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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爱上写小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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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7.8.2003 20:19:38 | 只看该作者
<span style='color:green'>不要爱上写小说的人 <br><br>作者:于是</span><br><br> <br>   我回到这个城市,结束了短暂的旅行。旅行让我体会到每一个感官的存在,比如,鼻子,它可以呼吸到各种细微的味道,以前仅仅以画面的形式保存在图片、电影和文字中,它们存在,可是我不知道它们存在。我从来不知道海水是什么味道、山花是什么味道,我从来没有想过,甚至,哪怕海边的每一块岩石都有着腥味,那上面嵌满了尖尖的贝壳,岛上的孩子们拿着小树枝,使劲地寻找存活的海贝,撬下来,可以去卖钱。我坐在腥臭的岩石上,还闻到了海风,当海风巨大起来的时候,我就无法呼吸,风阻碍了我的呼吸,原来人也可以因为风而死掉。<br>  旅行使我完全打开了身体。自然从每一个隙缝里钻进来,以此证明我原来是一个空荡荡的壳。我每天对着电脑,却是从事枯燥的工作,我是一个订票员,在电脑里熟悉全国、乃至可以是全世界的线路,每天我就戴上耳机,将话筒对着嘴巴,客客气气地接待每一个电话里的客人。那嘴巴,原本还习惯了涂抹口红,可是渐渐的,它没有了必要。一开始,是吃饭之后懒得补妆,再然后,就是出门前,懒得化妆,清清白白地去上班,因为上班实在只会面对电脑,差不多全公司都是小姐,口红只是互相之间的一个话题,比如新出来的口红颜色、牌子之类的。可是我又为什么去和她们讨论这些呢?我每天已经说了太多废话了。<br>  于是,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旅游的季节快过了,去南方海岛的航线逐渐少了客人,而那天,我正好在渴望他的电话,却没有等到。一切都显得那么枯燥,毫无结果,于是我决定,要去旅行,就去这个海岛,这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胜地,必定有什么,是新鲜的。<br>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毫无创意的。但是你不能指责我。我只是一个订票员。<br>  而且我没有给自己订票,因为我想,还是火车比较省钱。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另外一个订票的公司,他们负责送火车票。那里都是男人,说话很粗,可是便宜。<br>  我不是一个写字的人。从小我就按部就班在白纸上写别人的字,写没有意义的字。我没有自己的字。<br>  直到有一天,他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说他写小说,第一天,我说是吗,什么时候给我看看。他说,好的。于是我为了等着看,我和他说话、打电话、送礼物、以及其他别的男男女女都会做的事情,慢慢的,这就成为了一种所谓恋爱。<br>  当他一段一段把那个小说写成的时候,他把它拿来给我看。正反打印的A4纸,密密麻麻,厚度约有8厘米。<br>  我使劲看,越看越害怕,越看越心凉。我突然感觉空空荡荡。唯一的想法就是再写一个,写他是如何通过我、穿过我、掏空我、启发我……等等手法来完成小说的。我突然发现,先真实,后虚构,或者,先虚构,再真实,这就是生活的伎俩。而他是用别人的生活来写小说。而为了不完全暴露我的生活,他又把我和别人扔进了一个火炕、或者一张床上。我的生活、我的故事在他无休止地敲打键盘中被不断虚构、不断地添油加醋、张冠李戴,我简直都不认识我自己了。<br>  然后,他说,亲爱的,这不是你。这是小说。<br>  我告诉他我要去旅行。他很高兴。还请我去唱歌。他说,你要去多久呢?我说,差不多两个星期吧。