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弢——格拉斯和他的《非说不可的话》

惊涛骇浪

金弢——格拉斯和他的《非说不可的话》

就诗论诗，昔译今说。虽然时隔八年，作者也已与世长辞，然而期间陆续有新译问世，笔者惟觉有些译点值得交流、诠释，翻译过程中的感受至今依然记忆犹新，现将一些心德付梓文字，以飨读者，供切磋商榷。

———金弢

———迻译三步： 求信、力达、至雅

一、 背景

诺奖得主生前最后一诗剑指以色列引发哗然！

德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君特·格拉斯寿终正寝之前发表诗作批评以色列的伊朗政策，在德国社会掀起轩然大波。 这首以《非说不可的话》为标题的诗作同时发表于《南德意志报》、《纽约时报》以及经由一家西班牙报纸进行转载。高龄 84 的格拉斯在诗中激烈抨击以色列的伊朗政策，说核政权以色列已经威胁到了“支离破碎的世界和平”，要求伊朗及以色列两国政府皆允许国际机构定期、有恒地检查该国核设施情况。格拉斯同时批评“自己的国家”向以色列再次发售潜艇，但没忘记强调自己一如既往地是以色列的明友。诗作一经发表，立刻引起德国社会的极大反响。德国犹太人中央委员会措辞严厉地指责格拉斯，言论不负责任并颠倒黑白，称“一个出色的作家并非一定是个出色的中东问题专家”。

德国执政党基民盟秘书长言称，该诗作者完全匮缺对事实真相的了解。德国对以色列无条件地站队毋庸置疑，格拉斯身为公众人物没有从历史中汲取教训，实在令人遗憾。有政治家发声：格拉斯虽是一位出色的文学家，但谈论政治总是偏驳。不过格拉斯的言论却深受左翼党派的欢迎，其公开表态，格拉斯言之有理。批评家布罗德在媒体发表看法，说格拉斯是一位 “有教养的反犹分子样板，他们之所以对犹太人很友好，是因为他们对纳粹犯下的罪行一直内疚在心，期望以此弥补历史”，但骨子里他们却对以色列持批评态度，这一点从格拉斯较早的一些言论中可以得到证实。联邦政府对此不愿表态。政府发言人萨伊伯特在当天的新闻发布会上说：“德国政府保障艺术自由，而且政府对每项艺术领域中发生的事件也拥有不置可否的权利”。

外交部发言人回答媒体提问时说，目前尚未接到以色列政府对此事的官方反应。以色列驻德国大使就此事向媒体发表的公开信表示：古老的欧洲人曾认为，犹太人用基督教儿童的血做面包，今天有些欧洲人认为犹太人想消灭伊朗人民。“以色列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成为世界上唯一 一个生存权遭受质疑的国家”。“我们愿意和当地区的邻居同息与共、和平相处”，“君持．格拉斯赋予我们的角色，正是我们所不愿接受的”。

2006年，格拉斯在自传中承认自己17岁时曾参加纳粹党卫队。这件事的公开使格拉斯为世诟病，舆论掊击其做事不道德，蓄意长期隐瞒历史，享受“清白”名誉，而其他与纳粹曾有瓜葛的人却遭受包括他们本人在内的谴责。

格拉斯一向支持社民党，多次为该党竞选助威。北威州大选在即，社民党州长候选人拉福特女士本来有意让他站台助选，现在无奈作罢，只好放弃格拉斯的助阵。以下发表的是旅德资深华人翻译家和作家金弢对格拉斯新诗的译文。

二、 译文

非说不可的话 ( Was gesagt werden muss ）

作者：Günter Grass       金弢 译

我为何沉默，太久地缄默不提

这昭然若揭、并在习战中一再演练的事实。

作为劫后余生的我们，末了

或许成了注脚。

那种主张，有权先发制人，

有可能给那个深受牛皮大王的奴役、

经人蛊惑、被组织去参加山呼欢庆的

伊朗民族带来灭顶之灾。

理由是在这片被其统治的国土上，

臆度有人在打造原子弹。

然而，为什么我戒忌不提另一国名？

虽是秘而不宣----但其可支配的核能量，

多年来与日俱增，并已到了失控的地步，

其原因即是：一切检查均被杜绝门外。

这一事实谁都三缄其口，

我当然也曾名列其中。

现在看来，我觉得这是郁积胸口的自欺欺人，

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压抑，

若稍不留神，惩罚便可预见。

“反犹”的罪名妇孺皆知。

然而现在，我的国家，我这背负罪孽的国家，

而这种罪孽又是无与为比的深重，

并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旧账新提、每每受人质问，

这样的国家，据说要向以色列国再度发售潜艇，

美其名曰，又是一次纯商业性行为

---虽有如簧巧舌，称此举旨在补偿，以修秦晋之好---

但这种潜艇却具备了特别装置，

可引爆毁灭万象的弹头，

射向那独一无二、且又从未得以证实、

只因风声鹤唳、凭空为据的核弹之所在地。

所以现在我说，这非说不可的话。

然而，我何以沉默至今？

因我曾以为，我的身世，

其已被烙印上一处永不得以舔去的污迹，

是它阻挠了我，将此现状

权当被人言辞挑明的事实，

并将此情难为于我携手并肩、

且愿与其一如既往的以色列国。

我为何此刻才一吐心迹？

都风烛残年的了，且墨汁将尽：

是因为以色列这核政权，威胁着

本已支离破碎的世界和平；

是因为此话已非说不可，

或许到了明天已为时过晚；

也是因为我们----这个本已负荆尤沉的

德意志民族----有可能为一次滔天大罪推波助澜。

这是人皆预料的事实，

也是为什么我们的同谋罪，或将无法

凭陵寻常的托辞而冀求饶恕。

诚然，我已不再沉默，

因西方世界的伪善我已领教够了。

我只存希冀：但愿广大民众也将冲破沉默，

敦促其始作俑者唾弃暴力，

并坚持不懈，直到成立一个国际机构，

对以色列核能的发展程度和伊朗的核设施

得以畅达、有恒的稽查，并获得

此两家政府的首肯。

唯独这样，才有益于所有的人们，

不仅是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

还有更多的人们；

才有益于所有生活在这一片被疯狂笼罩、

敌我咫尺、剑拔弩张的土地上的人们，

最终也将有益于我们自己。

三、 说诗

再读君特·格拉斯——《非说不可的话》

1. 格拉斯该诗的德文标题原文为：”Was gesagt werden muss”。

有译者把标题中的 ”Was“ 当作 "疑问代词" 来译，翻成了 ”什么“，殊不知，”Was“ 还有 ”关系代词“ 之意。这里的标题实际上是一种缩写状态，其原形应是：Das ist das, was gesagt werden muss. 为了作为标题，以达语句简练，所以作者采用了缩减的句形。倘若 ”Was“ 在此是作疑问代词解的话，那么句式排列将是另一种格式，即：Was muss gesagt werden。那将作为一个整句出现，并非短语;

