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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弢 —— 对艾未未要离开德国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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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8.2019 00:37:4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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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惊涛骇浪 于 15.11.2020 07:12 编辑




                                  对艾未未要离开德国的联想
                                                                                                                                                                                    ——金弢

几天来,艾未未在德国再度成为新闻人物,他在接受《世界报》采访中透露,准备离开德国,并表示:"这个国家不需要我"。事后,《法兰克福汇报》记者很快发表一文,题为《立论强势,论据弱微———艾未未在清账》,予以回应。


文中披露:

寓居柏林四年的中国艺术家艾未未声称将结束在德国的流亡生活。原因是:德国不是一个开放型社会,“是一种乐意开放、但且首先自保的社会”。德意志文化之强大,使得它事实上对外来理念与争论无法接受。于公开的争论几乎不存有空间,对不同意见基本上不予尊重。

文章认为,这一强势论点可待商榷。然而,它出自艾未未之口,听上去更是一种挑衅,有如在拿气球做一次新的艺术试验、用词语在编织花环,因为他的论据缺乏内涵。问及他此一观点有何例证,他的回答则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出租车轶趣: “这种事我已身遇三次,每当我跨入出租,司机见了我马上一句 <出去>"。另一场景,艾继续道,因为香水的气味问及能否开启车窗,他跟司机落得个妇姑勃谿。此类争吵更多是因人而异,日复一日,数见不鲜。


·······

文章往下几段后又说:
德国根本不存在禁止争论。几年来、甚至几十年来相关出身的争论一直赓续不断,近年来更是蔚然成风。就此争论几乎各阵营时有发声,公开及自由的程度几近到了挑战法律的边缘,这是人们日日有目共睹的。当然也毋庸讳言,就是那些出生德国的人们,哪怕是一辈子 —— 倘使善意 —— 都会被问及其出身国 ;更有甚者 —— 作为负面例举 —— 因为其模糊的 “外国人长相” 而受侮辱或袭击 。近期,极为糟糕的是这种现象波及戴小圆帽的犹太人和系头巾的穆斯林。至于题及与传统移民国诸如美国相比,德国是该迎头赶上,这或是一个有裨益的讨论话题。遗憾的是艾却坐失良机。

文章结尾,作者对艾未未厉声驳斥:


“这个国家不需要我”,此言即为该艺术家本次访谈的结论。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德国需要每一个艺术家,更是象他一位此番受人逾常敬重、能构建通往中国多种桥梁的艺术家,不啻赘述有关这一人口居最的国度那些迂腐的老生常谈。至于言及德企的利害得失,以及有关对华关系的解说,则更显现其实质所在,诸如,在他提到,于此涉及人权话题只会得不偿失。或许他已心知肚明,如若这次访谈在德国舆论界错过一次语出惊人,他或将被读者疏虞。然而惊人之余所剩的是一记毫无作用的空炮,因为论据匮缺。兴许他会予以补充,或只权当侥幸。


艺术家艾未未

艾未未是个艺术人,搞艺术需要的是灵感,而灵感的前提是敏感。艾未未是个敏感之人,他有艺术新意,搞行为艺术,在中国吃螃蟹地敢冒天下之大不违拍男女裸体群照;他算目光犀利,汶川地震发现无数个小学生书包,收集当作艺术品;他算是有艺术创意,继小书包后利用废旧的 Lego 办出新展。


然而,艺术虽然需要思想,但艺术家跟媒体人不能相提并论。艾未未看到了地震后的书包,他的艺术展揭露的是一种现象、一种事实,但他没有去探讨这场灾难之前是否能更好地预警,发灾后在援救措施上有哪些可鉴之处,灾情发生后又有哪些人为的失误。他没这么做,他只是个艺术家;


不同于媒体人,艺术家的宗旨在于揭露提示,停留在表层,艺术作品的本身不会给你更深一步的解说,除了这幅表层,进一步的内涵需要观者自身的分析想象,看艺术展是需要带着思想去的。他的地震展是在提示着这些小书包背后隐匿着什么;


他的裸体群照是在挑战中国传统道德的底线,在眼下中国变迁的大时代,传统遭受突破属情理之中,一张男女耻毛毕见的公开裸照引来纷争也是人之常情。想想茅盾在他的《子夜》里,老爷子看到坐黄包车的旗袍女人展露大腿,一句 “万恶淫为首”, 心脏病突发命归西天一样,七十年代的我们都已看得忍俊不禁。这些裸体照想说明什么?艾未未未作说明,他只是一个艺术家;


Lego 是孩子的玩具,那么多玩过的 Lego 背后是那么多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 艾未未没有解说词。这是观者的任务,是艺术评论家的职责。


艾未未在德才生活了四年,可谓走马观花,白驹过隙,但他发现了社会的某些有典型的现象,至于这种发现是真假对错,姑且不论,人人闻之见仁见智,但他作为艺术家已把问题浮托在可见的层面,更进一步的深层探讨则是媒体人的职业范围了。我们不能要求一个艺术家去做评论家的工作,这本来就不是他该做的事;就跟我们不能要求一个媒体人去办艺术展一样。文章对他的质疑,是强人所难,苛求于人。

