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开元华人社区 开元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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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军人在越南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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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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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0
(一) <br><br> 离市中心还有两里来地,“打倒美帝国主义!”“越南人民万岁!”的口号声已一阵阵袭来。 <br><br> 陈国生精神陡然一振,一股莫名的力量迅速涌遍了他的全身。到了市中心,里面已是人山人海,灯光火把汇成了一条火龙,尉为壮观。 <br><br> 群众已经自动地为他们让开了路,陈国生顺势一瞥,那是一双双充满敬仰和羡慕的眼睛。 <br><br> “打倒美帝国主义!”“越南人民万岁!” <br><br> 区队长的大嗓门真是名不虚传,周围虽然人声嘈杂,但人们照样听得清清楚楚。 <br><br> 同学们也一齐吼了起来。 <br><br> …… <br><br> 他们区队直接进了会场,会场上早已是人头簇动,几千面彩旗在人们的肩头上迎风飘扬,大喇叭在高唱《东方红》。 <br><br> 部队居中,群众散布在周围,部队人人如松挺立,面部严肃,一动不动,与群众的喧闹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一片声音的空洞! <br><br> 陈国生眼角悄悄向两边觑了觑,粗略估计了下,足有五万多人! <br><br> 半小时后,大会正式开始了,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奏国歌。这时,一位穿着中山服的人走到话筒前,由于隔得太远,看不清脸面,只见他也没掏稿子,就把拳头一挥:“同志们,前几天美帝国主义又出动了大批飞机袭击了越南民主共和国,这是美帝国主义分子不甘心他们的失败,对革命人民的又一次疯狂反扑!……” <br><br> “反动派必败!人民必胜!”下面声如雷动,直冲云霄。 <br><br> “美帝国主义者以为这样就能吓得倒革命人民!非常可惜的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拨错了!此举除了暴露他们的豺狼本性外,他们还能得到什么呢?他们只能得到越南人民更坚决、更顽强的抵抗!……” <br><br> 陈国生仔细品味了一下发言人的话,暗想:美国扩大了侵越战争,现在越南上空的防备一定很紧张吧!这肯定又需要大批的高炮部队,自己学的正是高炮,可惜要四年才毕业,真急人,如果美国再强大些,能支撑四年就好了。哎哟!自己怎么能盼望反动派强大呢!想到这儿,陈国生的心怦怦剧烈跳动了起来,他神情紧张地扫了一下周围的战友,只见周围的战友一个个都听得聚精会神,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他这才放心,不免又有些暗暗好笑,真是见鬼,自己的心思别人怎么能知道呢!他又硬自地收回了自己的遐想,认真去听发言人的讲话。 <br><br> “……我们七亿人民是越南人民最坚强的后盾,我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是越南人民最可靠的后方!中国人民准备承受最大的民族牺牲来换取越南人民正义战争的胜利!…… <br><br> 陈国生又想开了,自己怎么不早生几年呢,现在报名去越南肯定能批准。美国佬也气人,怎么不晚几年打?他独自正想得欢,发言人的讲话已快结束了:“同志们,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反对派的逻辑就是失败──挣扎──再失败──再挣扎──直至最后的失败!美帝国主义虽然仗着几千个亿,还能逞凶一时,但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光荣的伟大的越南人民!” <br><br> 下面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在急风暴雨般的呼喊声中,游行开始了,群众的人流很快将他们学校的队伍冲散了,校长来了个见机行事,下了命令:“解散!各部队……自己……活动……” <br><br> 陈国生离得近,听了这句话后乐了,他没顾得上再听下面的话,就一转身溜进了一家商店──也顾不上再听区队长的传达了。 <br><br> 这家商店的钟表不少,陈国生遛哒过来扫了一眼,发现已经到了八点钟,坏了,快回去!晚了可就要耽误他每晚例行的“练功”了。 <br><br> 他赶紧往回走,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北方,已经有不少人往出口方向在走了。他心中一动,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想要找个人作伴。二三十里又黑又长的路一个人走实在太寂寞了,可惜人虽不少,但就是没有一个军人。 <br><br> 前方,黑呼呼地只是怕人,他的心里不由得直是打鼓。正在这时,真是老天保佑,几十步前,似乎正有一个穿军装的“宝贝儿”在那里晃动。他心里一阵狂喜,一溜小跑撵上了那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啪”地一声将右手搭在了那人左肩上,“同志,是军校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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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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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1
(二) <br><br> 那人回过头,“是啊,你也是军校的?” <br><br> 陈国生听声音又细又软,觉得不对劲儿,借着月光仔细一瞧,顿时大窘,对方竟是一位留着披肩发的女兵!他的右手像被烙铁烫了似的闪电般地缩了回来,脸也发起了烧,也不知红到了什么程度。幸好在夜间,没人看得见。 <br><br> 他呐呐地说:“是的。”脑袋也低了,再也不敢看人家了。平时,他一向是以能言善辩著称的,可是今天在姑娘面前,他的所有的灵感都飞了,脑袋转了一圈也未想出说什么好。 <br><br> 秋高气爽,此话不假,幽蓝的天空中一丝云儿也不挂,满天的繁星都像是眨动着的人的眼睛,似乎争着在诉说什么故事。统治群星的皇帝──圆圆的月儿安安静静地依靠着天幕,俯视着芸芸众生。 <br><br> 一缕月光忽而飘进了陈国生的眼里,由视神经直入大脑皮层。“今天的月光真不错,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br><br> 那姑娘扑哧一声乐了,“想了大半天,就说这!我还以为你要学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br><br> 姑娘甜甜的笑声打消了陈国生的顾虑,他的精神不觉一抖擞:“就这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呢。” <br><br> 那姑娘头向上仰了仰,似乎在看月亮,“是啊,又快到中秋节了。” <br><br> 陈国生直感到自己快要变成婴儿,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稀里糊涂地冒了句:“你──大概是回军校吧?” <br><br> 说完了,立刻又后悔了,废话一句! <br><br> 两人并排走着,却错着有两步远,走了两三里地,陈国生又寻了句话:“一个人不害怕?” <br><br> 姑娘小声说:“有什么害怕?” <br><br> 陈国生心里话,我要是一个人走这么长的夜路,不怕得要命才怪呢!可要问到底怕什么呢?倒也真的说不出,怕鬼吧,世界上又没有鬼,可又偏偏怕,实际上是自己吓唬自己。他正想把这些想的都说出来活跃活跃气氛,但一转念觉得有些不妥,就又硬生生地收回了。 <br><br> 不知不觉又走了五六里,周围没有一个人,脚步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br><br> 陈国生总算又想到了一个话题:“哎,你怎么不留在城里看看热闹,这么早就回去?” <br><br> 姑娘沉吟了一会儿,说:“没意思,到街上喊几句口号,还不如回去好好啃啃书本,多学点东西,好上前线多打美国鬼子。所以我就推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来了。” <br><br> 陈国生一抚掌,“跟我想到一块了!在这儿喊喊口号有啥用?喊破嗓子美国佬也听不见。” <br><br> 一块石头绊了他一下,他就顺势停下,狠狠一脚将石头踢了老远,“我学的专业正好是高炮,等我毕业了,非好好地把该死的美国佬教训一顿不可!” <br><br> 说完,还伸了伸拳头。 <br><br> 姑娘笑了笑,“你是几年级的?” <br><br> 陈国生有些丧气地说:“一年级。” <br><br> “等你四年毕业了,说不定美国人早被我们打跑了。” <br><br> 陈国生回头瞪着她说:“那你是几年级的?” <br><br> “你猜一猜?” <br><br> “见鬼,我又不是算命先生!那你是什么专业?难道又要我猜?” <br><br> “也是学高炮的。” <br><br> “奇怪,我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你?我们高炮的四个年级都是和尚班!” <br><br> 说完了,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儿,要想收回也晚了。 <br><br> 那姑娘头扭到了一边,好半天才说:“你这人说话真逗!” <br><br> 陈国生赶紧转换话题,“你是从哪个省来的?别慌,先让我猜一猜,听口音,你好像是北京、河北那一带的,我猜得不错吧?” <br><br> “猜哪儿去了!实话告诉你,我是培训班的!” <br><br> 培训班的?陈国生脑袋急剧转了几个弯,全校只有两个培训班,一个是培训干部,另一个不清楚的据说是培训越南人。她前面曾说过“他们”打跑美国人,这么说她就是越南人了,一定是的! <br><br> 他不觉肃然起敬,舌头也有几分发硬,像被什么扼住了脖子似地磕磕巴巴地说:“这么说,你是越南同志?” <br><br> “怎么了?”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紧紧盯住他问。 <br><br> 陈国生脸又红了,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br><br> 两人默默地拐过了一个弯,正前方几点虚无飘渺的光点在空雾中闪烁着,与天上的星星连成了一片,那就是他们的学校了。 <br><br> 陈国生凝视着那几点光点,鼓了鼓勇气问道:“你在越南打过仗没有?” <br><br> 姑娘摇了摇头,有几分悲伤地说:“我的父母都牺牲在美国飞机之下,我的哥哥正在南方打游击,已经几年没听到他的音讯了,他的近况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真担心,在梦中好几次都梦见他牺牲了,我还偷偷哭了好几回。” <br><br> 陈国生默然不语。 <br><br> 姑娘说完了又苦笑了一声,“说这些干什么,后年就可以上前线了。到了那时,我非亲手揍落几架美机不可,为我的父母报仇!” <br><br> 两人静静地走着,各人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离学校只有两三里了。学校建在山坡,陈国生从这里望去,只觉得学校就像浮在半空,里面辐射出万道霞光,雾气在周围缠绕,金碧辉煌,犹如仙境一般。 <br><br> 陈国生嘟哝了一句:“今天的路怎么这么不禁走?没觉得什么就走到了。”临到校门他还感叹了一句,“难怪爱因斯坦感慨时间对某些人来说,会相应缩短。” <br><br> 说完了,他还得意地瞟了她一眼。 <br><br> 姑娘脸又扭到了一边,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讲了句错话,脸也红了,连耳根子都在发热。他赶紧亡羊补牢,“你住哪儿?我可以送送你吗?” <br><br> 姑娘用手指了指那座曾令陈国生无限羡慕的大楼,没有做声,光低着头只是走路。 <br><br> 陈国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就自作聪明地想:不说话算默许,于是就老老实实地慢慢地跟在她后面走。 <br><br> 几百米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到了楼房前姑娘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儿,然后扭头扫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随即转身向上走去。就在这一瞬间,借着楼梯口上的灯光,陈国生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就是上回洗衣服时碰上的那位! <br><br> 陈国生呆呆地看着姑娘秀美的后背,简直不知道自己身之所在!他像喝醉了酒似地晕晕呼呼站了半晌,一阵凉风袭来,他这才惊醒了,转身走了两步,才猛然想起还未问姑娘叫什么! <br><br> “嗨!”他不由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笨”脑袋。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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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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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1
(三) <br><br>一小时的自我规定训练结束了,陈国生疲倦地倒背着步枪一步步地下了龙山。校门口已是人声鼎沸,学员们已一队一队地回来了。他加快了脚步,返回了寝室。里面依旧空荡荡的,又向旁边几个寝室望了望,他们区队的人一个也没回来,一种不祥之兆立刻袭上了他的心头。 <br><br>正惶然间,外面传来了“一二三四”雄壮的口号声,细一分辨,他立即紧张了起来,是他们的区队回来了!刚出门,室友张建军、鲁革命二人迎面走来,张冲他笑了笑,说道:“区队长找你有事。” <br><br>“什么事?” <br><br>两人微笑不语。 <br><br>陈国生有些着急了,“到底是什么事?不会是啥坏事吧?”他见两人不肯说,就一跺脚向前跑去,正遇室友王平。陈国生如见救星,他忙一把揪住了他,“小姑娘,区队长找我到底有啥事?” <br><br>王平把他拽到了一边,悄悄说道:“区队长发脾气了,全区队只有你一个人溜了,害得全区队为你寻遍了市中心。” <br><br>“校长不是说自由活动吗?” <br><br>“校长是说自由活动,大概你没听完,校长又说必须以区队为单位进行,并且九点钟要在北门外集合呢!” <br><br>“糟糕!我可不知道。” <br><br>王平也有些着急地说:“快到区队长那儿去吧,千万别顶牛,说几句软话,事情说不定就会过去,快去吧。” <br><br>陈国生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捱到区队长家里。 <br><br>“报告!” <br><br>“进来!” <br><br>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区队长见他进来了,脸立刻虎起来,背着手气呼呼地来回走了几步。 <br><br>陈国生心惊胆颤地站在那儿,汗也悄悄地不住淌了出来。难熬的寂静! <br><br>区队长总算停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br><br>“好小子,又是你捣蛋,胆子还不小呢!居然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有没有纪律性,你说!” <br><br>陈国生低着头,用无比纤细的声音说:“区队长,我错了。” <br><br>“你还知道错了!你应该永远记住!这里是军队,不是菜园子! <br><br>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区队长吼完了,觉得有几分渴,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陈国生趁空悄悄翻起眼睛觑了区队长一眼,只见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了,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见区队长马上要转头,他忙又垂下了眼睑。 <br><br>“要是下回再让我抓住你,我立刻把你交到系里去!回去好好写份检讨,后天交给我!” <br><br>陈国生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回去了吗?” <br><br>“可以回去了,希望你以后自觉遵守纪律,好好改改你的姑老爷脾气!记住,这里是军营!” <br><br>就这最后一句话把陈国生气得脸色铁青,嘴唇直打哆嗦,不过此时他的脸已经转过去了,区队长没有发现。出了房,他咬紧嘴唇暗暗发誓:不雪此辱此生誓不为人! <br><br>王平正在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了,就上前扯住了他问:“没啥事吧?” <br><br>陈国生回过脸,对着区队长的房子唾了一口,恨恨地说:“他瞧不起我,我非干出个好样子让他看看!” <br><br>吓得王平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别让区队长听见了,否则他是饶不了你的。” <br><br>陈国生强忍下了这口气,跟着王平回寝室去了。 <br><br>首先得把检讨写好。等陈国生摊开信纸,拿笔在手时,才知自己“讨”了一个何等麻烦的差事。自己从小学到高中,从来没写过检讨唯一一次好像是在小学时听人家念过一回,可那太简单了,若依葫芦画瓢,那么就只有这样写了:“敬爱的区队长,由于我的纪律观念不强,以至违反了纪律……今后一定改正错误……” <br><br>这样写区队长能满意吗?陈国生一时想不出好的措辞,就索性躺倒在了床上,悄悄地问王平:“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检讨咋写?” <br><br>“是区队长叫你写的吗?” <br><br>“是的,你干脆替我写一份,怎么样?辛苦辛苦,明天我请客。” <br><br>王平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半天才说:“试试看吧,明天再说。” <br><br>第二天,文化课上完后,陈国生与王平合起来捣鼓了一个中午,才殚精竭力地凑足了满满三页信纸。 <br><br>下午军事训练,上课前陈国生将检讨交给了区队长,区队长把检讨草草地翻了两下,塞进了口袋里,说了句:“归队吧,以后注意些。” <br><br>陈国生有几分失望地返回了队伍。 <br><br>区队长拿着一根长约四尺、前面套一白色圆板的杆子,在空中绕了两下说:“明天我们去靶场,今天讲一下靶场纪律及有关注意事项。” <br><br>下面顿时乱了,大伙儿惊喜的目光互相碰撞着,尽情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个别学员干脆鼓起掌来,陈国生更是差点要喊万岁了!什么三点成一线,缺口要与准星贯平……都是空的,实弹射击才是显示真本事的时候。区队长开头说些什么,他没注意,区队长最后说:“同学们,我们要打的练习比较多,今年一年要打完手枪,半自动步枪,冲锋枪和机枪的大多数练习。学会射击,是我们在战场上防范敌人偷袭、保存自己的有效手段,希望大家都要认真对待,打好每一个练习,这是基础,从明年开始,我们将要接触高射机枪和高射炮。” <br><br>说到这里,他又扬了扬带圆板的杆子,说:“这次要进行的是半自动步枪第一练习的射击,这是精度射击,要计环数,现在我给大家介绍怎样示别环数。示靶是由专门指定人站在壕堑内用这个向你们显示环数。这里插一句,明天打靶时千万别性急,打完一枪后,要等示靶员示完靶后,再开第二枪,不要抢。” <br><br>他把杆子在靶前左右晃动了三下,“注意,如果示靶员这样显示,就是10环,希望你们明天多看到这个。” <br><br>他又通过靶心将杆子竖着晃动了三下,“这是九环……” <br><br>下面有人小声问:“打了零环,咋办?” <br><br>区队长耳朵挺尖,听见了议论,就笑着说:“要是打了零环,”他拿出示靶器绕着靶划了一个圆圈,“如果子弹没落在靶子上,示靶员就会这样显示,不过明天你们谁打成了这个样子,回来我就打他屁股!” <br><br>大伙儿“轰”地笑了起来。 <br><br>吃晚饭时,陈国生成了众矢之的,张建军冲他扮了个鬼脸说:“明天打靶你不会又去打麻雀吧?” <br><br>鲁革命也跟着凑热闹,“国生,小心区队长打你屁股!” <br><br>大伙儿的阵阵哄笑激得陈国生火气大发,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了下去,心里暗道:哼,明天非打个50环给你们瞧瞧! <br><br>当晚,陈国生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去。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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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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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2
(四) <br><br>大地被雾气笼罩着,连最勤的公鸡还在鸡窝里的时候,陈国生的区队里就传出一阵悉悉萃萃的声音,学员们早早地起了床,互相兴奋地议论着。停在门外的解放汽车鸣了两下喇叭,学员们便整队有次序地登上了车。 <br><br>陈国生找了个小方凳搁在车子的前部,然后背靠着驾驶室默默地坐下了,两眼直视着雾气飘动的空中。 <br><br>好像牛似地“哼”了两下,车身一震,一团团雾气飞快地便向后散去了。 <br><br>雾气随着车子的行进渐渐消散,蓝色的天穹随着也升得愈来愈高,山林、田野也变得更加辽阔起来。东方天际闪出了一道道长长的光亮,它晶莹而纯净,像月下山间的一湾湖水。很快,一轮红日猛地跳了出来,带着她的光华,冉冉上升了。 <br><br>陈国生被明晃晃的太阳刺得睁不开眼,便站起来转过身,环顾这清晨的大地。 <br><br>道路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庄稼大多都被收割了,一块块长着韭菜似东西的绿地星星点点地散布在中原大地上。陈国生用胳膊肘捅了捅王平,“伙计,瞧那些韭菜长得挺精神呢!” <br><br>王平正在打瞌睡,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四周望了一圈,不觉诧异道:“哪里有韭菜?” <br><br>陈国生扳过他的脑袋,一指那些绿色的东西,鲁革命也过来了,他顺着陈国生的手指一看,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把陈国生给笑愣了! <br><br>王平悄悄地说:“那不是韭菜,是小麦!” <br><br>陈国生还未反应过来,张建军早已跳起来喊道:“伙计们快来看呀,陈国生把小麦说成了韭菜!” <br><br>坐着的站了起来,站着的把脖子伸了出来,一齐把目光投向陈国生,见陈国生的脸臊得通红,不由得都笑了。张建军更是厉害,他抱着肚子,哈起腰,笑得不可开交。此刻,陈国生真是无地自容,他真恨车厢上为什么没有个窟窿,他好一头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br><br>幸好车子很快到了靶场,陈国生一按车护板,第一个跳下车去,走得远远的,直到区队长吹了集合哨,他才回来。“叽叽叽”,一发红色信号弹拖着美丽的尾羽升上了天空,打靶开始了。陈国生是第二组,他站在后边看第一组打。听着炒豆般的枪声,陈国生的心狂跳不已,那小腿肚上的肌肉也不停地颤抖。以前,他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打枪,现在自己就要亲自打枪,怎能不激动!儿时口里的“叭叭”声,如今是那样的震耳,他不由产生了这样的一个想法,要是如此换一枪子儿,可真要命啊!唉,世界上为什么要发明“枪”这种杀人工具呢? <br><br>第一组很快打完了,区队长对他们一招手,陈国生强压住心里的紧张,上前去了。 <br><br>区队长简单地讲了几句,就一人发了三粒黄橙橙的子弹,“这是试射,打坏了也没多大关系,主要是让大家熟悉一下枪的性能。” <br><br>陈国生的心稍稍宽松了一下,可手仍在不停地颤抖,子弹好半天也压不上去。区队长看见了,过来虎着脸说了句“怎么搞的?”“叭叭”两下替他压上了子弹。陈国生转过头冲他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趴下瞄准。渐渐地把枪往上抬,手指逐渐加劲,一道火,两道火,胸环靶的白环显出一个大半圆。正要搂扳机时,旁边不知谁先搂了火,“叭”地震天一响,把他吓了一跳,不知怎地触动了扳机,“砰”,又是一声巨响,胸环靶上方的黄土霎时腾起了一股烟雾。说来也怪,所有来之前的紧张感一下子全没了,心里是一片空明澄澈,满门的心思全在靶子上了。他不等示靶员示靶,一鼓作气,将三发子弹通通打了出去,然后起立,拍拍手站在了一边。 <br><br>试发打完了,区队长过来宣布了成绩,陈国生是15环,显然吃了个不及格。不过张建军更糟,三发子弹有两发没挨上靶边,惟一的一发也只打了个7环。区队长先把张建军训了一通,然后转过身又把陈国生奚落了一顿。训完了,又一人发了五发子弹,说:“这五发子弹是考核,要记成绩的,希望大家好好打。” <br><br>这回,陈国生沉住气仔细瞄,第一枪,“八环!”示靶员划完环数后,杆朝下一指。“哦,打下了。”第二枪稍稍抬高些,“九环!” <br><br>正巧这时区队长站在他身后,点点头说:“还不错,就这样打。” <br><br>说完,他就离开陈国生去了张建军那里。陈国生不觉精神一震,第三枪瞄得更仔细了,打完后示靶员左右摇晃了三下,十环!第四枪,示靶员又在左右摇晃;第五枪,还是十环! <br><br>打完后,指挥员刚下达“起立”的口令,他就一下子跳了起来,验枪后,就连蹦带跳地跑到了后面。这时后面有个同学问他:“打得怎么样?” <br><br>陈国生右手竖起了三个指头,高高扬起,“三个十环,一个九环,一个八环!” <br><br>区队长冲他一瞪眼,“别嚷!人家还在打呢。” <br><br>陈国生心花怒放地回到了后面,得意地欣赏着别人打枪。又一辆汽车载着一群军人驶来了,他们下车后就直奔靶场,陈国生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有几个女兵,他的心中不觉一动,一个个细细瞅来,猛然发现队末有个熟悉的身影,近了一看,正是那天晚上一起走夜路的姑娘!那天是夜晚,没看仔细看,这回细细一瞅,简直把他惊呆了!姑娘那白中透红的脸蛋似乎是块透明的白玉,直如满月一般照人三分。她那小巧的鼻子嵌在上面,更是平添了几分难言的魅力。那缎子般的长发散在脑后,微风一吹,如波如浪般拂动,太美了! <br><br>姑娘也发现了他,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扑闪闪的大眼睛也调皮地盯住了他。陈国生正想上前搭个喳,可惜区队长讨厌的哨声响了,陈国生只得上车回去。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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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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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2
(五) <br><br>第二天上高等数学,教员还没讲两句,陈国生就走神了,姑娘白玉般的脸庞又在眼前浮动,小巧的嘴一动一动的,似乎在说什么,扑闪闪的大眼睛调皮地盯着他…… <br><br>“陈国生同学。”教员发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角荡漾着微笑,知道他走神了,就喊了一声。陈国生一动不动,显然没听见,教员又加重了音量:“陈国生同学!” <br><br>这时,陈国生的同座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陈国生的遐想立刻被打断了,他有些恼火地说:“干什么?” <br><br>同座捂住嘴,似乎在强忍着笑,他用手指了指前面。陈国生茫然四顾,只见同学们的眼光都投向了他,心里不禁有几分慌,正六神无主间,该死的同座“嘻嘻”笑着说:“快站起来吧,教员点你回答问题呢。” <br><br>陈国生暗叫不好,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匆匆扫了一下黑板。教员的教鞭正指着黑板上的一道题,“请你说说这道题怎么解?请用定积分的定义做。” <br><br>什么,定积分?陈国生的汗“唰”地就下来了,大半节课,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正奇怪那道题的积分量上怎么多长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开始他还以为是教员写错了呢! <br><br>教员见陈国生勾着头,一声也不吭,就笑笑说:“有谁能帮助他解这道题?” <br><br>谢天谢地,他的同座举起了手。陈国生暗暗松了一口气,至于他的同座和教员讲了些什么,他是一句也没听懂。 <br><br>最后教员对他说:“陈国生同学,我们对付的是高速运行的飞机,高等数学是基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希望你以后要认真听好课。请坐吧,现在继续讲课。” <br><br>陈国生这才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如释重负地坐下了。 <br><br>下课后,他也无心玩“打手”的游戏,就溜出去散心。曾记得一本书上说,看绿色的树人的眼睛最舒服,陈国生就盯着几百米远的一棵松树,以调节视力。 <br><br>看着看着,那棵松树竟变成了那个姑娘!那被风摇曳的松枝在陈国生的眼里也幻成了姑娘乌黑的秀发在和风中飘泛,他不觉又呆了! <br><br>就这样,他心不在焉地混过了这一天。 <br><br>晚上,陈国生草草地练完了瞄枪,也顾不上洗脚,就马马虎虎地钻进了被窝。 <br><br>开始他还在想,今天自己是怎么搞的?那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但慢慢地,他的意识就迷糊了。朦胧中,陈国生又觉得自己回到了那条朦朦胧胧的路上。周围是朦朦胧胧的,没有一丝儿声响。他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姑娘在身后两尺远的地方默默地跟着……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哦,千万别走到…… <br><br>“嘟、嘟……”悠长、嘹亮的起床号声响了,陈国生坐起身,闭上眼睛回味着那梦中美好的时刻。 <br><br>鲁革命洗完脸跑了回来,见陈国生还呆呆坐在那里,就重重地塞了他一拳,“还不快起来,被窝里又没媳妇儿扯你!” <br><br>陈国生疼得跳了起来,他也顾不上穿鞋,两拳一挥就向鲁革命扑去…… <br><br>时光在飞逝,转眼又到了周末,晚饭后,陈国生凝目遐想着,不觉又到了小溪边。小溪仍在无声无息地向前流动着,陈国生依靠在一棵大树上,揪下一些树叶往溪里扔,然后静静地看着它们随水流浮荡。偶尔几片枯叶落在了他身上,他也懒得去拂,嘴里咕哝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br><br>这时,一双大手猛然捂住了他的眼睛,耳旁传来了张建军如机枪扫射般的声音:“好哇,到处找你找不着,原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吟诗!” <br><br>陈国生用力挣脱了张建军的手,“怎么跑这儿来了?” <br><br>张建军指指王平说:“我们打算看电影去,时间还早,他要来溪边玩玩。哎,你怎么不去看电影?今天可是《南征北战》。” <br><br>“我看过了。”陈国生摇了摇头。 <br><br>王平在一边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上自习去了,应付下周一的考试。” <br><br>陈国生听了一愣,把手中的乱枝乱叶扔了问:“什么考试?” <br><br>王平说:“高数教员不是讲过了吗?下周一要搞期中考试呢。” <br><br>“糟糕!”陈国生赶紧溜回去,翻出高数课本老老实实地复习,无奈时间已经太晚了,他的高数考了个稀里哗啦,成绩一出来,不及格! <br><br>听着教员宣布的成绩,陈国生的心就像刀扎一般。他的成绩在全区队里倒数第五名! <br><br>卷子发下来了,陈国生也懒得看,一叠扔进书包了事。他听着旁边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议论,嘴里就像吃了黄莲一般苦,他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 <br><br>好容易才忍到了下课,陈国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br><br>下午军事训练,练习刺杀,陈国生憋了一肚子气从木枪中发泄,枪刺得又准又狠!张建军没戴护具的地方挨了一枪,当即就疼得弯下了腰。鲁革命瞥见了,骂了句:“窝囊废!才碰一下就成了这个样子!把枪给我!” <br><br>鲁革命唾了口唾沫,抢过了张建军的枪,把面具扣好,一个虎跳奔陈国生左胁就是一枪! <br><br>陈国生毫不客气地狠狠地来了个“防左刺”,两枪相撞“乓”地一声巨响,鲁革命当时就觉得手心一热,木枪险些脱手!他不由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野劲! <br><br>鲁革命紧了紧护具,运足气又是狠狠地一枪!不料陈国生轻巧地闪开了,他用劲过大,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他转过身,不服气地说:“你这小子耍刁,有种的站住别动!” <br><br>陈国生瞧着鲁革命的狼狈相,心里稍微宽松了些,他摆摆枪又与鲁革命战在了一起。 <br><br>自此,陈国生再也不敢打马虎眼了。 <br><br>练了一会儿,区队长的哨音响了,同学们纷纷放下木枪,三三两两地坐在了地上。有几个调皮鬼就围着区队长“侃大山”,陈国生也凑了上去。 <br><br>这时,有个家伙递给了区队长一支烟,顺便问:“区队长,能不能够把运动量减少点?瞧瞧咱们每天吃得啥?那馒头又小又硬,不光吃不饱,里面还不知掺了些什么,吃不下去,就是闭着眼睛吞下去,可又得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br><br>对此陈国生颇有同感,早晨两个馒头,他一般只能吃一个半,再吃也要吐。不过对此他有个绝招,就是把稀饭留到最后吃不下去的时候喝,像喝药似地将“馒头”强咽下去。稀饭不够的话,就掺和些溪水,不然到第四节课肚子是挺不住的。他正想说什么,区队长已经一把揪住了那个家伙的耳朵,“你这小子没挨过饿,饿你三天,看你还吃不吃得!” <br><br>“就是!在这儿,每天有白米面吃就挺不错了。”有个同学在旁边附和着,听声音是鲁革命在说。陈国生赶紧吞下话头,免得区队长又说城市兵娇气之类的话。 <br><br>那个倒霉蛋被区队长揪得呲牙咧嘴,双手护住耳朵又不敢用劲,只好让区队长给揪着,“我说区队长,我家也是祖宗三代贫农啊,苦也没少吃过,哎哟哟,您老少用点劲。” <br><br>区队长松开了他,“去去去,与劳动人民的感情格格不入……” <br><br>这时,陈国生忙问:“区队长,什么时候还有实弹射击?” <br><br>区队长扭过头,仔细认了一下,说:“怎么?打出瘾来了?下周就有手枪练习的实弹射击,校长要亲自看的。你要能再打个47环,我奖你五发子弹!” <br><br>“真的?” <br><br>“废话!区队长说话还有假吗?好了,集合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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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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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3
