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br />中國民族精神發展之我見 <br /><br />作者:呂思勉(原刊《學林》第2期,民國二十九年出版)<br /><br />民族是世界上早就存在著的,民族主義卻必待近世才發達;這就可見得民族主義的發達有一個客觀上必要的條件,那就是外力的壓迫。<br /><br />中國民族主義的發達亦只是八百年來的事情(從南宋時代算起)。而到近百年以來,尤其有可驚的進步。<br /><br />話雖如此說,中國的民族主義植根是很久的。要講近百年來的發展,亦不能不追溯到既往。中國的民族主義可略分為四大時期:<br /><br />第一期:自上古至秦漢,這一時期,漢族與其餘諸民族雜居於神州大陸之上,而處置頭髮方法的不同,恰做了這三系民族不同的表徵,這是很有趣的事情,即北族編發(即辮發),南族斷髮,中原束髮。此等風習古代民族守之頗固(如子路與石乞孟黶戰敗,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可見其由來甚久。於此、可見近來有一派議論,說漢族與夷蠻戎狄本非異族;漢族即夷蠻戎狄中之進化者合併而成,無有是處。當這時代,我族的文化獨高,不斷的向四方擴展,正像光線的輻射一般。試看當時較大的民族,北方的匈奴,其君長相傳為夏後氏的苗裔,而其一切文化,亦極與漢族相類。鮮卑,當周成王會諸侯於岐陽時,與荊蠻守燎,則本系南方民族。北族都是辮發的,而據《後漢書》所載,鮮卑婚姻必先髡頭,可見南族之遺俗猶存。東北一隅為朝鮮主要民族的貉族及為滿族祖先的肅慎族所居;其本來居地不在今吉黑或朝鮮半島地方,在春秋戰國之世,當尚雜居於內地,或在諸國的北邊;戰國時、因燕人的拓土,被攘於遼東西塞外,乃改以吉黑及朝鮮為根據地。從考證上看來,亦幾乎無可懷疑。這都是北系。至於南系則自洞庭、鄱陽兩湖間漫衍於五溪流域的為蠻(近世稱為苗族)。其散處緣海一帶的,則為今日的羅羅,古人稱之為濮。在陝、甘、四川三省之間,南下及於雲南省西境,西出及於西康及青海境的為羌(氐為羌的一支。此段所說,詳見拙著《中國民族史》,世界書局本)。其受我族文化的熏陶,更是無疑的事實。<br /><br />當這時代,我族因文明程度較高,並不慮異族的壓迫(漢族之所憚者為騎寇,至戰國之世,與匈奴等接觸始遇之。前此與我為敵的異族,大率居於山地,和後世的苗蠻一般。論史者多謂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欲以取中山,非也。胡服騎射,自欲以辟代北。中山則為山國,取之當重步兵),所以只有一個自負自重其文化的觀念,對於異族能模效我族的文化的,則引為同調;否則加以排斥。春秋的書法:「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正是一個絕好的表現。這種見解不啻替民族主義植下了一個根基。但其發榮滋長,則還有待於後來。<br /><br />第二期:可說是民族主義生長的時期,這是五虎亂華的時代。這時代漢族開始受異族的壓迫,但其矛盾還未極深刻。當時漢族和異族的對立,材料散見於史傳的,亦頗不乏。如沮渠蒙遜聞宋武帝滅後秦而怒。其時適有一個校書郎去見蒙遜白事,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研研然也?」竟殺之。又如崔浩在後魏,似乎是備受尊敬的,然亦曲盡小心。他是善於寫字的人,有人請他寫《急就章》,《急就章》中有「馮漢彊」三字,他竟不敢寫,一定要改為「馮代彊」。崔浩如此,下於崔浩的人就更不必說了。史稱北齊神武帝善於調和漢人和鮮卑人的感情,對鮮卑則說:「漢人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織,輸汝粟帛,令汝溫飽,汝何為陵之?」對漢人則說:「鮮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為汝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