他又说,那你会想上海的,你每一个月都要去唱歌,可是那里是没有地方给你娱乐的。你还不能上网,不能泡电话粥。我说,你为什么不说我看不到你了呢。他说,我正好可以写东西,你正好可以自由。我心里一着急,可是没有说出口,我在,就不自由了吗,你就不写东西了吗。<br>  我不是考虑到他的情绪才没有那么说。只是懒得说。没劲。他的小说出笼了,我的嘴巴就该闭上了。<br>  所以我走了,火车上很干净,可是我做了一个恶梦。非常恐怖的梦,我被一个女作家收养了,可是我已经这么大了,她要收养我,这实在毫无道理,她带我去吃饭,可是饭局转变成了间谍之间的较量,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卷入了枪战,对手最终是一个妖艳的女人,脸面之光洁简直不是用粉可以铺垫出来的,那简直就不是人,是塑料做的。女人很妖艳,浑身光滑,可是甚至没有一个毛孔,除了五官,没有一个洞。我射中了她的身体,她的脑袋,可是她都没有死,最终当她向后仰去,双手向后撑地,成为一座无比妖艳的桥时,她的下体正好面对我的枪口,她的下体一样光滑,没有任何缝隙,我诧异着,开了枪,于是她死了,我似乎能看到那颗子弹穿透了她的整个身体,制造了一个流血的孔,给她那无懈可击的身体制造了通路,空气跟着子弹溜了进去,从那些肠子管子一直通出了头脑,唯一一次彻底的呼吸,她的身体就毁了。像一个充气娃娃。<br>  我从中铺的摇晃中猛然惊醒。窗外,有山了。离开上海远了。<br>  “刷”的一声,火车进入了黑暗,“刷”的又是一声,火车又亮了。钻山洞,突然变得可怕起来,黑暗和光明,快速交替着,像是一次一次眨眼,巨大的眼孔,漏着巨大的风,关起巨大的黑暗。<br>  我一个人坐起来,掏出手机。没有信号。我便把它关了。我把手机放进包的暗囊里,同时看见了黑色的钱包,这是为了旅行而特意带出来的简易的钱夹。我在城市里用的钱夹非常漂亮,漂亮精致得甚至比装纳的纸币更值钱,我在各种场合用细细的手指夹着它,买单的感觉都很和谐,因为我是一个城市里的人,小白领,我应该有一个精致的钱夹,这和我有多少钱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当我决定外出,我临时找出了大学时代用过的旧钱夹,它又黑又薄,不是皮的,以前曾经有过可爱的一面,可是现在只剩下了朴素。<br>  我假装翻看了一下钱夹,从恶梦中醒来,本意是想随便做些动作。可是突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放在原来的钱夹最内层的身份证!我没有把它和别的卡、钱币一起转移到这个钱包里!<br>  这下子,没有人可以找到我了。如果手机丢了,如果我死了,如果我被杀了……那么我就将成为一个“无名女尸:年纪约为25-28之间,身高1.64米,体重52公斤,有龋齿,无胎迹……”这样的描述被匆匆火化。如果更可怕,我不仅死了,而且死无全尸,那么连所谓描述都没有了。<br>  这种想法,在山洞对火车的眨眼中变得狰狞可怕,动荡不安。火车上的日光灯将每一个人的脸庞都照出恐怖的阴影,而厚厚的双层车窗把每一个身影都叠成了虚幻。<br>  他总是说我想象力过于丰富。这可能是他喜欢我的一个原因。写小说的,文艺青年,舞文弄墨,可是居然,他的想象力还不如我。比如我们在路上,坐在公车上,我的眼睛总是东张西望,哪个店改门面了,哪个车站上站着一个特别怪异、或者特别漂亮的人,我都欣喜地告诉他,以至于有时他都睡着了,我硬是把他推醒,告诉他这外面的细微变化,如果他兴致好,会鼓励我接着想,比如,那个店为什么改门面了?那个人为什么那么怪异?那个女人又为什么那么漂亮呢?……这样说啊说,我就给陌生人、陌生世界编造出了一个故事。他很喜欢我这样。有时我也想,如果他会把它们写进小说里呢?可是那时我居然认为,这是说明他记着我,喜欢我,爱我,所以才会把我的话写进故事里。而我优于他的,可能也不是想象力,只是胡思乱想罢了。这是聪明人和糊涂人的区别。<br>  其实我是因为他喜欢沉默才逐渐爱上他的。太多的男人油嘴滑舌,既喜欢搬弄是非,又喜欢夸大其辞,或者就是唠叨陈芝麻烂谷子,把别人当白痴。所以,相比之下,文学青年比较容易安静,往往会陷入沉思,而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总期待他说出与众不同的话来。