第一段：

2. “我为何沉默，太久地缄默不提这 ...”， 跟中文里的 “沉默” 和 “缄默” 是两个不同的词语一样，德文里的 “schweigen” 和 “verschweigen” 也是两个不同的辞语。虽然两词都含有 “schweigen”, 但前者只表示 “沉默、不吭声”，德语解释是：keinen Laut von sich geben 或 über etwas nicht reden，只强调 “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然而 “verschweigen” 强调的是对某人、某事故意避而不谈、瞒匿隐之，德语解释为：etwas verheimlichen, 是蓄意隐瞒着什么；再者从语法而言，前者为不及物动词，后者为及物动词，其使用时须带上宾语。在诗句中所缄默不提的正是：“这昭然若揭、并在习战中一再演练的事实”；

3. “Überlebende“，指的是没有遭受这次核战争劫难的其他国家和人民，尤其是作者自称 ”我们“ 的德意志民族，核战后成了 “劫后余生” 的幸存者；文中 ”allenfalls“ 是一个多义词，有 ”充其量、最佳状况“ 之意，但在此从上下文看，则表示一种猜测，一种设想，是一种可能性，德文解释是：unter Umständen，eventuell，möglicherweise 的意思，不意味 “无论如何或任何情况下”。作者在此设想着，一旦爆发了核战，就会发生这种可能；

4. ”Fußnoten“ 这里用的就是它的本意，没有引伸或影射之意。在此作者想到了，德国一旦向以色列国出售潜艇，从而促成了这次战争，在往后的历史记载中，人们回顾起这场战争将会读到如下的注脚：那次以色列——伊朗的核战，是因为德国先前向以色列提供了能发射核导弹的潜艇；

第二段

5. ”Der Erstschlag“ 是一专用名词，意为 ”先发制人“，没有第一、第二的意思，所以译成 ”第一打击“ 欠妥；把 ”Maulheld“ 译成 ”吹牛英雄“ 也行，但是 ”牛皮大王“ 更形象、更通俗且具贬义；再次，“zum organisierten Jubel” 的提法很重要，作者以此强调这类群众性的示威抗议并不是自发自愿、而是被组织而去的，不表示民众的自觉行为，而 das “iranische Volk auslöschen”, 就是对这一国家的一次毁灭性打击，对这一民族是一场 “灭顶之灾”！

第三段

6. “untersage ich mir” 有刻意、强制的意思，有主观的愿望。作者之所以没有直接说：Warum nenne ich jenes andere Land nicht，而用了 “untersagen” 一词，欲在表示有 “strick verbieten” 之意，所以译成了 “戒忌” 二字；以色列国的名称对日耳曼民族来说是一强烈的敏感词，是 “大忌”；“weil keiner Prüfung zugänglich ist”，作者用了名词第三格，换种表达可以说成，weil für die Prüfung kein Zugang ist，即：监查工作无以实施，所以 “一切检查均被杜绝门外”；

第四段

7.“Das allgemeine Verschweigen dieses Tatbestandes”, 这里 “Verschweigen” 再次出现，虽然是名词，但功能跟动词一样，其后的 “Tatbestand” 作为它的第二格，实际意思是它的宾格，是大庭广众、三缄其口的事实，是公共舆论故意闭口不谈，这里作者是在揭露、是在批评社会媒体，当然他也在指责自己，因为他曾 “名列其中”，是广大民众故意缄默的一员；

8. “belastende Lüge”, 如此遣词择字，是因为作者现在已觉醒并耿耿于怀，认为沉默并非无辜，沉默亦是一种谎言，是一种无言的谎言，而这种压迫感他觉得日趋沉重，已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加之这种不得不的发声，有如危机迫在眉睫，是“Zwang”，然而一旦信口开河，这将是一种妇孺皆知、有目共睹、家喻户晓罪责；

第五段

9. 这一段是全诗的核心，至此，作者已锋芒毕露，已剥去德国政府 ”伪善“ 的假象，将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这里作者用了 “von ureigenen Verbrechen”，那段不齿人类的历史，在作者眼里已是铁烙成印，将是永世的污迹，即使不再倒行逆施、旧痕新迹，这种“千年帝国” 所欠下的千年罪恶本已足够让这个民族消受，而今再度重蹈覆辙、 “变本加厉”地欲以佐助一次核战争，这是 "雪上加霜"，着实让人无法理解，难以接受！

“然而现在，我的国家，我这背负罪孽的国家，而这种罪孽又是无与为比的深重”，有译者在此用了褒义形容词 ”无与伦比“，笔者觉得不妥；

10. “Mal um Mal eingeholt”, “einholen” 的本意为：1. 接近、靠拢或赶上某人（zu jmdm. aufschließen od. nacheilend erreichen）; 2. 收起、收回，如渔网、国旗（zu sich heranziehen, einziehen）; 3. 口语购物（einkaufen）; 4. 征求、得到（erbitten）; 5. 迎接、接受（empfangend entgegengehen）；然而此词语的第六种罕见的意思为：”nachholen“，是指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或曾经的话题，在这里再次被人提及。纳粹德国虽已成了历史，然而却成了一页永远无法翻过去的历史，时时都会被人作为一个永久的话题一而再、再而三地摆上桌面，这就是作者认为的：时不时地“被人旧账新提”；在此作者用了 “Mal um Mal”，这种表达的口气远比简单的 “wiederholt” 要强的多；

11. “als Befürchtung von Beweiskraft”，是虚妄的假设，“凭空为据”、只是 “风声鹤唳”罢了。在此作者严厉抨击以色列政府的轻举妄为、不负责任和神经过敏；

