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开元华人社区 开元周游
标题:
追忆树 (原创 处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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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avin
时间:
29.4.2004 16:23
29.04.2004 凌晨<br>by 四分一哲学家, 慕尼黑<br><br> 追忆树<br> <br><br>我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只是耳边的一个声音催促我:"往前走就是要到的地方"。<br><br>12月初冬的晚上,阴冷略带雾气的秋风掠过枝头,树叶纷纷飘落,卷入泥土里,青绿的生命一去不复,我一个儿地在一条山区道路上慢跑,长时间的奔波,加上身上近20公斤的背囊负重,令我疲惫不堪步履颤抖,偶尔一辆汽车从后面擦身而过,刺眼的车灯投射到我的身体,在我前方打出长长的身影,仿似一个穷途末路的囚犯,为逃避追捕的射灯而作垂死挣扎。<br><br>夜里寒气逼人,疲惫的我决定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前方隐约有3,4盏灯光,估计是个小村落。靠近了灯光才发现是个不大的露营地,营地着落在高大的杉木林边缘,傍边是条2米多宽的小溪,象条银白的蟒蛇蜿蜒到树林深处。天气渐冷才一两个露营的帐篷里传出点人声,1间用杉木头作的房子孤零零座在营地边缘,是一间小酒吧。<br> <br>我一手推开酒吧的门,里面空荡荡,音乐很柔和夹着如天籁的女声,是爱尔兰Enya的歌曲,灯光昏暗,象一只巨大怪兽的肚子了,只有两个活物在里面,一个侍应生在打扫着桌子,一个长发女子坐在沙发上,倚着傍边的台灯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书。<br><br>我的到来打破了寂寥的气氛。透过昏暗的灯光,侍应生用冷漠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一身运动衣服有3,4个抢眼的补丁,背着个很破的背包,跑鞋表面斑驳污秽,身上飘着一股令人不太愉快的味道:"先生,想喝点什么",我翻了个白眼道:"不,我只要坐一下",说完我把背包随手往地上一扔,坐在长发女人对面沙发旁的地毯上,以表明我仅仅是"借用"酒吧的空地而不占用任何营业空间。"先生,我们今晚盘点,这里30分钟后不再营业,请你离开到附近的旅馆住宿...",侍应生见我是个流浪汉就立即开逐客令了,我面对讨厌的侍应生嘶哑地叫道"不是还有半小时吗,我只想坐一下,你听到没有", 侍应生拿我没办法,也不想跟个肮脏的流浪汉动手动脚,加上实在也没什么客人,也就作罢。我以往在别的地方赖下来,都是在旁人的鄙视的目光下悠然自得,像一只生了癞疮的野猫,到处挑战着所谓文明社会的同情底线。<br><br>沙发上的长发女人挺了挺身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仿佛我跟侍应生刚才只是互相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过。突然她轻轻转过身,象个优雅的古代仕女。"外面很冷,送他一杯咖啡吧" 长发女人轻轻地吩咐着侍应生,语气仿似这里的主人,说完以后又转回去继续专注的阅读。在突然其来的优待,我反倒不习惯,我斜着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大约30出头,一头又长又黑的直发,美丽的五官,素雅的淡黄连衣裙裹着丰腴的身材, 身上飘出充满诱惑气息的Gucci Envy的香水味道,散发着浓郁的成熟美丽女人的韵味。<br><br>铛,侍应生没好气把一杯很浓的黑咖啡径直方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整个杯底都沾满了洒出来的咖啡。长发女人听到声音轻轻转过头来,看了我一下,提醒了我一下"黑咖啡很苦,你要加糖吗" , 我与她的目光对视了2秒钟,"不要了,黑咖啡本来就是苦的,何必要用糖来掩饰" , 她笑了笑,虽然没有笑意,然后又扭过头继续低头阅读。<br><br>我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女人,托了托鼻梁上厚厚的眼镜挤出一句话 "多谢你的咖啡,好像我们以前认识过"。