所以,和他在一起,我既不用装淑女,保持矜持,也总是能听到新鲜的句子、词语。我知道那都是文学的部分,文学比语文要广博多了。比如一个词“活泼”,小学的时候就学了,可是有一天他说“水很活泼”,我简直被惊呆啦。这就是语文和文学的区别。这就是艺术。<br>  当然,你可以告诉我,这话不是他原版说的。可是你得给我证据。不过即使你给了我证据,我也无所谓。因为那只能证明他看得比我多。这也是文学的一个部分。<br>  当火车穿过了山洞,开始沿着一条大河开始蜿蜒曲折的轨迹,阳光便持续、安静地进来,让我觉得阳光是那么善良,阳光底下,比较容易忘记恶梦。我不是经常做梦的。所以每一个梦,都意味深长。<br>  这次这个梦,说明什么呢?我苦思冥想,可是慢慢的,就想偏了。<br>  窗外的河流很宽,起伏之间,尖利的石头剖开了平滑的水面,白色的水花聚集在尖峰,湍急的感觉就是这样被制造出来的。如果没有石头,水面就永远看似那么光滑,水流得多么着急,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深藏不露,没有被尖利地划开,我们根本无从得知里面的状况。感情、生活、事业、艺术、梦……哪一样都可能被剖开肚子,象一个可怜的女人,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小小的,可是它和她的死连在了一起。<br>  我看着水面,想着关于“剖开”之后的问题。这逐渐演变成一个“包含”的问题。比如说,剖开了感情,感情死了,可是却发现里面包含着艺术,可是艺术也就跟着死了吗?或者,剖开艺术,原来里面怀着的是事业,那么艺术死了,事业就一定死了吗?还有梦,要是把生活剖开,里面是一团梦,那么也许反而很好,可是万一倒过来,把恶梦剖开,里面竟是生活、竟是艺术、竟是艺术呢?那多可怕。<br>  所以,当火车最终离开了湍急的河流,路过小城,路过红色的砖厂、黑色的钢厂……我的胡思乱想已经到达了更无边无际的境地。<br>  这个时候,我压根儿没有想到他。如果他在,我也只是把这些想法从肚子里搬到嘴里,说出来罢了。<br>  是的,就是这样。有时候我说我的胡思乱想的时候,我根本不以为他在听。我只是在说。就好象一对老夫妻,老太太在唠叨,老头在看报。老太太随口问了什么,问了好几遍,老头都没有理睬,于是老太太推了一下老头,说,嘿,我说了半天你合着什么都没听啊?然后她也不管,还是接着说。<br>  老头老太的生活,也就是像我和他的生活吧。当然,老头老太可能就没有性生活了。可是一旦生理进入了老年,人到底还想不想要性生活呢?这个问题,我没有问过任何老人,包括我的父母。也许80年代的孩子可能会问自己的父母这样的问题,可是我们不会。我们的父母都很老派。我们之间只有少部分孩子知道父母是如何把自己生下来的。比如,用什么姿势,多少时间,感觉如何。在我们看来,父母都是有计划的要我们的。比如我和他都是1976年生的。那一年,计划生育差不多开始风风火火地实行了,凡是嫌孩子不够多的各个家长都开始了计划生育,那就是再抓紧时间再生一个。我的父母想要一个男孩,可是我出来了。他的父母想要一个女孩,可是他出来了。所谓计划,也不是真的那么好计划的。所以,有一次,我对他说,其实我们都是错误地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几乎以为那就是欣赏。<br>  关于生理,我们谈得很多。因为他是一个文学青年,而我呢,喜欢胡思乱想。<br>  有一次他拿来几本书,说都是和我们一般大小的女作家写的。我巴巴地看,可是翻完了,我觉得很无聊,我把书一巴掌拍回给他,说这些女孩子干吗总是写性啊,你给我看什么意思啊?他说,你不喜欢是因为你和她们过的生活不一样。我说,那我的算生活还是她们的算生活?他说都算。我说,那么你喜欢哪种?他说,喜欢看她们的,喜欢过我的。<br>  原来文学有时也不过就是解个闷儿,看着过瘾罢了。轮到自己,还是平淡最真。反正他词儿多——艺术归艺术,生活归生活,艺术源于生活,艺术高于生活,生活就是艺术——怎么都能圆上。那次我觉得他其实有点虚伪。所以就没有继续和他争吵下去,否则我会显得像一个泼妇。现在这世道,当然不流行泼妇,尤其是不好看的泼妇,但是也不流行淑女了,好看的也不流行了。有一次他说我像个弄堂里的小丫头,在上海的大染缸里没有被染色。我听不出来这是夸我还是损我。