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一位朋友在大阪旅游，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座寺庙。日本的寺院，多半就在车水马龙之中闹中取静，最主要的功能则是墓地的所在 -- 日本人死后，无论原来是哪个宗教，都要取个法号，把葬身之地放在佛寺里面。6 M/ ^% Z& ^0 ~( V3 d2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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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是来往的人流，墙里是四方的墓碑，在日本并不奇怪。日本人对生死多漠视，人死即是去他界，从此阴阳相隔，两不相念。没有哭的必要，也无多少忌讳。如果去日本的殡仪馆，这边举行葬礼，那边就在举行婚礼，是这个矛盾的文化一道独有的风景线。
墓前也可看到几朵菊花。日本寺庙往往会附设一个幼儿园，走在墓地之中，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伴随着墓地的静寂，让习惯了喧嚣的现代人，在喧嚣的边上就可以体会一下生的欢乐和死的平静。1 R2 Y# L* N: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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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想想，所谓归宿，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3 h' A3 k1 h w'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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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自然有功德箱，我指着功德箱的侧面让朋友看。7 e: ?, o1 O, d2 Q' b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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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这个举动，朋友起初有点儿奇怪，看过之后，就觉得更加奇怪了。
功德箱的侧面，自然是有锁的，但这里明显被砸过，以至于锁的扣鼻都坏了，只好重新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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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还算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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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个，已经被砸过四五次了吧？4 q; Q% i+ _% v8 p3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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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庙里经常会闹贼？”朋友问。( A! Y$ z1 @" f- r) U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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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说：“你也可以做这个贼，和尚不会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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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狐疑地回头看我。% X6 A( y9 f( u5 @' ^8 u; x% `
我解释给他听 -- 在日本，和尚庙的功德箱 -- 他们叫赛钱箱，上锁纯粹是个形式。日本的善男信女对寺庙施舍甚多，于是，经常会有人来偷功德箱里的钱。大部分是小孩子，闹着玩，拿俩零花钱，也有成年人，或从箱子上抠个洞，或把锁给砸了，从里面拿钱。这种事儿，日本和尚是不管的，来贼不抓，一千，一万随他拿。 W1 g0 O) G6 U1 f% [3 a# b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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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岂不是让人拿光了？”朋友觉得这不可思议 -- 和尚的钱也是钱啊，日本和尚又不是慈善家，难道都修行到不拿钱当钱的份儿上了？
自然不是，日本和尚很会赚钱的，一个法号能卖几十万日元，赔本的买卖他绝不会干。" O8 q6 k; x5 I c$ r) c
那他为什么不管呢？
有一位在日本当教授的毛丹青老兄（作为外国人在日本讲日本文化，堂堂爆满，这种人，除了中国也再无出产）曾和我讲起日本寺庙功德箱经常被盗的事儿，也正是他提醒了，萨才注意到这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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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教授有个和尚朋友，一天，他去拜访和尚，结果看到一个奇怪的场面。 y! ^2 W& V8 d, h. K
他去的时候是清晨，和尚正在扫地，旁边站着一个年老的来客，看上去满面病容，似已来日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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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地的和尚，慢慢地扫，一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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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销骨立的老者，在和尚身后亦步亦趋，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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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似知似不知，微闭双目，依然是慢慢地扫地，一言不发。% V5 ?. u7 M; p3 E
良久，老者微微叹气，取出厚厚一叠日元，默默放到功德箱里，双手合什为礼，转身离去。步子竟似十分轻快。
莫名其妙的教授揪过和尚，敲一下光头问他何以如此怠慢香客？你丫什么时候修行到这个份儿上了？- u4 G- ?" G; k5 M7 D: k+ f7 a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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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和尚笑嘻嘻取了功德箱里的银子，竟是不加解释。
接连几次碰到这样的事情，教授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 r I' j/ r0 p3 x% S: Q/ V1 t6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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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者这样的，或许就是当年偷过功德箱里钱的人，也许几十年前的事情。世路走得多了，会让他慢慢觉得，这是一生愧疚于心的事情。
到老了，他最终会把钱还回来。甚至十倍，百倍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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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愧疚于心的事情何止千万，能够这样简单弥补的，却又能有几桩？4 Y+ Y) h6 B! V- M) j&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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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去找和尚，那就是要对和尚说一说这件事。1 n, F4 t% H%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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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和尚不会理他 -- 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l0 |9 s4 V1 j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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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我也不会理，还，我也不会理。
拿这个道理印证于和尚，和尚终于点了头，说：“就是这样，拿走的钱，最终都会还回来的，所以管它干嘛？”
”那你为什么不理他？”朋友问。9 L) m+ t: h$ b6 A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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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那片墓地和松柏，和尚说：“还了，心就平了，还说什么呢？”0 P2 D) j: ~: Q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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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带了一点禅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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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这和尚冷不丁补一句 – “你丫赶紧把钱放下走人不就完了？多大点儿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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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出来，禅机顿时荡然无存。; l. g' ?! \$ r* k% z' B9 J
然而，谁说，这又不是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