(六) <br><br>鉴于高等数学的惨痛教训,陈国生极力抑制住自己对姑娘的思念,他将那张耻辱的试卷放在课桌醒目的地方,时时督促自己努力学习。为防万一,他还随身带了一口缝衣针,一上课就拿在手上。当姑娘的面庞又在眼前浮现时,就狠狠地刺自己一针──如此总算将姑娘暂时“忘记”了。 <br><br>陈国生久已盼望的第二次实弹射击终于来临了。坐在车上,他兴奋不已,苦练数月,终于要见包公了! <br><br>这时张建军溜了过来,他用手拍了拍陈国生的肩膀,“你看那是什么?”他指了指一畦萝卜。 <br><br>陈国生站起身,扶着护板顺着一瞅,脸立即就沉了,他没好气地说:“你当我会把它看成白菜?!”心里却说,要不是这几年困难,吃萝卜叶子…… <br><br>张建军讨了个没趣,讪笑着退回了原座。虽然如此,旁人还是用轻蔑的眼光盯着他,显然是嘲笑他指麦为韭的事。陈国生心中有几分恼火了,可也没办法。古代书生不辨菽麦的典故他是熟知的,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典型!不过他也不服气,到时候打靶给你们瞧瞧,没人这么规定,你分得清小麦、韭菜,你就能多打几环! <br><br>到了靶场,一辆吉普车早已停在那里,旁边站着几个军人。等他们下了车,站在前面的那几个军人就向他们走来。区队长见了,“蹭蹭蹭”几步跑了过去,向其中一个军人敬了个军礼,“报告校长,二中队三区队参加手枪射击集合完毕!应到33人,实到33人,报告人区队长吴宝华,请指示!” <br><br>校长回了个军礼,“带着你的区队,入列!” <br><br>“是!” <br><br>陈国生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们校长。只见他健步迈了上来,他大约五十多岁,两鬓微见斑白,但一举一动都带着虎虎富有震慑力的威势,似乎在短小精悍的身躯中蕴藏着无穷的力量。那有棱有角的脸上疤痕累累,铭记着主人艰辛的戎马生涯。最初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个地审视着,就像守财奴欣赏他的金子一般,最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br><br>他挥了一下手,嘴一开,声如洪钟,吓了陈国生一大跳! <br><br>“同学们!我不想说废话!稍息,你们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就在上次全军大比武手枪射击中丢了丑!你们一定要把这口气给争回来!应该也一定要!我的讲话完了!请稍息。” <br><br>就在校长讲话的时候,又一辆军车驶进了靶场,不过谁也没有注意。 <br><br>炒豆般的枪声又起。这回,陈国生没有上回那么激动了,心情反倒有几分舒畅。 <br><br>说来也怪,手射一练习,就这25米的距离,用石头砸也砸上去了,可就是看着打不着!前一个区队34人,居然有17人不及格,6人打光头! <br><br>三区队第一轮的人也下来了,陈国生也懒得去打听他们的成绩,就迫不及待地上了靶位。手枪枪身短,稳定性差,又是单手举枪,再加上心情一紧张,确实不好打。但是陈国生几个月的苦练终于见效了,预发的三发子弹全中了靶,而班上其他的人都有一两发脱靶的事,张建军更有趣,他冲着靶子发了半天的愣,上面硬是找不出一个窟窿来! <br><br>陈国生暗自有几分得意,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别看我分不清小麦韭菜,不如你们,可你们分得清又怎么样?考核的五发子弹,他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将枪从靶上慢慢往下移,同时慢慢地预压扳机。就在不知不觉中,“砰”,枪响了,就这样他一发又一发地击发。也算洪福齐天,成绩报来,竟全是10环!并且弹着点密密地聚在靶心,弹着点之间最大不超过三厘米! <br><br>全区队哗然! <br><br>校长也被惊动了,他亲自去验了靶,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生可畏呀!” <br><br>他转身把陈国生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拍了拍陈国生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小伙子,枪法不错!在下一次全军大比武中,一定要给我校增光!好好干,不过千万别骄傲哟。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听明白了没有?” <br><br>陈国生满面红光,他精神抖擞地答了句“听明白了”,然后转身一溜小跑到了一边。 <br><br>区队同学们打完靶以后就都回校了,陈国生留在这儿,准备和几个神枪手一起,等别的区队都打完后,再表演给校长看。 <br><br>太阳升到了正顶,暖融融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身上,热烘烘的,瞌睡虫也随之而来。陈国生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顺便在允许的范围内四周逛去。 <br><br>初冬的靶场是异常清爽的,满眼望去只是黄黄的一片,偶尔夹些深绿色的松树林,大地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特有的泥土的芳香。陈国生蹭着柔软的枯草,贪婪地吸着香气。 <br><br>不觉到了二号靶场,有群军人在打靶,看来有两三个区队,里面好像有几个女兵,陈国生的腿不自觉地就迈过去了。 <br><br>没走几步,他发现右边不远的一棵松树下有个披肩发的姑娘背对着他坐倚着,看身影很熟悉,他的心不觉又“怦怦”剧跳起来。他说不清楚是喜还是悲,天、地、松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占据他的脑海的只有那个背影。 <br><br>陈国生绕到了姑娘前面,见她正全神贯注地翻着一本书,看大小,看厚度,显然是那本《高等数学》。 <br><br>陈国生不敢造次,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无需对方抬头了,陈国生在心里已能肯定她就是那个夜里同路的姑娘。 <br><br>姑娘一页看完,发觉前面有人站着,就抬起了头,然而她立刻就怔住了,不觉低声惊呼了声:“是你?!” <br><br>陈国生微笑着蹲下身说:“真刻苦!雷锋精神你算是学到家了。” <br><br>姑娘合上书,脸有些红了,“课上得太快,不这样,就跟不上了。” <br><br>陈国生揪了一把草,一株株扯着,“你们也在打手枪?” <br><br>“是的。”姑娘低着头,手把书翻得“哗啦啦”乱响。 <br><br>“打完了没有?” <br><br>“打了。” <br><br>“多少环?” <br><br>“45环。” <br><br>“嗯,真行!”陈国生蹲酸了,索性坐下,“可以奖励五发子弹吧?” <br><br>姑娘有些忸怩不安了,她向靶场那边望了一眼,见他们都在几百公尺之外,没人注意他们,就扭过头“扑哧”乐了会儿。 <br><br>“你问我了半天,我还没问你一句话呢!哎,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br><br>“跟你一样,等着打奖励的五发子弹,没事瞎遛。”陈国生从她手里抽过那本书,“《高等数学》下册,你们上这么快?” <br><br>“没办法,你们四年课程,我们必须在两年内完成。” <br><br>“哦──对了,上回就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回可不能再忘了!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陈国生,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一起诞生的,湖北人。有句谚语,‘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说的就是我们。” <br><br>“九头鸟!是什么?” <br><br>“是传说中的一种鸟,很狡猾,这是形容湖北人聪明狡诈的,你同我打交道可要小心哟!哎,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呢。” <br><br>姑娘莞尔一笑,两个小酒窝又了露出来,“我叫黎芳。” <br><br>“黎芳,挺好听的,你哥哥叫什么?” <br><br>“他叫黎明。” <br><br>“那他肯定是凌晨来到人世的……我一直很想到你们国家去,帮助你们打美国强盗,这也是我之所以报考军校的原因。你教我说越南语,怎么样?” <br><br>“当然可以,什么时间?” <br><br>“如果你愿意,寒假我就不回去了,就在这儿。” <br><br>“这怕不太好吧?你不想回去和父母亲团圆,共享天伦之乐?” <br><br>陈国生低着头,苦笑了一声道:“我早没父母了,我能到学校来,全仗厂里帮助,我不想再去麻烦他们了。” <br><br>“哦,对不起。” <br><br>“没什么。”陈国生看了看靶场,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不早了,我得回去。事情就这么定了,放了寒假,我来找你。” <br><br>“你可要守信用!” <br><br>“当然。” <br><br>陈国生返回后,其他区队已快打完了。不一会儿,陈国生上了靶场,五发子弹,五十环! <br><br>又是大显神威!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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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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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3
(七) <br><br>期末考试结束了,陈国生如释重负。回到寝室,鲁革命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他见陈国生走了进来,就问:“你不回家么?” <br><br>“不回家了,寒假就在这儿过。”此刻,陈国生的心早飞到黎芳那里去了,干什么都没心思。早早吃完饭,好容易等区队长宣布解散,他也懒得回寝室了,就让王平把碗带回去,自己就一蹦一跳地哼着“东方红,太阳升”的歌曲往黎芳那里跑去。 <br><br>进了那座曾让他羡慕不已的楼房,也顾不上欣赏,打听到黎芳的住处,就直奔而去。 <br><br>在门口,陈国生碰见了黎芳。黎芳见他来了,微笑着用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二人悄悄地下了楼,到了溪水边,二人就沿着溪水散步。 <br><br>“考完了?” <br><br>陈国生点点头也问她:“你们考了试没有?” <br><br>“也考了。” <br><br>“考得怎么样?” <br><br>“凑合呗!” <br><br>“你们那栋楼怎么一丝动静也没有?还没放假?” <br><br>“我们哪儿来的假?!家里炮火连天,枪林弹雨,又忙着赶课。不过明天是周日,可以教你一下。” <br><br>陈国生一听就愣了,不由停住了脚步,“那…那我就不麻烦你了。” <br><br>“哪儿的话!”姑娘嘴一撇,“难得你对我们的国家这么关心,我还求之不得呢!中午是自由支配时间,我可以中午教你,如何?” <br><br>“那太好了!”陈国生心里简直要喊万岁,“我们寝室的伙计都回家过年,权作教室,怎么样?”言词颇有几分急切。 <br><br>姑娘一笑,“看你急的!” <br><br>陈国生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 <br><br>溪水带着欢声笑语依旧缓缓地流淌着,陈国生扔了一块小石头进去,“扑嗵”冒出了一股水花,在空中划了一圈漂亮的圆孤又静静地融进了溪水中。 <br><br>穿过竹林,到了他俩第一次相遇之处,黎芳寻了块石头坐下,“在我的家乡也有一条小溪,小时候父母亲经常带我去那儿玩。”她的眼里倏然闪现出了几分光彩,“那里的景色很美,芭蕉、大榕树还有菠萝,一年四季常青,那水,还带股甜甜的香味。而这里,到了冬天,就只落个光秃秃的了。” <br><br>陈国生倚在一棵大树旁,笑了笑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母亲是美的。” <br><br>黎芳向后拂了拂头发,说:“可惜美国飞机在那儿扔了一串炸弹……” <br><br>陈国生垂下头,他的目光顺着她黑缎子似的头发,滑到了她的泛着白玉光辉的耳旁,不觉又呆了!那是一个怎么样的耳朵啊,美妙的轮廓,像块玉石,玉石又不似其红润,人工不如天巧。陈国生从小长到大,一生不知看到过多少大耳朵、小耳朵、粗耳朵、细耳朵,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耳朵! <br><br>黎芳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就歪过头,水灵灵的大眼睛调皮地盯着他,问:“怎么了?” <br><br>陈国生赶紧将眼睛移开,“没…没什么…” <br><br>“你刚才明明盯着什么地方,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br><br>能言善辩的陈国生第一次变得结巴了,“真……真的,没什么,我在……在瞧溪水呢。” <br><br>姑娘捂着嘴笑了起来,谢在谢地,她没有再追问。陈国生再也站不住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送送几个伙计了,你也回去歇歇吧,下回还有课呢。” <br><br>“那好,明天早晨我在这儿等你!” <br><br>二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山,然后分了手。 <br><br>陈国生用手揉了揉热得发烫的脸,然后拍了拍军衣上的残枝枯叶,收敛笑容,像没事一样回到了寝室。 <br><br>王平看见了陈国生,就问了句:“干什么去了?” <br><br>“到溪过散了散步,来,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br><br>送走王平后,陈国生匆匆返回,把他们区队办板报的小黑板悄悄拎到了溪边,泡在水中大冲一气,再用抹布细细擦拭干净。办好后,就晾在寝室门前,又到各教室收集了些粉笔,用一个丢弃了的盒子装好──倒还有几分气派。 <br><br>他躺在床上一想,学习外语还得拿一个笔记本,便把厂里送给他的一个一直舍不得用的笔记本也翻了出来。一切办好后,他得意地在寝室踱了一圈,考虑黑板怎么放置。外面肯定不行,区队里还有好几个人不回家。可屋里的光线太暗,又没电灯,这可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溪边的老地方好。想妥了,他又没事可做了,考完试后就不想再摸书,于是索性躺在床上想入非非。 <br><br>人差不多走光了,寝室里格外安静,他不会儿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床后,陈国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黑板、粉笔弄到“老地方”去,还带了个小凳子。 <br><br>黎芳钻出竹林后,不觉惊叫了一声:“哎哟。”随即又笑了起来,“你弄来的东西倒不少!那我也正正经经地给你上课。” <br><br>陈国生的心此刻就像六月天喝了雪水一样甭提有多舒服。黎芳折了根两尺来长的竹条,大模大样地走到黑板前,“啪啪”敲了两下,“同学们坐好了,现在开始讲第一课……” <br><br>看着陈国生一本正经地端端正正坐得好好的,黎芳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笑得喘不过气来。陈国生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惊得一群麻雀“扑楞楞”地飞向了天空。 <br><br>陈国生好容易才忍住了笑,“黎芳,别笑了,再笑下去一上午就,过去了。” <br><br>处黎芳这才忍住了笑,正儿八经地开始讲课,她拿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用越文写下了“越南”二字。陈国生定晴一看,字母是拉丁字母,只是上下多了些附品。 <br><br>“这第一课讲的是越文的起源。越南文字是越南人民在长期的生产斗争中,逐渐发展起来的一种优美丰富的语言。由于与中国相邻,不可避免地要受汉语的影响,越语吸取了古汉语中的大量要素。当然,这种吸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经过了越南人民的创造,在用法、读法上,使它们‘越化’,在历史上,曾一度出现过‘汉越话’。现代的越南语言,是到了黎朝后……” <br><br>“什么是黎朝?” <br><br>“老师讲课,不许学生随随便便插话!” <br><br>“是。” <br><br>“到了黎朝后,也就是大约十七世纪左右,到我国来的西方传教士为了传教,学习了越南话,并用拉丁字母记下了越南的读音,从此开始出现了越南拼音文字……”就这样,一个学生、一个老师,天地为教室,在这寂静无人的地方进行着。 <br><br>…… …… <br>到了黎朝后,也就是大约十七世纪左右,到我国来的西方传教士为了传教,学习了越南话,并用拉丁字母记下了越南的读音,从此开始出现了越南拼音文字……” <br><br>就这样,一个学生、一个老师,天地为教室,在这寂静无人的地方进行着。 <br><br><br>若在平时,上课只要超过三十分钟就要打瞌睡的陈国生,今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 <br><br>内容是枯燥的,姑娘悦耳动听的声音却是百听不厌。整整一上午,都在这一听一讲中过去了。最后黎芳有些抱歉地说:“我没有备课,东拉一点,西扯一点。” <br><br>陈国生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腿,“哪里!这完全是学生的过错了,擅自更改地点,学生正在打算写封检讨呢。” <br><br>讲了一上午课,黎芳有些累了,她无力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br><br>陈国生觉察到了,忙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中午还在这地方,我等你。” <br><br>回了寝室,区队长正等着他呢!一进门,区队长就劈头盖脸地问:“你这小子把我们区队的黑板拎到哪儿去了?” <br><br>陈国生没想到貌似张飞的区队长竟会有这么细的心思!他眼珠儿一转,鬼主意上来了,“嘻嘻,区队长,我打算在寒假复习一下功课,用用小黑板。您老要是要的话,我会立刻交给你,并且一定洗得一干二净。” <br><br>区队长摆了摆手,“不必了,开学时还来得及,要爱护公共财产啊。” <br><br>“是,我保证连它的一根毫毛也不碰掉!” <br><br>“去去,谁跟你嘻皮笑脸的!” <br><br>吃了饭后,陈国生想起这几天图书馆还开门,就跑去了,然而图书馆中没有关于越南历史的书,只得扫兴而归。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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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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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4
(八) <br><br>半年后,陈国生基本上可以用越南语会话了,自此,陈国生和黎芳之间都用越南话交谈。 <br><br>一天中午,黎芳授完课后,叹了口气,陈国生忙合上笔记本,“怎么啦?” <br><br>“明天不是要吃忆苦思甜的饭吗?” <br><br>“不是说没你们么?” <br><br>“唉,我们队长多事,说不能搞特殊。我自幼胃口不太好,我真担心会吃不下,那就……” <br><br>没有贫下中农的感情的帽子就会扣上来。对此,陈国生早想好了对付方法,不过他也为黎芳发愁。想了会儿,就说:“你们吃饭好像离我们区队不远。这样吧,到时候进了食堂你就看我的眼色行事,瞅个机会把那些野菜通通倒给我不就得了?” <br><br>黎芳的眉目也舒展了,她情不自禁地说:“你真像我哥哥!”说完又有几分伤感。 <br><br>陈国生知道她哥哥到现在还是生死未卜,不敢触动她这块伤疤,就说:“明天讲课,好像是讲二征夫人和赵夫人的故事吧?” <br><br>“这三位夫人是我平生最崇拜的人物,我一定能讲好的。” <br><br>第二天上午上完课后,他们的区队照例排好队,踏着整齐的步伐进了食堂。此刻,陈国生肚子早饿得咕咕直叫,脑袋也一阵阵发晕,因为早晨他根本就没吃!专等这顿“野味”了。陈国生充满了信心,此时此刻,别说是这野菜,就是生草也吞得进去!而且野菜在他心目中并不可怕,在家时,每年春节后,他都要跟着叔叔阿姨们去挑地菜包饺子吃,那味道鲜美着呢!还有下雨后的地衣,随便加点盐一炒,跟木耳的味道差不多,好吃极了。 <br><br>野菜打上来,一嗅,还挺香的!陈国生的心里更有把握了。这时,黎芳他们的培训班也进来了,陈国生似无意地站起身,清理了一下衣服,故意搞得“哗哗”响。 <br><br>果然黎芳就坐时,离陈国生不到三尺远。陈国生冲她挤了挤眼,叫她做个吃的样子就可以了。此时,吴宝华区队长已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陈国生捧起碗,咕咚下了肚。大约味觉麻木了,他也没辨出是啥滋味,两三口就消灭掉了自己这份。然后用碗遮住了脸,眼见别人吃得正“欢”,没人注意这边,就赶紧把碗往黎芳那边一伸。黎芳早盼着,赶紧把碗里的野菜统统扣给了陈国生,且倒得急。“叮当”,不小心两个碗碰了一下,不过等别人发觉回过头来时,一切工作都已完成了。黎芳还把空碗凑到嘴边,装作大口大口往下咽的动作。 <br><br>陈国生见一切顺利,便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端起碗呷了一口,细细品尝,顿觉又苦又涩! <br><br>人说黄莲苦,陈国生此刻只觉得口里比黄莲还苦,差点儿全吐了出来!他这才知道野菜并不那么都好吃。 <br><br>陈国生四周瞅了瞅,狠了狠心,闭上眼,口张得大大的,筷子一个劲地往里扒,顾不上也不敢仔细嚼。这时区队长示意大家谁还要,陈国生还憋了一口没咽下去,只是摇了摇头,鲁革命、张建军可抢着加了一碗。 <br><br>好容易吞下了最后一口野菜,已经憋得陈国生直喘粗气,区队长听见了,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br><br>出了食堂,鲁革命、张建军正在大声议论今天的忆苦思甜饭中都有些什么名什么名的野菜,惹得旁人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盯着他俩。 <br><br>王平不知啥时悄悄凑了上来,他咬着陈国生的耳朵问:“你知道那些吗?我可是什么也没尝出来,又苦又涩!” <br><br>陈国生别看吃了两碗,也是啥也不知道,他苦笑了一声说:“天晓得他俩是哪路草头神!” <br><br>回了宿舍,陈国生悄悄取出早晨没吃的两个馒头,带上笔记本上老地方了。 <br><br>黎芳早等在那儿,“今天可真得感谢你,我那儿有个姐妹吃不下野菜,被队长训得泪汪汪呢。” <br><br>陈国生淡淡地一笑,“没什么,吃这个,再来两碗也没问题!” <br><br>他从精心包裹着的手帕中取出两个馒头,“给,这是学生孝敬给老师的。” <br><br>黎芳见是两个馒头,不觉又惊又喜,她一伸手,又递给陈国生一个。 <br><br>陈国生忙推开,“吃忆苦思甜饭就胀饱了肚子,你中午什么也没吃,不吃点东西,下午怎么上课呢?” <br><br>黎芳感激地看了陈国生一眼。 <br><br>点上了一堆火,黎芳边撕下烤黄的部分吃边跟陈国生讲赵夫人和二征夫人的简历。最后,她感叹地说:“她们三人为越南的早期历史谱写了光辉的一页。至今,在越南许多地方还有为她们建的祠堂。特别是使我佩服的是赵代贞赵夫人,当有人劝她安分守纪地嫁个丈夫得了时,而她却豪迈地说:”我要乘劲风,踏恶浪,斩杀东海的鲸鱼,驱逐吴军,光复河山,砸烂奴隶的枷锁。‘“(注:吴军指的是历史上的中国军队) <br><br>不知怎么搞的,陈国生听着赵夫人、二征夫人的起义有些逆耳,他自己也觉得挺奇怪,一时想不出,就说:“我最崇拜的人是我国西汉汉武帝的年青将领霍去病,‘匈奴不灭,何以家为’,曾为多少中国人的座右铭。可惜他死得太早了,英年早逝......唉,不谈这个了,快继续上课吧。” <br><br>课上完了,陈国生像往常一样,装着没事,拎着小凳子,手握笔记本,似复习功课似地从山上下来了。见王平在溪边东张西望,就上前问:“小姑娘,在看什么?” <br><br>王平一把抓住了他,“你这小子躲到哪儿看书去了,到处找你不着?告诉你,要发展党员了!赶快写入党申请书,明天支部就要讨论了。” <br><br>“真的?那是得快点写!”陈国生早就向往入党了,这几天跟黎芳在一起,忘了这喳。 <br><br>王平又说:“你不管哪科成绩在全区队都是首屈一指的。特别是射击,次次都是优秀,入党肯定没问题。” <br><br>“哪里哪里。”陈国生嘴里谦虚了几句,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br><br>不料预备党员的名单下来了,竟然没有他的名字在列!而张建军,鲁革命的大名却赫然在其中!陈国生沮丧地挤开人群,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没有我?为什么没有我?” <br><br>他悄悄地询问王平,王平告诉他:“原因我也搞不清楚,没有你,我也感到奇怪,不过听人家说,区队长说你太自傲了,也太爱出风头了。还有那回擅自离队不遵守纪律,吃忆苦思甜饭不积极……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大概这是组织在考验你吧。” <br><br>中午,陈国生怏怏地去竹林上课时,黎芳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觉诧异地问:“今天怎么了?” <br><br>陈国生有气无力地说:“没被选上预备党员。” <br><br>黎芳一时也无话了,就陪着他往溪水中扔小石头。忽然,她想起了一人,“哎,你常对我说的鲁迅好像没入党吧?” <br><br>“是的,不过先生他的情况特殊呀。” <br><br>“只要一心为党办事,何必斤斤计较是否入党,这总是一回事吧?” <br><br>陈国生听了,考虑了一会儿,豁然开朗,“做人问心无愧即可,既然你也这样看,我还顾虑什么!什么入党不入党,统统见鬼去吧!来,咱们继续上课。”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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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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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4
(九) <br><br>九月的太阳大约是吃饱了肚子,尽情地发泄着宏威,地上泛起一片似烟非烟的透明物,一层一层地向高深莫测的天空波动。 <br><br>即使是有一棵树的遮掩,陈国生依旧觉得酷热难当,身上也瘫软无力,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由于黎芳就在面前,他也不敢松开风纪扣。 <br><br>黎芳大约也没力气了,纤手捂着红润润的嘴,头微微仰了一下,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倒把陈国生给看呆了!他没想到女性打哈欠也这么有特色、这么美!他眼球一荡,主意有了,“今天太阳太狠了,咱们到竹林里歇会儿怎样?” <br><br>黎芳看看实在疲倦,又没黑板,所以也打不起精神来,便同意了。 <br><br>二人便提了小凳子钻进了竹林,黎芳找了棵茶缸粗的竹子倚着,陈国生在离她四五尺的地方也同样倚着,闭目养神,连说话也不想了,意识渐渐陷入朦胧状态…… <br><br>迷迷糊糊中,陈国生就觉得脚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爬来蹭去,痒呼呼的。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睁开了眼睛,慢慢歪头一看,是只小老鼠,正趴在他脚上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它正想爬下去时,陈国生的脚不觉抖了一下,老鼠立即跳了下来,“吱”地一声飞奔而去。陈国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儿,也一下跳起撵了上去,他连踩了两下没踩着,老鼠已经“滋溜”逃回了洞。 <br><br>黎芳也被惊起了身,她理了理披肩的头发,咕噜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张惶?” <br><br>“一只老鼠。” <br><br>“抓住了没有?” <br><br>陈国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不过我有办法抓住它!”说着,他就拿起黎芳带来的茶缸,顺手倒掉了里面的茶水,到溪里勺了一缸来就往鼠洞里面灌,他还有些得意地说:“别看老鼠洞又深又长,可用水一灌,它就不得不出来!” <br><br>“真的?这倒挺好玩的,来,我也来灌它两下,看它敢不敢再害人!” <br><br>几十缸水灌了进去,老鼠在里面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先前趴在陈国生脚上的那只老鼠大约是父亲或母亲,经验老到,它是窜出来就跑。陈国生措手不及,一把没抓住,让它给跑掉了。可它的儿女们就只有在水中游来游去了,它们爬不快也跑不远,都被一一生擒了。 <br><br>几只幼老鼠在陈国生的手上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呻吟着,黎芳心软了,就说:“你把它们放了吧,怪可怜的。” <br><br>“放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放掉怪可惜。” <br><br>“瞧它们的眼睛,好像在责问我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呢!”黎芳小声说,用手指了指小老鼠。 <br><br>陈国生低头看了看老鼠,小家伙的眼睛全盯着他,并且无力地“吱吱”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陈国生心里也有些不忍了,这也是生命啊,他没想到动物的眼睛也这么富有人情味!手一松,小老鼠们掉在了地上,挤挤撞撞蹒跚着脚步追它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了。 <br><br>黎芳用手抹了抹眼睛,抚掌道:“它们的父母亲见了它们,说不定有多么高兴呢。” <br><br>陈国生苦笑了一声,说:“它们是不会领这个情的,长大了照样会来吃你的庄稼,咬你的家俱,咬你的服装和书籍……不过,也可能是资产阶级人性论在作怪吧,今天上午我们去参加了个批斗大会,那上面的全都是阶级敌人。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点儿也激不起对他们的仇恨。看他们在台上被太阳晒成那样,在场中,我几乎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一直是闭着眼睛听的。” <br><br>黎芳的脸红了一下,“要是我,上了战场还不敢朝敌人开枪,那可就麻烦了。” <br><br>二人重新回了林子,陈国生等黎芳坐好后,就说:“上了战场就不一样了,看打仗的电影看到紧张的时候,我也恨不得上去打他两枪!瞧着敌人像被割草似的撩倒,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大概真的上了战场,也不过如此吧。” <br><br>“倒也是,我也喜欢看战斗故事片。” <br><br>陈国生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成了敌对双方,你会朝我开枪吗?” <br><br>“怎么会呢?”黎芳不由笑了起来。 <br><br>“怎么不会?”陈国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有一天你被美军抓去了,受不了严刑拷打,成了叛徒……” <br><br>“你才会成为叛徒呢!”黎芳骄傲地说,“我们越南人民心目中最高的人道原则,就是以报答人民和祖国的恩情为义!” <br><br>“好好,这事不说了,上了战场就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了。哎,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来这儿,发现有人盯我的梢儿。” <br><br>黎芳好奇了,“盯你的梢?