<br>  可是有一次,他很生气,因为别人说他红不起来的原因,是因为他不够酷,而且还装酷。我不知道这是谁说的,但是这是写在一个评论里的。他的脸被气得通红,闷头抽烟。我心里反而觉得好笑,这样子还算装酷?那家伙也算真的评论错了。装酷的人要是看到别人这么说,才不动肝火呢,还是照样冷漠着小黑脸,象郑伊健一样,不会笑,也不会哭,更不会红着脸生闷气。<br>  其实他写的东西很酸。“酸”这个词儿是我一个做广告的朋友教给我的。他写文案,是我的高中同学。他那次很郁闷地告诉我,他被炒了。我很惊讶,因为他可是原来我们班级的作文高手。他说,切,那完全不一样!我写的东西太文学了,客户说太酸。人家要酷的,或者就要大白话。<br><br>  我仔细琢磨过(或者说胡思乱想过也行),酸和酷到底有什么区别,哪个稍微好一点?哪个更加接近艺术一点?因为我的男朋友是写小说的,所以我觉得思考这个问题能使我们的交谈更上一层楼吧。于是我把想好的结果告诉他,人家说你装酷,还不如说你酸呢,酸是传统文学的标志,比较动感情。没想到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对我说,你懂什么呀。<br>  所以这个问题最终没有答案。估计不光光我没有找到答案,它根本就没有答案。自从我有了一个写小说的男朋友,我明白了文学这东西是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标准答案、正确评论的。否则,谁都不服气。<br>  终点还没有到。我也不后悔没有坐飞机。我有的是时间,整整两年,我没有用过休假。我天天都在忙碌地接电话、打字、订票。尤其是逢年过节……嗯,也不能这么说,四季都有开不完的会,有玩儿不完的地方,人们就是喜欢在奔波中,追求新鲜感、追求摆脱原来的环境。可是你想一个比较拗口的问题吧:新鲜感这个东西,会有厌倦的一天吗?<br>  我想应该会有的。比如我总是胡思乱想,想所有的事情,希望理清顺序,找到答案。可是这样的“想”,大大伤神,有时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小白痴,什么都不要想,可是就是做不到。<br>  火车前进的声音是很有规律的,除了转轨的时候,但那种声音也是一样的。我在给火车声音探索规律的时间里,终于睡着了。而且没有做梦。<br>  这一觉睡得真踏实。火车像摇篮。我喜欢这个比喻,虽然看起来很幼稚。<br>  让我醒来的,不是广播到站的声音,而是对面旅客整理包袋的声音。那拉链一次又一次的被拉开、被拉上,就突然把我从睡眠中拉了出来。那声音很好听。滑爽、人工、熟悉。这个世界有很多我喜欢的人造的声音,这是童年时代所没有的,世界发达得真快,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来。我喜欢听到广播、音响等等因为手机信号即将到来而发出的“哒、哒、哒”的噪音,所有的节奏都是一样的,然后,过了几秒,手机可能真的响起来,于是我就很高兴。我有这种习惯了,每当听到这种频率的“哒、哒、哒”,就飞快地猜想谁在想我、谁在打我的手机。<br>  听力的丰富,也意味着城市生活的丰富。感官,总是环境的镜子。当外地人,从农村来到城市,他们不习惯车水马龙的嘈杂。而我们,从城市去乡村,也不习惯山清水秀的安宁。<br>  我在熟悉的拉链声中醒来,听到广播在说,前方到站就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br>  我翻身从中铺起来,然而我凄惨地发现,我的右肩膀又拉扯了一丝疼痛。我的右肩,在长期毕工毕整地面对电脑之后,发生了严重的故障,像一个机器终于生锈了,期待中的老年时代过早到来,每逢阴雨天,它就酸痛不已,每逢寒冷,它就紧张得颤抖,以一个焦点为圆心,为深渊,为根源,疼痛象涟漪,一阵一阵,哪怕寂静不动,都能感到从当中蔓延而出的力量,它早晚将我的肩膀拽成一个表示痛苦的倾斜角度。我咧嘴一叫“咝——”。<br>  这是职业病,而且很幸运,我和他的职业病在这个疼痛的层面上完全一样。他也是如此,而且他的背和腰也经常疼。有时我们就像两只猴子互相揉背揉肩,一个使劲揉,一个使劲疼,我会叫,因为你要知道,当疼痛被镇压的时候,它必定会加倍反抗。当他有力的手指掐准了那个圆心,如同一块巨石压下,那我的疼痛首先就是不堪一击,四处溃散。