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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by 斯·茨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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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005 03:09:4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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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地利]斯·茨威格/著<br>张玉书/译<br>    斯蒂芬·茨威格(1881~1942),奥地利著名小说家、传记作家,出身于富裕<br>的犹太家庭。青年时代在维也纳和柏林攻读哲学和文学。后去世界各地游历,结识罗曼·曼<br>兰和罗丹等人,并受到他们的影响。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从事反战工作,成为著名的和平主义<br>者。二十年代赴苏联,认识了高尔基。1934年遭纳粹驱逐,先后流亡英国、巴西。19<br>42年在孤寂与感觉理想破灭中与妻子双双自杀。<br>    茨威格在诗、短论、小说、戏剧和人物传记写作方面均有过人的造诣,尤以小说和人物<br>传记见长。代表作有小说《最初的经历》、《马来狂人》、《恐惧》、《感觉的混乱》、<br>《人的命运转折点》、《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象棋的故事》、《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br>十四小时》、《危险的怜悯》等;传记《三位大师》、《同精灵的斗争》、《三个描摹自己<br>生活的诗人》等。茨威格对心理学与弗洛伊德学说感兴趣,作品擅长细致的性格刻画,以及<br>对奇特命运下个人遭遇和心灵的热情的描摹。<br><br>————正文————<br>    著名小说家R·到山里去进行了一次为时三天的郊游之后,这天清晨返回维也纳,在火<br>车站买了一份报纸。他看了一眼日期,突然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四十一岁了,”这个<br>念头很快地在他脑子里一闪,他心里既不高兴也不难过。他随意地翻阅一下沙沙作响的报纸<br>的篇页,便乘坐小轿车回到他的寓所。仆人告诉他,在他离家期间有两位客人来访,有几个<br>人打来电话,然后用一个托盘把收集起来的邮件交给他。他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有几封信的<br>寄信人引起他的兴趣,他就拆开信封看看;有一封信字迹陌生,摸上去挺厚,他就先把它搁<br>在一边。这时仆人端上茶来,他就舒舒服服地往靠背椅上一靠,再一次信手翻阅一下报纸和<br>几份印刷品;然后点上一支雪茄,这才伸手去把那封搁在一边的信拿过来。<br>    这封信大约有二三十页,是个陌生女人的笔迹,写得非常潦草,与其说是一封信,勿宁<br>说是一份手稿,他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去摸摸信封,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附件没取出来,可<br>是信封是空的。无论信封还是信纸都没写上寄信人的地址,甚至连个签名也没有。他心想:<br>“真怪,”又把信拿到手里来看。“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这句话写在顶头,<br>算是称呼,算是标题。他不胜惊讶地停了下来;这是指的他呢,还是指的一个想象中的人<br>呢?他的好奇心突然被激起。他开始往下念:<br>    我的儿子昨天死了——为了这条幼小娇弱的生命,我和死神搏斗了三天三夜,我在他的<br>床边足足坐了四十个小时,当时流感袭击着他,他发着高烧,可怜的身子烧得滚烫。我把冷<br>毛巾放在他发烫的额头上,成天成夜地把他那双不时抽动的小手握在我的手里。到第三天晚<br>上我自己垮了。我的眼睛再也支持不住,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眼皮就合上了。我坐在一把<br>硬椅子上睡了三四个钟头,就在这时候,死神把他夺走了。这个温柔的可怜的孩子此刻就躺<br>在那儿,躺在他那窄小的儿童床上,就和他死去的时候一样;他的眼睛,他那双聪明的黑眼<br>睛,刚刚给合上了,他的双手也给合拢来,搁在他的白衬衫上面,床的四角高高地燃着四支<br>蜡烛。我不敢往床上看,我动也不敢动,因为烛光一闪,影子就会从他脸上和他紧闭着的嘴<br>上掠过,于是看上去,就仿佛他脸上的肌肉在动,我就会以为,他没有死,他还会醒过来,<br>还会用他那清脆的嗓子给我说些孩子气的温柔的话儿。