为什么?” <br><br>陈国生一摊手,“我每天中午都鬼鬼祟祟地到处乱钻,是不是在和特务接头呀?” <br><br>还没等他说完,黎芳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她好半天方止住了笑,“你们的区队长也太疑神疑鬼了。” <br><br>“咱们的区队长满脑子封建思想,你有回到我宿舍找我,让他知道了,把我盘问了半晌。” <br><br>“当真?” <br><br>“他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绝对崇拜者,别看他明里在说,一定要肃清封建思想的残余,哼,说一套,做一套!” <br><br>“那以后我就不到你宿舍去好了。” <br><br>“不要紧,我跟区队长说了,你找我是来学汉语,我找你是为了学越南语,如果区队长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你请来给我们全区队上越语课!”最后几句话,他加重了语气,还做了个鬼样子,逗得黎芳“哧哧”笑个不停,“后来呢?” <br><br>“后来,区队长一挥手,去去去!”陈国生学着区队长的语气,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 <br><br>黎芳止住了笑,问:“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国庆节了,学校要搞联欢晚会,你有没有什么节目?” <br><br>“我在这方面是低能儿,唱歌,五音不全;跳舞,没节奏感,啥也干不来,你一定有节目!” <br><br>黎芳有几分自得地说:“我唱几首歌罢了。”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届时我一定拼命地为你鼓掌!” <br><br>“你可别在下面瞎起哄。” <br><br>不久就到了国庆节,晚饭后,各区队纷纷集合,开赴会场。 <br><br>所谓会场不过是块平地,中间垒了块平台,上面张灯结彩,倒也五彩缤纷。 <br><br>一个个区队带着歌声整整齐齐地入场了。 <br><br>“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br><br>“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br><br>歌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夹些“二区队,来一个”、“来一个,三区队”、“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br><br>气氛异常地活跃,大伙儿都在拼命地扯开嗓门喊,想压倒别的区队。不过,被压倒的区队又会联合起来对抗获胜的区队。又有时,已入场的区队不分敌我地一致向刚进场的区队开火!区队、中队、系、年级之间可谓“炮火连天”。 <br><br>热闹中,不知哪几个区队唱起了“红色娘子军军歌”! <br><br>“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要翻身!” <br><br>其他区队先是怔了一会儿,继而哄堂大笑,震得台上的灯都有些摇摇晃晃。 <br><br>这时,校长简略地讲了几句后,入党仪式就开始了。 <br><br>看着鲁革命、张建军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陈国生的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嫉妒啊!太令人伤心了。他索性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不看也不听。 <br><br>难熬的几十分钟好歹混过去了,节目开始了。陈国生老伸长脖子找黎芳,至于别人唱什么,说什么,他一概不管。 <br><br>一曲《东方红》合唱完毕后,久已渴望的黎芳的名字,终于从报幕员的口中吐出了。 <br><br>她来了!披着柔软、光洁的白纱来了!像凌波仙子,像一朵素洁的菊花,飘来了!如瀑的黑发在灯光下像黑缎子似地闪着光,衬得白 <br><br>玉般的脸庞百般娇柔,纵是天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 <br><br>黎芳站在台上,任凭白裙黑发随晚风拂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略含羞涩地环视了一下全场。 <br><br>陈国生只见过她穿着军服,没想到她打扮了一下,竟是这么的美! <br><br>他,又被惊呆了! <br><br>一曲完毕,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惊醒了陈国生,他赶忙凑合着鼓掌。 <br><br>黎芳又用越南方言唱了一首越南民歌,唱的什么内容,陈国生听不太懂,不过这不要紧,她的美好的声音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使他无一处不慰贴。 <br><br>在急风暴雨般的掌声中,黎芳唱了一首又一首,一气唱了六首,战友们才放她下了台。 <br><br>陈国生不禁惊叹歌声的魔力了!以前他既不喜欢唱歌也不喜欢听歌。有次去听音乐会,别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他却不自觉地打起瞌睡来!而黎芳改变了一切,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太美了,歌声!” <br><br>张建军在旁边也插了句:“太美了,歌声!” <br><br>新任班长鲁革命听见了,“嘘”了声,“别说话,小心让区队长听见了。” <br><br><br>(九) <br><br>九月的太阳大约是吃饱了肚子,尽情地发泄着宏威,地上泛起一片似烟非烟的透明物,一层一层地向高深莫测的天空波动。 <br><br>即使是有一棵树的遮掩,陈国生依旧觉得酷热难当,身上也瘫软无力,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由于黎芳就在面前,他也不敢松开风纪扣。 <br><br>黎芳大约也没力气了,纤手捂着红润润的嘴,头微微仰了一下,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倒把陈国生给看呆了!他没想到女性打哈欠也这么有特色、这么美!他眼球一荡,主意有了,“今天太阳太狠了,咱们到竹林里歇会儿怎样?” <br><br>黎芳看看实在疲倦,又没黑板,所以也打不起精神来,便同意了。 <br><br>二人便提了小凳子钻进了竹林,黎芳找了棵茶缸粗的竹子倚着,陈国生在离她四五尺的地方也同样倚着,闭目养神,连说话也不想了,意识渐渐陷入朦胧状态…… <br><br>迷迷糊糊中,陈国生就觉得脚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爬来蹭去,痒呼呼的。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睁开了眼睛,慢慢歪头一看,是只小老鼠,正趴在他脚上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它正想爬下去时,陈国生的脚不觉抖了一下,老鼠立即跳了下来,“吱”地一声飞奔而去。陈国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儿,也一下跳起撵了上去,他连踩了两下没踩着,老鼠已经“滋溜”逃回了洞。 <br><br>黎芳也被惊起了身,她理了理披肩的头发,咕噜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张惶?” <br><br>“一只老鼠。” <br><br>“抓住了没有?” <br><br>陈国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不过我有办法抓住它!”说着,他就拿起黎芳带来的茶缸,顺手倒掉了里面的茶水,到溪里勺了一缸来就往鼠洞里面灌,他还有些得意地说:“别看老鼠洞又深又长,可用水一灌,它就不得不出来!” <br><br>“真的?这倒挺好玩的,来,我也来灌它两下,看它敢不敢再害人!” <br><br>几十缸水灌了进去,老鼠在里面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先前趴在陈国生脚上的那只老鼠大约是父亲或母亲,经验老到,它是窜出来就跑。陈国生措手不及,一把没抓住,让它给跑掉了。可它的儿女们就只有在水中游来游去了,它们爬不快也跑不远,都被一一生擒了。 <br><br>几只幼老鼠在陈国生的手上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呻吟着,黎芳心软了,就说:“你把它们放了吧,怪可怜的。” <br><br>“放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放掉怪可惜。” <br><br>“瞧它们的眼睛,好像在责问我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呢!”黎芳小声说,用手指了指小老鼠。 <br><br>陈国生低头看了看老鼠,小家伙的眼睛全盯着他,并且无力地“吱吱”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陈国生心里也有些不忍了,这也是生命啊,他没想到动物的眼睛也这么富有人情味!手一松,小老鼠们掉在了地上,挤挤撞撞蹒跚着脚步追它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了。 <br><br>黎芳用手抹了抹眼睛,抚掌道:“它们的父母亲见了它们,说不定有多么高兴呢。” <br><br>陈国生苦笑了一声,说:“它们是不会领这个情的,长大了照样会来吃你的庄稼,咬你的家俱,咬你的服装和书籍……不过,也可能是资产阶级人性论在作怪吧,今天上午我们去参加了个批斗大会,那上面的全都是阶级敌人。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点儿也激不起对他们的仇恨。看他们在台上被太阳晒成那样,在场中,我几乎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一直是闭着眼睛听的。” <br><br>黎芳的脸红了一下,“要是我,上了战场还不敢朝敌人开枪,那可就麻烦了。” <br><br>二人重新回了林子,陈国生等黎芳坐好后,就说:“上了战场就不一样了,看打仗的电影看到紧张的时候,我也恨不得上去打他两枪!瞧着敌人像被割草似的撩倒,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大概真的上了战场,也不过如此吧。” <br><br>“倒也是,我也喜欢看战斗故事片。” <br><br>陈国生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成了敌对双方,你会朝我开枪吗?” <br><br>“怎么会呢?”黎芳不由笑了起来。 <br><br>“怎么不会?”陈国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有一天你被美军抓去了,受不了严刑拷打,成了叛徒……” <br><br>“你才会成为叛徒呢!”黎芳骄傲地说,“我们越南人民心目中最高的人道原则,就是以报答人民和祖国的恩情为义!” <br><br>“好好,这事不说了,上了战场就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了。哎,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来这儿,发现有人盯我的梢儿。” <br><br>黎芳好奇了,“盯你的梢?为什么?” <br><br>陈国生一摊手,“我每天中午都鬼鬼祟祟地到处乱钻,是不是在和特务接头呀?” <br><br>还没等他说完,黎芳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她好半天方止住了笑,“你们的区队长也太疑神疑鬼了。” <br><br>“咱们的区队长满脑子封建思想,你有回到我宿舍找我,让他知道了,把我盘问了半晌。” <br><br>“当真?” <br><br>“他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绝对崇拜者,别看他明里在说,一定要肃清封建思想的残余,哼,说一套,做一套!” <br><br>“那以后我就不到你宿舍去好了。” <br><br>“不要紧,我跟区队长说了,你找我是来学汉语,我找你是为了学越南语,如果区队长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你请来给我们全区队上越语课!”最后几句话,他加重了语气,还做了个鬼样子,逗得黎芳“哧哧”笑个不停,“后来呢?” <br><br>“后来,区队长一挥手,去去去!”陈国生学着区队长的语气,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 <br><br>黎芳止住了笑,问:“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国庆节了,学校要搞联欢晚会,你有没有什么节目?” <br><br>“我在这方面是低能儿,唱歌,五音不全;跳舞,没节奏感,啥也干不来,你一定有节目!” <br><br>黎芳有几分自得地说:“我唱几首歌罢了。”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届时我一定拼命地为你鼓掌!” <br><br>“你可别在下面瞎起哄。” <br><br>不久就到了国庆节,晚饭后,各区队纷纷集合,开赴会场。 <br><br>所谓会场不过是块平地,中间垒了块平台,上面张灯结彩,倒也五彩缤纷。 <br><br>一个个区队带着歌声整整齐齐地入场了。 <br><br>“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br><br>“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br><br>歌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夹些“二区队,来一个”、“来一个,三区队”、“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br><br>气氛异常地活跃,大伙儿都在拼命地扯开嗓门喊,想压倒别的区队。不过,被压倒的区队又会联合起来对抗获胜的区队。又有时,已入场的区队不分敌我地一致向刚进场的区队开火!区队、中队、系、年级之间可谓“炮火连天”。 <br><br>热闹中,不知哪几个区队唱起了“红色娘子军军歌”! <br><br>“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要翻身!” <br><br>其他区队先是怔了一会儿,继而哄堂大笑,震得台上的灯都有些摇摇晃晃。 <br><br>这时,校长简略地讲了几句后,入党仪式就开始了。 <br><br>看着鲁革命、张建军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陈国生的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嫉妒啊!太令人伤心了。他索性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不看也不听。 <br><br>难熬的几十分钟好歹混过去了,节目开始了。陈国生老伸长脖子找黎芳,至于别人唱什么,说什么,他一概不管。 <br><br>一曲《东方红》合唱完毕后,久已渴望的黎芳的名字,终于从报幕员的口中吐出了。 <br><br>她来了!披着柔软、光洁的白纱来了!像凌波仙子,像一朵素洁的菊花,飘来了!如瀑的黑发在灯光下像黑缎子似地闪着光,衬得白 <br><br>玉般的脸庞百般娇柔,纵是天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 <br><br>黎芳站在台上,任凭白裙黑发随晚风拂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略含羞涩地环视了一下全场。 <br><br>陈国生只见过她穿着军服,没想到她打扮了一下,竟是这么的美! <br><br>他,又被惊呆了! <br><br>一曲完毕,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惊醒了陈国生,他赶忙凑合着鼓掌。 <br><br>黎芳又用越南方言唱了一首越南民歌,唱的什么内容,陈国生听不太懂,不过这不要紧,她的美好的声音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使他无一处不慰贴。 <br><br>在急风暴雨般的掌声中,黎芳唱了一首又一首,一气唱了六首,战友们才放她下了台。 <br><br>陈国生不禁惊叹歌声的魔力了!以前他既不喜欢唱歌也不喜欢听歌。有次去听音乐会,别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他却不自觉地打起瞌睡来!而黎芳改变了一切,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太美了,歌声!” <br><br>张建军在旁边也插了句:“太美了,歌声!” <br><br>新任班长鲁革命听见了,“嘘”了声,“别说话,小心让区队长听见了。” <br><br><br>(九) <br><br>九月的太阳大约是吃饱了肚子,尽情地发泄着宏威,地上泛起一片似烟非烟的透明物,一层一层地向高深莫测的天空波动。 <br><br>即使是有一棵树的遮掩,陈国生依旧觉得酷热难当,身上也瘫软无力,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由于黎芳就在面前,他也不敢松开风纪扣。 <br><br>黎芳大约也没力气了,纤手捂着红润润的嘴,头微微仰了一下,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倒把陈国生给看呆了!他没想到女性打哈欠也这么有特色、这么美!他眼球一荡,主意有了,“今天太阳太狠了,咱们到竹林里歇会儿怎样?” <br><br>黎芳看看实在疲倦,又没黑板,所以也打不起精神来,便同意了。 <br><br>二人便提了小凳子钻进了竹林,黎芳找了棵茶缸粗的竹子倚着,陈国生在离她四五尺的地方也同样倚着,闭目养神,连说话也不想了,意识渐渐陷入朦胧状态…… <br><br>迷迷糊糊中,陈国生就觉得脚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爬来蹭去,痒呼呼的。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睁开了眼睛,慢慢歪头一看,是只小老鼠,正趴在他脚上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它正想爬下去时,陈国生的脚不觉抖了一下,老鼠立即跳了下来,“吱”地一声飞奔而去。陈国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儿,也一下跳起撵了上去,他连踩了两下没踩着,老鼠已经“滋溜”逃回了洞。 <br><br>黎芳也被惊起了身,她理了理披肩的头发,咕噜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张惶?” <br><br>“一只老鼠。” <br><br>“抓住了没有?” <br><br>陈国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不过我有办法抓住它!”说着,他就拿起黎芳带来的茶缸,顺手倒掉了里面的茶水,到溪里勺了一缸来就往鼠洞里面灌,他还有些得意地说:“别看老鼠洞又深又长,可用水一灌,它就不得不出来!” <br><br>“真的?这倒挺好玩的,来,我也来灌它两下,看它敢不敢再害人!” <br><br>几十缸水灌了进去,老鼠在里面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先前趴在陈国生脚上的那只老鼠大约是父亲或母亲,经验老到,它是窜出来就跑。陈国生措手不及,一把没抓住,让它给跑掉了。可它的儿女们就只有在水中游来游去了,它们爬不快也跑不远,都被一一生擒了。 <br><br>几只幼老鼠在陈国生的手上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呻吟着,黎芳心软了,就说:“你把它们放了吧,怪可怜的。” <br><br>“放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放掉怪可惜。” <br><br>“瞧它们的眼睛,好像在责问我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呢!”黎芳小声说,用手指了指小老鼠。 <br><br>陈国生低头看了看老鼠,小家伙的眼睛全盯着他,并且无力地“吱吱”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陈国生心里也有些不忍了,这也是生命啊,他没想到动物的眼睛也这么富有人情味!手一松,小老鼠们掉在了地上,挤挤撞撞蹒跚着脚步追它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了。 <br><br>黎芳用手抹了抹眼睛,抚掌道:“它们的父母亲见了它们,说不定有多么高兴呢。” <br><br>陈国生苦笑了一声,说:“它们是不会领这个情的,长大了照样会来吃你的庄稼,咬你的家俱,咬你的服装和书籍……不过,也可能是资产阶级人性论在作怪吧,今天上午我们去参加了个批斗大会,那上面的全都是阶级敌人。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点儿也激不起对他们的仇恨。看他们在台上被太阳晒成那样,在场中,我几乎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一直是闭着眼睛听的。” <br><br>黎芳的脸红了一下,“要是我,上了战场还不敢朝敌人开枪,那可就麻烦了。” <br><br>二人重新回了林子,陈国生等黎芳坐好后,就说:“上了战场就不一样了,看打仗的电影看到紧张的时候,我也恨不得上去打他两枪!瞧着敌人像被割草似的撩倒,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大概真的上了战场,也不过如此吧。” <br><br>“倒也是,我也喜欢看战斗故事片。” <br><br>陈国生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成了敌对双方,你会朝我开枪吗?” <br><br>“怎么会呢?”黎芳不由笑了起来。 <br><br>“怎么不会?”陈国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有一天你被美军抓去了,受不了严刑拷打,成了叛徒……” <br><br>“你才会成为叛徒呢!”黎芳骄傲地说,“我们越南人民心目中最高的人道原则,就是以报答人民和祖国的恩情为义!” <br><br>“好好,这事不说了,上了战场就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了。哎,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来这儿,发现有人盯我的梢儿。” <br><br>黎芳好奇了,“盯你的梢?为什么?” <br><br>陈国生一摊手,“我每天中午都鬼鬼祟祟地到处乱钻,是不是在和特务接头呀?” <br><br>还没等他说完,黎芳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她好半天方止住了笑,“你们的区队长也太疑神疑鬼了。” <br><br>“咱们的区队长满脑子封建思想,你有回到我宿舍找我,让他知道了,把我盘问了半晌。” <br><br>“当真?” <br><br>“他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绝对崇拜者,别看他明里在说,一定要肃清封建思想的残余,哼,说一套,做一套!” <br><br>“那以后我就不到你宿舍去好了。” <br><br>“不要紧,我跟区队长说了,你找我是来学汉语,我找你是为了学越南语,如果区队长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你请来给我们全区队上越语课!”最后几句话,他加重了语气,还做了个鬼样子,逗得黎芳“哧哧”笑个不停,“后来呢?” <br><br>“后来,区队长一挥手,去去去!”陈国生学着区队长的语气,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 <br><br>黎芳止住了笑,问:“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国庆节了,学校要搞联欢晚会,你有没有什么节目?” <br><br>“我在这方面是低能儿,唱歌,五音不全;跳舞,没节奏感,啥也干不来,你一定有节目!” <br><br>黎芳有几分自得地说:“我唱几首歌罢了。”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届时我一定拼命地为你鼓掌!” <br><br>“你可别在下面瞎起哄。” <br><br>不久就到了国庆节,晚饭后,各区队纷纷集合,开赴会场。 <br><br>所谓会场不过是块平地,中间垒了块平台,上面张灯结彩,倒也五彩缤纷。 <br><br>一个个区队带着歌声整整齐齐地入场了。 <br><br>“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br><br>“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br><br>歌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夹些“二区队,来一个”、“来一个,三区队”、“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br><br>气氛异常地活跃,大伙儿都在拼命地扯开嗓门喊,想压倒别的区队。不过,被压倒的区队又会联合起来对抗获胜的区队。又有时,已入场的区队不分敌我地一致向刚进场的区队开火!区队、中队、系、年级之间可谓“炮火连天”。 <br><br>热闹中,不知哪几个区队唱起了“红色娘子军军歌”! <br><br>“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要翻身!” <br><br>其他区队先是怔了一会儿,继而哄堂大笑,震得台上的灯都有些摇摇晃晃。 <br><br>这时,校长简略地讲了几句后,入党仪式就开始了。 <br><br>看着鲁革命、张建军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陈国生的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嫉妒啊!太令人伤心了。他索性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不看也不听。 <br><br>难熬的几十分钟好歹混过去了,节目开始了。陈国生老伸长脖子找黎芳,至于别人唱什么,说什么,他一概不管。 <br><br>一曲《东方红》合唱完毕后,久已渴望的黎芳的名字,终于从报幕员的口中吐出了。 <br><br>她来了!披着柔软、光洁的白纱来了!像凌波仙子,像一朵素洁的菊花,飘来了!如瀑的黑发在灯光下像黑缎子似地闪着光,衬得白 <br><br>玉般的脸庞百般娇柔,纵是天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 <br><br>黎芳站在台上,任凭白裙黑发随晚风拂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略含羞涩地环视了一下全场。 <br><br>陈国生只见过她穿着军服,没想到她打扮了一下,竟是这么的美! <br><br>他,又被惊呆了! <br><br>一曲完毕,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惊醒了陈国生,他赶忙凑合着鼓掌。 <br><br>黎芳又用越南方言唱了一首越南民歌,唱的什么内容,陈国生听不太懂,不过这不要紧,她的美好的声音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使他无一处不慰贴。 <br><br>在急风暴雨般的掌声中,黎芳唱了一首又一首,一气唱了六首,战友们才放她下了台。 <br><br>陈国生不禁惊叹歌声的魔力了!以前他既不喜欢唱歌也不喜欢听歌。有次去听音乐会,别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他却不自觉地打起瞌睡来!而黎芳改变了一切,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太美了,歌声!” <br><br>张建军在旁边也插了句:“太美了,歌声!” <br><br>新任班长鲁革命听见了,“嘘”了声,“别说话,小心让区队长听见了。” <br><br>
作者:
aerol
时间:
31.1.2004 00:15
(十) <br><br>陈国生担心害怕的一天终于不可抗拒地来临了。中午,陈国生拿上准备好的礼品早早地去了竹林,依靠在竹子上,两眼木然地看着流水从面前哗哗冲过…… <br><br>青石板微微震动了两下,他知道黎芳来了,就立即转过身──黎芳正低垂着眼帘站在那儿,陈国生满肚子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他只有默默地站在那儿。 <br><br>黎芳水灵灵的大眼睛抬了起来,静静地盯着陈国生。陈国生不觉吓了一跳──那眼睛里,竟然噙满了泪水! <br><br>他一时有些惶然了。 <br><br>“明天你要走了?”马上想到这是一句废话。 <br><br>“是的。” <br><br>“明天上午走?”又是一句废话。 <br><br>“是的。” <br><br>“我……祝贺你完成了学业,能够马上上前线……希望你能替我狠狠揍揍美国佬。”又没话了。 <br><br>“就说这些?”姑娘的大眼睛火辣辣地注视着他,那双颊绯红绯红,嫣红如醉,莹莹如梦,黑亮深黝的眼里漾动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br><br>陈国生忙偏过头,心里涌起了千万个念头,一个火花猛然闪现在脑海里──这是爱情吗?不不不,火花又马上熄灭了──这是资产阶级的东西,革命战士是不能谈这个的──再说人家那么美,自己配得上吗?真是癞蛤么想吃天鹅肉!唉,还想这些干什么,说不定再也见不上面了。自己还有两年才能毕业,能不能去越南还是个问题…… <br><br>“你怎么不说话?” <br><br>陈国生心肠一硬,递上手中一直提着的东西。东西很多,里面醒目地放置着一本精致的绿颜色的笔记本,塑面上有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下面用红颜色写着“友谊”两个大字。 <br><br>“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愿咱们的友谊长存,也衷心祝愿中越人民的友谊长存。” <br><br>姑娘眼中的光芒暗淡了,她接过陈国生的礼物,也将自己的礼物奉上,是一本书,上面套着一支笔。书是《大越史略》,越文版,陈国生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br><br>陈国生给她的留言是:愿中越人民的友谊长存;愿你,英勇奋战,为父母,为千千万万惨遭杀害的越南人民报仇雪恨,把和平留给我们的下一代。“ <br><br>他本来想写一首小诗的,可怕别人看见了问是啥意思,那就麻烦了。他不愿给黎芳添麻烦。看来黎芳也有此顾虑。 <br><br>陈国生有些伤感地说:“我还有两年才毕业,两年后,说不定你们已将山姆大叔轰出去了。” <br><br>黎芳嗔道:“我不要你说这个!” <br><br>“你哥哥有消息没有?”陈国生只得见风使舵。说到她哥哥,黎芳的眼睛又闪闪发光了,“有消息了!前不久,他还来信给我,说他们又打了几个胜仗,根据地扩大了,他已经是一名营长了。” <br><br>“是吗!你们兄妹俩说不定马上就能见面了。” <br><br>“他在信中还提到了你,说全国解放后,他一定到中国来见见你。”黎芳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又盯住了陈国生。 <br><br>陈国生一愣,没揣出她话中的意思,就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 <br><br>我也很想见见他,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br><br>黎芳眼里的光芒又暗淡了,她叹了一口气,跟着陈国生往山下走去。陈国生一边走,一边说:“你是去上前线,又不是去上刑场,气氛不该这么沉闷。去年你在国庆节唱的那些歌太好听了,我很想再听你唱一个。” <br><br>黎芳没有推辞,她清了清喉咙就运动她那圆润动听的嗓子唱了起来,歌声是那样的真情,那样的伤感,仿佛是中国的古典名曲《高山流水》,听起来是那样的令人缠绵悱恻,感怀不已。 <br><br>陈国生听着听着不觉停止了脚步,歌声依旧是那样迷人,而明天以后,就再也见不着她,再也听不到她那美妙的歌声了。陈国生的心里不由得一酸,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黎芳唱完了,陈国生使劲儿鼓着掌。为了控制情绪,他装作正军帽,悄悄抹去眼泪。 <br><br>“你该为我唱点什么?”黎芳扯了陈国生一下。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我五音不全,唱歌是大大的不行,这样吧,我给你背诵一首《木兰辞》。花木兰是我国古代著名的巾帼英雄,拿来比你还是挺合适的。” <br><br>“去你的!” <br><br>陈国生低头钻过一棵松树,开始背诵了起来:“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br><br>这首著名的《木兰辞》,他不知背过了多少遍,然而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慢,这么富有感情。他从心底里希望时间凝固不动,让他一生一世都这么陪着黎芳背这首词。 <br><br>然而时间不饶人。 <br><br>出了林子,溪边开始出现洗衣服的人。陈国生回头说:“我们该分手了。”说着就伸出了右手。黎芳迟疑了一下,也很快地伸出了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br><br>“再见!” <br><br>第二天清晨,陈国生他们的区队和友邻区队一起整整齐齐地排在道路两旁,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大家在静候车队的来临,等着欢送越南战友及参加援越的高届同学们。 <br><br>“嘀!”校园深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喇叭声,顿时锣、鼓、钹、鞭炮、喇叭一齐响了起来,热闹异常。陈国生和他的同学们整齐地拍着巴掌,向一辆辆军车行注目礼。 <br><br>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br><br>陈国生全身木然了,他的两只手机械地拍着巴掌,全部的心思全都扑在了黎芳的身上,周围的一切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了。 <br><br>黎芳也看见了陈国生,就拼命地向他挥手:“再见!再见!……” <br><br>车上不知谁喊了句:“中国人民万岁!毛主席万岁!”一下压过了黎芳的声音。 <br>陈国生他们的系政委也赶紧喊了句:“越南人民万岁!胡志明万岁!” <br><br>陈国生机械地随着拍手、挥手、呼喊着。 <br><br>走了,走了,走了,远了,远了,远了。 <br><br>黎芳连同她的军车渐渐成为一个闪亮的光点,转眼什么就看不见了,陈国生的眼睛模糊了,喉里发紧发酸,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忍受的惆怅,他真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别了,别了,永远地别了…… <br><br>哨声响了,王平见陈国生还在发呆,就上前踢了他一脚。陈国生“啊”了一声,便稀里糊涂地随着大伙儿集合。中等个子,已有些发福的系政委见大家都站好了队,就拖长声音说:“同─学─们,下个周省文革组要到我们学校来检查文化大革命进行的情况,希望大家在本周内每人写一张大字报,经区队长检查后,交给党委。注意每人一份,不得代写,具体内容由区队长确定。” <br><br>写大字报?写什么大字报?这两年,陈国生一门心思全在学业上,至于外界的什么变化,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听见鲁革命、张建军眉飞色舞地在议论什么,便凑了上去,悄悄地跟在他俩后面走向寝室。他们不时在提一个名词“文化大革命”,以前,在报纸、广播中也曾看过、听过不少次,不过他却从来没有认真追究一下文化大革命究竟是干什么的。 <br><br>到了寝室,只听张建军压低声音对鲁革命说:“听我的高中同学说,其他大专院校早闹起来了,有几个同学还到北京去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可我们还死气沉沉地呆在这儿,连写张大字报还要区队长规定内容,真是的!” <br><br>鲁革命拳头一擂床板,发出“澎”的一声闷响,“这明摆着是不想让我们起来干,是压制我们的革命积极性,这张大字报我不写了!” <br><br>张建军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让区队长听见了,就麻烦了。” <br><br>“怕什么!晚上的会我还要跟他干呢!我就不服这口气,人家干得热火朝天的,咱们啥也不准干!” <br><br>陈国生听着有些不对劲了,就插了一句:“咱们是军人,要守纪律,不能跟普通院校相比。” <br><br>“你别老啃书本了,五分加绵羊!毛主席他老人家亲自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他们凭啥不让咱们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守纪律,也要看守的是什么纪律,无产阶级的纪律当然要守,可资产阶级的纪律就不能守!” <br><br>陈国生哑然了。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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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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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5