<br><br>男人面对着陌生的漂亮女人,潜意识里都是在自己以往的记忆中相似的女性进行对比,从而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自己心理上逼近于对方,大大缩少了对对方仰视的角度。<br><br>这次和她的目光再一次接触, "对,15秒之前",长发女人低了低头,略带微笑的回答着,她的微笑很甜,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向上弯曲30度,凭直觉她的眼睛缺少了某种飘逸流动的神采。曾经也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迎着晚霞余辉与我深情对望,但已悄然逝去。<br><br>"你在看什么书" 我捧着咖啡问道。 <br><br>"这是佛洛依德的 <<梦的解释 >>" 。<br><br>"嗯" <br><br>她继续问 "你读过这本书吗" 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见我并无把对话继续下去的意思,又转而专注手上的书本。 <br><br>咖啡的浓烈的苦味冲击我的神经,令神经沿着大脑皮层迅速蔓延生长,我产生了与这个女人交流的欲望,说道 "梦想太多的人很容陷入其中,而不能与现实区分出来,即使是清醒的时候" <br><br>"你现在是梦里还是在现实当中?"她美丽双眼中掠过一丝亮光,望着那双依旧缺乏神采的眼睛我又面无表情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br><br>我眼前浮现着那个千百个数字不断跳动的红色与绿色的数字的显示屏,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楼下大厅里一双双惊慌,泰然,失望,兴奋的眼睛,自己手中的键盘成为赠予或掠夺那些人财富的权杖,每次数字的跳动足以扭曲一个人的灵魂。每日都被强迫沉浸在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日复一日,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风扇,可以说不停地运动,但永远却停留在原地。<br><br>"我以前一直努力往前跑,到头才发现自己毫无意义地原地踏步,这就是我以前做的事情" 我答道。 <br><br>她回答" 好吧,给你作个心理测试 : 你愿意做那种笨鸟 1.笨鸟先飞 2.笨鸟后飞 3. 笨鸟不飞 4.笨鸟生个蛋,然后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个蛋身<br>上"<br><br>"我选择笨鸟不飞" 我想了想,回答道<br><br>"笨鸟不飞,是一个为梦和昨天活着的人,不能从过去中解脱" 她淡淡地答道<br><br>"公平起见,你自己选什么答案"我反问她<br><br>"我选最后那个答案,是为希望和明天而活着的人,背负了太多的过去而不敢面对" 她嘴叫斜斜的扬了一下<br><br>"这样说你的明天永远是明天了,所以时间和效率对你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名词罢了"<br><br>"差不多吧"<br><br>"那么那个活得更好" <br><br>此刻她动人的眼睛里露出自我嘲笑的神色 :"我想我们都是受到了魔鬼的诅咒,而且都拒绝了上帝的救赎"。成熟的女人总是在回忆自己不太成熟的过去时都会有自我解嘲的表情,或者只有用这样的表情对待过去幼稚的日子才能够显示成熟。 我与她相对而视了3妙钟,又转入了长时间的沉默。<br><br>"谢谢你的咖啡,我想我又要继续我的游荡了" 几分钟后我首先打破了沉默<br><br>"如果一个人决定独处,那么他已经是到了疯狂的边缘,我想你是一个人上路吧" 她回应了我的告辞,这时酒吧背景音乐的神话般的女声又在响<br>起,像一世相随的向往在幻灭前最后的祷告,是Enya的 "The memory of trees"<br><br>我转身拿起地上的背包,用脚把皱起来的地毯踩平。 "再见" 我大步走出了门口,束起了背包皮带,向着丛林深处又开始了我的慢跑。<br><br>夜里的树林刮着刺骨的寒风,只有在头顶被冷空气笼罩时心灵才会获得短暂的平静,像回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家园。在黑夜丛林里乱闯是很危险的,碰上野兽不说,只要迷路了就很难转出来。