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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style='color:green'>有时反而觉得,在动物身上看到更多正慢慢在人类身上淡化的人性。<br><br>小的时候,有一年爷爷的病人从海南岛带来一只猕猴。和我们共同生活了十来年。那一年城建的原因,要开河引水入海。生活过几代人的祖宅要拆迁了,不再有花园和庭院让它生活。家人决定和动物园商量,把它送到动物园去。期限的前几天,有天早上,看到它蜷缩在笼子的一角,静静的死去了。我知道,它是不愿意离开这个家。<br><br>文革的时候,家里有只像小老虎一样的猫,还有一只养了两百多年的龟。猫会看孩子,乌龟会在外婆洗衣服时在旁边作陪。结果家里被英雄们来抄家,顺道抄走了他们。几天后,猫的美丽的猫皮被钉在一家皮货店的木门上。龟也被吃掉了。<br><br>童年是在一所医学院长大的。放学了偷偷跑去看实验室的学生们做试验,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里面的白鼠和小兔,还有狗。听里面丁丁当当的声音。那时候很少会考虑生命究竟是什么这样的问题。直到九岁那年回到老家,国庆节那天得到我的生平第一只狗。一只颜色像奶牛一样的小花狗。小花。它不是什么名贵的狗,买它的时候,只花了两元钱。我抱着它回家,它暖呼呼的软软的小身子靠在我怀里,越来越沉。我们俩都好开心。<br><br>小花很聪明,我揉个纸团丢得远远的,说小花快!小花就拼了命地冲过去,给我叼回来放在我手里。小花睡在我房间的阳台上,每天早上我去上学,从玻璃窗里向外望,和它道别。我的脸一出现在窗玻璃上,它就能立刻知道地一骨碌爬起来,把两只前爪搭在粉绿色的墙上,站起来望着我,鼻子可怜巴巴的一抽一抽,发出低低的呜鸣。我和爸妈周末去老房子看爷爷,走出好远,还听到四楼的小花的呼喊声。小花喜欢吃桔子。我把金黄金黄的桔瓣往空中抛,小花就跟着跃起在半空中接桔子吃,那个秋天一直到冬天,我们都醉心着这样的游戏。<br>天越来越冷,桔子越来越少了。<br><br>12月里的一个周末,如常的到老房子,各方的亲戚汇聚一堂,讨论着新年的宴席,年关的年景。大厅堂里灯火通明,香烟缭绕。。。<br>不知怎样地说起了我的小花,大人们,之后有人惊恐万状的开始讲到狂犬病,跳蚤,寄生虫。。。那些可怕的名词突然像瘟疫似的将恐慌迅速传播,大人们开始对我进行喋喋不休的训导和劝说。我的心里突然占满了各种情绪,脑子乱哄哄的一团。妈妈语重心长地说,难道你要让我们都得狂犬病吗?你的狗重要还是爸爸妈妈重要?<br>最后我终于同意了,天晓得我当时怎么会同意的,这样自私和残忍的背叛了我的朋友。大人们开始商量吃狗肉的事,因为这样一只狗,没有地方没有人可以送的,不如年节里大家吃狗肉,好好过节。。。<br><br>回到家看到小花,我立刻后悔了。但是我没有再问什么,再说什么,也许是逃避,也许我情愿相信那一晚都不是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时间慢慢过去,再没人提起这件事,我暗自庆幸,看来真得大家都忘了。<br>无惊无险的过了几个礼拜。到了12月31号,一年的最后一天。那天早上我很高兴,因为第二天是元旦,不用上学。和往常一样,我背上书包,拉开窗帘和小花说再见,它的前脚立在墙上,它伸长了脖子,拼命的看我,呜呜的低吼着。它的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得好奇怪的眼神,那样的留恋,哀求,还有不舍。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但是我安慰它说小花下午我就回来了,等我回来。<br><br>回家的路上心一直挂着什么似的,无法宁定。有种很不好很不好的感觉,使我拒绝去想它。我一路冲回家,用钥匙转门时心突然怦怦乱跳,打开门,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br>我冲向阳台,猛地打开阳台门,阳台上空空如也。小花小花,我喊。<br>我下意识的冲到厨房,一切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好怪的感觉,我顺着感觉慢慢向上看,突然看到厨房天花板的一个钩子上赫然挂着一条绳索!<br>它像一把异常尖利的刀一样直插进我的眼睛!<br><br>我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我知道了。我知道小花在哪。我只知道我要去救我的朋友。我在水泥路上疯狂的奔跑着,胸前挂的钥匙疯狂的跃起,丁丁当当---永远记得这个声音。身后掠过多少的人和车,我只知道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小花小花。等等我。<br><br>小花没有能等到我,它再也见不到我。而我也没有见到小花,我见到的只是一张被剥下的狗皮,奶牛一样的颜色,浸着鲜血,还有一只血淋淋的狗头。。。<br>那一晚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推陈出新,举国欢腾。多少的人家在杯觥交错,多少的饭店的桌上人们在享用小花们类似的祭奠。<br>那一晚有个孩子躲在阁楼上,很伤心很伤心的哭了。为了她的自私和懦弱。从那一夜起,她发誓今后绝不懦弱。<br><br>小花被葬在花园里的一株枇杷树下,那是我出生那天为我种下的。之后的很长岁月里,每年的最后一天我在枇杷树下埋下糖果,还有桔子。枇杷树每年夏天都结出丰美的果实。如同一个每年来探望的老友。<br>阳台淡绿的墙上留下小花的小小的梅花脚印。一朵一朵,开的那样好看。一直舍不得抹去。<br><br>许多年后,一切都淹没在滔滔河水之中了,流向滚滚的东海,美丽的钱塘江。</sp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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