(十一) <br><br>晚自习的时间,区队长召集全区队规定大字报的内容。气氛异常沉闷,以致陈国生都有些懵然,他可从未怀疑党委的决定会有什么错。 <br><br>区队长讲完后,环顾全场,低沉地说:“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若没有,就回去写好了。” <br><br>静,异常的静。 <br><br>鲁革命嘴蠕动了两下,像刚跑完1500米似的重重喘着粗气,猛然“腾”地一下站起来,“我不写这种八股式的文章!报上不是说要群众自己解放自己,为什么还给我们这么多框框条条?我们要自己写!” <br><br>区队长嘬着烟屁股,狠狠地抽了两口,然后慢悠悠地说:“你是党员吗?” <br><br>“是又怎么样?” <br><br>“这是党委的决定!”区队长果断地将烟蒂扔到了地上。这一句一下把鲁革命噎住了,他满脸通红,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br><br>张建军见状,也“腾”地站起来说:“文化大革命是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的,我们党员更应该以积极的行动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而我们学校至今还是死气沉沉的,请问党委执行的是谁的路线?如果这个党委不代表共产党,不执行毛主席制定的伟大路线,还算什么党委?我们不遵守是完全正当的!” <br><br>张建军的话在同学们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家议论纷纷,可没谁起来响应。区队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稳了稳神,“中央有过规定,军事院校的文化大革命由党委来领导,我们这样做,是完全正当的,你有什么理由说我们党委执行的不是毛主席的路线?” <br><br>张建军不等他说完,“听说这个规定已经取消了。” <br><br>“听说?我们没接到正式文件,不能凭听说干事。大家先回去写,有不同意见可以保留,解散!” <br><br>鲁革命急了眼,“这……这,你们这完全是压制我们的革命行动,我要……” <br><br>区队长不理睬他,径自走了。 <br><br>张建军悻悻地说:“谁愿意写谁写吧,反正我不写,等文革检查组来了,告他们去!” <br><br>会上,陈国生一直在回味与黎芳在一起的幸福时刻,刚才的一切他一点也没仔细分析。到教室后,仍像过去写作文似的胡乱写了一篇应付差事了事,然后复习功课去了。 <br><br>鲁革命见他写完了,就抢过了稿子念起来:“论‘打手’游戏……我班盛行打手的游戏,每每打中别人,就乐不可支。”什么乱七八糟的,中间干脆不看,翻到最后:“总而言之,‘打手’游戏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资产阶级享乐观,应欲禁绝。” <br><br>鲁革命最热衷于此道,每逢下课,必扯个人打手,偏他又反应迟缓,常常挨打。尤其撞上“打手”名将陈国生,更是每战必败,常常是两手被打得通红而告结束。 <br><br>此刻他小声咕哝了句:“乖乖,不得了,别乱扣帽子,吓唬人可不行。” <br><br>陈国生一把抢回稿子,笑着说:“有理有据,谁吓唬你来着。” <br><br>张建军过来拍着鲁革命的肩膀说:“他是拣芝麻当西瓜小题大作,咱们俩帮王平写去。” <br><br>陈国生做了会作业,听王平、鲁革命喊得热闹,没心思做了,就放下了笔,溜过去瞥了一眼王平的稿子,他在揭露学校食堂的不卫生。鲁革命在旁边边看边骂:“前两天菜里面还发现了一只苍蝇,险些让我把吃的全吐了。”他粗大的手指指着稿纸,“这么写!他们不关心革命战士的身心健康……嗯嗯,是怕革命战士吃饱了肚子揍他们的狐朋狗友!” <br><br>没等他说完,陈国生已笑得直不起腰,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王平也趴在桌子上大笑不止,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br><br>鲁革命搔了搔后脑勺,也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br><br>陈国生不得不佩服学校党委有两下子,才三、四天功夫,整个校园就淹没在大字报的海洋中。他的《论“打手”游戏》也赫然在上,但王平的那篇不在其中,使陈国生满腹狐疑。 <br><br>文革组来了,陈国生没觉得与以前有啥不同,一切照常,他还是照样学他的功课,空余时间还看看那本《大越史略》。 <br><br>要说动静还是有的,张建军和鲁革命星期六的晚上被文革组叫去谈了一晚上,他俩第二天早晨回来时,个个满脸喜色,毫无倦意。陈国生问他俩干啥去了,他俩吱吱唔唔地乱扯一气,一团迷雾。 <br><br>惟一透点端倪的是鲁革命偶尔骂了句:“他奶奶的,那个规定中央早取消了,这帮家伙混帐透顶竟敢扣着不发。” <br><br>王平有几分担心地对陈国生说:“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br><br>“没事!好好学习就得了,战场上凭的是技术,不是嘴皮子。”陈国生满不在乎地说。 <br><br>的确,文革检查组走后,并无大风浪,只成立了一个什么“井冈山兵团”,张建军、鲁革命任正副组长,发展成员倒挺积极,不到一个月就发展到两、三百人。活动似乎就是出出板报,开开辩论会之类的,张建军的意思是“统一思想”。他们和学校是相安无事,学校党委曾试图纳之入麾下,被张建军顶回去了,仅此而已。 <br><br>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br><br>军校每年都要去一批毕业生到越南去,令陈国生关心的只有这,他和王平都报了名。区队长还叫他俩去动员张建军、鲁革命,然而等陈国生找到他们时,张建军正满头大汗写大字报呢。陈国生见状,轻轻拍了拍在一旁指手划脚的鲁革命,“去不去越南?报名快结束了。” <br><br>他摇了摇头,“暂时不想去。” <br><br>“怕死吧!” <br><br>鲁革命一下跳了起来,“龟儿子才怕死!我是忙于抓国内的反革命……”张建军抬起头狠狠瞪了鲁革命一眼,鲁革命舌头打了个转,“总之是不去的,等国内的反革命抓完了,再去揍美国鬼子。” <br><br>陈国生闹不清楚他们搞的是啥玄乎,他们既然不想去,也就算了,反正区队长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br><br>赴越参战的名单下来了,陈国生不敢去看,生怕又像上回入党一样,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只闷头躺在床上,等王平回来。 <br><br>“吱呀”门响了,他的脑袋像触了电似地立即拱出被窝,等瞧清楚是鲁革命,又失望地躺下了。 <br><br>不知不觉中,黎芳披着白纱向他跑来,轻盈地含着微笑地来了。他想起来去迎接,无奈身子像被一块重石压着,怎么也动不了……黎芳跑到他面前停住了,满脸娇嗔的神色,是那么的可爱,她那温柔的小手轻轻拍击着他的额头…… <br><br>陈国生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是王平,他那张瘦削的脸上浮满笑容,连耳根都在笑呢。他尽量压低声音,但陈国生还是相信这一排房子的人肯定都听得见:“咱们俩都有!快准备准备,给家里人写封信吧。” <br><br>“家里?我哪里有家!” <br><br>“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br><br>“没什么,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哪儿都算家。” <br><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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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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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6
(十二) <br><br>谜底终于露了,仿佛从天上落下来似的,满校园的大字报铺天盖地。陈国生这才明白张建军、鲁革命一晚未归的真像,瞧着他们熬得通红的眼睛,也不由得佩服他们的干劲。 <br><br>午休时,大伙东一堆、西一堆围着大字报看,陈国生注意到区队长也在里面,不过脸色不太正常,包公变成关公了。他有几分好奇地挤过去一瞅,也惊呆了!“揪出罗瑞卿的死党──”后面是他尊敬无比的校长的大名,陈国生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他立刻挤开人群去找张建军。 <br><br>鲁革命在寝室里正得意洋洋地冲王平指手划脚地夸耀他的功绩呢!陈国生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鲁革命的鼻子问:“校长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战士,几十年来为革命出生入死,怎么会是反革命?” <br><br>鲁革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蒲扇般的大手乱摇了一通,“这个吗……校长满口总不离全军大比武,而全军大比武是罗瑞卿为了显示自己背着中央搞的。罗瑞卿是反革命,校长跟着罗瑞卿跑,当然也是反革命。” <br><br>“罗瑞卿是不是反革命,这个我不管,可全军大比武提高了全军的素质,怎么说也是好事,校长又没喊我坚决拥护罗瑞卿,你们凭什么就随便说人家是反革命?” <br><br>鲁革命傻眼了,哼哼唧唧地说:“那那……我去问问张建军。”他跑出去了。 <br><br>王平扯了扯陈国生坐下,“还管这些干什么,后天咱们就要走了。”陈国生气哼哼坐下,床板发出“吱呀”痛苦的呻吟声,“这事我怎么也想不通,毛主席亲自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到了他们这里就这样干,不是给毛主席的脸上抹黑吗?” <br><br>“什么事?这么急?”张建军瘦削的身影闪现在门前,鲁革命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到屋里,张建军挣不开,只得依了。“干什么?这么大劲。” <br><br>“陈国生说全军大比武是好事,你快驳驳他。” <br><br>“我当什么大事,”张建军优雅地一甩手,“全军大比武的问题在于只突出技术,以技术挤政治,是明显地反对政治挂帅,违反了中央精神。校长吗,仰罗瑞卿的鼻息,不但从来不给我们上政治课,而且还不许政治课占他所谓的正课时间。另外,他擅自扣压中央发来的文件,这就充分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br><br>鲁革命插了句:“就是《取消军队院校的文化大革命在撤出工作组后由院校党委领导的规定》这个紧急指示。” <br><br>“总之吧,他的言行都跟罗瑞卿相似,不过反革命不会那么傻,在头上贴上标签:我是反革命!他们总要积极伪装,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他们的伪装剥下来!” <br><br>陈国生气得一下站起身,不防一头撞在床板上,钻心地痛,他揉了揉脑袋说:“校长也不会那么傻,在革命困难时投身革命,等待革命胜利了,革命力量空前强大后才跳出来反对革命吧?” <br><br>“这个吗……”张建军正要反驳,外面有人喊:“组长,组长。” <br><br>张建军回头说:“明天有时间再和你仔细探讨,现在我忙去了。”说完,就拉门而去,陈国生撵了几步没撵上,只得悻悻地返回寝室,重重地擂了被子一拳。 <br><br>连续两天,张、鲁二人没落过屋,害得陈国生白准备了一肚子话,然而时间不等人,他该出发了,去他日日夜夜想念的地方──越南。 <br><br>汽车缓缓开动了,周围冷冷清清的,没有整齐的方队,也没有鞭炮锣鼓,只有校长领着几个系主任、政委和他们一一握手道别。风卷着大字报哗哗地响,看得出学校领导们的忧虑和苦闷,笑容是强装出来。气氛异常地沉重,谁也不想开口。 <br><br>汽车一辆辆驶出了校门,陈国生无力地倚着车厢闭目养神。突然王平搡了搡他,兴奋地说:“瞧,鲁革命,张建军来了!” <br><br>陈国生忙睁开眼,果然,两个熟悉的人影顶着灰尘冲了过来,他忙起来拍驾驶室,“快停车!快停车!” <br><br>汽车迟疑了两步,停下来了,陈国生与王平跳下车,正迎上了跑来的两个人──张建军、鲁革命。他俩跑得气吁喘喘,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死劲抓着陈国生、王平的胳膊摇动。 <br><br>陈国生略含讥诮地说:“两位大组长,怎么有闲功夫来送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啊?” <br><br>鲁革命跺了跺脚,“太忙了,要不是听见汽车响,我还怎么也想不起你们今天走。这不是,最后一面怎么也得见。”他有些伤感地说:“从此咱们天南海北,真不知哪天才能再见面。” <br><br>陈国生微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嘛。” <br><br>张建军拍了拍王平的肩膀说:“咱们来个革命大竞赛,你们在前方打老美,咱们在后方揪──牛鬼蛇神。” <br><br>鲁革命也凑过来说:“我本来也很想到越南去,可国内的反动派不抓完,你们在前方也不安心。” <br><br>汽车司机有些不耐烦地喊起来:“快点!人家快走没影了。” <br><br>四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再见了,同志!”陈国生、王平上了车,拚命向张鲁二人挥手告别。汽车走了很远,两个人影仍在那里一动没动。陈国生的眼睛潮湿了,四年来的生活又一幕幕地在眼前闪现……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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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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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6
(十三) <br><br>抵越南后,陈国生和他的战友被分到援越的各高炮部队,陈国生被分到驻位于中越边境五水的某高炮连任排长。 <br><br>第一次出国,陈国生挺好奇,一有时间就东游西逛。可是越南的风景和云南、广西那里的差不多,没啥好玩的;在五水的华侨亦很多,找个人练越语都困难;呆了两三个月,连一仗都没打上,美国飞机的影子都没见过,兴趣也大为索然。 <br><br>也是机缘凑巧,当时美国人集中力量轰炸河内,越人民军的高炮部队伤亡很大。越共依据1965年2月越共主席黎笋和我中共中央负责人刘少奇,在我人民大会堂南厅进行的一次秘密会谈后签订的“神秘的协定”,打算从中国援越部队中抽调一批指挥员充实部队。 <br><br>陈国生听到这个消息后,可乐坏了,赶紧起草了一份申请书,看来看去,老觉得感情没得到表达,索性咬破中指写了份血书。好在他懂点越语,老天保佑,竟给抽上了!而且将去的部队就在河内附近,空战极为频繁,肯定能过上炮瘾。 <br><br>当晚,他兴奋得翻来覆去,眼睛一闭,高射炮就出现了,还有那图片上的美国飞机──高考前够紧张的,他可睡得很香……死亡,突然闪现了,妈呀,要是哪个不讲交情的美国佬喂他一颗花生米,他可万万享受不起。死是什么?小时候看过一具干尸,浑身光剩皮骨,黑黑的,散发着难闻的臭气,眼窝黑洞洞的,不知那脑袋还在转什么念头……噢,死了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会想,那将是什么样子?难道自己也要变成一具干尸吗!天哪,那将多么可怕……陈国生的心紧缩了,开始后悔写了血书,唉,自己怎么那么狂热,怎么就没考虑死了怎么办呢?死了可就什么也享受不到了,张建军的广东小吃也吃不上了,还有黎芳……自己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女人……的那个……那个究竟是什么样子,死了,太可惜了…… <br><br>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呼”地一下用被子蒙上了头。可思维是蒙不掉的,一个念头又涌了上来,有什么可怕?谁都要变成一具干尸的,或早或晚还不都一样,革命战士怎么能怕死呢?要让别人知道了,脸皮往哪儿搁? <br><br>陈国生的脸发起烧来,他悄悄探出头,战士们都睡得好好的,不觉又悄悄笑了,能有谁知道他心里的事呢! <br><br>不过,不能活着看到共产主义总归可惜,那个要什么有什么的社会真实现了,首先把蒸肉吃腻为止,毕业后加餐吃过一回,味道绝了…… <br><br>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br><br>手续办好后,他随一辆军车到越人民军某高炮连报到。到了排里,人家早站好了队,三十多双眼睛一齐注视着他,烧得他浑身不舒服。此时他觉得自己不像一个排长走马上任,倒像一个答不上问题的小学生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似的。 <br><br>临时副排长简略地讲了几句,大伙一齐鼓掌,该他讲话了,他挠头想了半天,才讷讷道:“同志们,从今天起,咱们就拴一起了。” <br><br>有的战士悄悄地乐。 <br><br>说也怪,一句话说完,他一下轻松了一大截,就自自然然地抬起头,微笑着说:“你们一定在想这个排长会干什么吧,哎呀,说也惭愧,别的不怎么样,你们排长最擅长的是吹牛皮。” <br><br>战士们“哄”地笑了,陈国生更来劲了,“麻烦的是现在我又不能吹牛了,为什么呢?因为你们都是我的老师,学生是不能对老师乱吹牛皮的,是应该老老实实、恭恭敬敬……” <br><br>正吹得唾沫飞溅,“嘀呤呤”,铃声响了,陈国生一愣,忙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副排长,副排长忙凑上来小声说:“敌机来袭,快令部队各就各位。” <br><br>陈国生明白了,就笑着对战士们挥了挥手,“美国人太不讲礼貌了,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好了,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br><br>战士们迅速奔向各自的炮位,陈国生和副排长返回了特配的指挥所,听候连长的命令。 <br><br>刚才热闹非凡的阵地霎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各门炮缓缓抬起炮口,直刺蓝天。 <br>陈国生正看得有趣时,下面的报告打断了他如野马般的思维: <br><br>“一炮好!” <br><br>“二炮好!” <br><br>“三炮好!” <br><br>陈国生紧张得手直打哆嗦,话筒都拿不稳,说话也结结巴巴了,他可没想到自己一上任就参加了战斗,他连战士的名儿都叫不出来呢,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机械地传递命令和上报情况。一切准备就绪,阵地复又陷入糁人的寂静中,陈国生这才有机会仔细揣摸他的副手。 <br><br>他个头不小,看上去挺壮实的,脸被亚热带的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像涂了一层油漆;手上、脸上还隐约可见伤疤,可见是一个久经战斗的老战士了,看上去有些眼熟,像谁呢?像……“山东大汉”鲁革命,啊呀,太像了!等打完仗一定要找他好好聊聊。 <br><br>“排长,敌机来了。”副排长指了指西南的天空,陈国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几个银亮的白点。 <br><br>战斗开始了,有些像演习,耳旁充满了“咚咚”的炮声,呛人的火药味亦随之飘进了指挥所。副排长突然推了推陈国生,陈国生忙附过耳朵,听他说:“排长,情形有些不对,敌人好像专门冲我们的阵地来了!” <br><br>“是吗!”陈国生光看打得热闹,敌机的动向他可闹不清,他忙探出头,眯着眼观察。 <br><br>“隆隆”作响的敌机老在头上盘旋攻击,没有飞走的意思,看来他们是打算摧毁高炮阵地了。陈国生心里一划算,便果断下令:“各班注意了!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开火!” <br><br>命令刚下达,连长的命令也接着下来了,也是提醒大家不要随意开火。陈国生笑着对副排长努努嘴,副排长有些腼腆地低下头笑了笑。 <br><br>陈国生打心眼喜欢上了这个副排长。 <br><br>不想,意料不到的情况突然发生了!两架敌机俯冲下来掠过他们阵地时,友邻按捺不住,开火了。虽然迅速击落了一架敌机,但阵地也暴露了,敌机蜂拥而上,炸弹、凝固汽油弹、航空火箭夹头盖脸地打下来。 <br><br>陈国生排被迫奋起抗击。 <br><br>指挥所此刻犹如惊涛巨浪中的一叶小舟,剧烈地颠簸着,桌子、椅子、手电筒……立着的东西全躺下了,躺下的东西也全翻了个跟斗,人更是跌跌撞撞地站不稳。更糟糕的是电话线炸断了,各班的战况无从得知,电话员全派出去了,情况依旧不见好转。 <br><br>幸好各炮的位置相隔不远,透过迷蒙的灰尘“雾”,陈国生发觉二班的那门炮歪在一边,显然挨了炸弹。陈国生忙对副排长说:“伙计,我去二班看看,你在这儿指挥。”说完他一头钻进灰尘的雾中,连滚带爬地接近了二班。 <br><br>高射炮歪依在一棵碗口粗的断树上,右方七八米处有个偌大的弹坑。不出所料,炸弹击中了二班,人员也伤亡殆尽了,尸体东一具西一具,全是血肉模糊的。他跑近高射炮,试图把它扳正,没想到手一触在炮身上,头发都竖起来了──竟有一堆滴着血的肠子挂在断树上! <br><br>炮身上也粘着不少白的、红的、黑的什么东西,吓得陈国生抖着腿,转身就想溜。正巧这时一个人从尘土中钻了出来,陈国生定神一看,是副排长,他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冲副排长吼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br><br>副排长抹了抹脸上的泥土,喘着粗气说:“上下联系都断了,呆在那儿也没有用。” <br><br>副排长左右一扫,脸顿时气得通红,“排长,咱们扳正炮,揍他狗日的,为战友报仇!” <br><br>陈国生硬着头皮,闭上眼睛去扶炮,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劲,两人一叫力,炮竟乖乖地站起来了。陈国生当二炮手,副排长充四炮手,其他炮手的任务由两人分担。 <br><br>试了两炮,还可以,于是他们两个人就*纵着一门炮,“咚咚”对着天上的飞机狠狠地打。看着一发发炮弹冲天而起,身子随着炮身微微地震动,那感觉甭提有多惬意了,就是六月天里吃冰棒也比不上。 <br><br>打得正畅快,副排长突然一把将陈国生扯下了炮位,并用自己的身子压在陈国生身上。陈国生朦朦胧胧中只见一枚明晃晃、硕长的炸弹向他们头顶落了下来,还来不及问什么,就听耳旁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他从未听过的巨大的爆炸声,一阵刺鼻的硫磺味冲进了肺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br><br>周围黑洞洞的,他惶然四顾,什么人也没有,什么物也没有,只“扑咚、扑咚”有节奏的巨大声响笼罩着他,一股力推动着他向前走,耳边传来了一阵异乎寻常的风声和口哨声……远方隐隐约约有一丝亮光,哦,是个隧道,但那些声响又是什么呢?……不知道,他顺着那股力向前奔跑……“国生!国生!”声音多么熟悉!陈国生飘然回过头,是黎芳!他鼓足劲,奋力顶着那股无名的力,向黎芳跑去…… <br><br>又是什么地方?怎么都是烟、雾……是战场!自己得醒,美国飞机还在头顶没有走,要打…… <br><br>陈国生睁开了眼睛,晃了晃脑袋,还好,听使唤。 <br><br>副排长躺在旁边,一只手还搭在他肩上,陈国生忙搡了搡他,“醒醒。” <br><br>副排长哼了声,没动。 <br><br>“伙计,能出气吗?” <br><br>“还能!” <br><br>“那快起来!” <br><br>两人爬起来,陈国生朝连指挥所一瞥,愣住了,那里的指挥所、雷达车、高射炮全飞得无影无踪,原地出现了一口小泥塘,几股青烟冉冉升起。他暗暗咋舌,炸弹的落点若再向他们移两三米,他们俩不死也得被活埋! <br><br>高射炮被掀翻了,油亮的炮口一头拱在地里,像地里有什么好东西吃。 <br><br>陈国生沮丧了,两人再大劲,也不可能复原高射炮了。 <br><br>副排长欣喜地喊道:“排长,那边有高射机枪!” <br><br>陈国生精神一振,忙朝高射机枪奔去。腿软软的,陈国生像个醉汉似地扑到高射机枪旁,子弹带挂在上面,四五箱子弹堆在旁边,就不知射手跑哪儿去了。 <br><br>现在也想不到那些了,陈国生扳过机枪,高高兴兴地打了几梭子。 <br><br>突然天阴了半边,陈国生冲西边一瞄,斗战胜佛孙悟空保佑吧,黑压压的一片美机,至少有一百架朝这边飞来! <br><br>完了,刚才不过十二架飞机就把我们打得不亦乐乎,这回一下来这么多,如来佛也无法保佑了。 <br><br>此刻,他惟一的想法就是找个厕所,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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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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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7
(十四) <br><br><br>乌鸦鸦的机群飞到陈国生的头顶,耀武扬威的“嗡嗡”声像蚊子吸饱了血肆意地哼。 <br><br>陈国生绝望地盯着天空,徒劳地射击。 <br><br>后方终于响起了密集的炮声,听规模至少有两个高炮团!陈国生欣喜地回过头,那美妙的硝烟笼罩着翡翠般的山麓,迷雾中一支支银箭腾空而起,直刺敌机。 <br><br>有两架被击中了,嗥叫着冒着黑烟歪歪斜斜摔下来。敌机群迅速爬高,并分成两半,一半扑向高炮阵地,另一部分扑向河内域。 <br><br>陈国生劲来了,抬起机枪,瞄准了一架肥肥胖胖的轰炸机“哗哗”猛打,打了一百多发,才冒了点黑烟,屁股一抖,转了180度,溜了,气得陈国生眼都红了。他将高射机枪转了个弯,又咬住了一架俯冲下来的战斗机拚命打。 <br><br>那架飞机打了个趔趄,速度明显减慢,被高射炮捕住,几个点射就打了个粉身碎骨。 <br><br>陈国生的位置极好,谁想要攻击高炮部队,就必须从这儿经过,且高度亦低,正好凑高射机枪打。两架战斗机干脆冲陈国生来了,机关炮“噗噗”打过来,盖了陈国生一脸的泥土,还没等他回过味,一枚航空火箭从耳旁呼啸而过,在身后爆炸了,一团东西重重地打在陈国生的脖子上。他有些生气地取下这团东西,抹去眼上的泥土,细一瞧,顿时七魂走了六魄,白生生的正是一只人手!手指好像还在微微抽动!陈国生顿时胃一阵翻腾,嘴里又苦又涩,他赶紧把人手扔得远远的,张开嘴干呕了一番。 <br><br>飞机过顶的呼啸声惊醒了他,高射机枪又哗哗响起来。扑入市区的敌机遭到了导弹部队的反击,一根根白线将飞机扯进了死亡的深渊。 <br><br>损失了二十多架飞机后,敌机群才心有不甘地离去。瞧着敌机远去的影子,陈国生长舒了一口气,扭头见副排长还趴在弹药箱上,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伙计,快起来吧,敌人跑了。”不见动静。 <br><br>陈国生扶住副排长的双肩,双肩一运力将他拽起,嘴里还打趣道:“是趴着撒尿吧!” <br><br>仍没吱声。 <br><br>陈国生忙扳过来一看,副排长的眼珠仍然瞪着,脸上凝固着一丝微笑,已没一丝气息,他的左手仍捂在腹部。陈国生小心拿开他的手,一团白白的肠子缓缓流了出来,他──死了! <br><br>“同志,同志!”陈国生大哭起来,原来他早就负伤了,他是以怎样的毅力在为自己添子弹啊!这时右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涌上来,他再也站不住了,一跤跌倒,顿时昏了过去。 <br><br>醒来时,已在医院了,原来他也负伤了,腿上挨了一弹片,失血不少,但幸好没打断骨头。 <br><br>过了几天,王平提了一兜水果来看他了,王平是悄悄进来的,等陈国生发觉时,他已经默默地坐下了。 <br><br>陈国生大喜过望,激动得一把箍住王平,嘴里咒骂道:“你这混小子也不早些来,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甩在医院,差点闷死我了。” <br><br>王平被箍得喘不过气来,“我可不是美国大兵,劲小一点吧。” <br><br>陈国生这才松开手,望着王平傻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br><br>王平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说:“你七转八转的,我差点把腿跑断了,才找到你,你伤在哪儿,没事吧?” <br><br>“被弹片划了一下,不碍事,现在你在干什么?好久没听到你的音讯。” <br><br>“才两个月呢!我嘛,现在是X运输连连长。” <br><br>陈国生一怔,“你怎么玩起车来了?” <br><br>王平苦笑一声说:“革命需要嘛!学了四年的炮,到头来还没打一炮,我真羡慕你!” <br><br>陈国生叹了口气,“没什么好玩的,不把人吓死算走运。”接着他添油加醋地将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不无惋惜地说:“可惜那个像鲁革命的副排长死了,当时我怎么那么混,人家负那么重的伤,我还责骂人家,嗨!” <br><br>陈国生后悔得重重拍了一下脑袋。 <br><br>王平轻声说:“不知者不为罪,哎,我差点忘了一件大事,你出院以后干什么?” <br><br>“回五水,在人民军X高炮连任连长,听说五水那边的压力大了,有的是仗打。” <br><br>“X连?”王平想了会儿,突然兴奋地说:“我们运输连正好专门为你们那个营供弹药。” <br><br>“太好了!咱们又可以常在一起了。” <br><br>陈国生下了床,撑了根拐杖跟王平一块出去走走,他边走边问:“你知道张建军,鲁革命的消息吗?” <br><br>王平犹豫了一阵,说:“他们一直没写信来,关于他们的传闻倒不少,就不知道他们的确切消息。” <br><br>陈国生凝视着地平线上的群山,喃喃说道:“真想他们呀!”伤还没完全好,陈国生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院,报了到后,也不耐烦等派车了,就沿着“胡志明小道”径奔连队而去。 <br><br>举世闻名的“胡志明小道”其实不过是条土路,光秃秃的,汽车一过,灰尘满天。然而今天灰尘和刺鼻的汽油味对陈国生来说,不但不讨厌,还感到非常亲切。 <br><br>他折了一根松树枝,东指西划,碰上麻雀在前面跳还追上去吓唬一下,汽车从身旁驶过,也顺手甩一下。 <br><br>打听到了连部,陈国生以为走错了地方,那里只有几间茅草、树枝凑起来的房子,能否遮雨还是个问题。 <br><br>一个少尉正巧向他走来,他忙追上去问:“请问这是X连吗?” <br><br>那少尉年龄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瘦小精悍,一双大眼睛总是不停地晃荡,显得十分机灵。他打量了一下陈国生,闭着眼想了会儿,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陈连长吧?” <br><br>陈国生一愣,“陈连长?啊,不错,真聪明!”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陈连长”,还不大适应。不过,心中却涌起一股得意之感,从今以后,自己就是连长了。从前别人管自己,现在轮到自己管别人,但一百多号人,心中没多大底。 <br><br>那“机灵鬼”见没错了,也顾不上和陈国生说话,一溜烟地向后跑,嘴里大喊:“副连长,副连长,连长来了,连长来了!” <br><br>有人从一间草房里应了声:“在哪儿?” <br><br>天啦,多么熟悉的声音!陈国生犹如触了电似的,浑身一阵酥软,日日夜夜萦绕在他脑海中的人要出现了,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br><br>他嘴唇也急剧抖动起来,两眼直视那间房的暗暗的小门。 <br><br>……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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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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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9