第六段

12. “Herkunft” 在此与出身无关，格拉斯的出身不存有问题，这里他表示的是他自己那段不光彩的经历，那块“永不得以添去的污迹”。此时此刻，我们的眼前呈现出一个孤灯只影、年事已高的他，在作着自我反省。这是悟感、忏悔抑或自责？选择了“添去”作为译法，更显作者作诗时的 ”孤家寡人、悲情苍凉”的作态，作者的心理活动当然作者本人最心知肚明，但毕竟他已开始自我剖析。然而媒体有人批评他这一反省是否已为时过晚！更有甚者，有人指责他蓄意隐瞒，拖至今日，或早上几年，兴许文学诺奖与他将是错肩而过。但也有评论，认为无论作者动机如何，他的此次告戒又是多少起到了防微杜渐、抑制事态恶化的作用，毕竟至今为止，众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13. “Wahrheit”这里作“事实”解，没有 “真假”之意，而 “verbunden”，作者强调自己本人与以国并非冤家路窄，而只愿一如既往、跟以国团结一道、携手并肩；“zumuten”原意为“强迫”、“强加”，但从上下文看，用 “难为”作译释，词义更为合乎情理；

第七段

14. “gealtert und mit letzter Tinte”，译成了“风烛残年”，这是作者当时的真实写照，有文友翻成 “已老去”，略显力道欠缺；“Die Atommacht Israel”，把以色列说成“核大国”不免略嫌言过其实，说它是 “核政权”，更为匹配；

15. “brüchigen Weltfrieden”，“brüchig”是有脆弱的意思，在此译成 “支离破碎”更加形象，因为半个多世纪以来，世界从未安宁，时时硝烟四起，处处战火连天，中东的形势更是冠绝时辈；

16. “Zulieferer”，在此不是供货商之意，而是人为参与、准备的意思，为谋划一事、尤指为负面的事件提供必备的铺垫与先决条件，促其成功，是一次罪行的帮凶，是“Zulieferer eines Verbrechens”，这正是作者后文所披露的 “同谋罪”（Mitschuld），这种蓄意、这种明知故犯，末了凭借平常的托词，寻找平常的借口则将永远无法自圆其说，让人永世不能原谅、不可饶恕；

第八段

17. “überdrüssig” 是一种厌恶，是 “Widerwillen、nicht mögend 和 nicht wollend”，让人厌得无聊。格拉斯算是红尘看破，他自知不久人世，不仅夕阳落照，更有风烛残年之感。人生垂暮，他决计已定，是该封笔的时候了（die letzte Tinte），他已预感到了事态濒危，是已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关口，他的诤谏已不再含蓄，不再闪烁其词，而是直言不讳。对德国政府及西方世界的虚假、伪善他已嗤之以鼻；话说得如此淋漓畅快，毫无遮掩，是因为已“非说不可” 的了。人至将死，他已无惧无畏，憋屈了一生，他欲畅所欲言一次。无论他的指摘何等露骨，用词多么尖刻，但作者深信不移自己善良的本意，我让律师给他去过一信，因为他认识作者，以表达我对作者的同情和支持。电话里他赞许我对诗作的理解、甚至超过众多尚未读懂、不明诗文的记者；

18. “den Verursacher ”，是“始作俑者”。全诗中，作者一直对以色列持严厉的批评态度，而这一词语最能说明问题，他把一切有可能的不幸全归咎予以色列政府，他甚至认为，伊朗不仅一直处在挨打的被动状态，甚至还是受害者。世界往往同情弱者，这是人类的普遍现象；格拉斯的绝唱，是疾呼世人 “冲破沉默”，“设立国际检查机构”并让此两家政府“首肯”，然而他的疾呼似乎并未得到响应，由此可见：德国社会，确实“反犹”的罪名妇孺皆知！同情他的读者，不敢在媒体公开发声，只能给他私下写信，他在给我的复函中这么说。——译成了 “两家政府”有轻蔑之意；

第九段

19. ”vom Wahn“ 译成 ”妄念“，感觉言轻了些许，有轻描淡写之嫌。事实上，中东自 ”二战“以来，的确始终被 ”疯狂“ 笼罩，如此描述并不为过；”dicht verfeindet“ 译成了 ”敌我咫尺、剑拔弩张“，因为仅仅用 ”敌我咫尺“，惟觉意犹未尽，尤其 ”verfeindet“ 是一动词，若只用名词”敌人“，气氛会缓和得多，”敌人“，和平时期也会存在，冷战时期心目中一直有着敌人，然而自从犹太复国以来，以伊两国之间及中东地区从来就是热战不竭。加之 ”dicht“的修辞，成了 ”敌我咫尺、剑拔弩张”，更显惟妙惟肖。能得此灵感，未尝不免得意。产生形象成语的灵感，会瞬间即逝。诗译不好弄，须言简意赅，又必生动贴切，能遂心如意、适逢一语破的，自然心旷神怡，或是“千虑一得”的一例。

20. “vom Wahn okkupierten Region”，作者没用更为通常的 “besetzen”，而是采用“okkupieren”，词语则更昭彰明了，这种 “Besitzergreifung”读来有动作之感; 最后一词 “helfen”，若理解成有助于，那就误择了词义。在此应该理解成 “有益”。“有助”和“有益”虽是近义词，但从文章逻辑而言，只能用 “有益”才恰到好处。在此强调的是一种结果，并非过程。因为这场战争的避免，将 “无助于”德国什么，但会“有益于”整个人类，包括德意志民族！

四、原诗

1."Warum schweige ich, verschweige zu lange,

was offensichtlich ist und in Planspielen

geübt wurde, an deren Ende als Überlebende

wir allenfalls Fußnoten sind.

2. Es ist das behauptete Recht auf den Erstschlag,

der das von einem Maulhelden unterjochte

und zum organisierten Jubel gelenkte

iranische Volk auslöschen könnte,

weil in dessen Machtbereich der Bau

einer Atombombe vermutet wird.

3. Doch warum untersage ich mir,

jenes andere Land beim Namen zu nennen,

in dem seit Jahren - wenn auch geheimgehalten -

ein wachsend nukleares Potential verfügbar

aber außer Kontrolle, weil keiner Prüfung

zugänglich ist?

