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开元华人社区 开元周游
标题:
玻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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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雪儿77
时间:
5.12.2004 23:51
<br> 我常常望着黄昏的天空一动不动地发很久的呆,这对近29岁的我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因为浪费时间——据说女人的时间是最禁不起浪费的。可是我已经放弃了,假如你和我一样花了10年的时间来明白什么是爱情,那么,你也会知道俗世的爱情最怕的就是两个字——错过。 <br><br><br>你到底爱不爱我? <br><br>这自然是一个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故事。 <br>他是我初中时的同桌,姓杜,我叫他阿杜,很优秀的学生,只是脾气淡得古怪,虽然他没给过我什么特别好的脸色,但却无私地和我他享所有的好东西,有一次甚至满头大汗地扛了他珍藏的整箱连环画来教室,只因为我说喜欢看旧版连环画。 <br>上高中后,他到不同的班级,那时候女生都开始矜持,男生也开始扮深沉。但阿杜原本就是很内敛的少年,平日里总是稳重的蓝色衬衣布裤子,挟着年度模拟考试状元的威名,自然很得老师欢心。有相当多的男生嫉妒他,因为他的优秀、他的淡里面的傲气;亦有相当多的女生暗恋他——同样的原因。 <br>没人想到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却会给我写信,平静的问候,透出淡淡关怀,再就是每星期天上午过来家里义务替我补习英文,雷打不动。 <br>然而我开始闷——阿杜从来不说喜欢我,而其他小男生递过来的小纸条上早已爱到荼靡,哄得17岁虚荣的我开心无比。渐渐我怀疑起来——阿杜到底爱不爱我呢? <br><br>一直在我生命里 <br><br>再后来就上了大学,华东华南地,阿杜并没有改变方式,我像是风筝,他给了我太长的线,让我越飞越远,忘了线的牵绊,终于自以为是地爱上了一个忧郁的艺术系男生:路易——长发,布衣,放荡不拘,常常一个月不见踪影,然后在一个美丽的月夜或者露湿的清晨举一朵黑玫瑰来谢罪。 <br>这才是我向往的爱的模式吧——激烈地表达与震撼。 <br>大四的暑假,我跟路易和一大班艺术系同学去了西藏和云南,三个月后带回来的是古铜色的皮肤和一堆古怪而美丽的饰物。回家,推开门,一露台小盆小盆胖胖的灰色的花,朋友说是阿杜送来的,叫什么——玻璃花。呵,我跟阿杜提过的:有一种花叫玻璃花呢!一定很美,多想看看啊! <br>没想到阿杜真的帮我找来了。 <br>我很内疚,然而他已经走了,夜里,我立在露台上,望着满天繁星,想象阿杜临走时失望表情,长指甲不经意地划过玻璃花的叶片,立刻就裂开了,流出透明的液体,晶莹,似默默的泪。 <br>我俯下身仔细看,突然发现每片叶子后面都细细地刻着phoenix,我的英文名字。 <br>记得初中时生物老师说过:不要在植物上刻东刻西呀,因为一旦刻上了,会一直留着,就算把有字的那块剜下来,留下的痕迹也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br>展开阿杜留给我的信,白色的纸张,朴实无华: <br>phoenix,终于还是没有等到你,而我不得不走了,我已被批准赴英国修硕士学位,那里有你一直喜欢的康桥,你愿意来吗?我可以申请一个陪读的名额。又及——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能跟你说,人的一生有很多选择的机会,phoenix,选择我吧,我愿,也会给你幸福…… <br>我明白这封信已经是他表白的极限了,然而我不愿意去英国,这时候我只要路易爱我。 <br>但是,但是阿杜呢?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疲倦地用手捂住脸,泪自指缝中渗出来,渗出来。 <br>大学毕业后路易开了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我给他帮忙,阿杜有时候会来信: <br>phoenix,学院后面的凯姆河上有一座小木桥,我常常立在上面,回忆你家后面的那条护城河,有时候站久了,夜深了,就真的以为是了…… <br>路易总是取笑他:又是那个一往情深的书呆子!我十分反感他说话的语气:阿杜不是书呆子,他闲时写的武侠小说十分精彩;做的卡片也比我们这些艺术系学生的出色好几倍! <br>而在一次次剧烈的争吵后,我终于放弃了路易,或者说是我们相互放弃了对方,毕竟,不断地伤害对方并不是爱的真谛,我们都厌倦了。 <br>路易和一个大他3岁却十分有背景的女人结了婚,而我?我选择了去法国自费留学,我喜欢那个彩色的国土,喜欢格拉斯郊外漫山遍野的紫色熏衣草。 <br>路易送我去的机场,一路上不停解释为什么和“她”结婚,我拍拍他的肩,了解地笑笑: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过是因为她的好,并没有其他缘故。 <br>临上飞机前我们泪盈于睫,路易把我的长发拔到耳后,说:去找阿杜罢,那个书呆子,其实你爱的是他,一直都是,只不过你总是不愿意承认。 <br>“不,不,”我摇头,“这样说不公平,路易,我爱了你那么久!” <br>“但你记得和阿杜度过的每一寸光阴:记得他所有的优缺点;你不许任何人批评他;你珍藏他送给你的小至一盒金色缝衣针大至一幅风景画,还有那些刻着你名字的玻璃花,磨圆了尖角的画板……phoenix,他爱你,而你也爱他,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你的生命中!” <br>“是吗?”我苦笑,“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就是一个魔鬼,背叛了自己真正的爱!” <br><br>中国芭比 <br><br>英国离法国并不远,我没有和阿杜联系,打工占据了我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帮一个老妇人的作坊绣花边,以米计算的手工桌巾的饰边,几个小时下来,我那戴顶针的手指总是弯曲着,许久无法动弹;再有就是定期给一户有钱的台湾人家的7岁女儿教中文,滋味如何?普通得很,一个有天使面孔的小女孩而已——假如你能像我一样耐心地一根根地把她浇在我头发上的香蕉油洗掉,并把这看成是为头发免费局油的话。 <br>同学称我是神秘的东方女郎,我苦笑——当他们在拉丁区的“café de flore”高谈阔论;当他们在枫丹白露林写生;而我,他们口中神秘的东方女郎正偷偷摸摸地四处打工,辛辛苦苦一法郎一法郎地挣下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 <br>在国内电视杂志上看到的香榭丽舍大道;红磨坊酒店;巴黎歌剧院;罗浮宫……是的,是的都是存在的,只是都不属于我。法国的美丽,离我是越来越远了,这也是我不愿意见阿杜的原因罢,不要他看到一个如此落魄、如此拮据的我。 <br>路易常常从国内转来阿杜给我的信,慢慢就集了一小叠,然而我没有拆开来看的勇气,我怕自己会坚持不住去找阿杜——我的英语一向不灵光,连去唐人街小餐馆做侍应生恐怕都没有资格,或者坐在家里让阿杜养活?不,不,我拉不下这个面子,亦无法想象也许有一天阿杜会对我大吼:是你,都是为了你,让我这样牺牲……太恐怖了,这样对我和他都不公平! <br>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就是3年,我的法语已经琅琅上口,并换了较轻松的工作——给来法的中国旅行团做导游,小费十分可观,不仅是台湾或香港客,就算是内陆来的游客也一样出手阔绰。渐渐我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不外是一些同在法国的华裔留学生和对中国五千年神秘文化无限好奇的法国人。有时我和他们玩得很疯,通宵达旦地跳舞,狂欢;教他们念孔雀东南飞;也有人约会我,玫瑰一打打送上公寓来,卡片上的名字大都陌生得很,也许只是某个PARTY上打过照面。 <br>但我提不起兴致,随手把花丢在窗上,几日后也就残了,一团团乌黑色,充满颓废的味道。看,再美的花也是不经开的,或者越浮华的东西越无法长久吧。因为总没有人能约到我,圈子里的人开始叫我“中国芭比”——一种很漂亮的娃娃,然而没有心。 <br>哈,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多么可笑!法国离英国那么的近,没有人知道我常常在深夜里看着世界地图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发呆,没有人知道那种滋味——我想念阿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把很想很想一样东西的感觉形容为渴望,是渴望,再没有更贴切的词了。我深深疲倦,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在等待什么?接到路易的快信那天,雨下得很大,我刚回家,邮差就上门了。 <br>信很短:phoenix,阿杜结婚了。 <br>信里面还有一张喜帖,给我的。 <br>哈,是阿杜,阿杜居然结婚了,新娘是谁呢?也许也是个“芭比”,是金头发的“英国芭比”吗? <br>哈!