立即甩头脱套。即便狼甩不脱套,要拧紧套也不易,如遇到脖子特别粗壮的狼,套住狼脖子就像套住了一段圆木,只要使劲一拖,套扣依然会滑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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