4. Das allgemeine Verschweigen dieses Tatbestandes,

dem sich mein Schweigen untergeordnet hat,

empfinde ich als belastende Lüge

und Zwang, der Strafe in Aussicht stellt,

sobald er missachtet wird;

das Verdikt "Antisemitismus" ist geläufig.

5. Jetzt aber, weil aus meinem Land,

das von ureigenen Verbrechen,

die ohne Vergleich sind,

Mal um Mal eingeholt und zur Rede gestellt wird,

wiederum und rein geschäftsmäßig, wenn auch

mit flinker Lippe als Wiedergutmachung deklariert,

ein weiteres U-Boot nach Israel

geliefert werden soll, dessen Spezialität

darin besteht, allesvernichtende Sprengköpfe

dorthin lenken zu können, wo die Existenz

einer einzigen Atombombe unbewiesen ist,

doch als Befürchtung von Beweiskraft sein will,

sage ich, was gesagt werden muss.

6. Warum aber schwieg ich bislang?

Weil ich meinte, meine Herkunft,

die von nie zu tilgendem Makel behaftet ist,

verbiete, diese Tatsache als ausgesprochene Wahrheit

dem Land Israel, dem ich verbunden bin

und bleiben will, zuzumuten.

7. Warum sage ich jetzt erst,

gealtert und mit letzter Tinte:

Die Atommacht Israel gefährdet

den ohnehin brüchigen Weltfrieden?

Weil gesagt werden muss,

was schon morgen zu spät sein könnte;

auch weil wir - als Deutsche belastet genug -

Zulieferer eines Verbrechens werden könnten,

das voraussehbar ist, weshalb unsere Mitschuld

durch keine der üblichen Ausreden

zu tilgen wäre.

8. Und zugegeben: ich schweige nicht mehr,

weil ich der Heuchelei des Westens

überdrüssig bin; zudem ist zu hoffen,

es mögen sich viele vom Schweigen befreien,

den Verursacher der erkennbaren Gefahr

zum Verzicht auf Gewalt auffordern und

gleichfalls darauf bestehen,

dass eine unbehinderte und permanente Kontrolle

des israelischen atomaren Potentials

und der iranischen Atomanlage

durch eine internationale Instanz,

von den Regierungen beider Länder zugelassen wird.

9. Nur so ist allen, den Israelis und Palästinensern,

mehr noch, allen Menschen, die in dieser

vom Wahn okkupierten Region

dicht bei dicht verfeindet leben

und letztlich auch uns zu helfen.

五、 译后记——邂逅格拉斯

• 格拉斯作品朗诵会
  
  

一九七九年初秋，才学了刚过一年的德语，我有幸聆听了后来荣膺诺贝尔文学奖的德国著名作家君特·格拉斯来北外的作品报告会。当年，德语之所以成了我的专业，这可谓是时代的产物，亦是历史的造化。我们七七级是文革结束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当时的招生名额少之又少，录取的学生只是复考生的 4·7 %，而且报考的大学及专业每个省份都有限制。我虽是1974年杭外高中毕业下乡插队，但学的是英语，大学考的也是英语。那一年，北外在我省只招三名德语生，虽然专业志愿可填四个选项，除了第一志愿我填写了杭大外语系外，我没第二选择，也没想到改专业，无奈之下的第二志愿是：继续安心农村。

结果是，整个浙江省报考德语的就一人，虽考了 5 分，但是百分制的 5 分，北外于是从英语生中挑选。杭州市包括杭州地区六个县挑了一名，我三生有幸，下达通知书前，就改专业一事也未征求我的同意。然而历史的条件决定了省招生办不可能再有时间征求意见，那是一次恢复高考突如其来的决定，是中国历史上至今空前绝后的唯一 一次冬季里的春闱。就这样，人生的阴差阳错，或更是命运的歪打正着，我有幸得以就读中国首屈一指的外语高等学府，但是进了德语系。

仅仅一年有余的苦学，哪怕就是苦上加苦，毕竟时间太短，功力有限，而这一天来了德国的顶级作家举办作品朗诵报告会，对我们德语系的学生而言，能听到大作家原汁原味的德语的确是百年不遇。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在电教大厅尚未开门之前就早早地伫候在门外，我希望得到一个头排座位，得以认真听取报告。

虽是抢到了好座位我如愿以偿，然而这却弥补不了我德语功底的欠缺，一个刚学会开步走的幼孩，怎能驰骋百米疆场。我虽全神贯注、认真聆听，但能听明白的除了不断重复的 Die Blechtrommel外，就是一些人称代词和几个简单的常用语了，而且当场连多年后作者因此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书名也不明其意。那就是我的第一次相遇格拉斯，洗耳恭听了他的代表作《铁皮鼓》。

时间一晃六年，我完成了本科、读完了研，到了中国作家协会外联部，承担起中国文学国际交流的翻译工作，有幸伴随八十年代中国的一代名流作家如王蒙、张洁、北岛、张抗抗、舒婷等出访联邦德国来到了西柏林——格拉斯的卜居之地，访问期间，德国官方的 DAAD（德国学术交流中心）安排了一次作者与我作家见面的机会，共进晚餐。席间，我跟格拉斯说：当年您去过我们北外给我们讲您的《铁皮鼓》，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天，除了我至今仍记忆犹新的《铁皮鼓》书名外，您其他所讲，我当时一概蒙然倥侗。格拉斯诙谐地说：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啦，您都成了德语大师了，要是没有您，今天晚上我的铁皮鼓可敲不响啊！那顿晚餐，荣幸陪着团长王蒙给格拉斯当翻译。

2. 格拉斯的烟斗

格拉斯抽烟斗，抽得很凶，很频。他用烟斗的抽法，彻底颠覆了我以往对用烟斗抽烟人的认知。对抽烟斗我并不陌生，想当然一人一斗，而格拉斯则不然，他是“才高八斗”：他要抽了，拿出来的不是一个烟斗，而是厚匝匝个头大小不同的一大包，往桌上一摊，崔嵬壮观、惊艳四座，我都来不及数数，怎么也不会少于八个。那个年代餐厅不禁烟，整个厅内香烟缭绕、气雾袅袅，配上酒馆昏暗的灯光，作家们兴许会有别具一格的灵感。一旁的团长、不抽烟的王蒙不知是何感受。