我笑出声来。 <br>我的风衣正在滴水,长发也湿得打结,脱下鞋,我发现其中一只的胶底裂了,又翻出强力胶,坐在地下,开始补鞋。 <br>一直有水在往下滴,刚开始我以为是发上残留的雨水,后来才发现它们来自我的眼睛。世界渐渐模糊起来,心底有个声音在轻轻来回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br>渐渐夜了,窗外的霓虹亮起来,玻璃花上满是五彩的雨珠。 <br>呵,那时候阿杜说过:phoenix,选择我罢,我愿,也会给你幸福…… <br>现在,阿杜要把幸福给他的新娘。 <br>夜里,我窝在沙发里面拆着阿杜这几年来的信,有时很长,琐琐碎碎,有时又很短,只有一句“no one so much as you in my sky”。最后的一封定在五个月前,里在是一张没有字的手工卡片,一只寂寞的鸽子正飞向云深处…… <br>是,有谁经得起这么长久而无望的等待呢?我不怪阿杜,真的,我比他更早背叛爱情。 <br>屋角落的唱机里面齐豫正在唱:脱下寂寞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我的梦想不在巴黎、东京或纽约,我和我的孤独,约在悄悄的,悄悄的午夜…… <br>很早的歌,我突然崩溃,泪水直落下来,滴在白色纸张上,慢慢晕开来,模模糊糊,像我的梦想,哈,我的梦想,它不在巴黎,我的梦想在哪里? <br>接下来的日子异常平静,一天天的时光滑了过去,我照旧工作,照旧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妈妈打电话来催着该找个对象好结婚了,我笑,28岁算什么?多少女人30岁才开始寻找爱情。何况——我不想结婚,有什么意思呢?和一个陌生人住在一起,从此分享一切,真恐怖。 <br>不过我打算回国了,法国对我已经失去任何吸引力。 <br><br>满台玻璃花 <br><br>在一个7月末的清晨,我静悄悄地回了家,深蓝的窗帘,天蓝的床罩,还有,还有满露台刻着phoenix的玻璃花。我和爸爸妈妈热烈拥抱,心底下安慰自己:没关系,还有爸爸妈MD爱——至少我还有爸爸妈MD爱。在小城惟一的一条繁华的街上来来回回的逛,间中去找过路易一次,他的太太很得体地提防着我,最后我不得不告辞,走了去很远还可以感觉她的眼睛跟在我的衣服上。 <br>真没意思,我苦笑,真没意思。 <br>一个黄昏,我蹲在一家盆栽店挑茉莉,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轻轻唤:“Phoenix?”,我缓缓转过头,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后,天蓝色布衬衫,深蓝色裤子,多么熟悉,我非常迷惑,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这个男人应该在英国。我盯着他良久,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下脸颊,是阿杜,他是阿杜。 <br>我们仿佛有一个世纪没见面了罢?但又仿佛昨天才刚刚分开。呵,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应该礼貌得体地向他说几句“好久不见,最近好吗?”之类的场面话,但真该死,我的泪赶在世俗的伪装之前落了下来。 <br>我爱他,我为他流泪,这很不好,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爱和流泪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在陌生的店堂里紧紧拥抱,那是我们10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拥抱,阿杜的怀抱和我想象中一样温暖可靠。 <br>没有解释,但我们都明白不可能再回头了,时光流水一样地过去,我们都背叛了心里面最初最真诚的东西,为此我们将永远被对方的爱囚禁——这是命运对叛徒的惩罚。 <br>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 <br>那个夏天,玻璃花疯了似地长,满露台蔓延,最后我不得不挑了一个傍晚把它们铲除掉,丢在垃圾袋里,整袋整袋地扔出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很平静,抬头,天空有霏红的晚霞,真美,让我想到人世间的爱情。 <br><br>我很喜欢阿杜<br>可是我们终错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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