可是我知道,他死了,我不愿意往床<br>上看,免得再一次心存希望,免得再一次遭到失望。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儿子昨天死了—<br>—现在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而你对我一无所知,你正在寻欢作乐,什么<br>也不知道,或者正在跟人家嬉笑调情。我只有你,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而我却始终爱着<br>你。<br>    我把第五支蜡烛取来放在这张桌子上,我就在这张桌子上写信给你。我怎能孤单单地守<br>着我死了的孩子,而不向人倾吐我心底的衷情呢?而在这可怕的时刻,不跟你说又叫我去跟<br>谁说呢?你过去是我的一切,现在也是我的一切啊!也许我没法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也许你<br>也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的脑袋现在完全发木,两个太阳穴在抽动,像有人用槌子在敲,我<br>的四肢都在发疼。我想我在发烧,说不定也得了流感,此刻流感正在挨家挨户地蔓延扩散,<br>要是得了流感倒好了,那我就可以和我的孩子一起去了,省得我自己动手来了结我的残生。<br>有时候我眼前一片漆黑,也许我连这封信都写不完——可是我一定要竭尽我的全力,振作起<br>来,和你谈一次,就谈这一次,你啊,我的亲爱的,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br>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整个的一生,我的一生一<br>直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却始终一无所知。可是只有我死了,你再也用不着回答我<br>了,此刻使我四肢忽冷忽热的疾病确实意味着我的生命即将终结,那我才让你知道我的秘<br>密。要是我还得再活下去,我就把这封信撕掉,我将继续保持沉默,就像我过去一直沉默一<br>样。可是如果你手里拿着这封信,那你就知道,是个已死的女人在这里向你诉说她的身世,<br>诉说她的生活,从她有意识的时候起,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为止,她的生命始终是属于<br>你的。看到我这些话你不要害怕;一个死者别无企求,她既不要求别人的爱,也不要求同情<br>和慰藉。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你相信我那向你吐露隐衷的痛苦的心所告诉你的一<br>切。请你相信我说的一切,这是我对你的唯一的请求:一个人在自己的独生子死去的时刻是<br>不会说谎的。<br>    我要把我整个的一生都向你倾诉,我这一生实在说起来是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才开始<br>的。在这以前,我的生活只是阴惨惨、乱糟糟的一团,我再也不会想起它来,它就像是一个<br>地窖,堆满了尘封霉湿的人和物,上面还结着蛛网,对于这些,我的心早已非常淡漠。你在<br>我生活中出现的时候,我十三岁,就住在你现在住的那幢房子里,此刻你就在这幢房子里,<br>手里拿着这封信,我生命的最后一息。我和你住在同一层楼,正好门对着门。你肯定再也想<br>不起我们,想不起那个寒酸的会计员的寡妇(她总是穿着孝服)和她那尚未长成的瘦小的女<br>儿——我们深居简出,不声不响,仿佛沉浸在我们小资产阶级的穷酸气氛之中——,你也许<br>从来也没有听见过我们的姓名,因为在我们的门上没有挂牌子,没有人来看望我们,没有人<br>来打听我们。况且事情也已经过了好久了,都有十五六年了,你一定什么也不知道,我的亲<br>爱的。可是我呢,啊,我热烈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第一次听人家说起<br>你,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天,不,那一小时,就像发生在今天,我又怎么能不记得呢?因为<br>就是那时候世界才为我而开始啊。耐心点,亲爱的,等我把一切都从头说起,我求你,听我<br>谈自己谈一刻钟,别厌倦,我爱了你一辈子也没有厌倦啊!<br>    在你搬进来以前,你那屋子里住的人丑恶凶狠,吵架成性。他们自己穷得要命,却特别<br>嫌恶邻居的贫穷,他们恨我们,因为我们不愿意染上他们那种破败的无产者的粗野。这家的<br>丈夫是个酒鬼,老是揍老婆;我们常常睡到半夜被椅子倒地、盘子摔碎的声音惊醒,有一次<br>那老婆给打得头破血流,披头散发地逃到楼梯上面,那个酒鬼在她身后粗声大叫,最后大家<br>都开门出来,威胁他要去叫警察,风波才算平息。我母亲从一开始就避免和这家人有任何来<br>往,禁止我和这家的孩子一块儿玩,他们于是一有机会就在我身上找碴出气。他们要是在大<br>街上碰到我,就在我身后嚷些脏话,有一次他们用挺硬的雪球扔我,扔得我额头流血。