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发出的博文中提到了艾青夫人高瑛,每每想起一件事,总觉得亏欠了她。艾老是作协副主席,年事已高,
外事活动都由高瑛陪伴,遇上宴请,外联部会多安排一个座次。高瑛是艾青的第二任妻子,艾未未是他俩
共同的孩子
德国在20 世纪初期,出了一个大翻译家,叫佛朗茨 · 库恩 ( 1884年3月10日—1961年1月22日),
据笔者所掌握的资料,库恩是世界上不仅仅从事中国文学翻译,甚至涵盖各国所有文学翻译家中,迻译生涯
其数量最大、持续时间最长,库恩为首屈一指。为了翻译事业,他终身不娶,一生整整译了60年,花尽了
毕生精力,翻译了我国从明、清至茅盾的《子夜》,几乎所有重要的文学经典。《红楼梦》、《三国》、
《水浒传》、《金瓶梅》等中国古典名著,全由库恩率先迻译成德文,在他德译本的基础上转译成欧洲诸多文字。
去世后,他的侄子哈托 · 库恩 ( Hatto Kuhn)成为他的精神遗产继承人。1986年5月,小库恩在德国外交部申请到
一笔奖学金,中国作家协会为了表彰他叔叔老库恩对传播中国文化做出的杰出贡献,特邀小库恩到中国进行为期
四星期的巡回书展访问,所到之地除了北京还有曲阜、西安、南京、上海、杭州、桂林、广州,由香港出境。
在京期间,北京图书馆举办了持续一周的大型书展。欢迎宴请安排在前门烤鸭店,艾青代表作协领导出面招待。
外联部不仅要承担起所有的翻译任务,还要负责全部接待计划中包罗万象的日程安排。因为库恩的到访是官方邀请,
所以晚宴也请了德国驻华使馆文化参赞等人,为了感谢北图的合作,客人中也有北图的代表。本来安排一桌十人的宴请,
结果人数超员增加到十二人,座次已经饱和。出乎意料也纯属反常的是,德国大使馆多来了一个随员,声称是懂汉语
的翻译,这样座位就更不够了,十人桌已经加码到了十二人, 无以复加。无奈我急中生智,赶紧冲下楼去要截艾老的车,
如果等到他们上楼进了包厢就无法再让人走了,因为此刻只能在艾老夫人身上打主意了。我在停车场上截住车,把情况
向艾老说明,建议高瑛就不参加宴请了,只好在车里等着。一顿晚宴两三个钟头,有时聊上了兴致会三个小时以上,
我想高瑛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但出于应急也别无选择。她不悦无奈的神态恍若眼前,内疚至今难忘。我扶艾老上楼,
刚进包厢,就被七人八人地拖拽当翻译,原来那个随员,除了你好我好说不了三句中文。真是的 !德国人也这德性,
不邀而至,来蹭饭吃。
八八年来慕尼黑求学,到了周末碰上没工可打,就去小库恩的家住上几天。他单身一人,家在过了 Bad Tölz 后面的
Lenggries,已经到了阿尔俾斯山的山脚,是一方滑雪胜地。家里所见的亲戚就是一个侄子,偶尔来来,真巧,就如小库恩
跟他叔叔的关系,其职业是汽车制造,对文学兴致索然。小库恩从事叔叔译著的文献目录编制,已出了两个文集。他家
藏书汗牛充栋而且全是中国古典作品和欧洲各种文字的译本,还有大量他叔叔当年遗留下来的中文原版。他告诉我,
他反正看不懂中文,他侄子与中国文学无缘,我所需要的中文书籍希望我都能拿走。我当时刚来德国,居无定所,最困难时
一个礼拜搬过三次家,书拿走了也没地方放,至多挑了几本诸如《肉蒲团》、《金瓶梅》、《二度梅》、《素女经》等当时
所谓的禁书,随身阅读,心里打算一朝住房稳定了,再来取不迟,反正来日方长。万万没想到,这一决定是大错特错,
成了千古遗恨。
自费留学生要靠打工养活自己,加上对新的大学课程的适应、修学分等都要自己去选课,一下子没有了一辈子习惯了的
现成的课程表。没有时间,只好把对小库恩的家访以及那批古典书籍的处理先搁置脑后。差不多也就过了半年多的时间,
学习有了头绪,住处也相对稳定了,我想去看看小库恩,想到了那批书,打电话过去想约个看望日期。接电话的就是我
见过面、住在他紧隔壁的管家老太太,一听我说想找库恩先生说话,她不禁失声叫了起来:我的天哪,库恩先生去世都
五个月了。我一听头皮发麻,浑身毛骨耸然,久久不能开口说话········在我十分钟后的第二次电话里我知道了他是死于
一次车祸,按时间推算,也就在我上次家访后一个多月发生的事。但是他的那些书呢?我追问。他的侄子自己不感兴趣,
看没人用得着,因为要卖房子,全都扔进了废纸垃圾箱。
( 夜半初稿 )2019年2月2日 德国慕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