忙过了交谈的高峰，卸下了身职翻译的任务，我的好奇心抑制不住，便向这位大作家求教，抽烟有一个烟斗不就够了，要这么一大排干什么用？大作家顿时收起整个晚上谈笑风生的轻快表情，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刹那间让我想起了电影《铁皮鼓》里奥斯卡他父亲对他施教的严肃神态：这当中学问大了！他说，只要一抽烟，烟斗就会发热，烟斗一热，口感就变得乏味，烟斗必须要彻底冷却之后才能再用；烟斗大小的选择使用，则取决于想抽烟时的兴趣，有时胃口大些，捡个大斗；为了偶尔临时对付一下，小斗足矣，而且所抽的烟叶其强度或品种也各有千秋，都会因此决定择取那个烟斗。果不其然，还真是大有学问可言。这一现象在后来我们对哥廷根大学的访问所遇到的一位文学评论教授和汉诺威相遇的德国作家，因为都抽烟斗，我耿耿于心，留意发现，他们各自的烟斗包跟格拉斯的如出一辙，为了对这位诺奖作家解说词的证实，我向这两位烟斗爱好者提了相同的问题，他们给出的答复相似得如师出一人；再后来，王愿坚、路遥等我们作家团家访著名作家棱茨，他也是一个烟斗作家，在他身后的五斗柜上同样摊展一个烟斗包，再次究其原因的提问就多此一举了。

3. 我与格拉斯的书信往来

一九八五年于西柏林跟这位《铁皮鼓》作者的一聚一散，下一次打交道的缘分时空相隔了二十七年，直到二O一二年四月初，因他发表了对以色列国及联邦德国政府的批评指责的诗作《非说不可的话》，才又有了联系的契机。

四月七日晚上，卖报人送来了第二天的慕尼黑晚报，忙完了生意时近半夜十二点，我打开报纸发现了这首诗，读后我首先为作者的善意而感动，再者因曾两次与他晤面，且更忘不了他用赞誉的口吻期待我的德语能长足进步而顿时感到责无旁贷地必须将这首诗译成中文发表，否则无疑会愧对作者。我瞬间想起了德国《华商报》，虽是半夜三更，我深知作为报人的总编此刻必定仍在精神头上，电话一接通，总编立马表示，译文可以就近一期发表，但我必须在凌晨六点之前将定稿完毕的译文传真到他手里，因为编辑部明天一早要下印刷厂出报纸。

按常情此时此刻在我白天忙了十几小时后该喝口啤酒放松休息了，但一种无形的召唤敦促我今夜放弃日常的习惯，一种使命感迫使我一气呵成完了这一重任，打字完毕，在预定的时间之前，将译稿发出。

德意志民族作为历史的罪人，在因这首诗引起的全民大讨论、大辩论中，除了沉默和作者保持距离外，不是批评就别无选择。而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没有民族的偏见，没有德国人这样的历史包袱，敢于畅所欲言，直白褒奖作者的正义。跟我看法相似并对作者心怀同情的德国人，用一种沉重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向我表示赞许。此外，在我们眼里，是德国人还是犹太人不那么容易能被清晰地辨认，不少我平时非常熟悉甚至很要好的老客无意中因我赞赏格拉斯而被我得罪。中华民族缘因没有直接遭受德国法西斯的蹂躏，我们的身同感受与其他欧洲民族，特别是犹太民族不尽相同。反过来，在谈到日本的对华侵略，他们同样感受不到我们的彻骨之痛。

来德国三十年，有一个历史问题一直纠缠着我，那就是为什么日耳曼民族能完全不同于日本民族对自己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做到如此彻底的忏悔、清算，勃兰特在华沙犹太人墓前的一跪，成了德国向全世界认罪的象征，然而日本却做不到这一点，几乎听不到一丁点诸如悔过的声音。靖国神社非但没遭禁止，反而频频受到诸多日本政客的朝拜。

这两个历史背景相同的民族，为何自我反省的程度会迥然二致？我时常参加一个名为 Unitas 的文人学者社团的活动，带着这一问题我跟会员探讨，向他们提问。他们虽跟德国纳粹同根同族，为何竟然会如此深恶痛绝？他们的回答让我茅塞顿开，他们称，他们非但没有第三帝国的原罪感，他们更多地感到自身也是受害者，他们表示，纳粹德国不光迫害犹太人，同样迫害持不同政见的德国人，只要不符合法西斯思想理念的德国同胞或社团，同样会照常深受迫害、取缔，他们的 Unitas，这个有着150年历史传统的社团，在三十年代一样被禁，动产与不动产全部被没收充公，社团骨干被抓入集中营，这些年轻人从小受到父辈的教育：他们是跟纳粹德国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这正是德国区别于日本最关键的一点：日本虽然对中国、东南亚包括太平洋地区的邻国进行惨绝人寰地侵略、杀戮，实行三光政策，然而日本军国主义对本国民族的迫害几乎闻所未闻，日本人没有象德国那样的内部撕裂，即使难免兄弟阋墙，但也能基本上做到同心同德、一致对外，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民族虽然几十年来历届政府的改朝换代，但一直沉默不语，死不道歉，拒不承认历史的罪恶，反之企图并实施对历史的篡改，谎编历史教科书。日本不但不承认自己的侵略行径，妄图把这场战争当作和平与经济繁荣的输出，并且视自己为原子弹的受害者，年年都有怀痛追难的纪念活动。

这种教育、这种民粹主义氛围在德国不但没有市场，简直不可想象，与纳粹德国的决裂已被写进德国的法律。德国任何一个政要想在台上，必须与历史划清界限，支持同情犹太人是不可争辩的政治立场。此外当然还有欧洲地缘的关系，被众多邻国的眼睛死死盯着，动辄追究，没有丝毫的怠懈可言。这种因地理缘故造成精神上的压力，日本人是难以感受的。所以这两个民族虽然历史罪孽同等，但国情相悖，结果成了一国彻底反省，唯恐不及；另一国则无动于衷、至今麻木不仁。