全楼<br>的人怀着一种共同的本能,都恨这家人,突然有一天出了事,我记得,那个男人偷东西给抓<br>了起来,那个老婆只好带着她那点家当搬出去,这下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招租的条子在<br>大门上贴了几天,后来又给揭下来了,从门房那里很快传开了消息,说是有个作家,一位单<br>身的文静的先生租了这个住宅。当时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姓名。<br>    几天之后,油漆匠、粉刷匠、清洁工、裱糊匠就来打扫收拾屋子,给原来的那家人住<br>过,屋子脏极了。于是楼里只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拖地声、刮墙声,可是我母亲倒<br>很满意,她说,这一来对面讨厌的那一家子总算再也不会和我们为邻了。而你本人呢,即使<br>在搬家的时候我也还没见到你的面;搬迁的全部工作都是你的仆人照料的,这个小个子男<br>仆,神态严肃,头发灰白,总是轻声轻气地、十分冷静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气指挥着全<br>部工作。他给我们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首先在我们这幢坐落在郊区的房子里,上等<br>男仆可是一件十分新颖的事物,其次因为他对所有的人都客气得要命,可是又不因此而降低<br>身份,把自己混同于一般的仆役,和他们亲密无间地谈天说地。他从第一天起就毕恭毕敬地<br>和我母亲打招呼,把她当作一位有身份的太太;甚至对我这个小毛丫头,他也总是态度和<br>蔼、神情严肃。他一提起你的名字,总是带着一种尊敬的神气,一种特别的敬意——别人马<br>上就看出,他和你的关系,远远超出一般主仆之间的关系。为此我是多么喜欢他啊!这个善<br>良的老约翰,尽管我心里暗暗地忌妒他,能够老是呆在你的身边,老是可以侍候你。<br>    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亲爱的,把这一切琐碎的简直可笑的事情喋喋不休地说给你听,<br>为了让你明白,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个生性腼腆、胆怯羞涩的女孩子具有这样巨大的力量。<br>你自己还没有进入我的生活,你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光圈,一种富有、奇特、神秘的氛围—<br>—我们住在这幢郊区房子里的人一直非常好奇地、焦灼不耐地等你搬进来住(生活在狭小天<br>地里的人们,对门口发生的一切新鲜事儿总是非常好奇的)。有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家,看<br>见搬运车停在楼前,这时我心里对你的好奇心大大地增涨起来。大部分家具,凡是笨重的大<br>件,搬运夫早已把它们抬上楼去了;还有一些零星小件正在往上拿。我站在门口,惊奇地望<br>着一切,因为你所有的东西都很奇特,都是那么别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有印度的佛像,<br>意大利的雕刻,色彩鲜艳刺目的巨幅油画,末了又搬来好些书,好看极了,我从来没想到<br>过,书会这么好看。这些书都码在门口,你的仆人把它们拿起来,用梯子仔细地把每本书上<br>的灰尘都掸掉。我好奇心切,轻手轻脚地围着那堆越码越高的书堆,边走边看,你的仆人既<br>不把我撵走,也不鼓励我走近;所以我一本书也不敢碰,尽管我心里真想摸摸有些书的软皮<br>封面。我只是怯生生地从旁边看看书的标题:这里有法文书、英文书,还有些书究竟是什么<br>文写的,我也不认得。我想,我真会一连几小时傻看下去的,可是我的母亲把我叫回去了。<br>    整个晚上我都不由自主地老想着你,而我当时还不认识你呢。我自己只有十几本书,价<br>钱都很便宜,都是用破烂的硬纸做的封面,这些书我爱若至宝,读了又读。这时我就寻思,<br>这个人有那么多漂亮的书,这些书他都读过,他还懂那么多文字,那么有钱,同时又那么有<br>学问,这个人该长成一副什么模样呢?一想到这么多书,我心里不由的产生一种超凡脱俗的<br>敬畏之情。我试图想象你的模样:你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蓄着长长的白胡子,就象我们的<br>地理老师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你更和善,更漂亮,更温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当时<br>就确有把握地认为,你准长得漂亮,因为我当时想象中的你还是个老头呢。在那天夜里,我<br>还不认识你,我就第一次做梦梦见了你。<br>    第二天你搬进来住了,可是我尽管拚命侦察,还是没能见你的面——这只有使我更加好<br>奇。最后,到第三天,我才看见你。<br>    你的模样和我的想象完全不同,跟我那孩子气的想象中的老爷爷的形象毫不沾边,我感<br>到非常意外,深受震惊。