出来了,她出来了,是她! <br><br>狂喜之下,陈国生反而镇定下来了,只静静地看着那个娇娜的身姿向自己走来。 <br><br>黎芳出了门,问“机灵鬼”:“一排长,连长呢,在哪儿?” <br><br>“机灵鬼”急切地指了指陈国生,“在那儿,总算给咱们找了个有战斗经验的连长来,这回可好了。” <br><br>黎芳顾不上听他嘀咕什么,顾自往后拢了拢秀美的黑发,一双美目热情地奔向陈国生。 <br><br>当她看到陈国生笑吟吟地看着她时,立时呆了,低低呻吟了声:“是你!” <br><br>陈国生拖着尚不灵活的右腿走到她面前,尽力压住自己的感情,伸出右手,强作平静地说:“我叫陈国生,能当上你们的连长,我感到非常荣幸。” <br><br>黎芳眼里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她回头对“机灵鬼”说:“一排长,你去拿瓶开水来。” <br><br>一排长应了声,小跑步走了。 <br><br>黎芳见一排长走远了,才回头对陈国生笑了笑,“没想到两年不见,你还是老脾气。” <br><br>欢迎会上,陈国生草草地敷衍了两句,就以了解连里的工作为名,单独把黎芳找来,瞅瞅左右无人,才问:“两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br><br>“还不是老样子。” <br><br>黎芳跌坐在椅子上,叹口气说:“我年纪小,又是女兵,管不住人,两年的代理连长难为死我了。最近只听说有个立过战功的中国人要到我们连当连长,没想到是你!” <br><br>陈国生搬过桌上的一挂香蕉,剥开一个边吃边说:“怎么,瞧不起?立功可是货真价实,我还挨了一弹片。” <br><br>黎芳一听,忙站起来有些紧张地连声问:“伤在哪儿?没事吧?现在还疼吗?” <br><br>陈国生拍了拍右腿,说:“腿只被弹片划了一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来,吃香蕉。” <br><br>他小时候最喜爱吃这玩意了,可惜只吃过两回,这是第三回。上次是在来越南时欢迎会上有,不多,没吃够,这回他是毫不客气地大啖之。 <br><br>黎芳接过陈国生递过来的香蕉,顺手撂在桌子上,“给我看看。”她上前要掀陈国生的裤腿,陈国生忙闪开,嘴里填着香蕉,说话也有些含糊了,“别别,要让战士们看见了多不好,再说伤口还包着,也看不见,你还是介绍一下连里的情况吧。” <br><br>陈国生听完了汇报,肚子也胀饱了,不觉打了个饱嗝。 <br><br>黎芳乐了,“瞧你,像个孩子似的。” <br><br>“对上司说话──嗝──客气点。”陈国生又打了个饱嗝。 <br><br>黎芳强忍住笑了,说:“大连长同志,还是介绍一下你的战斗经历吧。” <br><br>陈国生一听,高兴了,指手划脚地大吹他的英雄事迹,如何英勇地和美机搏斗,如何被炸伤忍住剧痛坚持战斗──俨然一个高大的形象。 <br><br><br>(十五) <br><br><br>陈国生一口气吹了半个多小时,黎芳托着下巴,听得出神,不住地啧啧称叹,等他讲完了,才有些遗憾地说:“我比你早结业两年,反而一仗没捞上,真晦气!” <br><br>“没打也好,要真打不把你吓死才怪。不瞒你说,那一仗,有两次差点把我吓昏。”他一瞄黎芳的脸,见她一脸困惑,忙说:“对不起,说溜嘴了。” <br><br>黎芳好奇了,“什么把你吓这么厉害,说给我听听。” <br><br>“不说不说,说了有损我的英雄形象。” <br><br>黎芳不满地噘起了小嘴,“说,我要你说。” <br><br>陈国生无奈,就详详细细地讲给了黎芳听,讲完了,偶一斜眼,见黎芳的脸色煞白,又大为得意,“换上你,怕早尿……嗯……吓趴下了。” <br><br>“那倒不一定,听营长说,敌人已经通过卫星、也可能是高空侦察机发现了吴化大铁桥,可能就在这几天要来轰炸了,到底谁英雄谁狗熊,战场上见!” <br><br>第二天中午,太阳把人晒得软绵绵的,浑身提不起一点劲来,值班的陈国生正迷迷糊糊时,耳机突然响了:“进入一等。” <br><br>陈国生醒来,开始没明白,一回味,“哟”地叫了声,爬起来抓起话筒大喊:“进入一等!” <br><br>“呜──”警报长鸣,在高炮阵地附近临时搭的棚子里休息的老战士纷纷钻出来,边披衣服边跑。黎芳和几个女战士也出来了,黎芳进入连指挥所时,还有一个扣子没扣上呢。 <br><br>这是他们连的第一次战斗,一个个兴奋得不知昨办才好,动作都有些变形了,陈国生忙插了句:“大家别慌,权当是演习。”战士们才稍微镇定下来。 <br><br>陈国生检查了一番各排的情况后回到了连指挥所,黎芳正和指挥班的战士们一起忙呢,他注意到她的手在不停地哆嗦,就笑着说:“副连长,今天天气可真够冷的啊。” <br><br>黎芳诧异地抬起头,一脸的迷茫。 <br><br>“瞧你的手,冻得直打哆嗦。” <br><br>黎芳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br><br>陈国生得理不饶人,“这可不是英雄的应有表现。” <br><br>黎芳气恼地抬起头,刚要反击,陈国生已转过身,忙开了,只得把话吞进肚子里。 <br><br>敌机共有六架,从三面呈扇形来袭,营的部署是一个连挡一面,剩下的一个连作预备队。陈国生接到命令后,忙到指挥班要来了敌机的数据,进行了一阵紧张的心算,就说:“咱们先打右路。” <br><br>黎芳急了,“营里叫咱们挡中路!” <br><br>“右路最先进入火力范围,中路最晚,我算了一下,时间来得及。”陈国生说完便下令各炮瞄准右路的飞在前面的那架飞机打,两个连十二门炮,集中打一架,“咚咚咚”两三个点射就把这架敌机打了个粉碎,引起了一片欢呼。这是该营第一次参加战斗,第一次击落敌机,大家劲都来了。 <br><br>陈国生绷着脸,严密地注视着中路的两架敌机。按计算,不出所料,中路出现在火力范围内,他们连调转炮口立刻对准它们猛轰。敌机连冲了两次,均被密集的火力挡回,有架敌机着了急,屁股一抖,炸弹乱扔下来。落点离吴化铁桥甚远,不过却对各高炮部队的威胁不小,从营指挥所方向传来的一声爆炸声使陈国生的心紧缩了,赶紧呼叫,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联系中断! <br><br>陈国生立刻派人去营部查情况,几个电话员从各连指挥所冲出接线。 <br><br>敌机第三次俯冲下来,陈国生见他的部下打了半天也没伤着人家一丝皮毛,不耐烦了,“副连长,副连长。” <br><br>黎芳连忙跑过来,“到!” <br><br>“你来指挥,我下去打。” <br><br>黎芳一愣,“不行吧。” <br><br>“有什么不行的?” <br><br>正在这时,有人喊:“连长,线接上了。” <br><br>陈国生顾不上再争,忙跑过去,一听,顿时哭笑不得,电话员把线接错了,预备连的连长在请示怎么办!他灵机一动,“盯住三连方向后面的那架敌机。”因为三连见一、二连打下了一架飞机,立功心切,集中火力猛打飞机,企图击落之,后面的僚机很可能乘隙而入。 <br><br>那个连长应了声就摞下了话机,陈国生暗自好笑,对方也没问他是谁,就胡乱接受指挥。 <br><br>黎芳在旁边瞧见了,大惑不解,“营里有什么命令?” <br><br>陈国生笑着说:“我当了一下营长。” <br><br>黎芳依旧没明白,不过战火正急,她也无暇追问。险情恰在这时发生了!三连方向的敌僚机乘三连火力集中于长机之时,冒死俯冲下来,扔下了一排炸弹。战士们全惊呼起来,铁桥若给炸毁了,他们就是把这六架敌机全打下来也交不了差!就在这危急时刻,预备连四连开火了,六门炮八挺高射机枪的密集火力裹住了敌机。 <br><br>敌机由于飞行高度太低,立刻化成了一团火球,火球向前挣扎了几秒钟,一声巨响,化为烟尘,什么也没剩下。 <br><br><br>余下四架敌机见势不妙,掉头溜之大吉。 <br><br>战斗结束了,陈国生匆匆跑到江边,谢天谢地,铁桥巍然矗立,桥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似无数的钻石。 <br><br>陈国生悬着的心放下了,回连指挥所的脚步格外轻松。黎芳正等着他,一见他来忙喊:“连长,团部来电话了。” <br><br>陈国生摆出男子汉的威严,“慌什么!”心里却暗骂电话员是怎么接的线。他尽量装出从容不迫的样子,拿起电话,一听,是团长在询问吴化大铁桥的情况。 <br><br>陈国生顽皮劲上来了,“团长,没事,铁桥只洗了个澡。” <br><br>“你是谁?” <br><br>“报告团长,我是一连连长陈国生。” <br><br>“营长呢?” <br><br>“这是一连指挥所,营部情况不清楚。” <br><br>对方不作声了。 <br><br>黎芳去一查,原来营指挥所被炸了个没影,营首长不知所终。陈国生嘀咕了一句:“天下的事怎么都这么巧,炸弹像会认指挥所似的。” <br><br>“嘀呤呤”,警报解除,开始了善后工作。陈国生忙完后,打算出去走走,正巧几个连长正吵吵嚷嚷地来了,其中四连连长的嗓门最大。 <br><br>“你们说怪不怪,营指挥所被炸后,我去请示任务,不知是谁指示我打那架敌机,我刚做好准备,那架敌机就闯过来了,真神了!” <br><br>“怕是营长在天之灵在指挥吧。” <br><br>众人默然。 <br><br>这时,一连指挥班的一个战士忍不住说:“那是我们连长,电话员接错了线。” <br>一个电话员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说:“我是故意接错线的,我想就一连长有战斗经验。” <br><br>众人大惊,均大为佩服,大伙瞧见了陈国生,过来把他猛夸了一通。等众人散去,陈国生不免飘飘然,回头见黎芳在梳理她的秀发,发觉她还没有夸奖自己,心里老大不舒服,遂一步步挨到了她身边。黎芳故意装作没看见他,只不紧不忙地缠玩着她那乌黑的长发。 <br><br>陈国生忍不住了,“你说说,本人这仗指挥得怎么样?” <br><br>黎芳没吱声。 <br><br>陈国生自得地说:“至少也说得过去!” <br><br>黎芳一甩长发,颇不服气地说:“你别得意,我要在你的位置上,指挥得不会比你差!” <br><br>“关键就是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上。” <br><br>“哼!还不是因为我是个女的,我要是男的,早该是连长,用不了你在这儿瞎胡闹!”黎芳偏过头,一脸的委屈。 <br><br>“那可就糟了,咱们怕就碰不到一起了。” <br><br>“去你的。”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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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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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19
(十六) <br><br>陈国生的机智果断得到了上级的赞赏,不但被记功一次,而且在新任营长来到之前,由陈国生暂时代理营长,指挥全营作战,同时亦被吸收为预备党员。 <br><br>宣誓结束后,黎芳见陈国生并不十分高兴,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br><br>陈国生拍拍胸膛,“这么壮实的身体,还会生病。” <br><br>黎芳歪着头上上下下地把他过滤了一遍,“那……准是嫌我这个入党介绍人资历太浅,比你还小一岁,何况还是个女的,面子上过不去。” <br><br>陈国生“哧”地笑了,“瞧你猜哪儿去了,我巴不得你作我的入党介绍人,这样咱们的名字总一起出现,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最完美的一对。” <br><br>黎芳脸羞红了,头偏到一边,装作没听见。陈国生一回味,自己最后的一句话有些不对劲,脸不觉也红了,转念一想,你装作没听见,我就装不知道。他吱唔了两句,找了个理由,溜了。 <br><br>路上,他也奇怪自己为啥不高兴,入党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这时,几个中国军人叽叽喳喳地走过,他猛然明白,自己加入的是越南共产党,而不是中国共产党,按理都一样,都是共产党嘛!可就是有一个说不出来的疙瘩梗在心头。 <br><br>正想得出神间,两团乌云从左右袭来,陈国生两眼一黑──后面有人捂住了陈国生的眼睛,还传来了一阵“嘻嘻”笑声。陈国生喊了一句:“蜀国大将,开什么玩笑?” <br><br>王平这才松开手,转到面前说:“你在想啥?这么着迷,要是有人想杀你,可太容易了。” <br><br>“没想什么,这里会有什么人想害我,我也没招惹谁,你啥时来的?”问完了,他马上后悔了,他来的目的就是找王平,刚才思想跑野马给忘记了。 <br><br>“嘿,打了胜仗就忘了老朋友啦!”王平轻轻一拳擂在陈国生的后背,“没我们供吃,你们连屁也放不了一个!哎,你们击落的是什么型号的飞机?” <br><br>“两架雷公,有两架鬼怪,可惜跑了。” <br><br>“打下雷公也不容易,我们国家还没有像它那样性能优良的飞机呢。” <br><br>陈国生掏出一支烟,“给,抽支烟吧。” <br><br>王平给推掉了,“我不会,你啥时候学会的?” <br><br>“平时闲得没事,抽着玩,挨了几回呛,就会了。” <br><br>两人边走边聊,乐在其中,王平捡了一把石头,左右乱扔,并问:“你在越南还过得惯吧?” <br><br>“生活没什么问题,这儿山青水秀,四季如春,比湖北的天气强多了。惟一的麻烦就是没小说看,差点快把人憋疯了,你有什么小说没有?救救急。” <br><br>“《红楼梦》?” <br><br>“早看十八遍了,没意思。” <br><br>“《水浒传》?” <br><br>“看过。” <br><br>“我手头上耐看的就这两本书,其它的书个个都是高大全,没啥人物,情节千篇一律,没啥看头。你不是订有报纸吗?” <br><br>“报纸更没意思,翻来覆去老那么几句话,不如不看。” <br><br>王平犹豫了阵,说:“那我尽量想想办法吧。” <br><br>他们谈得热火,不觉走了两里多路,陈国生忙说:“再往前走不得了,万一敌机来了,跑都来不及的。” <br><br>“你们太辛苦了。” <br><br>“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br><br>两人大笑。 <br><br>鉴于敌人已发觉吴化大铁桥,且已发起一次突袭,以后肯定还会多次来袭,且不会再只六架敌机,一个营难以防范,上级决定增派两个营,以确保铁桥的安全。 <br><br>陈国生得知消息后,大为高兴,尤其是得知两个营是从中国来的,更是兴奋,说不定还有他的同学在里面呢。他兴致勃勃地布置欢迎会场,这里插一手,那里帮一下。 <br><br>黎芳和几个女战士忙于扎彩门,陈国生的脚不自觉地朝她们走去,黎芳见他来了,嗔道:“你来干什么?” <br><br>“我来帮忙!”他不由分说,抱起一捆松枝、野花爬上来插,不料劲使大了,一个松枝插下去,把快搞好的彩门给压倒了!他忙跳下来,指望亡羊补牢,哪知扶得急,倒把彩门给抖散了半边。 <br><br>黎芳哭笑不得,“你帮的是什么忙,快走快走!” <br><br>陈国生打算分辩两句,众女战士一拥齐上,连推带搡地把他给轰走了。 <br><br>陈国生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br><br>正巧通讯员来报告两个营长来了,解了此困境,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袖口上挂了一个洞,就卷起来,看看无破绽,就去迎接客人。 <br><br>两个营长和一位女翻译早等在临时营部,他的两个通讯员进进出出,端茶送水。屋里很暗,他一进屋,里面隐约三个人都站起身伸出手来。陈国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一只手握一通,待眼睛适应了阴暗的光线,才看清两个营长一个矮胖,脸挺黑;一个长得比较英俊,两道剑眉颇引人注目。听他们介绍,一个姓郑,一个姓李,他刚要说上几句“热烈欢迎”之类的的话时,后面的翻译已抢上来叽哩咕噜地翻译成越语,陈国生听得出她的越语不十分熟练,未定如自己。他见三人都把自己视为越南人,有意开开玩笑,就拖了把椅子坐下,侧过耳,装出聚精会神地听女翻译的话,眼睛却打量着两个营长。 <br><br>陈国生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开始介绍吴化大铁桥的防务及他们第一次战斗的概要。 <br><br>女翻译看来是临时找的,根本不懂高射炮的术语,碰到术语就乱译一气,弄得两个营长稀里糊涂,陈国生恨不得捧腹大笑一场。他把目光投向女翻译,人不丑,脸保养得挺白,穿着一身合体的军衣,估计是经她又裁剪过的,寻常军衣不会有如此漂亮的样式。黎芳穿的衣服总是嫌肥大,老说战争一结束就自己做衣服,陈国生注意到女翻译和两个营长的右口袋都是鼓囊囊的,必是红宝书无疑了。 <br><br>他见女翻译又梗住了,索性起身闪电般地从李营长的右上口袋掏出“鼓鼓”之物,果然是红宝书。翻了几面,里面的页子是崭新的,封面倒给磨起了毛,想来是经常囫囵掏进掏出,但很少翻看。 <br><br>那个英俊的李营长正注意听女翻译的话,被陈国生搞了个措手不及,想伸手把书抢回来,又怕失礼,一时窘在那儿。陈国生见了窃笑不已,瞧那两人规规矩矩,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样子,觉得格外好笑,他可从未受到过如此“礼遇”。他把书还给李营长,坐回来笑着说:“战争是残酷、激烈的,一本红宝书是吓不走美国人的,希望你们作好精神准备,炸弹不认人,红宝书可不是护身符,也希望你们作好牺牲的准备。” <br><br>女翻译听了此话,像受了很大污辱似地涨红了脸,不肯翻译。李营长不知何故,连声催促,她才不情愿地翻译了。郑营长听了没什么,李营长的脸立刻红了。 <br><br>陈国生一向看不惯这一套,今天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也颇有些后悔。他在学校入不了党与此大有关系。他曾发誓不多嘴,可今天不知不觉中又违誓了,但幸好在越南,不是国内,一丝后悔很快就飞了,他站起来说:“去看看你们的阵地吧?” <br><br>两个营长点头同意,四人一起出去,等介绍阵地时,女翻译更是译得牛头不对马嘴。陈国生不耐烦了,索性改用汉语介绍──绝对不掺假的湖北土话! <br><br>两个营长陡然间没有发觉,他们的精力全在观察阵地上,生怕有遗漏,打起仗来遭受不应有的损失。女翻译可立即傻了,一句话也插不上,三个人谈得热火,把她给晾一边了。直到介绍完了,李营长才发觉女翻译给丢了,忙说:“等等,翻译还在后面呢。”他一时糊涂仍没意识到其实没翻译也可以,郑营长先明白了,“你、你……会说中国话?” <br><br>“废话,我是湖北孝感人,孝子董永的后代,能不会说中国话吗?” <br><br>李营长还在伸脖子找翻译,陈国生一把扯转他,“别看了,她有腿,会自己来!” <br><br>“不行不行,她要不来,咱们可怎么谈……你是中国人?” <br><br>“他还是你老乡呢!” <br><br>陈国生笑着说:“你们怎么找这么一个女翻译,要不是遇上我,岂不误事?” <br><br>李营长苦笑了一声,没作声,郑营长黑着脸说:“政治挂帅嘛!” <br><br>三人都不响了。 <br><br>这时,一溜汽车从吴化大铁桥驶来,李营长忙说:“战士们来了!” <br><br>三人匆匆分开,陈国生小跑步地赶回组织欢迎,一时吴化江两岸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陈国生和他的越南部下整整齐齐地站在道路两旁,统一鼓掌,统一喊口号,煞是热闹。 <br><br>等两个营进入阵地后,陈国生组织两国战士召开联欢会,唱歌跳舞,痛痛快快地玩了起来。陈国生在场下游了阵,见舞台上的几个“男中音”实在不怎么地,灵机一动,就抓住一个一连的战士问:“你们的连长呢?” <br><br>“她在值班。” <br><br>陈国生打算他去换她来唱支歌,她的歌声准能博得战士们的热烈掌声。不料,半路上警报响了,越南士兵训练有素,立即停止了各自的活动,奔向岗位。中国士兵初来乍到,不知出了何事,都愣在会场上,议论纷纷,陈国生赶到会场,找来两个营长,说:“快,进入一等。” <br><br>临告别时,陈国生恨恨地用湖北土话骂了句:“婊子养的,真会找时机!”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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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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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21
(十七) <br><br><br>敌人出动了20架F ─105 雷公式,12架F ─4 鬼怪式攻击机,外加4 架B ─52轰炸机。 <br><br>看着著名的“空中堡垒”B ─52战略轰炸机的身影,陈国生啧啧称叹:“真**舍得花血本,连战略轰炸机也用上了。” <br><br>战斗一开始就异常紧张,尤其是B ─52轰炸机扔起炸弹来没完没了,简直是座炸弹仓库!铁桥是毫发无伤,可高炮部队立刻就有伤亡了,一个民兵连的连长可能是来报告伤亡情况,离营指挥所尚有十来米,一颗炸弹落在了他背后,当场给炸得粉身碎骨,一滴血还溅到了陈国生的脸上。因为不知道民兵连长要报告什么,正着急间,那个连的副连长又冲出烟尘向陈国生报告说担架不够用。 <br><br>陈国生忙下令:“只抬重伤员下去,特别是快要死的!” <br><br>副连长应了声,匆匆带他的担架连钻进了炸弹片横飞的死海中。 <br><br>陈国生一想,这些老兵油子的伤亡尚如此之大,那刚从中国来的两个营伤亡一定不会小,就趁敌机冲击的间隙叫通了电话,询问情况。 <br><br>李营长沙哑着嗓子说:“伤亡不小。” <br><br>陈国生说:“一定要顶住!你们代表中国来,别丢中国人的脸!” <br><br>两营长同时激昂地说:“你放心!我们即使是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保住铁桥!” <br><br>陈国生还想说两句,敌机又铺天盖地地向下俯冲而来,只得仓促说了句:“多保重。”便搁下了电话,又开始指挥战斗。尽管三个营没有统一的上级,但郑、李二人尊重陈国生的意见,三个营简直像一个营,指哪儿打哪儿,协同得非常默契,一架又一架敌机化为火球摔了下来。 <br><br>突然,一架敌机的残骸掠过了陈国生的营指挥所,一下把屋顶给掀翻了,一截木头重重地落下来砸中了他的头顶,脑袋当即一闷,险些昏倒。幸好身体强壮,平日练头撞沙袋也不少,硬挺过去了,就蹲在乱木堆中坚持指挥战斗。 <br><br>指挥排的战士劝他走,说这里不安全,他随口说:“线都没断,还能指挥,那么多同志都牺牲了,死个我也算不得什么!” <br><br>指挥排的战士无奈,只好随他一起蹲在废墟中协助指挥。 <br><br>“黎连长负伤。” <br><br>一连的报告吓了他一大跳,一面命令一排长接替指挥,一面趁人不注意悄悄地问:“伤势怎样?” <br><br>“昏过去了,流了很多血。” <br><br>陈国生眼前就是一黑,他一屁股坐在地下,心乱如麻,真恨不得立刻扔掉话筒,到黎芳身边去。可军情紧张,敌机还在头顶上“哼哼”,不容他多想,不容他多问。 <br><br>陈国生机械地念叨着飞机的方向、距离、高度、速度,脑袋里塞满了黎芳受伤这件事,他仿佛看见黎芳浑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脸被痛楚折磨得变了形,在辗转呻吟,抬担架的民兵不管她的死活拚命往救护所跑,她在剧烈的颠簸中痛苦地挣扎…… <br><br>敌机一点也不理解陈国生此刻的心情,硬缠着不走,且一次比一次冲得更猛烈,大有不炸垮铁桥誓不回师之势。陈国生咬着牙,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沉着指挥部队向敌机射出了一支支死亡之箭。 <br><br>接连十五架敌机被击落击伤后,恶战方告结束。陈国生迫不及待地跑出“营指挥所”,绕过密集的弹坑,匆匆跑到一连。一连的连指挥所也塌了,几星火苗在跳动,他双眼焦灼地四处游移着寻找黎芳。 <br><br>一个女战士从他身边经过时,发现了他的呆样,不觉窃笑起来,一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一块岩石上的一个头缠绷带的人。 <br><br>陈国生不理会身后战士的笑声,奔到那人的面前一瞅,果然是黎芳。她正趴在岩石上写什么,脸色很苍白,漂亮的披肩发束成马尾在肩上跳动,头上裹着一圈洁白的绷带,在右额头处有块铜钱大的血迹,但精神还不错。 <br><br>陈国生松了口气,劈手夺下了她手中的笔。 <br><br>“你负了伤,该歇一歇。”说完,不等人家回答就连拖带拽地把她弄下了阵地,推进了她住的小草屋。陈国生力大,黎芳却不过,喊什么陈国生也不听,被他一路弄进屋子,不由连连跺脚。“你这是干什么,瞧战士们都在笑话我们呢。” <br><br>“不打紧、不打紧,刚才听说你负了伤,流了很多血,可把我吓死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这才发觉手上也是一手汗,“我死七回、八回没什么,你要死了,可就成大问题了。” <br><br>黎芳把脸偏到了一边,“你在说些什么!” <br><br>“好、好,我不说了。”他捏起笔打算干她没干完的事,黎芳见他不响了,转过头一看陈国生,忙过来夺笔。陈国生劲大,躲得也快,黎芳没抢着,索性不抢了,抢白着说:“就你那几个歪字还能见人,快,给我。” <br><br>“我的字写得是不好看,可写慢点还看得过去。” <br><br>“也不行,别人一看你的字,要以为是我写的,岂不糟糕!” <br><br>陈国生讪讪地把笔还给黎芳,他无论是越文、还是中文,都写得不好看,按他以前老师的话,像小学生写的。直到现在,他才后悔小学没注意写字,只迷惑于取得的好成绩,“只要能得100 分,字写得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这回知道有关系也晚了。 <br><br>黎芳写完了,见陈国生还站在门口怄气,就笑着说:“生我的气呀?别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这人就怪,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br><br>陈国生又高兴了,“你这样看我,那别人怎么说我也不管了。”他乐颠颠地去找李营长探讨这次战斗的经验教训了。 <br><br>李营长的白脸被硝烟熏成了一个大花脸,陈国生差点认不出来了。 <br><br>“伙计,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啊?” <br><br>“你也强不了多少。” <br><br>李营长端过一盆水,“咱们来洗洗吧。” <br><br>二人洗完脸就围着阵地“视察”,李营长不无钦佩地说:“你真有先见之明,咱们一来,就督促咱们把炮车推入阵地,不然怎么也来不及。” <br><br>陈国生笑了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倒奇怪敌人消息怎么如此灵通。” <br><br>李营长摇了摇头,“我看敌人的消息并不灵通,要是上次敌人出动这么多飞机来炸,你们一个营怎么也抵挡不住。” <br><br>“不不,咱们都知道吴化铁桥的重要性,可外人就不同了,有谁会知道这座平平常常的铁桥会是条战略公路的枢纽?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是座民用桥呢!敌人虽然通过侦察机或者是卫星发现了铁桥,可不一定知道它的重要性。第一次出动六架纯粹是试探,用意无非是摸摸底细。” <br><br>陈国生谈得高兴,不留神一脚踏空跌进了一个弹坑里,李营长忙把他扯了起来。陈国生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瞧铁桥,顿时吓了一跳! <br><br>这个弹坑离铁桥只有四、五十米远,近在咫尺! <br><br>“像这样甩炸弹,总会有颗炸弹高兴高兴,吻上铁桥一下,可不就完了。” <br><br>“哪会有这么好的运气!除非炸弹长了眼睛,这颗炸弹的运气算顶不错了,你看其它炸弹离这儿少说也有里把路,你还是说说敌人上次会摸出了什么底细。” <br><br>“他们不可能摸出什么底细,我想这次一下来了三十六架,还有战略轰炸机,说不定就是你们招惹来的。” <br><br>李营长睁大了双眼,“我们?” <br><br>“对!你看小小的铁桥竟要三个高炮营,还要调一个导弹营,傻瓜也明白了这铁桥是何等地重要了,赶紧趁你们刚来立足未稳,导弹营还没有抵达之际,快炸!以后想炸就难了。” <br><br>“难怪敌人如此舍得出血本。”李营长信服了陈国生的分析。 <br><br>两人走了一程,李营长猛然说:“不知你听说了没有,河内上空的敌机使用了一种新式武器,专打雷达,而且百发百中。我们马上要换用‘五七’高炮,装配有炮瞄雷达,要及早作好准备。” <br><br>“听是听说了,我也搞不懂是什么武器。” <br><br>李营长沉吟了会儿,突然眼睛一亮,“会不会是‘百舌鸟’导弹?我在北京曾阅读过介绍‘百舌鸟’导弹的书,对,一定是它!” <br><br>“‘百舌鸟’导弹?”陈国生困惑地摇了摇头,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给我介绍一下吧。” <br><br>李营长便给陈国生详细地介绍了“百舌鸟”导弹的性能,陈国生听得入迷,不留神被一棵炸倒了的香蕉树绊了一下,险些又跌了一跤。两人索性找了棵被炸断了的碗口粗的松树,坐下谈。 <br><br>陈国生听李营长介绍完,思索了会儿,就问:“如果两台雷达挨着,譬如说就四、五十米之隔,同时或交替开机,指向同一个目标,导弹会打哪一台雷达?” <br><br>李营长一愣,“是啊,会打哪一台?” <br><br>陈国生笑着说:“美国人万一对我们也使用‘百舌鸟’导弹,就用此法。” <br><br>“灵不灵?” <br><br>“试一试,总比束手无策好。”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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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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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21
(十八) <br><br>鉴于陈国生在地空大战中表现出色,遂被正式任命为高炮营营长,一下升了两级。 <br><br>陈国生买了两瓶酒,又弄了盘花生米,请来王平、李营长、郑营长,以示庆祝。 <br><br>王平喝了一小杯酒,就怎么劝也不喝了,“明天我还要开车回国,喝醉了要出事的。” <br><br>陈国生硬把酒往他杯中倒,一边说:“你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回,更别说在一起喝酒,这次碰巧了,再喝一杯吧,这么两小杯酒,哪会喝醉人?” <br><br>王平坚辞不受,“现在还在打仗呢,说不定哪会儿敌机就来了,万一喝醉了,岂不误事?这样吧,我向你发誓,等把美国人打走后,咱们痛痛快快喝顿酒,一醉方休,怎么样?” <br><br>“你可不准反悔。”二人击掌起誓,陈国生这才放过了他。 <br><br>晚上两人在一起睡觉,陈国生因刚才喝酒喝多了,浑身躁热,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来。他马上发觉王平也没有睡着,就重重地把他扯起来说:“现在还早,说两句话再睡。” <br><br>王平笑着坐起,说:“我想你也没睡着,就等你先说。” <br><br>陈国生轻轻一拳擂在王平的腿上,说:“别人都说你老实,我看你一点也不老实!哎,你给我搞到什么小说没有?” <br><br>“刚才你扯我喝酒,我光想方设法溜掉,险些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搞到了两篇手抄小说。” <br><br>陈国生一听大喜,抓住王平的双肩只摇晃,“什么小说,快拿出来!” <br><br>王平直叫苦,“你轻点,快把我摇散架了。” <br><br>陈国生松开他,连声问:“什么小说?你先介绍一下主要内容。” <br><br>王平故意慢条斯理地说:“别忙,书我是借人家的,没带过来,别人也不准我拿走。” <br><br>陈国生有些泄气了,“没书你叫什么真,拿我开心啦。” <br><br>“谁敢拿你开心?!这两本书,一本是《虹桥公墓》,一本是《艰苦破案记》,我正在抓紧时间抄,抄完了就给你带来,让你开开荤。” <br><br>“可要快些!那你先介绍一下两篇小说的故事梗概吧。” <br><br>“好吧,一篇是讲一对孪生姐妹的故事,她们长得很像,一个是公安干警,一个是特务,故事由此发生;另一篇是讲一个侦察员同一个女特务的恋爱故事。” <br><br>“那你先讲后一篇吧,有意思,公安人员与特务谈恋爱。” <br><br>“故事发生在1950年的一个晴朗的早上,一艘轮船在海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报告给南京公安厅长…… <br><br>“……乔振山向棺材上望去,黑黝黝的棺材上只燃着一根蜡烛,蜡烛上的火苗突突地闪,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糁人。他向前迈了一步,棺材内传来了‘卡嗒’一声极清晰的声响……他又向前迈了一步,突然,棺材盖一下凌空飞起,里面站出一个丈高的毛人来!乔振山虽是个侦察员,但也从未见过如此高的怪物,一时发慌便拔出枪‘砰砰’打了两枪,随着枪响立刻跳下台阶向大门跑去……突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乔振山一下摔了一个嘴啃泥,还没等他爬起来,从旁边冲出了几个人死死地按住了他……” <br><br>“后来呢?” <br><br>“后来没有了,我就抄这儿来了。”王平慢腾腾地说。 <br><br>这下可把陈国生急坏了,他孩子般地直哼哼,要王平往下讲,但王平就是不说,“后面的我没有看,怎么讲?” <br><br>陈国生无可奈何,“你可要抓紧时间,下回一定要带来。” <br><br>两人又开始聊别的,陈国生问他在运输连里混得怎么样,王平叹口气说:“还算可以。” <br><br>“出了什么事?” <br><br>“我成了落后典型了。” <br><br>“为什么?” <br><br>“上级要我写批斗的文章,我写不出来。” <br><br>“唉,写不出来就不写吧,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br><br>王平不响了,人往被子里一钻,手不觉碰到了陈国生腿上的伤疤,问道:“这是你打第一仗时受的伤吧?” <br><br>“是的,不过现在全好了,一点也不碍事。” <br><br>“你们太危险了。” <br><br>“是啊,”陈国生抱着膝盖说,“我们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不过,我死了,光杆一个,没什么。我惟一的要求是希望能把我的骨灰盒安放在母校,立块牌子,写着‘此处安眠着我校的一位优秀学生’,你们在每年的清明节能去看看我就够了。你、我,还有鲁革命、张建军四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拜托了。万一找不到尸体,拿件我穿过的衣服烧了也可以。” <br><br>王平默默无言,好久才说:“如果我死了……” <br><br>“你不会死的,你可以开着汽车到处跑,敌机一来还有机会躲避,我可只有干坐着挨炸的份了,你要死了,我可就不知上哪儿去了。” <br><br>“战场上什么都说不准,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奉养父母,他们辛辛苦苦地把我拉扯大,可是一年也见不上几面……” <br><br>“只要我活着,一定把你的父母当我的父母供养。” <br><br>“这倒不必麻烦你了,我只希望你能帮一下我小妹小燕,能让她成才,我这个做哥哥的死也情愿了。” <br><br>“这个……我尽力而为吧。”陈国生看了一下夜光表,忙说:“十二点了,该睡觉了。 <br><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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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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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22