格拉斯这首诗的发表，凡是对他同情的读者都不敢公开发声，而大声呵斥的惟有反对声，无以数记的记者对作者竞相怒怼，争先恐后。慕尼黑有位德国律师，我的朋友，我曾推荐他替我来德国初时的房东处理遗产问题，一日来我店吃饭。我除了他的职业并不了解他的身世，然而席间我还是冒昧地向他表示了我对格拉斯深表同情的看法，表示了我认可格拉斯的观点。他站起身来，神情极其严肃地看着我，说他是格拉斯的熟人。在他听说了我跟格拉斯曾晤面的经历并欲给作者写信，他表示由他出面给格拉斯写信更好，一是他身为律师不允许私下向我透露格拉斯的住址，二是作者眼下肯定信件浩繁，一般人去信容易被忽视，而且一般信件均会先由秘书处理，如果我写，很有可能信到头来石沉大海、杳如黄鹤，根本就到不了他手里。这样，这位律师就以我的名义写了信，如下：

尊敬的格拉斯先生：

我的朋友金弢先生是日耳曼文学学者、翻译家，而且还是位于慕尼黑施瓦本历史最悠久的中餐酒楼“香港大酒楼”的业主，他已经将您的诗作迻译成中文并在德国《华商报》发表；

据悉，《华商报》是德国年头最久、发行量最广、知名度最高的中文报刊，是生活在本地的华人获取信息的主要来源；

金弢先生非常崇拜您，因为您的地址他不了解，他请求我将他发表的译文邮寄于您 (请查看附件)。他为您的诗作被人曲解、被人污名为“反犹”的重罪，落得名誉扫地而深感遗憾。

金弢先生让我转达对您诚挚的慰问，并祝您早日康复！

致以亲切的问候

B·S 博士

二0一二年，四月二十五日 慕尼黑

（附件）

时隔将近两个月，格拉斯的女秘书以他的名义，回信终于姗姗来迟:

尊敬的 S. 先生,

出于技术问题（外加几天的节假日）——且来函势如潮水，堆积如山的信件首先需要整理归档，导致格拉斯先生对您及其他众多友人的来函，回复拖至今日。凡是提出批评的、颇有建设性意义且又具裨益的信函，自然会深受欢迎，而且，它们明显地远远好过多家联邦德国媒体的发声。对我的迟迟回复，我深表歉意，见谅是幸！

若有问题需要解答，我愿效劳。

并致以友好的问候

H.O.（秘书）

此外，格拉斯还寄来了一封拟定就绪的信件如下：

来函者敬启：

来信悉心细读，我谨向您表示感谢！缘因信件浩繁，我无法一一回复，希望您能谅解！

对我的发表，多家报刊以恶劣的方式作出回应，他们对我诗作的内容置若罔闻，将我本人当成他们的攻击目标，这我虽是有所准备，然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我的侮辱，程度之强烈，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他们蓄意损人的诋毁，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但是从国内及海外也同时传来了对我表示支持的友好声音，他们都是些平常的读者、或社团或网络媒体。这激励着我，相信对眼下存在的战争威胁，是作公开讨论的时候了。显而易见，我诗作的末尾几行尤其备受赞赏。

诚然，我已不再沉默，

因西方世界的伪善我已领教够了。

我只存希冀：但愿广大民众也将冲破沉默，

敦促其始作俑者唾弃暴力，

并坚持不懈，直到成立一个国际机构，

对以色列核能的发展程度和伊朗的核设施

得以畅达、有恒的稽查，并获得

此两家政府的首肯。

唯独这样，才有益于所有的人们，

不仅是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

还有更多的人们；

才有益于所有生活在这一片被疯狂笼罩、

敌我咫尺、剑拔弩张的土地上的人们

最终也将有益于我们自己。

以色列国因为它的政策已危胁到本国民族以及其他国民，若谁能跟我一样，与以国及以国人民携手并肩，是绝不会放弃对这一友好国家迫在眉睫的批评。无论是谁，只要能找到相同的和平方式解决这一问题，我将感激不尽。我们生活于民主体制之中，而这种民主制不时地受到利益集团对议会的操控和影响，就我本人而言，我赞赏致力于和平的利益集团而不赞同对议员施加影响的经纪人。请你们尽管放心，我将一如既往地行使我的一切可能，当然我承认，我年事已高，能力有限。是你们的积极反响增强了我的信心：谢谢！

致友好的问候！

您的君特·格拉斯

就笔者本人，我不光非常同情格拉斯，而且也非常理解他的诗，而且认为这是他的一片善良，在他给我的回信中他一再强调，他一如既往地把以色列国看作朋友，并愿意继续“携手并肩”。难道这是他对自己那块“污迹”的反省？从而引来的自咎？是他想在他的弥留之际给人世间留下一桩好事，给一忠告，以避免一场人类的劫难？也为自己的国家免除一次得不偿失的罪过？

《非说不可的话》发表整整三年后，这位善良的诫者，告别了人世，留下了许多欲言而尚未出口的话。他的希冀，“但愿广大民众，也将冲破沉默，并坚持不懈，直到成立一个国际机构，对以色列核能的发展程度和伊朗的核设施，得以畅达、有恒的稽查，并得到其两家政府的首肯！”此期盼终究未能顺心遂意，未能如愿以偿！

2020年10月1日，初稿德国慕尼黑

六、 作者简历及部分作品

金弢（字有根），1974年杭州外国语学校高中毕业，插队落户浙江桐庐儒桥村，77 级考进北外德语系本科，81级北外德语系读研，1985年1月进文化部，1985年3月借调中国作家协会，后任职作协外联部，曾多次组团王蒙、张洁、莫言、路遥、邓友梅、刘绍棠、从维熙、张抗抗、公刘、邹荻帆、王安忆、张炜、北岛、舒婷等等、等等作家出访德国及欧洲诸国，八十年代末期获德国外交部、德国巴伐利亚州文化部及欧洲翻译中心访问学者奖学金，赴德国慕尼黑大学读博。现居慕尼黑。

主要文字及译作有: 长篇小说《狂人辩词》、《香水》、《地狱婚姻》、2013年编辑翻译出版德文版中国当代中短篇小说集《空的窗》，由德国 Spielberg 出版社出版（德国印行，正规商品书） ，并于德国、奥地利、瑞士三国同时发行。全书篇幅达三十五万字，共 504 页（宽版），被收入的十二位作家及作品为：陈染《空的窗》、陈建功《找乐》、东西《没有语言的生活》等。