那个时候我就不是“咝”,而是“嗷”了。如果你隔着墙壁、门,听到这样的声音,而且慢慢有了节奏,慢慢变得习惯而舒缓起来,那是因为他企图将肩膀里的黏连揉开,而,请别总是联想到别的叫声。<br>  其实做爱的快乐也就是那种晕眩得四处溃散的疼痛,巨石压下来,水面起伏,涟漪阵阵。<br>  我很高兴和他拥有部分相同的疼痛。虽然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本事的机票预订员,虽然忙碌地工作,可仍然毫无事业可言。但我可以和一个作家拥有同一种职业病。这种高兴、乃至有点骄傲有点满足,完全来自于长期以来我对作家这个行业的崇拜。否则我也不会轻易爱上他。<br>  他有什么好的呢?他不好看,他没有钱,他还喜欢装酷,喜欢听阴沉的大提琴,也喜欢听噪音摇滚,这一切都不是一个好丈夫该有的姿态,我想他肯定也不会喜欢孩子。曾经有一个记者来采访他,因为他的一个小说上了当月文学杂志的“头条”。就像新闻一样,而那个记者,却是一个时尚杂志的记者,她很喜欢说“然后”,就象所有电视里不知不觉模仿着港台腔调的女演员。她问他,你会一个签约作家吗?我心里很纳闷,只听说过签约歌手、签约演员。我的作家男友说,那样可能会写伤了自己吧,一旦签约,写作就不自由了。女记者很满意,接着绕上了她一定很擅长的时尚类话题,诸如你写作一般有哪些习惯?喜欢喝酒吗?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回答说,他写作的习惯之一是喝大杯的咖啡。可能我该悄悄告诉你,对于他而言,那种又苦又干燥的饮料被他恶狠狠地冲成浓浓的一大杯,完全是因为这能帮助他解决便秘的问题。虽然咖啡有吸收水分的功能,但是浓咖啡绝对能导致腹泻腹痛,比药还灵。关键在于,咖啡显得很有情调。“一块石头两只鸟”——韦小宝是这么说的吗?我记不住了,我脑子不好使。<br>  所以,综上所述(不综不太好,因为我跑题太远了):我不会因为喜欢喝咖啡而感觉和他亲密,共同享有都市情调,而宁愿因为和他有一样的职业病、一样的疼痛而满足。<br>  于是我便轻而易举地到了海边。一切看似遥远的地方,似乎只和现实隔了一个梦的距离而已,当然,其中也有慌乱和恐惧,但我认为那完全不是距离本身造成的,就好像我不断地胡思乱想,不是因为寂寞的长途。<br>  我到达目的地太快了。我都不知道首先该干什么。<br>  我很傻乎乎的,想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把鞋子脱下来,走进海水可以推及到的沙滩上。天是阴的,水也是阴的。沙子很软很细,每一次冲上来的海水都会马上退下去,顺势带走我脚下的沙子,我觉得不扎实,有点慌。因为我不会游泳,我轻易地觉得会被海浪卷走,脚下的沙子是酥的,会统统跑掉。那把握不定的心虚啊……如果一直站在一个地方,会马上感到,海水是如何慢慢涨潮的。站在那里,一步一步往前,我觉得有种葬身的意味。这让我觉得海水的美好里面,死亡的投影是那么巨大。但是我毫无忧郁的情绪。简直连胡思乱想的能力都没有了,所有的习惯都被大海扫荡一空。<br>  海边的每一块岩石都有着腥味,那上面嵌满了尖尖的贝壳,坐在上面屁股会疼。岛上的孩子们拿着小树枝,使劲地寻找存活的海贝,撬下来,可以去卖钱。我坐在腥臭的岩石上,还闻到了海风,当海风巨大起来的时候,我就无法呼吸。我在最高、最前面的那块大岩石上面坐下来,望着大风。<br>  阴天的海水,和天一样阴。<br>  我很想想他,可是想不动。人被海水魇住了。我觉得自己会被咸咸的风吹成一个雕塑,当我最后决定起身去找一家旅店洗澡睡觉的时候,身体简直已经冻住了。<br>  第二天,打算游览几个地方,包括教堂。出门不到三分钟,被一家小店吸引,进去挑选项链手链什么的。很雅致的小东西。而且老板娘和一个活计很会讨人欢心,一个劲儿夸我好看。我在上海从没受到如此礼遇。<br>  岛上远比我所想象得要热闹。唯一的一条商业街囊括了所有商业街该有的特色。这个店卖T恤100块,隔着两个店面的那家就直着嗓子喊“80啊80”,奇怪的就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唯独那个买衣服的没有听到。<br>  每一个IC电话亭子都包围着一个人,窃窃私语或者当街吼叫。