(十九) <br><br><br>敌人连日轰炸五水县城,给县城的防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郑营长的那个高炮营被抽到五水,阵地由陈国生营的两个连接替,其中有黎芳连。 <br><br>陈国生赶来时,他的部下正在推高射炮,黎芳头上还裹着绷带,站着一块石头上不停地吆喝,指挥大伙推炮。陈国生悄悄地站在她后面,倾听她那迷人的娇喝。有门炮给陷住了,十几个战士围在四周拼命地推,可就是推不上去,黎芳急了,跳下石头也去帮着推。 <br><br>陈国生见了,微微一笑,束紧皮带,往巴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搓搓手,走了上去,笑着敲敲黎芳,示意她过来。黎芳见是陈国生,嫣然一笑,无力地下来坐到一块石头上喘粗气。陈国生补上了她的位,对战士们吼道:“我喊一、二、三,大家一齐用力,一、二、起──” <br><br>陈国生一咬牙,大约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炮车抖了一下,就乖乖地上来了。陈国生松开手,由战士们继续推,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来到黎芳身边,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女同志还是不行吧。” <br><br>“那是我受了伤,身子虚,否则,我不会比你差。” <br><br>“还强嘴!真是虎死不倒架。”陈国生掏出一方洁净的手帕,悄悄塞在黎芳手中,“擦擦脸吧,手帕是刚买的,瞧你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走,咱们到那个林子去谈谈。” <br><br>二人走进林子,黎芳掏出一方圆镜,对镜一照,笑了笑,就用手帕小心地擦试。陈国生等她干完了,就关切地问:“额头上的伤好了没有?” <br><br>“快好了,就是要留个伤疤。”黎芳有些委屈地说,显得挺不高兴。 <br><br>“战场本来就不是女人呆的地方……”陈国生见黎芳虎起了脸,忙改口道,“你哥哥给你来信了没有?” <br><br>黎芳忧伤地摇了摇头,说:“没有,听说一个和他一起到南方去的战友昨天回来了,可就是没有时间去打听。” <br><br>“这好办,你悄悄去,我来替你干,有人问你,就说你生了病。” <br><br>“行吗?”黎芳胆怯地问。 <br><br>“没问题,我是老一连连长,万一敌机来了,让你的副连长干就行了,放心去吧!我是营长,有权暂时批你假。” <br><br>黎芳想想有道理,就高兴起来了,“我可去了?” <br><br>“去吧!” <br><br>黎芳哼着小曲,边舞边跑下了山。陈国生看她的背影消失了,才回过头指挥一连进入阵地。等炮车安好,战士们都围在陈国生周围说说笑笑,陈国生待他们的笑声停止,就说:“这几天晚上大家别睡太死了,敌机很可能要来偷袭。” <br><br>“放心吧,营长,就那几架破飞机,他们来几架,咱们打几架。” <br><br>“是吗,牛皮可别吹太早了。”陈国生笑了笑,回营部了。 <br><br>天快黑时,黎芳回来了,这时,陈国生正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黎芳蹑手蹑脚地进屋,打算吓他一吓,不料刚一挪步,陈国生就发觉了,他揉了揉迷离的双眼,带着浓厚的睡意问:“谁呀?” <br><br>“是我。” <br><br>“你是谁?” <br><br>“连我也听不出来?” <br><br>“黎芳!”陈国生立刻跳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br><br>“天还早?我怕你睡迷糊了。” <br><br>陈国生一瞧天色,晚霞正在炫耀自己的风采呢,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睡过去了!打听到你哥哥的消息了没有?” <br><br>“打听到了!我这就是特意来告诉你的,我哥哥很好,美国人可把他恨透了,对他的游击队扫荡频繁,驻地一天要转移三四次,根本没时间写信,写了信也送不来,那个战友是断了条腿才回来的。” <br><br>“是吗,我该怎么祝贺你呢!” <br><br>黎芳突然脸一红,“你吗,以后少贫嘴就行了。”说完就“咯咯”笑着往外跑。 <br><br>陈国生此刻的心情像六月里喝了雪水一样舒服,正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时,外面有人喊:“营长,李营长来了。” <br><br>陈国生这才醒悟,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布置雷达。 <br><br>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天空上只抹有几缕淡云,群星璀璨,夜幕中突然钻出了十几架飞机迅疾地扑向吴化大铁桥。铁桥周围静悄悄的,黑沉沉的,仿佛一切都睡熟了。且慢!就在敌机俯冲到一定高度时,黑沉的群山突然发怒了,随着一阵糁人的“嗖嗖”声,成百上千发炮弹扑向了飞贼,立刻就有两架飞机被击中了,化为熊熊的火光,吐出两朵小花,然后冉冉地向地面坠落。 <br><br>敌机群并不爬高,从十架飞机的肚皮下闪过十几道火花,导弹如流星般扑向了自己盯好的猎物,高射炮突然沉寂了。敌机群以为得计,依然大摇大摆地往里闯。 <br>山下又腾起一道火光,一声爆竹般的脆响中,又一架飞机栽了下来。敌机群并不慌张,又是几发导弹射下来,于是导弹部队也不响了。 <br><br>就在敌机快要进入最佳攻击位置时,群山摇动了,高炮部队、导弹部队一齐开火,敌机群猝不及防,五架敌机相继化为火球,撒出了五朵“金花”,余者拖着黑烟仓惶逃遁。是役击落敌机八架,高炮击落五架。 <br><br>陈国生从营指挥所一出来,立刻就被战士们围上了,“营长可真料事如神,说来敌机就真来了。”……陈国生推开周围的战士,连声说:“诸位,诸位,让开些,庆功会上大家想怎么乐就怎么乐,营长还有事。” <br><br>他急于了解炮瞄雷达的损失情况,回营部时,李营长和导弹营的营长,还有那个讨厌的俄国大鼻子顾问也在。见他进来,众人一齐站了起来,越语、汉语、俄语全向陈国生扑来,陈国生听不懂俄语,但他明白,肯定是称赞的话。 <br><br>陈国生忙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问:“雷达损失了几台?” <br><br>一了解,两雷达交替开机的办法真灵,只有导弹部队因开机时间太长挨了“百舌鸟”导弹的炸,其余皆平安无事。 <br><br>李营长拉着陈国生的手说:“不出所料,导弹都打在两台雷达之间。” <br><br>防空导弹是半主动式的,雷达被摧毁实属无奈,可陈国生仍不满意,“这个办法好是好,可是太危险了。上级也下了通告,神秘之物确是‘百舌鸟’导弹,明日召集雷达兵介绍这种导弹的性能,让大家想想别的办法,同时我打算派人到兄弟部队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对付它的。” <br><br>陈国生因此战有功,遂代理混成团副团长,但正团长无人,其实两个高炮营,一个导弹营实际上归陈国生指挥了。 <br><br>“百舌鸟”导弹迅速在越南的地空大战中得到了广泛使用,各雷达被迫普遍缩短了开机时间。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与“百舌鸟”的争斗中,雷达兵们也发明了许多对付它的办法。第一种是关掉高压,“百舌鸟”导弹失去电波引导,一般从雷达右侧10米处掠过;第二种是不关高压,当发觉“百舌鸟”导弹来袭时,猛摇手轮,使天线转个90度,导弹被引向一边爆炸,然后雷达手又迅速把天线转回原方向,杀个回马枪,对准敌机,高炮同步跟踪,通常两三个点射就能把它打得粉碎。这些办法也很快得到推广,打掉了“百舌鸟”导弹的凶焰。 <br>陈国生满意地看着这几天的战报,正摇二郎腿之时,下面传来了战士的欢喊:“弹药来了!弹药来了!” <br><br>陈国生忙跳了起来,扯好衣服,扣上风纪扣,就三步两下赶了下去。 <br><br>果然,一辆辆满载炮弹的汽车从中国方向开来,安全地驶过了铁桥。陈国生带战士迫不及待地迎到了路边,等候卸车。第一辆车开到“停车场”,刚停下,陈国生就跑上前一把拽开了车门,王平在里面! <br><br>王平跳下车,从书包中拿出了两个笔记本,“给,这是《艰苦破案记》,这是《虹桥公墓》,只抄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恐怕得几个月,它主人出差去了,把《虹桥公墓》带走了,说是要打发时间。” <br><br>“这家伙真该挨刀!”陈国生欣喜地翻开《艰苦破案记》,他急于了解乔振山的命运,当他看到他原来是被兄弟公安局抓住了,才松了一口气,把笔记本合上了,“太好了,怎么谢谢你呢?” <br><br>“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谢不谢的。” <br><br>“走,到营部去聊一聊。” <br><br>路上,王平问:“为什么雷达器材需求量这么大?” <br><br>陈国生笑了笑,“美国人发明了一种专打雷达的‘百舌鸟’导弹,可把我们整苦了。” <br><br>王平担心地问:“损失很大?” <br><br>“还好,我们事先作好了准备,敌人反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击落了八架。” <br><br>“真了不起!听说导弹部队有个俄国佬?” <br><br>陈国生点点头,“还是他们的导弹行!一发射,准有收获,我们的高射炮劈里啪啦打半天,平均千余发炮弹才能击落一架敌机。” <br><br>“他们的技术先进,没什么了不起。” <br><br>“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有‘百舌鸟’导弹,有最先进的防空导弹,有最先进的飞机,就好了。” <br><br>“有什么好的,你们岂不就打不成仗了?” <br><br>两人相视大笑。 <br><br><br>(二十) <br><br><br>陈国生和王平坐在吴化江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头顶一株大毛竹撑开华盖,洒下点点阳光,饶是如此,他二人仍把脚泡在清凉的水中,享受着世上最轻柔的抚摸。 <br><br>陈国生不解地问王平:“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小燕弄到城里读书,就在你那儿不挺好的?” <br><br>“我们山沟里教学质量太差,老师连一平方丈等于多少平方寸都搞不清!” <br><br>“不可能吧!”陈国生拣起一块扁扁平平的石块,打了一个漂,直飞向对岸,留下一串十来个漩涡,水波一层层向外扩散。 <br><br>“怎么不可能?”王平低头到处寻觅扁平的石块,边说:“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曾和我的数学老师就这个问题大争了一场,我说一平方丈等于10000 平方寸,老师愣说等于100 ,当时我都被争哭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br><br>陈国生大为惊异,“可能是老师一时糊涂吧?” <br><br>“也许,后来他也认了错,不过这也够说明问题了。” <br><br>陈国生知道王平从不说假话,也不再深究了,又问:“那你是怎么考上来我们学校的?” <br><br>王平一时找不到合手的石头,就生气地扔了一块小石头,溅起了一股水花,惊得两只水鸟“扑楞楞”飞向了天空,“我吗,纯属机缘,有位老教授被打成了右派,被送到我们山沟,正巧住在我家。” <br><br>陈国生吓了一跳,“右派分子?反革命?” <br><br>“别害怕,他是抓阉右派。” <br><br>陈国生更奇怪了,眼睛瞪得溜圆,“抓阉右派!” <br><br>王平点点头,“他们单位里指派了五个右派名额,七找八寻弄了四个,还剩一个怎么也找不出来,就只好抓阉,结果把老教授抓住了。” <br><br>“真荒唐!”陈国生叹了口气。 <br><br>“老教授挺喜欢我的,队里见他年老,啥事也不让做,他闲得无事,就教我念书,没有他我怎么也上不了军校。” <br><br>“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br><br>“我走时,听说他已平反了,已回去了,但这样找右派,我怎么也想不通。” <br><br>“别那么死脑筋了,我们才建国二十来年,哪会十全十美?记得曾经搞吃饭不要钱,看戏不要钱,搭车不要钱,等等,结果到了61年就只有吃萝卜叶了。” <br><br>陈国生把头枕在手臂上,仰面朝天,舒舒服服地躺下了,神往地说:“那可真是难忘的时候,我跑了好多地方,延安、井冈山、北京,爬雪山过草地……” <br><br>王平依葫芦画瓢也躺下,羡慕地说:“你真幸福!” <br><br>“那时可没想到隔了不到三年就闹没饭吃了,幸好咱们学校有试验田,种了不少萝卜,我们住宿生就天天吃萝卜……” <br><br>“你们城里人不是有口粮吗?” <br><br>“瞎,我们都献出去支援比我们更困难的地区去了,咱们孝感车站曾堆满了粮食,满眼都是,而且没有人看守。饥荒最严重的几天,大家虽然都没吃了,却楞没人去动一粒,听说有的地方还饿死了人……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全校上下有一个多月没见一粒米,全靠吃萝卜过日,萝卜吃完了,就吃萝卜叶,谁也不怨谁,硬给挺过去了,全校没饿死一个人。” <br><br>“那时,你们也很苦吧!” <br><br>“现在回想起来,倒挺好玩的。吃萝卜爱**,弄得满校园都是萝卜臭味,我一天至少放三个屁。” <br><br>“哈哈”,王平大笑了起来。 <br><br>“有几个女生受不了,咱们男生就组织起来满处抓麻雀,煮肉汤给她们喝。我的弹弓打得准,每天都能提十几只回来。不过那时麻雀也瘦得厉害,煮了二三十只,也不大见肉味。要在旧社会,保准饿孚遍野了,只要共产党、毛主席在,一切都会好的。再说如果所有的东西都给安排得顺顺当当的,还要咱们干什么!” <br><br>王平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又痛痛快快地打了个哈欠,说:“大尉同志,我听你的,回去好好干。”他又轻踢了一下陈国生的腰眼,“起来走走吧,要睡过去了就麻烦了。” <br><br>陈国生穿好鞋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笑着说:“吴化江两岸山青水秀的,是该好好逛逛了。” <br><br>两人走了一程,觉得无趣,王平指了指水面上悠然自在飘浮的几只水鸟说:“现在有枪的话,打两只该多痛快!你不是带有手枪吗,借给我玩一玩。” <br><br>陈国生摇了摇头,“别胡来,水鸟也是生灵,瞧它们多可爱,为什么要伤害它们呢,它们说不定还有小鸟在嗷嗷待哺呢。” <br><br>王平笑得喘不过气来,“真看不出来,革命军人竟有菩萨心肠。” <br><br>陈国生给笑得不好意思了,为了掩饰,就勾腰捡起两块石头递给王平一块,指着前方大约二十米远的一株细竹说:“咱们打竹子玩,你先打。” <br><br>王平瞄准了,一石头打去,歪了两寸。 <br><br>陈国生笑了笑,顺手飞出石头,“叭”,竹子被拦腰打断。 <br><br>王平说:“竹子也是生灵,你怎么不可怜可怜它?” <br><br>陈国生正想说什么,陡然间警报大作,忙说:“你快回去领战士们进防空洞,我不能送你了,多保重。”说完就匆匆返回了战斗岗位。 <br><br>敌人由于重点轰炸难以得手,就改变了战术,两架、六架、十二架,天天来,昼夜不息,偶尔来二十多架突然袭击,吴化铁桥上空一天到晚就没停过炮声。部队疲劳不说,交通亦严重受阻,大批车辆堵在吴化铁桥两岸,就连陈国生的高炮营也开始“吃不饱”了,不得不注意节省炮弹。 <br><br>情况严重!作为最高指挥官的陈国生第一次感到肩上的担子之沉,他左思右想决定把李营长、导弹营的营长及手下的几个连长召集起来,“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大家共同想办法。 <br><br>大家一坐在椅子上,就呵欠连天,黎芳秀美的凤眼也围了一圈黑线,李营长的眼熬得通红。一个连长抱怨道:“这几天可把人累坏了,再像这样下去,谁也受不了,现在战士们的吃、喝、拉、撒、睡全在炮位上,病号成倍增加。” <br><br>也有的说:“轮班换也不顶多大事,炮声一响,有谁还躺得住?” <br><br>陈国生点上了一支烟,抽了两口,静听大家的抱怨,眼角却悄悄地瞅黎芳,见她明显不高兴,手在鼻孔前扇了两下缭绕的烟雾,就忙揿熄烟,冲她微微一笑。这时大伙也静下来了,陈国生也静下心,也来不及看黎芳的反应了,就说:“同志们,这一阶段咱们的确打得很苦,不过,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很久。大家只看到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其实敌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br><br>他有意停了一下,观察着大家的反应,见他们都不自觉地向前倾了一下,就笑着说:“敌人连续二十多天的疲劳战术,得到了什么直接效果?仅仅是每天损失两架飞机而已,铁桥毫发无损。敌人的企图是想把我们拖疲劳,再以重兵突袭,但每次都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像这样损失下去,什么直接效果也看不到,敌人恐怕也是心痛得要死。也许大家要说敌人的战术阻塞了铁桥的交通,但敌人在5000米的高度是发现不了的,除非他们有间谍。战场上常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也是敌人最困难的时候,谁顶得住,胜利就属于谁。因此我希望大家努一把劲,一定要顶住!” <br><br>陈国生用越语讲了后,又用汉语讲给李营长听,他充当了义务翻译员的角色,李营长的意见他翻译给大家听,大家谈话,他又翻译给李营长听。 <br><br>待大家议论够了,陈国生略略犹豫了一阵子,就全盘将自己几个月来考虑的吴化大铁桥的守卫方案推出,由大家讨论,陈国生有上、中、下三策。 <br><br>上策,以一种能吸引电磁波的特殊涂料抹在吴化铁桥上,使敌机不便于发现目标,另以三角铁在附近设一假桥,以假乱真,让敌人轰炸假桥而保全真桥。 <br><br>陈国生在此加了句:“听李营长说,三角铁极能反射电磁波,伪作铁桥,不易发觉。” <br><br>李营长听陈国生用汉语讲了一遍,略露难色地说:“这种涂料只是听说而已,越南有没有我不清楚。” <br><br>陈国生满怀信心地说:“苏联、中国有,想必越南也一定有!我考虑这两种材料万一弄不到,还有中策。” <br><br>陈国生的中策是,在铁桥附近另修一竹桥,保证汽车的畅通,而以铁桥诱敌机轰炸,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但此法耗费人力物力,故为中策。 <br><br>陈国生讲完中策后,喝了一口茶说:“铁桥虽好,但难保,竹桥不易为敌机发觉,安全实用,就是万一炸坏了,也好修。下策是死守铁桥,此法不但限制了我大量防空力量,而且保不保得住还要看老天保佑,敌人如此每天没完没了地扔炸弹,总有一天会碰上的。更重要的是,铁桥目标显著,敌机轰炸方便,目前的情形大家也清楚,有桥等于无桥,大量车辆阻于吴化铁桥,汽车损失一天比一天多,故此法实乃下策!” <br><br>(二十一) <br><br>陈国生的上、中、下三策引起了激烈争论,导弹营营长认为陈国生多管闲事,上、中策应由上级考虑,他的考虑只能作为个人建议;李营长是外人,不便多嘴;而陈国生的手下连长也认为修竹桥是上级的事,他们只应考虑如何保住铁桥;只黎芳勉强表示同意。最后,陈国生的建议以报告的形式,由黎芳和他两人签名,提交给上级。 <br><br>这天陈国生休息,因为是白天,翻了几回身仍无睡意。他索性坐起来,捡起那本不知翻过多少遍的越文版《大越史略》,没看几天,心就悄悄飞了…… <br><br>他想起了前天晚上快入睡时,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马克思和燕妮的故事,这是他的高中老师在课间闲聊时讲给他听的。今天记忆这个故事的脑细胞又活跃起来,并积极窜动其它脑细胞兴奋──马克思能向燕妮表达这个……这个爱情,自己为什么不能向黎芳表达呢?爱情虽说好像不是无产阶级的东西,没听说过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雷锋谈过恋爱,但也没明确说是资产阶级的产物,既然革命导师都有过恋爱,总归不是什么坏东西吧!自己不妨试一试。 <br><br>想到这儿,他的兴奋加剧了,浑身的劲也来了,不过脚过门槛,他又犹豫了,该怎么向黎芳表示自己的……爱情?总不能也学马克思拿面镜子充像片吓唬人家,步人后尘,非大丈夫行为也!可自己该怎么做呢,没人告诉过他,也不好向谁请教……他急得在屋里团团打磨转,踱了三圈,另一个问题又蹦上心头,黎芳爱不爱自己?他索性坐下来,把他和黎芳的交往经过从头到尾过滤一遍,觉得似乎有点那个意思,但究竟算不算那个……爱情,也无十分把握,万一黎芳对谁都这样热情,自己冒冒失失地去表达,会不会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问题麻烦了,得想个万全之策。 <br><br>他在屋里左思右想,终于给他憋出了一个鬼主意:拿《大越史略》去佯作问不懂之处,瞅个机会,开门见山地表达。同意,自然好,万一不同意就说自己说溜了嘴,本来是说我爱你的国家,这不就掩饰过去了! <br><br>陈国生想到这,就再也坐不住了,脸上荡漾着含羞的笑,他立刻拿起那本《大越史略》去找黎芳。路上他得意洋洋地想,自己的脑袋还是怪好用的,这么难的问题,竟给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br><br>黎芳在连指挥所值班,陈国生进去时,她正和指挥班的两个女兵聊天。见他进来了,两个女兵以为陈国生要和连长谈工作,就自动回避了。陈国生暗自高兴,环境良好,得抓住机会! <br><br>黎芳也以为陈国生是来谈工作的,就掏出笔,翻开了笔记本,并问:“营长,有什么指示? <br><br>陈国生心中有鬼,说话也结巴起来:“啊……啊,我嘛……没啥事,有……有两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br><br>黎芳合上了笔记本,调皮的大眼睛盯上了陈国生,“哟,营长大人,有什么问题向小女子请教呀? <br><br>陈国生略为平静了一下,低下头,翻到叠好的一页说:“有几个单词我看不懂。” <br><br>黎芳接过《大越史略》,见书已卷边了,就问:“这本书你看了好多遍吧?” <br><br>“是,是。” <br><br>她又随口问:“为什么到今天才来问?” <br><br>本来是句无心的话,但陈国生猝不及防,竟给问住了,他干脆闭口不答了. <br><br>黎芳没留意今天陈国生的表情不正常,仍认真地给陈国生讲解了这几个词的意思。 <br><br>黎芳讲到最后一个词了,陈国生的心“怦怦”剧跳起来,他狠狠心,不断给自己打气,男子汉大丈夫当敢想敢做,说!待黎芳的话音一落,陈国生红着脸,眼睛盯着书,吃力地说:“我……我……爱你……” <br><br>恰在这时,外面有人喊:“连长,你的信。” <br><br>陈国生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立刻补上了:“……你的国家。” <br><br>黎芳一愣,还没等她醒过腔来,陈国生已站起身,说了句“你忙吧”,就溜了。 <br><br>陈国生回到自己的草房,一跟头躺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一块石头落地了。 <br><br>不出陈国生所料,敌人经不住每天两架飞机的损失,停止了“疲劳战术”,吴化铁桥的防空部队大大喘了一口气。不过,应了一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兮祸所倚,陈国生的建议也在此时给驳了回来,并叱责陈国生守志不坚,撤消了他的混成团副团长之职。不久,陈国生和他的部队被调离了吴化铁桥。 <br><br>黎芳忧心仲仲地来找陈国生,见陈国生趴在地下,一手托着蜡烛,一手拿着放大镜,屁股撅老高,不觉“吃吃”地笑起来。 <br><br>陈国生见背后有人笑,忙站起身,穿上鞋,一看是黎芳,便放了心,“黎连长,来此有何贵干?” <br><br>黎芳指了指地下铺的地图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br><br>“这是从中国边境到五水的地形图。” <br><br>黎芳松了口气,顺手拎了一把椅子坐下了,叹口气,“真好笑。” <br><br>“好笑什么?” <br><br>“我替别人白*了一场心。” <br><br>“你指什么?” <br><br>陈国生的脑袋还在地形图中转悠,一时没明白黎芳的意思。黎芳掩口又笑,边笑边说:“真是一个木瓜!” <br><br>陈国生是何等人,脑子一收回,立刻就明白了黎芳的意思,他笑笑说:“不就撤了我的代理副团长之职吗!不过我还是大尉,比你还高一级呢!” <br><br>黎芳的小拳头轻擂了他一下,“你这人心思坏!唉,说实在的,我倒挺佩服你的料事如神,你能介绍一下你的经验吗?” <br><br>陈国生笑嘻嘻地说:“你先得承认一件事!” <br><br>“什么事?” <br><br>“我比你强!” <br><br>黎芳生气地站起来,小嘴噘老高,陈国生忙说:“我承认你比我强,你比我强,总可以了吧?” <br><br>黎芳坐下来,脸扭一边,“要是你的真心话就好了。” <br><br>陈国生把手住天上一指,“我可以赌咒发誓,这是我的真心话,皇天在上,阎王爷在下,我陈国生……” <br><br>黎芳笑着转过身,一巴掌打下了陈国生的手,说:“谁要你发誓,人家和你闹着玩呢,你还是介绍一下你的经验吧。” <br><br>陈国生收起地图说:“这没什么稀奇的,只要多站在敌人的方面多想想就可以了。” <br><br>黎芳皱皱眉头说:“太抽象了,你还是介绍介绍敌人第一次使用‘百舌鸟’导弹时,你是怎么知道敌人会是那天晚上来的。” <br><br>陈国生拖了把椅子正对黎芳坐下,认真地说:“首先从敌人轰炸五水谈起,你也知道,五水是敌人轰炸过多次的县城,早成一片废墟了,没啥油水了,还使那么大劲炸它作甚?这是第一个疑点,敌人第二次出动了三十六架飞机,包括四架战略轰炸机来炸吴化铁桥,其结果是以被击落击伤十五架而告终,你想敌人会甘心吗?而其后敌人一、二十天不光顾吴化铁桥,任其作为动脉顺利运行,敌人会这么傻吗?第二疑点!由此,我判断敌人轰炸五水纯属转移注意力,行调虎离山之计,想乘我疏忽吴化铁桥防备时突然一击!” <br><br>黎芳拍掌说:“原来如此!你一说我就明白了,但还有一事我不清楚,你怎么知道敌机会是那天晚上来?” <br><br>“敌机晚上来,是一个猜想,敌机恃有‘百舌鸟’导弹,肯定想要打我个措手不及,显然最好时机是夜晚。我们若没雷达,到了夜晚就成瞎子了。至于敌机那天来,则是偶然,我估计的范围是五天,没想到敌人来那么快,郑营一走,它就来了。” <br><br>黎芳歪着头想了一阵,赞叹道:“还真有几分道理!现在你在战士们的心目中都快成神仙了,都说你能掐会算,说敌机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说不来就不来……” <br><br>话没说完,她见陈国生面露得意之色,有意话题一转,“我瞧你也没什么,只会胡蒙瞎猜!” <br><br>陈国生故作懊恼状,“早知好些,我真不该露底的。嗳,你头上的伤好了没有?” <br><br>黎芳扶了扶头上的纱布说:“已经好了,但医生怕化脓,说还要戴两天,你来摸摸,一点都不痛了。”说完她捏住陈国生的手往她的额头上放. <br><br>陈国生被她柔嫩的小手一捏住,如触电般浑身就麻酥酥了,像喝了酒似的晕乎乎不知身之所在,直到他的手指触到纱布时,才猛然惊醒,慌忙挣脱手,说:“我粗手粗脚的,要碰开了你的伤口可就糟了。” <br><br>“我又不是豆腐捏的!”姑娘的大眼睛含着怒气瞪着陈国生,弄得陈国生浑身不自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br><br>姑娘见了陈国生的狼狈样,掩口“吃吃”地笑了,她边笑边往外走,临到门口时又回来了,捧着陈国生的手说:“我也爱你──的国家。”说完她转身像燕子一般轻盈地“飞”出了临时营部,等陈国生明白过来时,黎芳已消失在了葱葱郁郁的密林之中,只有白白的一点跳跃在树梢间。 <br><br><br><br><br><br><br><br>
作者:
aerol
时间:
31.1.2004 00:25
(二十二) <br><br><br>陈国生营负责从中国边境至五水长达32公里战略公路的安全,四个连撒得甚开,不大容易能见到黎芳了。因为没啥事,陈国生厚不起脸皮,同黎芳住在一起的丫头片子个个嘴利如刀,大胆泼辣,万一给她们“抓住”了,他这个大尉就难以下台,“威信”怕也得受影响。 <br><br>由于战事集中于五水、吴化铁桥,他们营一时闲置下来,陈国生只好天天躺在床上看小说。《艰苦破案记》早看腻了,《虹桥公墓》的一半也熟记心中了,特别是结尾,差不多每个字都能背下来,以后故事的发展他设想了无数种,但就不知王平将要拿来的一半将是什么。 <br><br>陈国生心痒难熬,每天都要捧日期本看半晌,真是度日如年。 <br><br>这一天总算盼到了,陈国生赶到五水把王平扯到自己的草屋里,开口便问:“书带来了吗?” <br><br>王平脸一红,嗫嚅道:“还没抄完。” <br><br>陈国生一下跳了起来,“一个月还没抄完区区万把字的小说,我说你在干什么,老实交待!” <br><br>王平“嘘”了一声,说:“小声点,堂堂的大尉大叫大嚷成何体统。” <br><br>陈国生满不在乎地说:“大尉也是人,你嫌这儿人多,那咱们出去谈,你不说清楚,看我怎么收拾你!” <br><br>两人在崎岖不平的、夹在茂密的山林之中的小道上绕了三十来分钟。到了江边的一块草地上躺下,王平四周溜了一圈,仍不放心,“这儿经常有人来吗?” <br><br>陈国生不耐烦地说:“这一带没啥村子,只有我手下的一连在山那边,他们即使来了也听不懂咱俩谈的是啥。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保密?” <br><br>王平红着脸没做声,陈国生见他忸忸捏捏地不肯说,心中一动,就凑到他面前猛然大喝一声:“是在谈恋爱吧!” <br><br>王平点点头,脸更红了。 <br><br>陈国生故作生气地说:“好哇,你找来了女朋友,就把我这个老朋友忘了个干净!” <br><br>王平结结巴巴地说:“这…太抱歉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br><br>陈国生摆摆手,“我不怪你,人长大了都是要结婚的,传宗接代的事可比我的一本小说重要得多,你还是交待你的恋爱经过吧。” <br><br>“没啥好说的。”他不肯说。 <br><br>陈国生说:“这又不是啥坏事,咱们公平交易,你先讲你的,我再讲我的,咱们交流交流经验,总可以吧?” <br><br>王平满脸红晕,眼盯着草皮上爬动的蚂蚁,手捻着一根枯树枝儿,一点点撇,如梦幻似地说:“她是桂林一所高中的女学生,长得,怎么说呢,反正我觉得非常好看吧,她特别喜欢唱歌,一天到晚总是蹦蹦跳跳的……这是她的照片。” <br><br>王平解开风紧扣和上衣第一个扣子,从内衣口袋掏出一方帕,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张洁净的白纸,打开白纸,才露出一张照片,他小心地捧到了陈国生的面前。 <br>陈国生歪过头来仔细一瞅,是一个姑娘的半身照,头上戴着一顶旧军帽,剪着运动式的头发,露着甜蜜的微笑。尽管是照片,但两个小酒涡还是相当清晰的,他不由得赞叹道:“真不错!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br><br>“我们部队组织学雷锋小组,我们一组帮的就是她家,她只有一位老母亲,家里没劳动力,我和她于是就认识了。” <br><br>陈国生想了想,认真地问:“你爱上她后,是什么滋味,也就是说有什么感受?” <br>王平低头一笑,“什么滋味?好象没啥滋味。” <br><br>陈国生略一沉思,说:“你哪一天不见她,是不是觉得缺少什么似的?” <br><br>王平惊奇地抬起头,“不错,你是怎么知道的?自从认识她后,眼前老是她的影子在晃。” <br><br>“她爱你吗?” <br><br>王平点点头,脸埋得更低。 <br><br>陈国生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她爱上你了?” <br><br>王平沉默了好久才说:“她总是拐弯抹角地打听我结婚了没有,平时,只要有时间她总往我这儿跑……” <br><br>陈国生心里一惊,暗叫糟糕,黎芳可从来没打听过他结婚了没有! <br><br>王平没注意他脸上的变化,继续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她经常向我借书看,有回她在还来的书中夹了一个纸条。” <br><br>陈国生问:“什么纸条?是不是‘我爱你’?” <br><br>“不是的,但是这方面的意思,原话我记得很清楚,‘我希望能永远伴随着你’。这次来越南执行任务,她每天给我来一封信,从不间断。” <br><br>“信上说些什么?” <br><br>王平一把把陈国生推倒,“我又不是特务,你问这么清楚干吗!我交待得已经够了,该你了。” <br><br>陈国生不死心,“就说一封。” <br><br>“信我都烧了,谁能记那么多,该你说了,耍滑头可不行。” <br><br>“你也每天给她写信吧?” <br><br>王平点点头,承认了,“别东拉西扯了,讲讲你的吧。” <br><br>陈国生一笑,两眼凝视着天空,如梦幻似地说:“她是我的一连长,聪明好学,冰清玉洁,菊花不足誉其洁,牡丹不足誉其华,月季不足誉其柔,她是我所见最美的姑娘,人美,心美,无一处不美,没有她,我简直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她是我心中的女神。” <br><br>王平猛然问:“她是越南姑娘?” <br><br>陈国生点点头。 <br><br>“是不是那个曾到寝室里找过你,还在国庆节上唱过歌的那一位?” <br><br>陈国生笑道:“你记得倒清楚!” <br><br>“我早就怀疑她是你的那位,只是你死不承认罢了。” <br><br>陈国生叹口气说:“不是我不承认,我是爱她的,她也许还不知道,我爱她竟有如此之深!不过我从未向她表达过,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我也从未打听过她有没有恋人。” <br><br>王平有些困惑,“她对你怎么样?” <br><br>“好象是不错的,可我不敢确定。” <br><br>“好象是?” <br><br>“她对谁都很热诚,别人有困难,她总是相助,一点小心眼儿都没有,不像有些姑娘。” <br><br>“她对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br><br>陈国生抱着头说:“我最苦恼的就是这个,她对我似乎特别又似乎不特别,一点也捉摸不透。