我梦见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和蔼可亲的老年人,可你一出现,——原<br>来你的模样跟你今天的样子完全相似,原来你这个人始终没有变化,尽管岁月在你身上缓缓<br>地流逝!你穿着一身浅褐色的迷人的运动服,上楼的时候总是两级一步,步伐轻捷,活泼灵<br>敏,显得十分潇洒。你把帽子拿在手里,所以我一眼就看见了你的容光焕发、表情生动的<br>脸,长了一头光泽年轻的头发,我的惊讶简直难以形容:的确,你是那样的年轻、漂亮,身<br>材颀长,动作灵巧,英俊潇洒,我真的吓了一跳。你说这事不是很奇怪吗,在这最初的瞬间<br>我就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你所具有的独特之处,不仅是我,凡是和你认识的人都怀着一种意外<br>的心情在你身上一再感觉到:你是一个具有双重人格的人,既是一个轻浮、贪玩、喜欢奇遇<br>的热情少年,同时又是一个在你从事的那门艺术方面无比严肃、认真负责、极为渊博、很有<br>学问的长者。我当时无意识地感觉到了后来每个人在你身上都得到的那种印象:你过着一种<br>双重生活,既有对外界开放的光亮的一面,另外还有十分阴暗的一面,这一面只有你一个人<br>知道——这种最深藏的两面性是你一生的秘密,我这个十三岁的姑娘,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你<br>身上的这种两重性,当时象着了魔似的被你吸引住了。<br>    你现在明白了吧,亲爱的,你当时对我这个孩子该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一个多<br>么诱人的谜啊!这是一位大家尊敬的人物,因为他写了好些书,因为他在另一个大世界里声<br>名卓著,可是现在突然发现这个人年轻潇洒,是个性格开朗的二十五岁的青年!还要我对你<br>说吗,从这天起,在我们这所房子里,在我整个可怜的儿童世界里,除了你再也没有什么别<br>的东西使我感到兴趣;我本着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的全部傻劲儿,全部追根究底的执拗劲头,<br>只对你的生活、只对你的存在感兴趣!我仔细地观察你,观察你的出入起居,观察那些来找<br>你的人,所有这一切,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增强了我对你这个人的好奇心,因为来看你的人<br>形形色色,各不相同,这就表现出了你性格中的两重性。有时来了一帮年轻人,是你的同<br>学,一批不修边幅的大学生,你跟他们一起高声大笑、发疯胡闹,有时候又有些太太们乘着<br>小轿车来,有一次歌剧院经理来了,那个伟大的指挥家,我只有满怀敬意地?从远处看见他<br>站在乐谱架前,再就是一些还在上商业学校的姑娘们,她们很不好意思地一闪身就溜进门<br>去,来的女人很多,多极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有一天早上我上学去的时候,看<br>见有位太太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从你屋里出来,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我那时才十三<br>岁,怀着一种热烈的好奇心,刺探你的行踪,偷看你的举动,我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这种好<br>奇心就已经是爱情了。?可是我还清楚记得,亲爱的,我整个地爱上你,永远迷上你的那一<br>天,那个时刻。那天,我跟一个女同学去散了一会儿步,我们俩站?在大门口闲聊。这时驰<br>来一辆小汽车,车刚停下,你就以你那种急迫不耐的、轻捷灵巧的方式从车上一跃而下,这<br>样子至今还?叫我动心。你下了车想走进门去,我情不自禁地给你把门打开,这样我就挡了<br>你的道,我俩差点撞在一起,你看了我一眼,那眼光温暖、柔和、深情,活像是对我的爱<br>抚,你冲着我微微一笑,我没法形容,只好说:含情脉脉地冲我一笑,用一种非常轻柔的、<br>简直可说是亲昵的声音对我说:“多谢,小姐。”<br>    全部经过就是这样,亲爱的,可是从我接触到你那充满柔情蜜意的眼光之时起,我就完<br>全属于你了。我后来、我不久之后就知道,你的这道目光好像把对方拥抱起来,吸引到你身<br>边,既脉脉含情,又荡人心魄,这是一个天生的诱惑者的眼光,你向每一个从你身边走过的<br>女人都投以这样的目光,向每一个卖东西给你的女店员,向每一个给你开门的使女都投以这<br>样的目光。这种眼光在你身上并不是有意识地表示多情和爱慕,而是你对女人怀有的柔情使<br>你一看见她们,你的眼光便不知不觉地变得温柔起来。可是我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对此一无所<br>知:我的心里像着了火似的。我以为,你的柔情蜜意只针对我,是给我一个人的。蒙在这一<br>瞬间,我这个还没有成年的姑娘一下子就成长为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从此永远属于你了。<br>    “这人是谁啊?”我的女同学问道。我一下子答不上来。