提款机附近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偶尔飘过鱼干的味道,现出这个小商业街的实质,不过是一条岛中心的小路而已。<br>  可商业街让我安心,愉快,就像在自己家门口一样。买了足够多的小东西,我便了无心事地去教堂。<br>  教堂没有开门。崭新崭新的。新的好像从来没有用过一样,上帝不知道它在这里吧。<br>  我又了无心事地离开它。任何所谓景点都无所谓去不去。<br>  我离开它的时候,路过一些比较安静的小路。突然,天上就下来了棉絮。我很惊讶。这就是木棉啊?我不知道这是木棉籽爆开的季节。后来,当地人告诉我说,今年特别早,可能因为天气反常?<br>  木棉籽成熟,爆开,成为蒲公英一样的花朵,白色的一个小棉团,透明、轻盈,随风飘下来,在路上打滚。当地人专门搜集这个。有人拿了袋子在路上拣。我发现当地人都喜欢去拣它们。而旅客们不。我也不。我喜欢看它们在我的步子前面,飞快地滚动开去。<br>  这段路,让我开心,却也仅此而已。为了不忘掉,我就这么写下来。你别介意,真的,其实没什么意思。<br>  我的旅行是没有任何目的的。也肯定没有任何故事发生。我不是一个艺术家,不能让生活像艺术一样有声有色。我也不是演员,不按照任何人的剧本去生活。所以,当我这样漫无目的地散步在岛上的时候,根本是傻乎乎的。<br>  我的男朋友总是像一个孩子一样,要我讲故事给他听,偶尔也讲一个两个故事给我听。可是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故事吗。看看木棉在前面跑,听到海浪在远处跑,路过了小店云集的小路,路过这些看过就忘记的人们,我实在觉得,他把硬要编造一个故事出来的举动叫做艺术,很值得怀疑。<br>  假如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他,那么这些场景就会被作为“材料”而“储备”起来。他用这些词儿的时候,就像一个厂长,看着好多仓库,现在我知道,有一个仓库是给我住的。他每时每刻都在为了写小说、编故事而准备着——我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眼睛里常常有的是焦急、渴望、惊喜、失望。这些都证明着,他是一个四处嗅着猎物的狼。他不会告诉我他究竟要找什么,我怀疑他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br>  这样的生活会有意思吗。我宁可像一个傻瓜什么都不干。他想法太多,所以生活很难单纯。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而且是在一个人旅行时的想法。旅行是让人变傻变懒的好事情,比生活和上班要好看好玩,可是它对于像我这样一个人来说,真是百无用处。<br>  普通人的旅行,就是为了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br>  迷路了差不多整个下午,我再一次来到海边。天已经暗了。我实在是走累了。岛上没有车,连自行车都没有。我可能有半辈子没有一口气走这么长的路了。我老了吧。直到这个时候,海天才真正一色,黑色。我无心再向你描述什么了,因为我觉得任何描述都是无聊的,我累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新鲜感已经被厌倦了。不过我怀疑这是因为真的寂寞了。<br>  这个时候我开始想他。我用手机拼命打他,可是在无人的海边,只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鸟在尖叫着我听不懂的信号。<br>  文章写到这里,就已经断气了。处于某种气愤、嫉妒和不甘心……我期待自己的旅行会成就一个所谓小说,能够有艳遇,顺便忘记他,顺便给他一个打击,我的胡思乱想也能将我的右边肩膀的疼痛升华到作家的程度。<br>  就是这样,生命中唯一一次,我写字,体会到当一个作家,最好不吃不睡不会累,那样就不会断气于描写和思考了。我顺着自然的线索,竭力描写,甚至加入生活和死亡的感受,可是到了最后,我居然找不到任何意义所在。当那个夜晚,我在海边看着黑色袭来,月亮在上,一切都美好,没什么需要写的,没什么需要想的。