有时候觉得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向我暗示,她爱我,有时候又觉得根本没这回事,完全是自己疑神疑鬼,我不知道我神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br><br>王平皱着眉说:“她给你悄悄塞过纸条没有?” <br><br>“没有。” <br><br>“一起说过什么悄悄话没有?” <br><br>“好象……没有。” <br><br>“好象?” <br><br>“有件事我很犯难。”陈国生鼓鼓勇气,心想这事跟老友说说也没啥了不起,他就把自己第一次求爱的前前后后仔细描绘给王平听。 <br><br>王平听完了,肚子都差点给笑破了,在地下直打滚,陈国生不好意思了,给了他一拳,“有什么好笑的,你再笑,我不说了。” <br><br>王平强忍住笑,大口大口地喘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真想不出,你竟也有胆小的时候。” <br><br>“我还没说完呢,令人费解的是,几天后,她也来向我说了同一句话,似乎也出现了间断。” <br><br>王平一听,猛跳起来,“是真的?你细细地讲给我听!” <br><br>于是陈国生又把黎芳来访的情形叙述给王平,王平一听完,一拳擂在草皮上,“我敢打包票,她也爱上你了!” <br><br>“真的?”陈国生两眼放出异彩,企望已久的幸福就在眼前,他怎能不高兴,不过,由此他又产生了疑问,“你不是耍我吧!” <br><br>“哎呀,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跳蚤──明摆着的吗,她是在向你表示,她明白了你的意思,她也同样爱你,否则,她说那句话既无前文、又无后语,是什么意思?” <br><br>听了王平煞有介事的分析,陈国生直觉得非常有道理,他一下扑在王平的身上,又打又闹,“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这下我可放心了。” <br><br>正嘻闹间,陈国生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人“噗哧”地笑了一声,听声音很熟悉,仓促间又想不出是谁,忙站起来循声搜寻,瞅了半天,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便扭头问王平,“你刚才听到什么没有?” <br><br>王平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哇。” <br><br>陈国生咕浓了句:“奇怪,刚才明明听见好象有人在笑,怎么这会儿又没人了。” <br><br>“你太高兴了,大概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吧。” <br><br>陈国生一屁股坐下,很快就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已完全憧憬在对未来幸福的追求中,发达的大脑在紧张策划着自己应采取的行动计划。 <br><br>王平见他一时出了神,就笑了笑,躺在草地,任凭微风的吹拂。他睁了会儿眼,突然神经质似地坐起来,连拍陈国生的胳膊,“刚才光顾和你乐去了,差点忘了大事。” <br>(二十三) <br><br>王平的大事有两件,一是他的恋爱违反了部队纪律(部队规定营以下的外籍干部、战士不准在驻地附近谈恋爱,王平此时的驻军在广西,而他是一个云南人),二是他家里给他订过一门“娃娃亲”,而他对此是不满的。 <br><br>“你一向足智多谋,给我出出主意吧!” <br><br>“别给我戴高帽子,对此我也缺乏经验,问题的确很麻烦,娃娃亲倒好解决,先斩后奏,别人想干涉也来不及。” <br><br>王平苦笑道:“我头疼的就是这门娃娃亲,人家已等了我三年了,农村一般人家像她那那个年龄早出嫁了,我来个秘而不宣,结婚后再告诉她,岂不害了人家?再者我不愿伤二老的心,我在外还好说,我的父母在家恐怕就要挨人家的骂名了。” <br><br>“什么骂名?” <br><br>“陈世美呗,当初说得好好的,现在你考上了学,跳出了农门,就把人家抛弃了……乡里人什么话骂不出来?” <br><br>“你估计你的父母会同意你的做法吗?” <br><br>王平奇怪了,“他们就是同意了,也不管用啊。” <br><br>陈国生一拍大腿,“只要他们能同意,一切就好办了,你把实情告诉他们,由他们去通知那门娃娃亲,让她早找出路。担点骂名又有什么了不起,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其实,我还是挺同情陈世美的。” <br><br>王平张大了嘴巴,“你同情陈世美?” <br><br>“因为他是我本家。” <br><br>王平长叹了一口气,说:“你同意了我的做法,我还怕人家骂什么?只是我父母自尊心甚强,绝不会对我让步的。” <br><br>陈国生抱着头苦思冥想了会儿,才说:“你告诉她你有娃娃亲这件事了吗?” <br><br>“还没有告诉她,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br><br>“我看很有必要,这种事想瞒是瞒不住的,你首先得征求她的意见,如果她不赞同你的行为,我看此事就算完了,然后你背着父母和订娃娃亲的人家谈判,由我出面,必要时还要由她出面,软硬兼施,争取能够悄悄解决,免得到时候出麻烦。” <br><br>王平不响了,手不断地揪草,直到揪了一满把,才断然地说:“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就要麻烦你了。” <br><br>“麻烦我是小意思,”陈国生慎重地说,“违反部队纪律才是主要的,你打算如何解决?” <br><br>王平笑嘻嘻地说:“这倒好办,蒙混过关,等我转业后再公开,到那时部队可就鞭长莫及了。” <br><br>“蒙混?说倒容易,你能保证不被部队发现吗?目前,她可是每天都在给你写信。” <br><br>“我可以保证,管分发信的同志是我的云南同乡,我和他说好了,我的信一来就马上交给我,绝对不给别人,再说她也知道这条纪律,平时没事是不会到部队来找我的。” <br><br>陈国生一戳他的额头,险些把王平给点倒了,“你可别大意失荆州,这种事给上级知道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br><br>王平“嘿嘿”笑了两下,没有做声。 <br><br>陈国生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别高兴得太早,结婚后的两地分居你考虑过没有?” <br><br>王平一惊,“这倒没考虑,不过你更糟糕,两国分居都在谈,我两省分居算什么?” <br><br>陈国生微微一笑说:“我的事如果能成,我就打算呆在越南,一辈子不走了,你能保证呆在广西吗?别给热恋冲昏了头!” <br><br>王平挠了挠头,“这事得和她好好商议商议,真是好事多磨,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br><br>“除非你能再升几级,可以带家属,以你现在的表现和在领导中的映象,我看你一时难以做到。” <br><br>王平翻身跳起,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说:“今天谈得真痛快,好久没有这样畅所欲言了,要是咱们能天天在一起就好了。” <br><br>陈国生慢腾腾地站起来说:“每天在一起就没有这么多话了。” <br><br>他的懒腰还没有伸完,忽听王平喊:“有人!”他忙睁开眼,顺着王平的手指看去,只见刚才怀疑有人笑的地方尚有几根树枝在微微颤动。 <br><br>王平建议去看看,陈国生摇了摇头,说:“二十多米远,等咱们蹭过去时,人家早走没影了,你看清了那人长什么样?” <br><br>王平说:“只看了个背影,那人头上裹着绷带,像个日本武士。” <br><br>陈国生脸色大变,让王平瞅见了,“怎么了?” <br><br>“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分手了,你把那个娃娃亲的资料给我。” <br><br>王平递给他一张纸,“这是她和她的家庭简介,我对她了解也不多,直到我上了军校后,我才知道她是我老婆。” <br><br>陈国生小心叠好塞入内衣口袋,说:“下次你可一定要把《虹桥公墓》下半部带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br><br>王平指着蓝天说:“老天在上,若我王平食言,当五雷轰顶!” <br><br>二人一路大笑而返。 <br><br>王平走后不到两天,防空形势又起了新的变化,美国人改进了“百舌鸟”导弹,在导弹上加装了记忆电路,发射后,即使导弹上定向接收机突然收不到电波,但导弹的记忆电路会立即锁定导弹的舱面,控制导弹按原航向飞行,对炮瞄雷达威胁甚大。尽管雷达兵富有牺牲精神,不顾“百舌鸟”轰炸,快速跟踪,与敌机同归于尽,但纵中国之大,人口之多,也禁不起这个损失,不得不采用光学瞄准具指挥高炮射击。 <br><br>依仗新“百舌鸟”导弹,美国飞机又开始光顾吴化铁桥了,在这种形势下,陈国生营被调回吴化铁桥,又加入了残酷的地空大战中。 <br><br>由于雷达受压制,高炮部队、导弹部队的命中率都甚低,敌机气焰嚣张。陈国生一恼火,干脆亲自上阵*作高射炮痛击飞贼。他的个人技术好,在其他炮手的配合下,高炮打得相当准,不到三个回合就击伤了一架敌机。陈国生正打得高兴,通信员上来报告说营部中了燃烧弹,请求要不要组织力量抢救,陈国生咬了咬牙说:“不必了,由它烧去。” <br><br>通讯兵鬼得很,又去请示黎芳,不过把陈国生蒙在鼓里。战斗结束后,陈国生拖着疲倦的身体下了阵地,满以为营部给烧得一干二净,他的红木箱──父母留给他仅有的遗物也奉献给火神了。殊不料,他刚坐在一块岩石上“呼啦、呼啦”扇风时,通讯员就扛着一只木箱上来了。陈国生定晴一看,正是他的心爱的红木箱,不过一箱角给烧焦了。不由大喜过望,忙上前接住,连声问是怎么回事。 <br><br>通讯员神秘地一笑,说:“是黎连长派人救的,指明一定要把这个木箱抢出来。” <br><br>陈国生一愣,向通讯员致谢后,就命他把黎芳找来。等黎芳一来,陈国生支走通讯员,沉着脸问:“是你派人救的火吧?” <br><br>黎芳一瞧陈国生的阵势,明白了八成,“哟,我把你的宝贝箱子救出来了,你不但不感谢,还想骂我?” <br><br>陈国生不理会她,“有人伤亡吗?” <br><br>黎芳梳弄着披在胸前的秀发,歪着头,莞然一笑说:“没有,要是有了伤亡,你还不扒了我的皮呀。” <br><br>陈国生给她弄得哭笑不得,他耐着性子说:“要注意影响,为了一只木箱伤亡战士太不值了,你以后注意点。” <br><br>黎芳把头发向后一甩,“大尉同志,没事了吧?” <br><br>“没事了。” <br><br>她走了两步,又回头一笑,“别假正经了,要真的把你的箱子烧了,你的心不疼死才怪!” <br><br>陈国生还来不及回答,她已经走远了,他发觉黎芳比以前放肆多了,看来跟王平说的话,她是偷听无疑了,想到这儿,陈国生的脸不觉红了半截。 <br><br><br>(二十四) <br><br><br>王平的运输连输送“粮食”来了,陈国生闻讯,不顾大战方休的疲劳,匆匆去找王平。他左躲右闪,穿过搬运弹药的人流,按老规矩直奔第一辆车,原先王平总开第一辆车,而且没其它的事的话,肯定在检修车辆了。 <br><br>陈国生和几个修车的战士打过招呼后,便兴冲冲地连声吼:“蜀国大将!蜀国大将!”喊了几声,无人应,不觉诧异起来了,如果王平不应,他手下的战士也会应的,甚至会帮他喊人,这次却不同,运输连的战士默默地注视着陈国生,头耷拉着,仿佛刚进行一场激烈的运动。一种不祥之感涌上了他心头,他慌忙就近揪住了一个战士,连声问:“你们连长呢?” <br><br>那个战士没做声,一行热泪滚滚而下,把陈国生的心都冲凉了,“你说呀,你们连长呢?”他几乎吼了起来。那战士呜咽着说:“他……他……牺牲了。”说完便把头歪在一边痛哭起来。 <br><br>这不啻如晴空响了一声炸雷,震得阵国生摇摇晃晃,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平竟会先他而去,刚才他还以为是谈恋爱的事败露给撤了职呢。他拚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挣扎着走了两步,倚在一辆汽车的车头上,如大病了一场,他的喉咙里像塞了一块什么似的,含糊地问:“他怎么死的?” <br><br>那战士抹着眼泪说:“我们快过桥时,敌人的飞机就来了,来不及进防空洞,就把车疏散在河滩上,不料狗日的一个燃烧弹击中了我们的一辆车,连长他…他就冲上去把那辆着火的车开进江里去了……连个衣服片也没找着……”话没说完,周围的战士全哭了。 <br><br>王平为了车队的安全,牺牲了!陈国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是永远不会再见到王平了,他的挚友! <br><br>正悲痛间,一个小战士捧着一个笔记本来到陈国生面前,小声说:“陈营长,陈营长。” <br><br>陈国生抬起朦胧的泪眼,一看对方,认出是王平连的通讯员,便问:“什么事?” <br><br>小战士把笔记本递给陈国生说:“这是连长临走时塞给我的,说一定要交给你。” <br><br>陈国生忙接了过来,打开第一页,第一行上工工整整地写着“虹桥公墓(下)”,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了,就跌跌撞撞地返回了他的草房,一头倒在床上,任凭眼泪痛痛快快地流。往日的一幕一幕奔涌而来,尤其是最后一次长谈的情景,他怎么也不会料到那竟是最后一次,老天不长眼啊! <br><br>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惊醒过来, <br><br>翻身跳起,抹了抹通红的眼睛,一瞧,原来是黎芳,她端着一只热汽腾腾的大海碗,细声说:“国生,你已经两顿没吃了。” <br><br>陈国生一愣,这才发觉天已经黑了,也就是说他竟哭了四个多小时!他匆匆接过碗,“呼啦”扒了两口,又抬起头,嘶哑着说:“黎芳,我打算请个假,明天随运输连回中国。” <br><br>黎芳为难了,“这怕不行,军情这么紧急,团长不会同意的……”陈国生固执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得回去一趟,再说也没有什么新情况,付营长在,完全可以应付。” <br><br>黎芳想了想,说:“好吧,我去给你请假,你可要注意身体。”第二天,陈国生作为越南地方政府的慰问代表,随运输连一起返回了久别的中国。 <br><br>陈国生在那个战士的带领下,进了王平住的小屋子。几天没人住,桌子、墨水瓶、书上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陈国生怔怔地站了半晌,正巧外面有人喊:“王连长,信。”小战士忙跑了出去。陈国生在屋里只听见外面一阵窃窃隅语后,小战士便匆匆跑了回来,对他说:“陈营长,这是连长的一封信。” <br><br>陈国生接过来,翻来覆去把信封看了一遍,表面上看,字迹粗犷,以为是男人的信,但细细品味,就不难发现,字的粗犷是故作姿态,悄隐妩媚于其中,再留心一点,还可以嗅到一丝隐隐的香气。看落址是桂林XX高中,必是王平的女朋友无疑了,她是再也不会见到她的恋人了。 <br><br>陈国生缓缓地把信撕开,行使着死人的权利,信是这样写的: <br><br><br>“平哥:还好吗? <br><br>小妹已精确算好,信到之日即君回桂林之时,想来你一定很高兴。 <br><br>本来这天小妹是要来看你的,就学校气人,把我们都弄到农村去搞三大革命运动,两个月呢! <br><br>你一定猜不出小妹第一次去清除杂草时的狼狈样吧,说来可能要使你笑得肚子疼,我把菜苗当杂草拔了!弄得老师把我好一顿训。第一次插完秧,累得我躺了两天,你不会笑话我吧。每天同学们都在笑我,我好想你的! <br><br>不过,我也可以自豪地对你说,下回在漓江散步时,我准能赶上你,用不着你催‘走快点’了,我已练出来了。你会问是咋练出来的,挑着担子走快就挨压,我的肩膀都肿了好几天,到今天才消,你肯定心疼了吧!嘻嘻。 <br><br>上回你来的信,我看了好几遍,你想得也太多了。反正此生我跟定你了,什么夫妻两地分居,人家骂你陈世美,我全不在乎!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br><br>不好,又超过警戒线了,你说写多了,容易被人家发觉是情书(如果算是情书),我就不写了,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等过一个月我就可以回桂林了,你可一定要到我家去,我妈妈一直在念叨你。你哪一天能喊她声‘妈妈’,她一定会高兴坏的。 <br><br>此致革命敬礼!!(敬军礼我比你标准) <br><br>你的好笑的幻想家 <br><br>一九七二年*月*日” <br><br><br>信不长,很快就看完了,不觉眼泪淌了一纸,把日、月全打湿了。 <br><br>小战士在一旁担心地问:“怎么了?是谁来的信?” <br><br>陈国生掏出手帕,擦干了眼泪,并说:“没什么,是他的一个朋友来的。”说完,他掏出火柴,划着,按王平的方式烧了这封信,让这一页永远过去吧。 <br><br>看信烧成了灰,陈国生又寻来一鸡毛掸子,掸去桌子上的灰尘,打算给王平的“好笑的幻想家”回封信。刚摊开信纸,他立即想起他还不知道人家的姓名呢,只得放下,转而收拾起王平的遗物来。外面的书、本子很快收拾好了,陈国生便问小战士:“有王连长的钥匙吗?” <br><br>小战士摇了摇头说:“我去找块砖头来。” <br><br>“不必了。”陈国生捏好抽屉边上的锁,一叫劲,连锁带铁款子一齐拽了下来,随手扔进旮旯里。打开后,凡涉及到这个“好笑的幻想家”的信、书、照片都一把火烧掉。最后,他从一个笔记本里发现了一张署名的照片,想是“好笑的幻想家”第一次赠给王平的,看名字是“蔡英”,名字挺神气的。 <br><br>王平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正准备给蔡英写封信,外面有汽车的鸣叫,是催他的,他忙匆匆写了几个字:“蔡英同志,王平已牺牲在越南,你好自为知吧。”叠进信封,填上地址“桂林XX中学”,交给了小战士,“你去把这封信发出去,别给别人看。” <br><br>小战士应了声就出去了,看他的背影消失了,陈国生才拎了箱子,和王平的上级、一人营长及两个有关人员一行四人坐汽车去王平家。走在弯弯的山道上,除陈国生外,其余三人都有些气喘了,那个营长有些怀疑地说:“你不会搞错吧,走了这么远了,净是山。” <br><br>陈国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景物,恰是入越前他陪王平一起回王平家时走累了,大骂王平的地方,便有些伤感地说:“不会的,任何地方只要我走过一遍就绝不会忘记的。”他指了指路旁的草坡说:“我和王平曾在那里歇过,咱们也歇歇吧。”说着,王平小妹王燕那调皮可爱的样子又不觉浮现在脑海里了。 <br><br>三人早累了,一听此言如获大赦,纷纷躺下,揉腿的揉腿,捶足的捶足,那个营长挨陈国生坐着,小声问:“还有多远?” <br><br>陈国生向东方望去,太阳才两竿高,尚懒洋洋地挂在天空,透着青春的红晕,“大约天黑前可以赶到王平家。” <br><br>三人听了脸色都变得苍白,自顾想心思,也不管人家说什么。陈国生也问营长:“给王平评了功没有?” <br><br>营长摇了摇头,陈国生也就不再问了。 <br><br>他们紧走慢赶,终于抢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村。陈国生发觉村子变化不少,王平家前的小泥塘已被整平,旁边一株大榕树上挂着一口铁钟,看来是座会场,正对王平家的是公社所在地,红砖明窗,比起它周围土砖砌的又黑又暗的农舍,端的是仪表非凡,颇有大家风范,门两侧的墙上书写着字字如斗的标语:“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br><br>两个公社干部接待了陈国生一行,本打算闹个酒席招待招待,被陈国生拒绝了。王平家就在对门,若不是考虑到他家很可能无力招待四位大军官,早就去了。 <br><br>陈国生略略吃了一点,便放碗了,他的心口堵得慌,想到王平的白发母亲,幼小的妹妹,鼻孔就酸了,王平去得太早了! <br><br>他们去王平家时,天已经黑了,启明星悬在西边的天幕,静视着将要上演的悲痛的一幕。 <br><br>首先,由王平的营长语调沉重地将王平之死通知给二老,并未出现陈国生所想象的场面。父亲听完了,一声不吭,只一个劲地“咕咕”吸水烟,而母亲也只把昏暗的油灯拔大了而已,谁也没吭声,气氛异常地沉闷,陈国生想说两句,一时却又无从说起。一群小把戏围在门前,叽叽喳喳地,不时争着什么,陈国生烦燥地站起来,不客气地把他们全轰走了。回座,王燕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依偎着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br><br>陈中生借着一闪一闪的油灯打量了一下王燕,几年不见,她长高了不少,由一个黄毛丫头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胸脯也鼓起来了,若走在外面,准认不出来。王平如果在,也会惊呀不已的!可惜王平再也看不到他挂念的聪明伶俐的小妹了。 <br><br>陈国生眼一红,泪水又差点下来了。王燕恰在这时问:“哥回不来了?”他痛苦地点点头,顺势抹去滚在眼圈里的眼泪,沙哑着嗓子说:“永远不回来了。” <br><br>他抬起头,和王燕一对眼,心不由得一颤,小姑娘的黑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包含着怨气,仿佛是陈国生杀了王平似的。陈国生忙躲过,心里暗自有些后悔不该来这一趟,把自己的痛苦转嫁给王平的家人。 <br><br>部队里的、公社里的干部相继说了些安慰的话,营长暗自踢了陈国生一脚,意思该他代表越南地方政府慰问慰问了。陈国生慌慌站起来,一开口,方知不妙,他把人家教给他的话全忘了!稀里糊涂中,他开口说道:“我是王平的老战友,老同学,感情很深,咱们俩无话不说。王平是您的儿子,我和我的战士们也是您的儿子,您就是我们的亲生父母。王平死得很英勇,他为越南人民的解放事业而死,是值得的,越南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我本人作为他的战友,是一定要为王平报仇的,他死了,他的炮弹是不会死的……” <br><br>他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待他坐下时,门“吱呀 ”开了,进来了一位农家女子,她进来后一动不动地倚在门上,只呆呆地看着他们。王平的父亲吃力地站起来,说:“她就是平儿未过门的媳妇,孩子,进来吧,见见部队上的同志。” <br><br>陈国生一惊,忙张目打量这位王平生前不满、而又不敢说的“娃娃亲”,她毫无动人之处,更谈不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看上去很老实、很能干活。陈国生曾煞费苦心准备了不少谈判方案,现在全用不上了。 <br><br>她嫁给王平,会是一位贤妻良母,但决不会使王平快乐,可怜的她也许还不知道王平并不喜欢她。慰问完毕,陈国生将王平的遗物悄悄交给王燕,嘱咐她放好,不要给二老碰见伤心。王燕说了句:“知道。”就走了,并无二话。陈国生无趣地回了公社,上了床后始闻王平家有幽幽的哭声,一夜未绝。 <br><br>(二十五) <br><br>车队轰隆隆地从陈国生身旁驶过,激起了漫天的灰尘,盖了陈国生一身,他气恼地冲车队挥了挥拳头。他本来是有车送的,但他想实地勘测一下这条战略公路的地形。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段公路的防备迟早要落到自己营的头上。 <br><br>走了十多里,伤腿有些隐隐作痛,正巧前面不远出现了一个村子,陈国生便打算去喝口茶歇歇再走。主意打定,腿一拐,便岔入了小路,往村子走去。小山村看来不甚远,走起来却甚麻烦,小路东岔西拐,绕来绕去,第一次走还真不容易。陈国生走着、走着,走到一个小山包上去了,小路也消失在亚热带的灌木林中。沮丧之余,他捡了段枯木,折了枝芭蕉叶打扫了一下,打算坐下歇口气。可就在这时,熟悉的“嗡嗡”声传来,他立即听出,来的敌机不少于十架。 <br><br>“他**,这么好的交情,走哪儿跟哪儿。”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了一顿,然后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左右一扫,发现了一个口对着小村子的石洞,便走过去了,但还未进洞,大地就开始了颤抖,敌机开始扔炸弹了。 <br><br>陈国生蹲进石洞,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欣赏着敌机的特技表演,可惜还没看五秒钟,他突然发现一排凝固汽油弹扔在小村子的周围,激起了冲天的大火,团团裹住了往外冲的人群,所有的男女老乡都立即变成了火人,在火中辗转挣扎,痛苦万状。陈国生一见大急,他不管是什么树,折了一抱,就抄直奔小村子而去。 <br><br>然而汽油弹可不是好玩的,区区树枝树叶对之根本无济于事,倒险些把他也烧着了。由于火势太大,陈国生冲了几次也冲不进去,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火人呼嚎挣扎,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身后突然有一个小孩大叫“妈妈”、“妈妈”,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窟,但还走两步,便被火舌燎倒了。陈国生大急,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火海里,奋不顾身地抱住了那孩子,忍住大火的炙烤,一下、两下……往外滚,火、烟包住了他,浑身上下都感到极度的疼痛,胸膛像要炸裂了一般,怀中的小孩如泰山般沉,每滚一步都要付出惊人的努力……身子极度的疲乏,黎芳出现在他眼前,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麻酥酥的,甜甜的声音在耳旁响着:“睡一下吧,睡一下吧,你太累了……”但陈国生的神智此刻显得异常清醒,他清楚自己不能躺下──两条人命!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他顽强抗拒着死的诱惑,一下、两下,向火堆外滚,两腿也失去了知觉,头发也烧着了,……猛然一股新鲜空气涌来,他痛痛快快地吸了一大口,心底一个声音在高呼:得救了!他拚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的孩子向外推出后,剧痛的大脑就再也撑不住了,头一歪,昏了过去…… <br><br>这时,两只脚上一阵刀扎般的疼痛传到大脑来,自己还活着!疼痛,生命的孪生兄弟,太感谢你了……陈国生恍悠悠地睁开眼,一张美丽的面庞映入了眼帘,那明亮、焦灼的眼光,那精巧的小鼻子,红润的、充满美感的嘴唇,那甜重、均勺的呼吸……是黎芳!他用力咬了咬嘴唇,想证实是不是幻觉。 <br><br>“他醒了!”黎芳的脸离去了,她在兴奋地大喊。陈国生费力地歪过头,黎芳正扭过身躯在招呼医生,她的身旁依偎着一个蓄小平头的男孩,正盯着他,见他醒了,连蹦带跳地拍着手喊:“叔叔醒了、叔叔醒了!” <br><br>陈国生无力地冲男孩笑了笑,表示感谢,他收回双手,一撑床板,想坐起来。黎芳发觉了动静,忙两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轻柔地按下, <br><br>“歇着吧。” <br><br>“这是什么地方?” <br><br>“医院。” <br><br>陈国生一惊,又要起来,“我迟到了,快扶我起来,我要去部队。”黎芳笑了笑说:“你放心吧,部队有人管,战斗任务不重。”“别瞒我了,敌人已在轰炸‘胡志明小道’了,部队一定很忙。” <br><br>他一用劲,脚又钻心地疼起来,不觉皱了皱眉头,黎芳慌忙喊:“医生!医生!” <br><br>一名女军医小跑步上来,看了一眼陈国生,说:“不要乱动,好好歇着。” <br><br>“医生,我负了什么伤,要多久才能好?” <br><br>“你的两条腿都被烧伤了,不过不要着急,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女军医说完,替陈国生掖掖被子就走了。 <br><br>陈国生无法,一偏头,瞅见那个小男孩还站在床边望着他,就笑着问:“小孩,叫什么名字?” <br><br>“我叫小石头。” <br><br>“小石头?准是小名,你父母呢?” <br><br>“都被火烧死了。”小孩眼泪汪汪的。 <br><br>陈国生这才明白这小男孩就是他救出的孩子,可他朦朦胧胧记得抢那孩子时,曾无意中碰过人体最隐秘的部位,好象不是男的,也许自己感觉错了,他没深究。 <br><br>“你没受伤吧?”陈国生伸出一只手把小孩拉到眼前细细端详,小男孩长得挺秀气的,十分惹人喜爱。黎芳在旁边答道:“小姑娘没事,你放心吧。” <br><br>“是女孩?”陈国生把头转向小石头。 <br><br>小孩点了点头。 <br><br>“怎么这付模样?” <br><br>小孩低声说:“妈妈喜欢男孩,就把我当男孩子养。” <br><br>陈国生一乐,越南同中国一样,重男轻女也怪严重的,又问:“你家除了父母,还有其他人没有?” <br><br>“有个妹妹,和妈妈一起被烧死了。” <br><br>黎芳插话说:“她那个村子除了她,全被烧死了。” <br><br>陈国生望着这个不满十岁就成为了孤儿的小女孩,心酸了,他捏起拳头说:“叔叔会替他们报仇的!替所有的人!”小燕含恨的目光在他眼前闪过,这笔血帐是一定要讨回来的,他对黎芳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回部队吧,已经缺了个营长,再缺个连长,可怎么得了!” <br><br>黎芳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 <br><br>“不是有医生吗,我住过院,有经验,你放心走吧,我死不了。” <br><br>黎芳无奈地一笑,“那我就走了,你可要安心养伤。” <br><br>“别忙,别忙,我们营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br><br>“保护公路,敌人改变了战术。” <br><br>“好吧,你们可以走了。” <br><br>黎芳依依不舍地领着小石头走了。 <br><br>她们一走,陈国生的大脑就急剧运转开了,“胡志明小道”蜿蜒穿行于崇山密林之中,从高空是很难发现的,而他碰上的敌人那次轰炸却又相当准确,还正巧有车队通过,难道有间谍?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br><br>不待伤好全,陈国生就迫不及待地撑着一支拐杖回部队了。正如他所想到的,局势相当严重,这条战略公路已挨了八次袭击,损失不小,防卫力量不足,只能抽出他们营保护20公里的公路安全,力量分散,如杯水车薪。 <br><br>陈国生一回部队,就把连长们召集在一起,听取他们汇报情况。黎芳简介了一连的情况后,语气不肯定地说:“会不会有特务搞鬼?” <br><br>陈国生摇了摇头,费力地撑起身子,右手拍拍地图说:“你们看,八次受袭击的地方相距甚远,且地方对特务防范甚严,敢公开打信号是不可能的。另外敌人轰炸的地点相当准确,光凭一纸情报是无法做到的。我住院时,曾听几位伤员同志说,最近几天,美国飞机扔了不少不会炸的‘臭弹’。” <br><br>他以拐杖为轴心转了个圆圈,面对大家说:“众所周知,美国佬的技术相当发达,很少出现臭弹,因此,我猜想事情的奥妙很可能就在这个‘臭弹’上,极有可能是种信号器,我希望大家回去后,组织战士收集‘臭弹’。” <br><br>散会后,黎芳仍坐在原处,等其他人走后,不满地说:“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出院了?” <br><br>陈国生撑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到她身边,笑嘻嘻地说:“外面炮火连天的,我哪儿躺得住?你额头上的伤好了吧!” <br><br>“早好了,你还是*心一下你的伤吧,腿还疼不疼?” <br><br>“报告连长,右腿完全好了,左腿尚在奋战,但感觉良好。” <br><br>黎芳轻推了他一掌,娇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br><br>“好消息可以先放一放,什么时候都可以让我高兴高兴,你还是谈谈小石头,她在你身边过得还好吧?” <br><br>“小丫头还挺磨人的,对什么都好奇,一天到晚问这问那的。 <br><br>陈国生笑说:“求知欲蛮强嘛,这样吧,把她给我,我来给她上课,从小学开始。” <br><br>“你够忙的,还是我来教吧。” <br><br>“说句大实话,连长要比营长忙些,这样吧,你教她越文、中文,数理化我包了,争取把她培养成一个科学家。你们国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把人都打成了兵油子,该为和平建设准备些人才了。” <br><br>黎芳憧憬道:“战争结束了,我就去教书,为祖国尽可能多地培养人才。” <br><br>“我就去当工程师,越南的水利资源很丰富,我弄了些水电方面的教材,正在自学呢!打完仗,专门修水电站。” <br><br>“你想得倒挺远的,该告诉你那好消息,上级采纳了你的中策,已开始修竹桥了。” <br><br>陈国生凝视着远方起伏的山峦,面无表情地说:“早用此计,王平就不会死了。” <br><br><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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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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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04 00:26