你的名字我怎么着也说不出<br>口:就在这一秒钟,在这唯一的一秒钟里,你的名字在我心目中变得无比神圣,成了我心里<br>的秘密。“唉,住在我们楼里的一位先生呗!”我结结巴巴笨嘴拙腮地说道。“那他看你一<br>眼,你干吗脸涨得通红啊!”我的女同学以一个好管闲事的女孩子的阴坏神气,连嘲带讽地<br>说道。可是恰巧因为我感觉到她的讽刺正好捅着了我心里的秘密,血就更往我的脸颊上涌。<br>窘迫之余我就生气了。我恶狠狠地说了她一句:“蠢丫头!”我当时真恨不得把她活活勒<br>死。可是她笑得更欢,嘲讽的神气更加厉害,末了我发现,我火得没法,眼睛里都噙满了眼<br>泪。我不理她,一口气跑上楼去了。<br>    从这一秒钟起,我就爱上了你。我知道,女人们经常向你这个娇纵惯了的人说这句话。<br>可是请相信我,没有一个女人像我这样死心塌地地、这样舍身忘己地爱过你,我对你从不变<br>心,过去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因为在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暗中怀有的<br>不为人所觉察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委身屈从,热情奔<br>放,这和一个成年妇女的那种欲火炽烈、不知不觉中贪求无餍的爱情完全不同。只有孤独的<br>孩子才能把全部热情集聚起来,其他的人在社交活动中早已滥用了自己的感情,和人亲切交<br>往中早已把感情消磨殆尽,他们经常听人谈论爱情,在小说里常常读到爱情,他们知道,爱<br>情乃是人们共同的命运。他们玩弄爱情,就像摆弄一个玩具,他们夸耀自己恋爱的经历,就<br>象男孩抽了第一支香烟而洋洋得意。可我身边没有别人,我没法向别人诉说我的心事,没有<br>人指点我、提醒我,我毫无阅历,毫无思想准备:我一头栽进我的命运,就像跌进一个深<br>渊。我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我睡梦中也只看见你,我把你视为知音:我的父亲早已<br>去世,我的母亲成天心情压抑,郁郁不乐,靠养老金生活,总是胆小怕事,所以和我也不贴<br>心;那些多少有点变坏的女同学叫我反感,她们轻佻地把爱情看成儿戏,而在我的心目中,<br>爱情却是我至高无上的激情——所以我把原来分散零乱的全部感情,把我整个紧缩起来而又<br>一再急切向外迸涌的心灵都奉献给你。我该怎么对你说才好呢?任何比喻都嫌不足,你是我<br>的一切,是我整个的生命。世上万物因为和你有关才存在,我生活中的一切只有和你连在一<br>起才有意义。你使我整个生活变了样。我原来在学校里学习一直平平常常,不好不坏,现在<br>突然一跃而成为全班第一,我如饥似渴地念了好些书,常常念到深夜,因为我知道,你喜欢<br>书本;我突然以一种近乎倔强的毅力练起钢琴来了,使我母亲不胜惊讶,因为我想,你是热<br>爱音乐的。我把我的衣服刷了又刷,缝了又缝,就是为了在你面前显得干干净净,讨人喜<br>欢。我那条旧的校服罩裙(是我母亲穿的一件家常便服改的)的左侧打了个四四方方的补<br>钉,我觉得讨厌极了。我怕你会看见这个补钉,于是看不起我,所以我跑上楼梯的时候,总<br>把书包盖着那个地方,我害怕得浑身哆嗦,唯恐你会看见那个补钉。可是这是多么傻气啊!<br>你在那次以后从来也没有、几乎从来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br>    而我呢,我可以说整天什么也不干,就是在等着你,在窥探你的一举一动。在我们家的<br>房门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黄铜窥视孔,透过这个圆形小窗孔一直可以看到你的房门。这个窥视<br>孔就是我伸向世界的眼睛——啊,亲爱的,你可别笑,我那几个月,那几年,手里拿着一本<br>书,一下午一下午地就坐在小窗孔跟前,坐在冰冷的门道里守候着你,提心吊胆地生怕母亲<br>疑心,我的心紧张得像根琴弦,你一出现,它就颤个不停。直到今天想到这些时候,我都并<br>不害臊。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br>表,你对它的绷紧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br>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br>向它匆匆瞥了一眼。你的什么事情我都知道,我知道你的每一个生活习惯,认得你的每一根<br>领带、每一套衣服,认得你的一个一个的朋友,并且不久就能把他们加以区分,把他们分成<br>我喜欢的和我讨厌的两类:我从十三岁到十六岁,每一小时都是在你身上度过的。啊,我干<br>了多少傻事啊!我亲吻你的手摸过的门把,我偷了一个你进门之前扔掉的雪茄烟头,这个烟<br>头我视若圣物,因为你的嘴唇接触过它。晚上我上百次地借故跑下楼去,到胡同里去看看你<br>哪间屋里还亮着灯光,用这样的办法来感觉你那看不见的存在,在想象中亲近你。你出门旅<br>行的那些礼拜里——我一看见那善良的约翰把你的黄色旅行袋提下楼去,我的心便吓得停止<br>了跳动——那些礼拜里我虽生犹死,活着没有一点意思。