没有故事,没有人陪,有了一切,就没有了一切。<br>  所以第三天,我直接飞回了这个城市,海水和木棉,带着夜晚和白天的两种极端心情,而城市的日子,就在这两个巅峰之中的低谷里。<br>  在低谷的河流里,我看见他的那本小说翻过了一页、又一页,把我切割成一片、又一片,我的童年,我的少女,我的初恋,我的工作,我的父母,我的狂想,我的他……而我不仅肩膀持续着疼痛,连我的双腿也因为行走而不听使唤了,我就这么变成了支离破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胡思乱想。我怀疑我的历史已被他改写,他是沉默的狼。如果他一定要撕烂我并且吞吃我,把剩下的再卖掉,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再想着嫁给他了。<br>  我很想知道他的小说究竟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br>  他的小说名叫《不要爱上写小说的人》。 <br><br><br><br><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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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8.2003 22:07:27 | 只看该作者
呵呵。<br><br>文章,不如,图片,好。<br><br> <!--emo&B)--><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cool.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cool.gif'><!--endemo-->  
3#
 楼主| 发表于 31.8.2003 22:50:37 | 只看该作者
楼上还好~<br>有个BT立马右键保存了! <!--emo&--><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laugh.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laugh.gif'><!--endemo-->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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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2003 22:27:2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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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2003 22:53:50 | 只看该作者
喂,关我什么事啊?! <!--emo&:angry:--><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mad.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mad.gif'><!--endemo--> 这是原文附的图片,一块搬家过来的。<br>这是忠实于原文 <!--emo&b^--><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beer_yum.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beer_yum.gif'><!--end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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