文章观点之我见

艾未未要走的主要动因之一,无疑是他感到此地 ”融入“ 无望。要想 “融入” 并非如此一词语这么简单。"融入" 必以语言为先导,而学习德语甚至掌握德语之难,作为母语的德国人难以想象,不能理解。象艾未未这样搞艺术的,不会本国语言,想在德国生活下来,困难不叙自明。就是他会英语,在此生活,跟社会永远貌合神离,永远脱节。再一点艾未未说得没错:日耳曼是一个文化很强势的社会。德国人是永远不会俯就放弃自己的母语,用外来语跟你沟通,这一点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已有认知。


搞理工的还能凑合,而文科类没有语言则举步维艰,不精通寓居国的母语,事业将是一筹莫展,《芙蓉镇》作者古华到了加拿大还能写出什么?顾城到了德、英,颠沛流离北欧,最后魂断 “激流岛”;北岛到了德国想跟顾彬在文学上成就鸿志大业,最后不也是南辕北辙地无奈回归本土;所以日前听说央视校友因英国撤站,转战德国,为一介 “德语文盲” 在此开设记者站而深感惊诧。我若到了法国就变得听说不能,顿成半残废的聋哑人,尽管我在大学二外学的还是法语。央视为何不撤回此班人马,留作他用,换成德语班子,这明摆着举措有失!中国又不匮缺德语人才。


艾未未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德语之难,不仅德国人不知道,但凡没碰过德语的中国人都不会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往往会拿英语作参照,以为会了英语就很快会德语。事与愿违。一旦学起来其难度就是哑巴吃黄连了。尤其到了成年,特别是年过三十,难度翻倍。艾未未想终生定居德国,往下的岁月就是什么都不干,光学德语,到了莫齿,能拿三分,就该祝贺他了。



艾未未的性格


我跟艾未未打交道不多,当年陪前驻华大使魏科特(Erwin Wickert,就是 Mr. Tagesthemen Ulrich 他爸)去家访艾青时见过,但我跟他爸妈很熟。我在作协的年头,很多外事活动都有艾青参加。熟知他父母为人加上通过文友的谈论和媒体报道,或许多少能折射艾未未的某些性格。艾未未长相不象艾青,取了母亲,艾老就是年逾不惑还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他的长相更象艾青夫人高瑛,但艾未未的性格倒更多地随了父亲,也是个性情中人。

艾青时任作协副主席,有些重要的外事活动都会出席,往往由他出面主持。因艾青年事已高,外事活动均有高瑛陪伴。因外事跟艾老夫妇接触很多,但有几次活动让我无以忘怀:

1986 年五月,德国文献作家 Hatto Kuhn 应中国作协的邀请单独访华四周,我全程陪同,最后一直把他送出香港。Kuhn的访华是因他叔叔,德国第一大翻译家 Franz Kuhn。其终生不娶,坚持六十年,翻译了我国从明、清直至茅盾的《子夜》几乎所有经典小说。小库恩作为唯一精神遗产继承人来华作书展访问。在京期间有一次宴请,餐定在前门吃烤鸭。德方我们邀请了文化参赞夫妇和一秘夫妇加 Kuhn 五人,我方是北图馆长,因 Kuhn 书展在北图举行,一位作家加我翻译,宴请由艾青出面,带上高瑛,也是五人。

正常安排一桌八人,因不好精简,八人桌加了两把椅子,已经显得拥挤。宴前,德国客人和中国作家赶在艾老前已经到场。出乎预料,德方事先没打招呼地多来了一位文化秘书,声称会汉语可以当翻译。这种外事的不测弄得我们很被动,餐桌本来已经超员,再加一把椅子已是绝无可能。我灵机一动,为了无损外交礼仪只好考虑精简高瑛了,趁着他们还未到场我赶紧冲下楼去等侯艾老的车,把情况如实向艾老汇报,建议高瑛能否就不参加了。艾老也没征求一下高瑛的意见,就说:让她在车里等着,我们走。我顿觉高瑛难堪的表情。虽说尴尬不悦,但她逆来顺受,还是非常随和地冲着我强作欢颜,让我扶好艾老尽管走吧。直到今天想起此事,我仍满怀歉疚;

第二是1986年底,作协要接待一个波兰作家团,因作协没有波兰语翻译就向广播电视部借了一个,面试时一聊天,他连什么叫 “意识流” 都不清楚,主任认为没办法用,会影响两国作家间的交流。后来从对方团的履历中得知,来访团员第一外语都是德语,团长和两个副团长均参加过 “二战”,团长的长篇战争小说 《Niemandsland》《真空地带》已德文付梓。根据新的情况,领导决定利用我的德语,此团由我接待。

访华过程中,波兰团提出要跟我作协签署一个两国间五年对等互访协议,由此作家团代表波方政府,波驻华大使也将出席。中国作协连一个像样的会议厅都没有,机关还设在抗震棚里,没法接待外宾,最后借用文联的,中方团长由艾青出面。签完合同,艾青做着手势大声地问:香槟酒呢?哪有签完两国协议连香槟酒都没有的?波方团长问我是不是在要香槟,我不能说谎,弄得我们搞外事的都无法下台。艾青的性格从来是爽快耿直的,电影《戴手铐的旅客》讲的就是他,这一点艾未未与父亲如出一辙。艾未未是隐瞒不住自己观点的,他在中国是这样,到了德国还是这样———旧性不改,千牛落海。


艾未未往何处去?


在此笔者谨想留一忠告: 到了国外你换的国家越多,你的身价越跌!

PS: 这名《汇报》记者德语出色地好,用词非常精到,难能可贵。

2019年 8 月13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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