我心情恶劣,百无聊赖,茫茫然不<br>知所从,我得十分小心,别让我母亲从我哭肿了的眼睛看出我绝望的心绪。<br>    我知道,我现在告诉你的这些事都是滑稽可笑的荒唐行径,孩子气的蠢事。我应该为这<br>些事而感到羞耻,可是我并不这样,因为我对你的爱从来也没有像在这种天真的感情流露中<br>表现得更纯洁更热烈的了。要我说,我简直可以一连几小时,一连几天几夜地跟你说,我当<br>时是如何和你一起生活的,而你呢几乎都没跟我打过一个照面,因为每次我在楼梯上遇见<br>你,躲也躲不开了,我就一低头从你身边跑上楼去,为了怕见你那火辣辣的眼光,就像一个<br>人怕火烧着,而纵身跳水投河一样。要我讲,我可以一连几小时,一连几天几夜地跟你讲你<br>早已忘却的那些岁月,我可以给你展开一份你整个一生的全部日历;可是我不愿使你无聊,<br>不愿使你难受。我只想把我童年时代最美好的一个经历再告诉你,我求你别嘲笑我,因为这<br>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而对我这个孩子来说,这可是了不起的一件大事。大概是个<br>星期天,你出门旅行去了,你的仆人把他拍打干净的笨重地毯从敞开着的房门拖进屋去。这<br>个好心人干这个活非常吃力,我不晓得从哪儿来的一股勇气,便走了过去,问他要不要我帮<br>他的忙。他很惊讶,可还是让我帮了他一把,于是我就看见了你的寓所的内部——我实在没<br>法告诉你,我当时怀着何等敬畏甚至虔诚的心情!我看见了你的天地,你的书桌,你经常坐<br>在这张书桌旁边,桌上供了一个蓝色的水晶花瓶,瓶里插着几朵鲜花,我看见了你的柜子,<br>你的画,你的书。我只是匆匆忙忙地向你的生活偷偷地望了一眼,因为你的忠仆约翰一定不<br>会让我仔细观看的,可是就这么一眼我就把你屋里的整个气氛都吸收进来,使我无论醒着还<br>是睡着都有足够的营养供我神思梦想。<br>    就这匆匆而逝的一分钟是我童年时代最幸福的时刻。我要把这个时刻告诉你,是为了让<br>你——你这个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人啊——终于开始感到,有一个生命依恋着你,并且为<br>你而憔悴。我要把这个最幸福的时刻告诉你,同时我要把那最可怕的时刻也告诉你,可惜这<br>二者竟挨得如此之近!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为了你的缘故,我什么都忘了,我没有注意<br>我的母亲,我对谁也不关心。我没有发现,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一位因斯布鲁克地方的商<br>人和我母亲沾着远亲,这时经常来作客,一呆就是好长时间;是啊,这只有使我高兴,因为<br>他有时带我母亲去看戏,这样我就可以一个人呆在家里,想你,守着看你回来,这可是我唯<br>一的至高无上的幸福啊!结果有一天我母亲把我叫到她房里去,唠唠叨叨说了好些,说是要<br>和我严肃地谈谈。我的脸刷的一下发白了,我的心突然怦怦直跳:莫非她预感到了什么,猜<br>到了什么不成?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你,想到我的秘密,它是我和外界发生联系的纽带。<br>可是我妈自己倒显得非常忸怩,她温柔地吻了我一两下,(平时她是从来也不吻我的),把<br>我拉到沙发上坐在她的身边,然后吞吞吐吐、羞羞答答地开始说道,她的亲戚是个死了妻子<br>的单身汉,现在向她求婚,而她主要是为我着想,决定接受他的请求。一股热血涌到我的心<br>里,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到你。“那咱们还住在这儿吧?”我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这<br>么一句话。“不,我们搬到因斯布鲁克去住,斐迪南在那儿有座漂亮的别墅。”她说的别的<br>话我都没有听见。我突然眼前一黑,后来我听说,我当时晕过去了。我听见我母亲对我那位<br>等在门背后的继父低声说,我突然伸开双手向后一仰,就像铅块似的跌到地上。以后几天发<br>生过什么事情,我这么一个无权自主的孩子又怎样抵抗过他们压倒一切的意志,这一切我都<br>没法向你形容:直到现在,我一想到当时,我这握笔的手就抖了起来。我真正的秘密我又不<br>能泄露,结果我的反对在他们看来就纯粹是脾气倔强、固执己见、心眼狠毒的表现。谁也不<br>再答理我,一切都背着我进行。他们利用我上学的时间搬运东西:等我放学回家,总有一件<br>家俱搬走了或者卖掉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家搬空了,我的生活也随之毁掉了。有一次我<br>回家吃午饭,搬运工人正在包装家俱,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放着收拾停<br>当的箱子以及给我母亲和我准备的两张行军床:我们还得在这儿过一夜,最后一夜,明天就<br>乘车到因斯布鲁克去。<br>    在这最后一天我突然果断地感觉到,不在你的身边,我就没法活下去,除了你我不知道<br>还有什么别的救星。