八十年代发表翻译及作品《世界文学》《外国文学》《诗刊》《长江文艺》《钟山》《百花洲》《文艺报》《中国妇女报》等等，已发表20多位德语作家作品的译文。

来德三十二年，在德创业二十二年，文学创作及翻译辍笔三十年。十五个月来，金盆洗手，回归文学，写就新作五十余万字。至今不惜披星戴月笔耕。 一年多来文字散见欧洲各大华文报刊《欧洲新报》《欧华导报》《德国华商报》等，近日发表小说《圣力姑娘》（广西文学，2019年第六期）、《保罗•策兰杏仁诗译及后记》（南方文学，2019年11 月刊）、《痛忆路遥》（三峡文学，2019年12月刊）、《走向世界的漫漫长路》——德文版《空的窗》走过漫长曲折(南方文学，2020年第1期)、《香水缘和我们的八十年代》（南方文学，2020年第5期）

七、文内成语知多少

印象中，在我的译作里，此译文加诠释用的成语密度是最高的。

让我们看看在这短短的一首诗及诗文的解说中蕴含着多少成语或类成语：

昭然若揭、劫后余生、先发制人、灭顶之灾、山呼欢庆、三缄其口

秦晋之好、风声鹤唳、秘而不宣、负荆尤沉、支离破碎、名列其中

自欺欺人、郁积胸口、稍不留神、漫长曲直、妇孺皆知、背负罪孽

无与为比、 一而再、      再而三、 旧账新提、美其名曰、万象毁灭

如簧巧舌、旨在补偿、修好两国、独一无二、凭空为据、缄默不提

金盆洗手、言辞挑明、旨在补偿、携手并肩、一如既往、一吐心迹

风烛残年、墨汁将尽、杜绝门外、为时过晚、与日俱增、滔天大罪

推波助澜、冀求饶恕、一目了然、付梓文字、坚持不懈、始作俑者

无论如何、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瞒匿隐之、    充其量、避而不谈

自发自愿、无以实施、闭口不谈、遣词择字、耿耿于怀、迫在眉睫

信口开河、家喻户晓、有目共睹、锋芒毕露、大白天下、铁烙成印

污迹永世、倒行逆施、旧痕新迹、千年罪恶、重蹈覆辙、变本加厉

雪上加霜、轻举妄为、神经过敏、孤灯只影、年事已高、自我反省

孤家寡人、悲情苍凉、心知肚明、自我剖析、更有甚者、错肩而过

防微杜渐、冤家路窄、团结一道、携手并肩、合乎情理、力道欠缺

言过其实、拟定就绪、硝烟四起、战火连天、冠绝时辈、明知故犯

自圆其说、不可饶恕、厌得无聊、红尘看破、不久人世、夕阳落照

人生垂暮、决计已定、事态濒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闪烁其词

直言不讳、嗤之以鼻、淋漓畅快、非说不可、人至将死、遭人诟病

无惧无畏、憋屈一生、畅所欲言、深信不移、意犹未尽、惟妙惟肖

未尝不免、瞬间即逝、言简意赅、生动贴切、遂心如意、词语达意

心旷神怡，千虑一得、昭彰明了、披星戴月、恰到好处、他山之石

与世长辞、记忆犹新、付梓文字、以飨读者、切磋讨论、引发哗然

寿终正寝、轩然大波、措辞严厉、颠倒黑白、毋庸置疑、内疚不已

曾有瓜葛、不置可否、同息与共、和平相处、饱受责难、言之有理

全神贯注、洗耳聆听、才高八斗、无论如何、突如其来、空前绝后

三考春闱、歪打正着、首屈一指、阴差阳错、苦上加苦、功力有限

原汁原味、百年不遇、千载难逢、笔耕不辍、如愿以偿、功底欠缺

驰骋疆场、全神贯注、洗耳恭听、显而易见、历历在目、恍如昨天

记忆犹新、蒙然倥侗。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崔嵬壮观、惊艳四座

香烟缭绕、气雾袅袅、谈笑风生、各有千秋、耿耿于心、如出一辙

师出一人、多此一举、一聚一散、时空相隔、责无旁贷、别无选择

畅所欲言、长足进步、半夜三更、精神头上、一气呵成、披星戴月

知无不言、身同感受、无论何人、彻骨之痛、迥然二致、同根同族

深恶痛绝、茅塞顿开、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惨绝人寰、闻所未闻

同心同德、一致对外、改朝换代、三光政策、沉默不语、死不道歉

拒不承认、怀痛追难、动辄追究、国情相悖、无动于衷、唯恐不及

麻木不仁、争相怒怼、争先恐后、石沉大海、杳如黄鹤、名誉扫地

姗姗来迟、势如来洪、堆积如山、见谅是幸、置若罔闻，出乎预料

显而易见、迫在眉睫、不尽相同、一如既往、顺心遂意、如愿以偿。

八、 他山之石有三

一、 必须要说的话

风吹雨 译

为何我缄默，不语良久，

什么是有目共睹的并已行了预演

在其终点作为幸存者

我们充其量是注脚。

那就是所宣称的先行打击之权利，

它可将那受吹牛大王所奴役的

并被引向有组织狂欢的

伊朗人民抹去，

因在其权力范围之内

被猜测进行制造原子弹。

可是我禁止自己，

直言不讳地提及另外的那个国家，

数年以来——尽管是秘而不宣地——

支配着一种不断增强的核潜能

且不受监督，因为没有检查

可以驻入？

对这一事实普遍的缄默，

我的缄默亦属此，

就此我认为是一种有罪的谎言

与挟制，其将确立惩罚之前景，

一旦它被无视；

毕竟反犹主义的评判是惯常的。

但是现在，因从我的国家，

它因着与生俱来的，

无可比肩的罪愆，

一次又次地被征询与质问，

再一次地并以纯粹公事公办之方式，

尽管以灵巧的口吻解释为补偿，

应将另外一艘潜艇

交付给以色列，

其特性在于，

摧毁一切的弹头

可能被引向，

那尚未证实唯一存在核弹的地方，

然而这种证明力确乎是令人担忧的，

我要说，必须要说的话。

可是为何我缄默至今？

因为我认为，我的出身，

它带有从未清除掉的污点，

不允许我，

期望那以色列国,

那我与之相关联

并愿意逗留的国，

将这实情作为坦白的事实。

为何我现在才说，

行将老朽并以最后的墨滴：

以色列的核能力会危害

本已脆弱的世界和平？

因为我必须要说，

这些明天（再说）就或许太迟了；