但对于我来说已经无关重要了,我的大脑的指挥功能就停留在吸入冷空气,在肺部加热,然后从<br>口中呼出,形成一团白雾,这一系列的运动中,很快刚才那杯咖啡提供地热量已经消耗尽了,寒冷涌入我的胸口,慢慢地我的意识与肉体分离<br>,感觉不到身体的疲累和周遭的寒冷,只是蜷缩在某个人的头颅里,贪婪地享受着驾驽着一个肉体机器前进的乐趣,形如坐在一驾豪华的奔驰车里,伴着优和的爵士音欣赏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br><br>丛林深处就是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吸引着每一个游荡的生灵义无返顾地奔向她。身旁地树林向两边倾倒,就像摩西举着红宝石法杖,高呼一声,浩瀚的红海立即被分开,一滴水都没有洒入来。快到了,我感觉到一直在耳边催促我前进的声音指的地方快到了,面前是一棵高大的杉树,超过30米高。我停下了我的脚步,因为我视力越来越模糊,渐渐变得睁眼与闭眼都没有差别了<br><br>我紧闭着双眼却能清晰地感到前方巨大的杉树上放出一束微光,是死神手中用来照明通往地狱之路的烛光? 全身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有在颅内<br>烦躁不安的灵魂迎着微光的呼唤。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丛林深处飘来,渐渐飘近,是个很悦耳的女人声。我依旧不能睁开眼 ,听到吗,是风<br>中怨灵的哭泣声。<br><br>"你是死神的使者吗,肩上带着大镰刀那位吗"<br><br>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而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喝下去你的灵魂就自由了,这是你一直追寻" <br><br>我静静地回答 "我自己也不知道一直在追寻什么"<br><br>"我知道,因为我偷窥过你的灵魂"<br><br>然后一股清甜的液体渗入我胃,然后是浑身发抖,寒意从骨髓透出来,涌到四肢百骸。那个声音在我周围盘旋,忽远忽近,像呓呓喃语的巫师<br>围着祭品摆弄着复杂的仪式。在那束微光的投射下,一些熟悉地背影在周围晃动,嘈杂声音连绵不绝,像一部黑白电影最后的结局,一切都是隐隐<br>约约,而每个人背景都模糊不清。那束微光渐渐消逝,周围所有东西化作一团无以加复的黑暗,就像盘古以前的混沌天地。<br><br>混沌突然裂开,化成对面山坡黑压压的一大群野猪,巨大的獠牙在月光下闪着骇人的青光,预示着青光闪过之处必是血肉横飞。我化成了一头领导狼群的狼首,一声嚎叫,一跃而出身先士卒,身后千白个同类露出可怕的犬齿,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杀戮猎物,争夺地盘成为狼群唯一<br>的生存目的。野猪群也在猪首带领下从山坡往山谷低处冲锋,两个大方阵慢慢接近,一阵尘土飞扬两个方阵交接成一个混乱的不规则形状,不<br>时传出头骨碰撞的咔嚓生,皮肉分离的撕裂声,被利齿破膛的滋滋声,还有临死前的惨叫声。终于所有声音都慢慢散去,仿似刚放完好莱坞战争大片。我撕开了猪首的肚皮,半颗心脏挂在肚皮外,而我的脖子也被野猪的大獠牙戳了个大洞,血液糊著了双眼,体液和着血流出来的感觉<br>疼痛中夹着丝丝的快感,面对黑夜的谷地中的一片哀鸿,踩着属于自己权杖下的领土,用漏气的喉管做最后胜利的嚎叫,然而换来的却是整个<br>世界的哑口无言。<br><br>这是狼的结局。<br><br>而我的结局呢? <br><br>我现在成了那个露营地酒吧的侍应生,每天忙忙碌碌地接待到临的顾客。从身上身份证我得知我自己名字叫岳风,今年35岁,出生于大陆南方的一个大城市,流浪了一段时间,以前的经历不祥,我对于我的过去就知道这么多。是那位长发美女,现在也是我的老板告诉我的,我以前所有的经历都是她告诉我的,而她所知道的就是我那晚在这个酒吧讲给她听。<br><br>日子依旧长长短短地过着,悄然恍惚的从身边飘过,转瞬既逝。 (完)<br><br><br><br><br>
作者:
红袖添香
时间:
4.5.2004 11:59
不知道该说什么。<br>失去记忆,看起来灵魂是自由了。然而没有记忆的人,灵魂又将归依到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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