我一辈子也说不清楚,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在这绝望的时刻,我是否真<br>正能够头脑清醒地进行思考,可是突然——我妈不在家——我站起身来,身上穿着校服,走<br>到对面去找你。不,我不是走过去的:一种内在的力量象磁铁,把我僵手僵脚地、四肢哆嗦<br>地吸到你的门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到底打算怎么样:我想跪倒在你<br>的脚下,求你收留我做你的丫头,做你的奴隶。我怕你会取笑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的这种纯<br>洁无邪的狂热之情,可是亲爱的,要是你知道,我当时如何站在门外冷气彻骨的走廊里,吓<br>得浑身僵直,可是又被一股难以捉摸的力量所驱使,移步向前,我如何使了大劲儿,挪动抖<br>个不住的胳臂,伸出手去——这场斗争经过了可怕的几秒钟,真像是永恒一样的漫长——用<br>指头去按你的门铃,要是你知道了这一切,你就不会取笑了。刺耳的铃声至今还在我耳边震<br>响,接下来是一片寂静,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周身的鲜血也凝结不动,我凝神静听,看<br>你是否走来开门。可是你没有来。谁也没有来。那天下午你显然不在家里,约翰大概出去办<br>事了,所以我只好摇摇晃晃地拖着脚步回到我们搬空了家具、残破不堪的寓所,门铃的响声<br>还依然在我耳际萦绕,我精疲力竭地倒在一床旅行毯上,从你的门口到我家一共四步路,走<br>得我疲惫不堪,就仿佛我在深深的雪地里跋涉了几个小时似的。可是尽管精疲力尽,我想在<br>他们把我拖走之前看你一眼,和你说说话的决心依然没有泯灭。我向你发誓,这里面丝毫也<br>不掺杂情欲的念头,我当时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姑娘,除了你以外实在别无所想:我一心只想<br>看见你,再见你一面,紧紧地依偎在你的身上。于是整整一夜,这可怕的漫长的一夜,亲爱<br>的,我一直等着你,我妈刚躺下睡着,我就轻手轻脚地溜到门道里,尖起耳朵倾听,你什么<br>时候回家。我整夜都等着你,这可是个严寒冷冻的一月之夜啊。我疲惫困倦,四肢酸疼,门<br>道里已经没有椅子可坐,我就趴在地上,从门底下透过来阵阵寒风。我穿着单薄的衣裳躺在<br>冰冷的使人浑身作疼的硬地板上,我没拿毯子,我不想让自己暖和,唯恐一暖和就会睡着,<br>听不见你的脚步声。躺在那里浑身都疼,我的两脚抽筋,踡缩起来,我的两臂索索直抖:我<br>只好一次次地站起身来,在这可怕的黑古隆冬的门道里实在冷得要命。可是我等着,等着,<br>等着你,就像等待我的命运。<br>    终于——大概是在凌晨两三点钟吧——我听见楼下有人用钥匙打开大门,然后有脚步声<br>顺着楼梯上来。剥那间我觉得寒意顿消,浑身发热,我轻轻地打开房门,想冲到你的跟前,<br>扑在你的脚下。……啊,我真不知道,我这个傻姑娘当时会干出什么事来。脚步声越来越<br>近,蜡烛光晃晃悠悠地从楼梯照了上来。我握着门把,浑身哆嗦。上楼来的,真是你吗?<br>    是的,上来的是你,亲爱的——可是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我听到一阵娇媚的轻笑,绸<br>衣拖地的窸窣声和你低声说话的声音——你是和一个女人一起回来的。<br>    我不知道,我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他们把我拖到因斯布鲁克去<br>了;我已经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br>    我的儿子昨天夜里死了——如果现在我果真还得继续活下去的话,我又要孤零零地一个<br>人生活了。明天他们要来,那些黝黑、粗笨的陌生男人,带口棺材来,我将把我可怜的唯一<br>的孩子装到棺材里去。也许朋友们也会来,带来些花圈,可是鲜花放在棺材上又有什么用?<br>他们会来安慰我,给我说些什么话;可是他们能带我什么忙呢?我知道,事后我又得独自一<br>人生活。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置身于人群之中却又孤独生活更可怕的了。我当时,在因斯布鲁<br>克度过的漫无止境的两年时间里,体会到了这一点。从我十六岁到十八岁的那两年,我简直<br>像个囚犯,像个遭到屏弃的人似的,生活在我的家人中间。我的继父是个性情平和、沉默寡<br>言的男子,他对我很好,我母亲似乎为了补赎一个无意中犯的过错,对我总是百依百顺;年<br>轻人围着我,讨好我;可是我执拗地拒他们于千里之外。离开了你,我不愿意高高兴兴、心<br>满意足地生活,我沉湎于我那阴郁的小天地里,自己折磨自己,孤独寂寥地生活。他们给我<br>买的花花绿绿的新衣服,我穿也不穿;我拒绝去听音乐会,拒绝去看戏,拒绝跟人家一起快<br>快活活地出去远足郊游。我几乎足不逾户,很少上街:亲爱的,你相信吗,我在这座小城市<br>里住了两年之久,认识的街道还不到十条?我成天悲愁,一心只想悲愁;我看不见你,也就<br>什么不想要,只想从中得到某种陶醉。再说,我只是热切地想要在心灵深处和你单独呆在一<br>起,我不愿意使我分心。