还因为我们——作为德国人背负的够多了——

有可能成为一种罪愆的供应商，

这是可预见的，因此我们的共谋

将不能籍通常之托词

而得以勾销。

得承认：我不再缄默，

是因我厌烦了西方的虚伪（伪善）；

此外希冀，

众人愿从缄默中舒解己身，

呼延可辨识之危险的制造者

放弃使用武力并

同样坚持，经两国政府所认同的

由国际主管当局执行的

对以色列核潜能及伊朗核设施的

一种不受阻碍并永久之监督。

惟此，所有人，以人与巴人，

亦包括，所有那些

在这一为妄想所占领的地区

紧挨着的、相互敌对地生活着的人们

并最终也包括我们才能得到帮助。

二、 必须说出的话语

郭力译

我为什么沉默，沉默这么久，

那一切都显而易见，实战模型里 都已演习，

到头来，作为幸存者 我们永远渺小无比。

据称，率先进行核进攻合法合理，

借此可消灭受牛皮大王奴役的、 经组织摆布

游行欢庆的伊朗人民， 因为在他的权力范围里

很可能存在有核武器。

为什么我不说 那另一个国家的名称？

在这个国家，

多年来——尽管一直严守机密 核能潜力一直在增加，

且已失去控制，

因为 任何检查都不被允许。

因为对这一事实的广泛隐瞒，

我也跟着沉默起，

我感到这沉默是沉重的谎言 和强迫，处罚可以预见，

只要它被忽视，

“反犹”的判决便自天落地。

可是现在，因为我的国家

——这个历史上负有罪孽，

且此罪孽无可比拟，——

德国一次次被征求被问询，

它又要纯商务性地，——尽管

灵巧的嘴皮宣称为了和好，——

向以色列出售潜水艇，

以国的专长是，它可定向发射

可毁灭一切的弹头，

可射向 那其唯一原子弹的存在未经证实的土地，

正是出于对此证实能力的怀疑，

我要说出——必须说出的话语。

为什么我一直沉默至今？

因为我顾虑，由于我的历史背景，

那里有永远去除不掉的污迹，

它不许我期待：以色列会承认事实，

因为以色列之于我，有着万般联系，

而且这联系，我还想继续。

为什么我现在才说，

——我已年老，用着最后的墨水——：

核大国以色列

正在威胁本已脆弱的世界和平？

因为这必须说出， 明天说可能就为时晚矣；

还因为我们——做德国人本来就包袱沉重—

很可能会成为罪行的供货商，

这点可以预见，这样我们的同罪

不会通过任何通常的借口 得以消除。

是的，我不再沉默，

因为对西方的虚伪 我厌烦已极；

而且还希望， 更多的人打破沉默，

要求显见危险的制造者

放弃武力，并且要求，

以色列和伊朗两国政府

批准国际主管部门

对以色列的核能潜力

及伊朗的核武器基地

进行持久的不受阻碍的检查监督。

只有这样，才有助于以色列人

和巴勒斯坦人，

以及所有 在这个由妄念占据的地区

相互敌视生活的人们，

并最终也有助于我们。

三、 该说些什么

黄凤祝 教授译

为什么我得沉默沉默的时间太长了

这都是显而易见在游戏计划中

被锻炼过的最后作为幸存者的

在任何情景下我们只是脚注

先发制人的攻击被认为是你的特权

吹牛英雄的奴役

被有组织的欢呼掌控

伊朗的人民可以被消灭

因为他们超越了权限有制造

核武器的嫌疑

为什么不让我提及

那个国家的名字

多年以来-尽管保住了秘密-

核的潜力却不断地增长

失控了因为没有监管

被允许进入

大众隐瞒了这一实情

并命令我沉默

我觉到这是个沉重的谎言

它强迫并赋予刑事的职责

当惩罚被滥用时

反犹太主义的判决就变得平常

因为我的国家

曾经犯过暴行

无与伦比

一次又一次被提出来并成为话题

同样和作为纯粹的商业事务尽管

用灵巧的嘴唇宣称这只是一种补偿

把一艘又一艘的潜艇送往以色列

这是一种专业武器的交易

承载着巨大毁灭性的弹头

这个动向为的是存有

未经证实对原子弹的猜想

作为已被确认力量的恐惧

我说又能说些什么

为什么我沉默直到如今

我为的是自己的出身

由于我从没对补偿的罪过负责

禁止我把一个事实用真实的话讲出来

以色列的土地我与它联系在一起

并一直会保留下去这是一种苛刻的祈望

为什么现在我才敢于说出

在年事已高拥有最后一滴的墨

以色列这一个核强国威胁

着本已是脆弱的世界和平

如今必须要说免得

明天可能为时已晚

它可能会成为德国的负担

为暴行提供武器

可以预见的同谋

已没其他的借口

就算是作为一种偿还

我必须承认我不再沉默

因为是西方的虚伪

扼杀了我我的希望

从沉默中解脱出来

把可认识到的危险和盘托出

呼吁放弃暴力

还得坚持

一个不受限制和永久监察的机制

对以色列的核潜力

和伊朗的原子设施

通过国际间的监管

并得两国政府协议

只有如是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

及所有的人类这些

住在被狂妄占领的地区

在浓厚敌意笼罩着生活的人

最终大家都能得到帮助。

惊涛骇浪

就笔者本人，我不光非常同情格拉斯，而且也非常理解他的诗，而且认为这是他的一片善良，在他给我的回信中他一再强调，他一如既往地把以色列国看作朋友，并愿意继续“携手并肩”。难道这是他对自己那块“污迹”的反省？从而引来的自咎？是他想在他的弥留之际给人世间留下一桩好事，给一忠告，以避免一场人类的劫难？也为自己的国家免除一次得不偿失的罪过？

惊涛骇浪

《非说不可的话》发表整整三年后，这位善良的诫者，告别了人世，留下了许多欲言而尚未出口的话。他的希冀，“但愿广大民众，也将冲破沉默，并坚持不懈，直到成立一个国际机构，对以色列核能的发展程度和伊朗的核设施，得以畅达、有恒的稽查，并得到其两家政府的首肯！”此期盼终究未能顺心遂意，未能如愿以偿！

2020年10月1日，初稿德国慕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