我一个人坐在家里,一坐几小时,一坐一整天,什么事也不做,就<br>是想你,把成百件细小的往事翻来覆去想个不停,回想起每一次和你见面,每一次等候你的<br>情形,我把这些小小的插曲想了又想,就像看戏一样。因为我把往日的每一秒钟都重复了无<br>数次,所以我整个童年时代都记得一清二楚,过去这些年每一分钟对我都是那样的生动、具<br>体,仿佛这是昨天发生的事情。<br>    我当时心思完全集中在你的身上。我把你写的书都买了来;只要你的名字一登在报上,<br>这天就成了我的节日。你相信吗,你的书我念了又念,不知念了多少遍,你书中每一行我都<br>背得出来?要是有人半夜里把我从睡梦中唤醒,从你的书里孤零零地给我念上一行,我今<br>天,时隔十三年,我今天还能接着往下背,就像在做梦一样:你写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br>是福音书和祷告词啊。整个世界只是因为和你有关才存在:我在维也纳的报纸上查看音乐会<br>和戏剧首次公演的广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什么演出会使你感到兴趣,一到晚上,<br>我就在远方陪伴着你:此刻他走进剧院大厅了,此刻他坐下了。这样的事情我梦见了不下一<br>千次,因为我曾经有一次亲眼在音乐会上看见过你。<br>    可是干吗说这些事情呢,干吗要把一个孤独的孩子的这种疯狂的、自己折磨自己的、如<br>此悲惨、如此绝望的狂热之情告诉一个对此毫无所感、一无所知的人呢?可是我当时难道还<br>是个孩子吗?我已经十七岁,转眼就满十八岁了——年轻人开始在大街上扭过头来看我了,<br>可是他们只是使我生气发火。因为要我在脑子里想着和别人恋爱,而不是爱你,哪怕仅仅是<br>闹着玩的,这种念头我都觉得难以理解、难以想象地陌生,稍稍动心在我看来就已经是在犯<br>罪了。我对你的激情仍然一如既往,只不过随着我身体的发育,随着我情欲的觉醒而和过去<br>有所不同,它变得更加炽烈、更加含有肉体的成分,更加具有女性的气息。当年潜伏在那个<br>不懂事的女孩子的下意识里、驱使她去拉你的门铃的那个朦朦胧胧的愿望,现在却成了我唯<br>一的思想:把我奉献给你,完全委身于你。我周围的人认为我腼碘,说我害羞脸嫩,我咬紧<br>牙关,不把我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可是在我心里却产生了一个钢铁般的意志。我一心一意只<br>想着一件事:回到维也纳,回到你的身边。经过努力,我的意志得以如愿以偿,不管它在别<br>人看来,是何等荒谬绝伦,何等难以理解。我的继父很有资财,他把我看作他自己亲生的女<br>儿。可是我一个劲儿地顽固坚持,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最后我终于达到了目的,前往维也<br>纳去投奔一个亲戚,在一家规模很大的服装店里当了个职员。难道还要我对你说,在一个雾<br>气迷?鞯那锶瞻?砦抑沼冢≈沼冢±吹搅宋?材桑?沂紫仁堑侥亩?サ穆穑课野严渥哟嬖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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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005 04:35:46 | 只看该作者
啊,原来这篇也转了。<br>直觉上两篇都是一个译者,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很喜欢这个译者的风格。<br>另,24小时那篇最后的部分有乱码。可以补救么?<br><br>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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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3.1.2005 05:06:29
我也觉得应该是同人所译,但从网上未找到出处,所以未能注明.<br>24小时最后一部分似乎没有乱码,如果可能请告知具体位置,谢谢.
4#
发表于 3.1.2005 13:30:43 | 只看该作者
徐静蕾凭这部影片拿了西班牙圣……安最佳导演奖,很是好奇。<br>多谢楼主。<br><br>另,这两篇是同一个人翻译的。 <!--emo&--><img src='http://www.kaiyuan.de/forum/html/emoticons/laugh.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laugh.gif' /><!--endemo-->  
5#
发表于 3.1.2005 16:02:27 | 只看该作者
哈哈,Stefen Zweig, 凭着他我混过了在德国的第一次口语考试<br>Brief einer Unbekannten,我的最爱,赶明儿有心情争取把原文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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