(二十六) <br><br><br>天蒙蒙亮,露珠尚在叶梢上滚动之时,陈国生满脸倦容,头发蓬 松,一身草、泥地来到了黎芳的房子外面,连声喝:“小石头,小石头,快给叔叔端盆水来。” <br>里面一个童音应了声,半披了衣服跑了出来,“我去给您打水,您先到屋里坐一会儿。”陈国生笑了笑,推开屋就往里闯,黎芳惊呼一声,忙抢起被子掩住胸部,“快出去!”屋里光线虽不明,但陈国生仍瞥见了那闪着象牙光泽的浑圆的肩头,方明白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脸红耳赤地偏过头,飞也似地逃出屋,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br><br>在外面悠悠然地踱步,心里暗骂自己真该死,跑昏头了,也没看是啥时间。 <br><br>小石头颠颠闪闪地端了半盆水来了,陈国生跛着左脚迎上去接过说:“小石头,去拿条面巾来。” <br><br>小石头奇怪了,“叔叔,怎么不进屋啊。” <br><br>陈国生扯了个谎,“屋里闷人,快拿面巾来。” <br><br>小石头进去了,听黎芳说:“把我的给他。” <br><br>陈国生接过面巾,不客气地猛洗起来,当毛巾往头上一蒙时,一股沁人的女人脂粉味钻入鼻孔,不觉心旌乱晃,“勃起事件”也骤然发生!他骂了句:“见鬼!”心里暗恨自己这些天怎么老胡思乱想,净是些污七八糟,说不出口的东西,他一直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变这么“坏”。那邪念却偏偏不走,反而正顽强地升上来:把黎芳紧紧抱在怀中……正激烈交锋间,黎芳披着军衣出来了,陈国生眼角悄悄地扫她,她正在扣白衬衣最上一个扣子。只隔一层薄薄的衬衣,曲线分外的清晰,他的心又不由得狂跳起来,忙移走眼神,讷讷地问:“衣服穿好了没有?” <br><br>黎芳没回答他,反问道:“你跑哪儿去了,弄得一身泥水,像个大蓬鬼似的?” <br><br>一谈及军事,负担立刻解脱了,人也轻松了一截,陈国生回过头说:“到李营长那儿去了一趟,问了一下有关方面的知识,告诉你,谜底解出来了。” <br><br>肥大的军衣一罩上,充满魔鬼般魅力的曲线立刻消失了,黎芳说:“你等一下。”她进了屋,拿了两把椅子、一把梳子,一边梳理波浪般的秀发,一边听陈国生介绍情况。 <br><br>“秘密确实在‘臭弹’上。”陈国生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枚形似炸弹的东西,拖了几条辫子,表面绿油油的,顶上伸着叶片状的天线 <br><br>“这是美国人发明的一种遥感器,曾在二战末期使用过,当然现在的这种要先进得多。美国人把它扔下来,瞧,它有一头很尖,可以插在土里,当汽车、坦克从附近经过时,‘辫子’似的东西就可以感觉到,转换成信号,射住天空,由侦察机接收,敌人发现‘胡志明小道’的奥妙就在此。很不容易找这个玩意儿,我还是瞅准一排没炸的炸弹才找到的,昨天在草丛中蹲了一天观察敌人扔的炸弹,把眼睛都 <br>瞅花了。” <br><br>陈国生讲得高兴,没注意黎芳的脸已煞白了,她把秀发向后一甩,说:“国生,这太危险了,下回可不准这样干!” <br><br>“没事,瞧我还不是好好的吗。” <br><br>“可人家一天到晚都在为你担惊受怕。”说完后黎芳才发觉失言,脸羞得通红。 <br><br>一股温情涌上陈国生头头,浑身觉得暖融融的,他快醉了。 <br><br>小丫头钻了出来,爬在陈国生的膝盖上,仰着脸问:“叔叔,你就是陈国生营长吧?” <br><br>陈国生给惊醒了,忙答道:“是啊,有啥事?” <br><br>小石头高兴得跳了起来,“叔叔,我爸爸、妈妈在家时经常提起你,听说你能掐会算,手一指,美国的大飞机就会摔下来,是吧?” <br><br>陈国生大为惶恐,看来黎芳曾说过他“快被当作神仙”并非戏言,忙说:“别瞎说,叔叔哪有这么大的神通,叔叔也是人,和你一样,两肩膀架一脑袋,什么也不会。” <br><br>小石头不服气了,“别人都这么说的,那你就不是陈国生!” <br><br>陈国生忙说:“对对,我不是那个陈国生,只是同名而已。” <br><br>黎芳给逗笑了,她把小石头扯到怀里,指着陈国生说:“叔叔是在谦虚,他有好多好多本事,你只要好好学习,听叔叔的话,他就都会教你的。” <br><br>“真的!”小石头的眼亮了,又扑到陈国生的怀里,闹道:“叔叔现在就教我吧。” <br><br>陈国生抱起小石头说:“叔叔今天要去打美国飞机,明天教你。” <br><br>“可不许反悔!” <br><br>“咱们击掌起誓,怎么样?” <br><br>黎芳梳好头,站起来拉开小石头,“别闹了。”回头对陈国生说:“咱们走吧。” <br><br>临走时,又对小石头说:“你呆在屋里玩,可别到处乱跑。” <br><br>小石头应了声,自顾玩去了,二人相视一笑,奔营部而去,开始部署作战方案。 <br>陈国生把战士们收集到的遥感器统统插在一条普通的乡间土路上,并把全营的火力集中在附近。等各连进入阵地后,他招来一辆汽车和一辆坦克,在遥感器的周围以一定的时间间隔来回开动。他掐着秒表控制着时间,一会儿喊“开”一会儿喊“停”,黎芳走过来诧异地问:“干什么?” <br><br>陈国生不回头,继续指挥车辆的行动,边说:“模拟车队的行驶,间隔时间是前两天在公路上观察出来的,绝对逼真。” <br><br>黎芳担心地问:“有用吗?”陈国生集全营兵力于一点,而置公路的防务于不顾,如果事实证明此举无效,他是要受军法处置的,黎芳不能不关心。 <br><br>陈国生信心十足地指着高空飞翔的一架敌侦察机慢悠悠地说:“如此强烈的信号,它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br><br>不多时,十二架美机从西南方扑来,在空中回旋了一周,直扑陈国生设置的陷井。他满心欢喜地注意着猎物一点点走向圈套,世界上最惬意的莫过于此了。 <br><br>“注意了!”他扯开嗓门报完打先锋的敌机的高度、距离、速度等诸要素,最后痛快淋漓地把手向下一劈,“打!”大地愤怒了,二十四门高炮几乎同时开火,激起了满天的烟尘。 <br><br>空中惊天动地一声脆响,敌机炸了个粉身碎骨,吐出一朵白花。高炮又统一转向第二架敌机,密集的火力使它无法避闪,拖着黑烟一头栽了下来。余者“好汉不吃眼前亏”,连炸弹也顾不上扔了,“奋勇争先”地向西南逃窜,战斗宣告结束。这是该营两个月来第一次开张,解除警报的铃声一响,战士们纷纷从高炮跳了下来,欢呼雀跃。黎芳和几个连长兴高采烈,过走边打闹地朝陈国生走来,陈国生见状,便迎上去笑嘻嘻地说:“怎么样,营长没让你们空肚子吧?” <br><br>四连长咧着大嘴,笑得几乎合不拢嘴,“营长,我早就说过,你一回来,就保准能让咱们打下几架飞机来。” <br><br>二连长捅了他一下,“刚才我还听你嘀咕,美国飞机会这么老实送上门来咱们打?”后面一句话模仿得维妙维肖,惹得众人大笑起来,四连长“恼羞成怒”,掀翻二连长,举拳作势要打,被众人七手八脚上来扯开。 <br><br>四连长清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喊着:“营长,这一仗打得真痛快,能不能再来几下?”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这不过是序幕的开始,以后多的是机会。”四连长挥起拳头,“再打它几架,看它们还狂不狂!”正巧二连长挤过来,他顺势一拳头落在二连长的肩上,打得二连长一阵吡牙咧嘴。 <br><br>众人闹了番就散了,一直倚在树边看热闹的黎芳走过来,不无佩服地说:“你真行!” <br><br>听了她的夸奖,陈国生心里格外舒坦,“总算听到一回夸奖了,怎么不说,换上我,也能干?” <br><br>黎芳笑了笑,说:“你这人爱记仇,说你一句,到现在还记得。” <br><br>陈国生待反击之时,身后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喝斥:“快走!”他诧异地回过头,是一连的一排长领着几个民兵押着一个霉头霉脑的美国飞行员走来。那小子可能腿部受了伤,走不快,“机灵鬼”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俘虏站不住一跤跌倒就爬不起来了,“机灵鬼”上前又要踢,陈国生忙挥手制止他,“要优待俘虏!把他小心扶起来,弄个担架把他抬去。” <br><br>“机灵鬼”悻悻地扶起俘虏,说:“不这样,他就不晓得咱越南人的厉害。”牢骚归牢骚,营长的命令他忠实地执行。那飞行员显然意识到是陈国生救了他,蓝眼珠感激地冲他望了望。 <br>(二十七) <br><br>陈国生的行动颇见成效,此后,敌机十二次来袭,有九次撞到了他的炮口上,结果不到三个月就被击伤十九架,陈营战绩赫赫。同时雷达与“百舌鸟”导弹争斗的天平又倾斜了,经过几年来与“百舌鸟”的较量,雷达手普遍提高了技术,通常能在四十秒钟完成跟踪瞄准的*作,而“百舌鸟”发射的准备时间至少也要一分钟,雷达赢得了宝贵的二十秒,也赢得了胜利。“百舌鸟”导弹的命中率逐渐下降,最后美国人干脆不用了,随后美机也较少露面了。 <br><br>陈国生和他的高炮营大大喘了一口气,空闲时间也多了,陈国生开始有时间实施自己的教学计划。他给小石头上的第一课是算术,教了二、三十分钟,小石头迷惑地抬起头问陈国生:“叔叔,学这些东西什么用?” <br><br>陈国生蹲下认真地说:“学好这些东西,用处可大了,你就能造好多东西,汽车、轮船、收音机……” <br><br>“可以造大飞机吗?” <br><br>“当然可以。” <br><br>小石头咬牙切齿地说:“那我一定造个大飞机,去炸美国村子,炸它个稀巴烂。” <br><br>陈国生愕然了,忙说:“等你长大了,战争早结束了,也就是说美国鬼子早被赶跑了,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爬树、游水都行,不必每天钻那又黑又潮的防空洞了。” <br><br>小石头低下头,玩了会儿蚂蚁,抬起头说:“叔叔你还是教我打炮吧,趁美国鬼子还在这儿,给他两炮出出气。” <br><br>陈国生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你说叔叔厉不厉害?” <br><br>“叔叔的本领最大了。” <br><br>“有这么厉害的叔叔在,还用得了你去打炮吗?” <br><br>小石头给问得哑口无言了,只好咬着嘴唇不作声。 <br><br>陈国生继续说:“叔叔是不会把战争留给你们的,到那时,你就不会蹲在乱石堆里听课了,会有宽敞明亮的大教室,崭新的课桌,还会有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给你上课……” <br><br>小石头跳起来,连蹦带跳地说:“那一定是黎阿姨。” <br><br>“一切都会有的。”陈国生站起来,同时把小石头扯了起来,说:“咱们继续上课。” <br><br>上了二三十分钟的课,看小石头小脸上露出了倦意,灵机一动地说:“叔叔和你玩个游戏怎么样?” <br><br>他想起了他的小学老师课间教给他的一种叫“成三”的棋,本来昏昏欲睡的小石头听说玩游戏,眼一下放光了,“玩什么,捉迷藏?” <br><br>陈国生说:“咱们玩‘成三’。”他在地下画了个围城似的回字图形,然后随手捡了九块石头和一根枯树枝,简单地把“成三”的规则讲给小石头听,接着把石头给她,自己把枯树枝折进九截,和她干开了。一大一小玩得正兴致盎然,一个人悄然来到了陈国生的身后,轻轻喊了声:“嗨。” <br><br>陈国生蓦然回首,黎芳笑咪咪地站在后面,他忙问:“有什么事?” <br><br>黎芳嫣然一笑,“咱们俩走走吧。” <br><br>陈国生大为高兴,可一看小石头,又犹豫了。黎芳知其意,就对小石头说:“小石头,去找通讯班的阿姨们玩,黎阿姨和陈叔叔有事。” <br><br>小石头应了声,蹦蹦跳跳地走了。看着小石头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芭蕉树宽阔的叶子之中,黎芳才回头对陈国生说:“咱们走走吧。”两人默默地走了一程,陈国生突然独自乐起来。黎芳一愣:“你笑什么?” <br><br>陈国生说:“我想起咱们第二次见面,走在从龙城到学校的路上,咱们也是这么默默无言地走了半天。”黎芳也笑了,眼视着空中飘浮的云彩,“那时候的你还是一个莽撞的少年,满嘴就会胡说八道。” <br><br>“而你就是一个调皮的小姑娘。” <br><br>陈国生寸步不让,两人相视大笑起来,好久,陈国生才忍住了笑,感叹地说:“在学校的那两年真令人终生难忘啊。” <br><br>“不知那个爱发脾气的老校长还在不在。” <br><br>“打完仗,咱们一起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好吗?” <br><br>黎芳叹了口气,说:“不知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 <br><br>“我看快了,美国人打了十几年,耗费了几千个亿,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正处于内外交困之中,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陈国生语气肯定地说着,又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哥哥给你来了信,他那边该有好转了。” <br><br>一谈起黎明,黎芳就特别高兴,她兴致勃勃地介绍了他哥哥眼下的处境。原来,黎明他们不久前刚打了一次胜仗,重创了美国特种部队,迫使他们夹起尾巴逃回了美国,一举扭转了根据地长期被动的局面。 <br><br>陈国生对黎明的打法十分感兴趣,他以根据地指挥机关为诱饵,终于捕住了狡猾多端的美特种部队。陈国生深为佩服黎明的胆量,真是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 <br><br>黎芳却有几分忧伤地说:“他和你一样,喜欢冒险……” <br><br>“打仗没有不冒险的!” <br><br>黎芳忽然间皱了皱眉头,掉头对陈国生说:“你在这儿坐好,可不准过去!”说完边回头望陈国生边钻进一个小树林,到了林中还喊:“千万别回头!” <br><br>陈国生扮了个鬼脸,寻了块石头坐下,顺手掏出一支烟,悠悠然地点上,深深地吸一口,再徐徐吐出,细细享用吸烟的乐趣。肚皮里正打暗主意间,树林里突然传来了黎芳的一声惊呼,接着便是身体倒地压断树枝的声音。 <br><br>陈国生像弹簧般跳了起来,扔掉烟头,以最快速度发了疯似地奔进树林,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黎芳出了啥事,其它什么也没想。林里没路,乔木、野草严密构成防御网,一米开外什么也看不见,陈国生如重型坦克般在林中横冲直闯,踏得枝叶噼里啪啦乱响,他是什么也不顾,只朝黎芳惊呼的地方猛奔。 <br><br>前方树枝东倒西歪,有被压拖过的痕迹……草丛中躺着一堆东西……他刚意识到情况不妙,就听脑后风声“呼”地一响,头上重重地挨了一击,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幸好两手已抓住一棵树的树干,几乎完全是下意识地以树干为轴心,两臂一叫劲荡到了树干后面,人一过去,后面的棍子也跟着来了。“叭”地打在树干上。借此机会,陈国生强睁开眼,运足浑身的力气,对准模模糊糊闪在眼前的一团黑物就一拳擂过去,重重地击在对方身上,以致陈国生都能清楚地听见骨头“叭咯”的断裂声。那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br><br>陈国生以树干为拐杖,支住软绵绵的身子,眨眨眼,待视野清楚后,方看清那人是一个蓝眼睛、高鼻子的美国人。美国人身上的皮茄克飞行服已被撕挂成零碎的“百衲衣”,满脸泥土──是跳伞后漏网的飞行员!他正竭力地扶着一棵树往上爬,想把身子站起来。陈国生见状,拖着软成棉花的腿,拚命上前,又飞出一拳,打得那飞行员一个满脸开花,鲜血粘呼呼地溅了他一手,肚里一阵翻腾,差点要呕吐。飞行员痛苦地倒在地上来回挣扎,嘴里绝望地嚎叫着──他已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 <br><br>陈国生扶着一棵棵的树缓缓接近他,死神在一步步向飞行员靠拢,他发觉陈国生已来到身边,就一点点地向后退着,蓝眼珠惊恐地盯着陈国生,嘴里叽哩咕噜地。虽然陈国生听不懂,但猜得出准是求饶的话,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干了桩多蠢的事! <br><br>陈国生瞥见他极度惊恐,满脸鲜血的面容,心软下来,他可是连只鸡子都没亲手杀过,作为“刽子手”的光辉业绩不过是用弹弓打过麻雀而已。 <br><br>恰在这时,黎芳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却显出极度痛苦的呻吟,重新燃起了他胸中的怒火,小燕子、副排长及许许多多倒在美国飞机下的战士们含恨的目光似乎都在头顶上注视着他,他咬咬牙,闭上眼,狠狠飞出第三拳。“呼”地一声闷响,永远地结束了飞行员的哀嚎。 <br><br>飞行员异常白的、多毛的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就无力地倒下了,一条生灵在渺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悄悄地离开了人间。 <br><br>“我杀人了!我杀人了!”陈国生怔怔地呆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一句话,眼前又幻出王平老母的悲容,飞行员也许也有老母亲、娇妻在家企望着他的归来……第一次杀人总是格外触目惊心的,陈国生呆呆地看了尸体半晌,直到黎芳又呻吟了一声,他才摇摇晃晃地奔最初看到的那堆东西而去。 <br><br>黎芳的头盔歪在了一边,秀发拖着泥土碎叶披散在草丛中,躯体则一动不动地,连呻吟声也没有了。陈国生的心剧跳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跪下,手颤抖着按在她那白玉般的鼻梁前。一股湿润的气体轻轻冲击着陈国生的手指,痒痒的──她还活着! <br><br>压力一消失,陈国生顿感眼前金花乱冒,天旋地转,便一头栽在黎芳身上…… <br><br>一只小小的蚂蚁爬进了陈国生的鼻孔,奇痒触发了一声“阿嚏”,顶门剧烈的疼痛也随之感受到,陈国生睁开眼,两只手将身子撑起。 <br><br>黎芳仍躺在眼前,如玉雕般一动不动,她的两襟被粗暴地撕烂,扣子全掉了,两座自然造化最完美、最无与伦比的圆锥体呈露在陈国生的眼前,圆锥体顶端镶着粉红的茸茸的“红豆”,如白雪红梅,相映增辉。 <br><br>陈国生全身的热血沸腾了,“勃起事件”再度发生,呼吸也紧迫了,他真想如多少次在梦中所盼望的吻她一下!但理智紧紧地扼住了他,为了控制自己狂热的感情,他两手深深抠进了泥土,直至心中的欲火渐渐平息。 <br><br>他脱下自己的上衣,扶起黎芳,肌肤相亲更使他心怦怦乱跳……给她套上两只袖子后,准备合拢扣子,手指触动了那软绵绵的一团,浑身的火复又燃烧了,理智还来不及反映,嘴唇已贴在那“红豆”上……天地消失了…… <br><br>黎芳的呼吸粗重起来,陈国生一惊,忙抬头看黎芳,她的脸红扑扑的,如喝醉了酒,正逢她悄悄睁开眼,两眼对视,黎芳羞得迅速抬起双手捂住了通红的脸──她其实早醒了,刚才的昏迷是假装的。 <br><br>陈国生清醒过来了,忙给黎芳扣上扣子,扶她起来,不想一松手,黎芳又软绵绵地倒下了,陈国生心知她在捣鬼,也无可奈何,只好小心托起黎芳。 <br><br>黎芳静静地躺在陈国生的怀抱中,一动不动,两眼紧闭,红润的嘴唇微张着,长长的秀发四下飘浮,竟有两根飘到陈国生的鼻孔里,刺得他痒痒的。 <br><br>“咱们的事啥时候办?” <br><br>“什么事?”黎芳仍不睁眼。 <br><br>陈国生鼓足勇气,一字一顿地说:“结婚。”说完后,如搬走了身上的一块大石头,轻松了一大截,这是他第一次遇上她就有的想法,直到今天才有勇气说。 <br><br>黎芳睁开眼,无限柔情地注视着陈国生,缓缓地说:“等全国解放后,由我哥哥主持,他答应了。”说完又把脸蒙上了,玉指悄悄分缝,陈国生不用看也知道她在偷看自己,他强抑住心中的狂喜,故作镇静地说:“我等着那一天,不管多久。” <br><br><br>(二十八) <br><br><br>第二天,天蒙蒙亮,在床上滚了一夜的陈国生跳了下来,无比兴奋地穿好衣服,他此时真想对全世界宣布:他最幸福。溜出屋,做了会儿*,毕竟年轻,一丝倦意都没有。跑步、洗脸、穿衣,能干的都干完了,瞧瞧表,才五点钟,时间早得很,索性练了一套系政委当年教给他的一套拳。还没过几分钟,他又焦躁起来,索性去把通讯员喊起来,叫他去喊副营长,准备去五水参加军事会议。 <br><br>通讯员打着呵欠,一溜涸地去叫副营长,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陈国生正等得不耐烦,见只通讯员一人,不由大发脾气:“副营长呢?” <br><br>“他病了。” <br><br>“病很重?” <br><br>“在发高烧。” <br><br>“那去把一连长叫来。” <br><br>黎芳稀里糊涂地被通讯员扯来,很有些诧异,“营长,啥事?” <br><br>“副营长病了,你代替他去。” <br><br>会上,首长大大夸奖了陈国生一通,因为就数他的战绩最好,把美国人都打怕了,简直闻之而色变,而坐在他身旁的导弹营营长则挨了克。会后,那个营长颇有怨意地说:“有什么办法,我们一打,就会暴露阵地,雷达的参数一被人家机载的电子侦察设备所测定,接着人家就会来突袭。我们的防空导弹低空性能不佳,1500米以下命中率极低,人家超低空来,咱们就只有干瞪眼了。听说河内、海防方面有几个导弹营就是这样给摧毁的。” <br><br>陈国生听了心一动,忙凑过去询问敌机袭击导弹营的细节。黎芳见状,知他又要管闲事了,忙悄悄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哪知他仅回头对黎芳说:“把你的笔给我。”不待她作答,陈国生就伸手从她上衣里抽出笔,又抢走她面前的笔记本,旁若无人地演算起来,不时自言自语。干完了,又托右脸歪头苦思了一阵,猛一拍桌子,“有了!” <br><br>“你又想出了什么花招?”黎芳端过两块西瓜,递给陈国生一块,陈国生“嘿嘿”一笑,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面前的茶杯与黎芳面前的换了个儿,然后微笑着盯着她。 <br><br>黎芳一怔,眨了眨秀美的大眼,很快就笑了起来,“亏你想得出来,以咱们一个高炮营去替换那些导弹营的阵地,捅了漏子怎么办?” <br><br>“导弹不敢发射,再多也无用,再说又只是临时替换,教训美机两次,不让它太放肆就够了。”说完,陈国生的头埋进西瓜,大口大口地吞噬甘甜多汁的瓜瓤。 <br><br>“那……请不请示上级?” <br><br>“不必了,等批下来,战机早没了,反正咱们的营打机动。” <br><br>陈国生两、三口啃完西瓜,顺手将瓜皮抛走,用手背抹了抹嘴,说:“麻烦你去和那几个导弹营营长商量一下。” <br><br>黎芳小心地咬下一块西瓜,慢慢地嚼着,听陈国生此言,诧异地说:“你为啥不去?” <br><br>“我……我讨厌见那苏联顾问。” <br><br>黎芳幽幽地叹了口气,伤心地说:“我不明白,你为啥讨厌人家。” <br><br>陈国生瞠目结舌,“我也说不清楚!” <br><br>黎芳将手中的西瓜递给陈国生,“那我就去商量了,唉,都是共产党,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她站起身,见陈国生拿着西瓜没动,就笑着说:“你就吃了吧。” <br><br>导弹部队赞同陈国生的方案,翌日,敌机轰炸五水军事基地,导弹部队奋起还击,击落两架,击伤三架。当战斗尚在进行时,陈国生营就隐蔽在附近。一会儿,导弹营长兴冲冲地跑了下来,碰头点了支烟说:“伙计,该你的了。” <br><br>陈国生说:“放心吧,你要有兴趣的话就呆在这里看热闹,对了,你们走时,把发射架留下。” <br><br>导弹营长点点头,“好吧,你们可以卸车了。” <br><br>待导弹部队撤离后,陈国生迅速指挥他的高炮营和几个民兵高射机枪连秘密进入了阵地。 <br><br>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时已近黄昏,浓妆艳抹的天空显得分外妖娆,抬头望去,暮霭中的山峦青翠欲滴,一缕轻纱般的薄雾从幽远的河谷中飘出来,在那些大自然鬼斧神工建就的山岩间盘旋缭绕,归林的鸟雀在空中聒噪盘旋,山脚的凤尾竹丛迎风摇摆,好一副恬静的山野暮色图!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甜美,陈国生将望远镜挂在胸前,绕阵地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走近前看,还以为他的高射炮是一株株枝叶茂盛的大树呢! <br><br>他见准备工作一切就绪了,就回指挥所找了把椅子悠悠然地坐下,静候猎物的上钩。他闭上眼,饶有兴趣地开始揣摩他的对手。他会长啥样?准是蓝眼珠、高鼻子,遇事就划十字,走路头高高仰起,大肚皮挺老高,眼望着天,目空一切,吓,这不是漫画中的美国人么……他这一会儿在干什么?准在得意地哼着小曲,因为他手下的飞行员即将进行一次成功的袭击…… <br><br>陈国生不觉微微笑起来,美国人来不来还是一个问号。正想出去走走,侦察员报告:“十二架F-105雷公,西南方向向我袭来,高度200-500米。” <br><br>陈国生精神一振,鱼儿上钩了!他激动地搓着手,走上了战斗岗位。在喊“打”以前,他悄悄瞥了一眼西南方,果然在太阳的余辉映照下,几个银亮的白点几乎贴着山峰尖超低空飞来,“**,技术真不错!”每支军队都有自己的勇夫,不过眼下根本不容他多想,转眼敌机就飞到了眼前!陈国生刚吐出“打”,一排机载炮的炮弹飞来,准确击中了作诱饵的发射架,一发炮弹落在营指挥所附近,气浪把陈国生掀了个跟头,重重撞在附近的一架高射机枪上。于此同时,他的六十多挺高射机枪,二十四门高射炮一齐开火,霎时就有三架飞机化为火球,在空中翻滚。等敌人明白中计,为时已晚,高度太低,根本无法躲闪,接着又有三架敌机摔了下来,炸了个粉身碎骨。 <br><br>此战,在高射机枪、高射炮的近距离集火射击的猛轰下,六架“雷公”去会见了“电母”,陈国生营取得了空前大捷,创造了营战史的最高纪录! <br><br>陈国生昏头昏脑地站起来,还没辩清东南西北,一大群人拥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扔到半空,落下,又扔上去……战士们尽情地发泄胜利的欢愉,当他好不容易瞅个空子溜掉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给了他最热烈的拥抱,压得陈国生简直喘不过气来。定睛一瞧,原来是他一向厌恶的俄国顾问,顾问先生用蹩脚的越语不断地说:“真漂亮!真漂亮!” <br><br>人群中,黎芳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急急地拉着陈国生的手说:“国生,听说刚才你撞了高射机枪,哪儿伤了?让我看看。” <br><br>陈国生一摆手,“没事,钢体碰撞,形变不予考虑。” <br><br>第二天,上级特地召开了隆重的祝捷大会,表彰了陈国生的赫赫战绩。就在陈国生挂满奖章,威风凛凛地下台时,黎芳脸色不正常地附在他耳旁小声说:“吴化铁桥给炸毁了。” <br><br>陈国生一惊,一把抓下胸前所佩的数十枚奖章,匆匆与大会主席道别,乘越野吉普返回了吴化铁桥。等他赶到时,硝烟早已散尽,铁桥歪躺在河边,狼籍一片。李营长和几个负责铁桥安全的营级干部正站在严重歪斜的桥头指指点点,他见陈国生来,脸上颇有愧色。 <br><br>陈国生也不着急询问,先观察了一下铁桥,他注意到有五处弹着点,而且全在铁桥上,周围无一个新弹坑,活像人安置炸药炸的一样,不觉诧异了,“是什么武器打的?” <br><br>“大概是种新型空对地导弹。” <br><br>陈国生不禁啧啧称叹:“打得真准!” <br><br>离开铁桥,几人边走边向陈国生介绍了铁桥被袭击的经过,原来今日凌晨,美机来袭,其中有“野鼠由”飞机,装备有电子干扰器,能发出强大的杂波干扰,而且这次功率相当强,方圆几百里的雷达全是一片空白。事后他们得知,连中国境内的雷达、电视、收音机也全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br><br>李营长最后说:“要是你在就好了。” <br><br>陈国生耸了耸肩膀,“我也毫无办法。” <br><br>他重重一拳擂在一门高炮的护板上,激愤地说:“人家新式武器一件接一件,可咱们还在用这不知是哪时代的破烂货!” <br><br>黎芳在一旁说:“真可惜,要修复铁桥,起码得两年。” <br><br>众人沉默了,这时,远方传来了汽车的鸣叫,“胡志明小道”仍畅通无阻,大家心里稍微轻松了些。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没什么了不起,反正这座铁桥早就没使用了,大家不必苦恼,等打完仗,再修比这好十倍的钢铁大桥,本人亲自来设计。” <br><br>出乎他意料之外,此后,敌人可能以为这条“胡志明小道”已给截断,就再也没来光顾过这一带了,大批军用物资平平安安地从中国经过竹桥源源不断地送上了各个战场。 <br><br>此后,美国人著书论述越南战场、及精确制导武器的作用时,常援引这个“成功”的战例。 <br><br><br><br><br><br><br>
作者:
aerol
时间:
31.1.2004 00:28
(二十九) <br><br><br>一九七三年一月二十三日,黎德寿和基辛格分别代表越美双方在巴黎草签了《关于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协定》。 <br><br>三月二十九日,美军从南越撤退完毕。 <br><br>小石头的棋艺大有长进,陈国生开始感到穷于应付她的攻势了。这不,课上完了,二人又你来我往地杀在了一起,陈国生落下一子,定晴一看,发觉不妥,对方有妙子可形成“双成龙”,刚打算收回,小石头早盯准了他,此刻闪电般跳起,按住陈国生的手说:“不准悔子!” <br><br>“这不算悔子,你还没下呢。”陈国生强行拿起了那枚棋。 <br><br>“落地生根,叔叔可不能耍赖!”小石头抱着陈国生的手不放,陈国生无奈,只得放回原位,很快就输了这盘棋。第二盘,他憋足劲要“报仇”,不料行至中盘,一子不慎,形势顿时逆转,他忙把子统统扫走,连声说:“这盘不算,这盘不算。” <br><br>小石头不干,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br><br>正热闹间,后面有人笑了起来,陈国生回头一看,是黎芳,遂干笑了两声,问:“有什么事?” <br><br>“李营长、郑营长今天下午要回国,你不去送送他们?” <br><br>陈国生“哎呀”一声,张手撒掉手中的树枝,马马虎虎地清理了一下衣帽,就去找郑、李二人。他们正等着呢,陈国生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连叠的“对不起”。 <br><br>三人握罢手坐下来畅谈着这几年的战斗经历,天南海北,无所不及。打败了号称“第一军事强国”的美国,完成了世界历史上的又一页奇迹,大家都很兴奋,陈国生激动地说:“真不容易,前几个月还被人家炸得焦头烂额,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我以为起码还要打一年。” <br><br>李营长呷口茶说:“纸老虎的本性!” <br><br>陈国生双手托在脑后,躺在椅上说:“毕竟还是老虎,人家新式武器层出不穷,把我们搞得好苦!” <br><br>郑营长冷不丁甩了句:“咱们科学技术落后得太远了,再不迎头赶上,我看,情况不容乐观,这次仗着地理优势赢了人家,下回就难说了。” <br><br>三人都沉默了,国内的情况的确让人焦躁,更令人恼火的是安于落后的现状!“装备悬殊,靠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战胜敌人”,写起来不要一分钟,可到了血淋的战场上就意味着牺牲,就意味着敌人能随心所欲打我们,而我们只有眼睁睁看着! <br><br>时间在沉默中流逝,通讯员在外面喊:“李营长,车子来了。” <br><br>好似配合似地,两声汽车的鸣叫也随之传了过来。李、郑二人站起身,与陈国生再次紧紧地握在一起,“再见了,同志。” <br><br>李营长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这是我的地址,希望你能早些回国,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br><br>陈国生吱唔了两声,送他们走后,捉摸不透李营长的含意,随即就忘在脑后,需要他做的事还多着呢!他的高炮营被改编为步兵团,他本人被提拔为少校副团长,并代理团长之职,黎芳任一营营长,军事训练相当繁重,因为新的军事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不久,陈国生团就奉命挥师南下,参加了解放南越的战争。 <br><br>行军途中,陈国生和黎芳共乘一辆吉普车,车上他们悄悄地交谈着。 <br><br>黎芳望着车外滚滚向前的部队,激动地说:“想不到形势发展这么快!” <br><br>陈国生的双眼则直视着前方,“在军校时,我可没想到会让我来指挥步兵作战,心中真没底。” <br><br>黎芳回过头莞然一笑,“原则是一致的,我相信你能指挥好。” <br><br>车外的凉风吹进来,刮得人生疼生疼的,陈国生拢了拢衣服,关切地问黎芳:“冷吗?” <br><br>黎芳摇了摇头。 <br><br>陈国生又说:“小石头在你们营,你可要照顾好她。” <br><br>“这个还用你来说!”黎芳狡黠地笑了笑。 <br><br>陈国生一时无话可说,想了好久,才想起了她哥哥,“这次南下,说不定可以见到你哥哥了。” <br><br>“是啊,咱们兄妹已十年没见过面了,他走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孩子,真不知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br><br>部队经过急行军秘密进入了柬埔寨,他们在此将歇一天,入夜后,再进入南越。想到马上就要打大仗,再加上陈国生从不习惯于白天睡觉,所以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也不睡了,太阳挂在头顶上明晃晃的,起来也无事,便去找黎芳。她正也睡不着,陈国生让小石头叫她出来。两人坐在一株大榕树下,开始畅谈起人生理想来,这时,陈国生憧憬地问:“咱们结婚以后,需要买点什么?” <br><br>“什么也不需要,但大衣柜还是要一个的,你那箱子里几乎全是书。” <br><br>陈国生鼓了鼓勇气,说:“听说第一次夫妻生活时,女方要流血,会很疼的,有时甚至会昏过去……” <br><br>黎芳早臊红了脸,“你在说些什么!” <br><br>陈国生认真地说:“这有什么好红脸的,每个人都是要经过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讳之莫深,个个道貌岸然?我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因为没人跟我谈起过。”他越说越激动,“作为人类生活的一方面,有什么好隐瞒的?中学课上生理卫生课,上到生殖系统一节,你猜老师怎么说,他说,这节很容易,你们看看就明白了,见鬼!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一节。说真的,你知不知道性生活的有关知识,否则到时候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br><br>黎芳捂紧了脸,声音像从井底里传来:“到时候,你会知道怎么办。” <br><br>陈国生顿了顿又说:“要是你疼昏过去了,我可真不知怎么办,凡事总得从最坏情况打算……哎哟!” <br><br>一句话未说完,已被黎芳一拳打翻在地。 <br><br>天一黑,行动开始了,部队迅速偷越柬越边境进入了敌后根据地,全面的决战也随之展开。 <br><br>陈国生团的任务是围困驻在登封的敌一主力团,不准它逃跑,等主力部队完成其他方面的作战后,再来吃掉它。陈国生听说敌人那个主力团只有一千七百来人,而自己团有两千五百多人,战斗力也不可同年而语,头一热,就向上级请战,再给他两个坦克连,就能消灭它。 <br><br>由于登封的战略位置相当重要,师部同意了赫赫大名的陈国生的请求。不过有一条,绝对不许让该团突围而影响兄弟部队的作战,而且给了陈国生临机处置的权利,不必事事向师部报告了。 <br><br>陈国生兴冲冲地领着两个坦克连回来了,稍作安排,就领了几名侦察员,亲自去侦察地形,折腾了一天才回来。黎芳和小石头正焦急 万分地等着他呢,黎芳一见他踏进屋里,就责问道:“你这个团长怎么能随便往前线跑?万一给敌人打死了,谁来指挥部队……” <br><br>陈国生耸耸肩膀,两手一摊说:“敌人抓得住我吗?”他一低头发觉黎芳流泪了,忙说:“好了,好了,我以后不上去了,总可以了吧?” <br><br>黎芳哽咽道:“你总是逞匹夫之勇,万一你死了,丢下我一人可怎么活?” <br><br>恰巧这时外面有人喊“报告”,另两个营长也来了,黎芳立刻不哭了,悄悄退到屋一角抹眼泪。陈国生装作无事地坐在地图前,一面说“进来”,一面埋头于地图,仿佛他一直在研究地图似的。人到齐了,按理该开会了,可陈国生仍眉头紧锁地盯着地图,满脸阴云。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又不敢问,怕打扰了团长的思路。 <br><br>“轰隆隆”外面一声炸雷,蚕豆般大小的雨点“哗啦啦”地从半空中砸下来,临时团部的帐蓬给砸得剧烈颤抖起来。黎芳忍不住了,悄悄从桌底搡了搡陈国生,示意该说话了。陈国生把手中的放大镜一扔,叹口气说:“我上当了。” <br><br>地形图上标明登封山是一个制高点,俯瞰二号公路,周围一马平川。陈国生以为是平原,该能通坦克,他原打算以坦克打先锋,在炮火掩护下,一个冲锋就能解决问题,不料他刚才勘测实地时,发觉登封山周围尽是些水稻田,积水不下一尺,坦克根本无法通过。 <br><br>黎芳听陈国生介绍完情况,就问:“挨着登封山有条二号公路,坦克可以由此攻击。” <br><br>陈国生苦笑道:“我算了一下,配给咱们的炮火压不住敌人的火力,坦克拥挤在一条公路上,不亚于给人家当活靶子。登封山周围无遮无掩,仅靠步兵非付出重大代价不可!” <br><br>(三十) <br><br><br>大雨“哗哗”地倾泻着,压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通讯员端了一盏灯进来,小心地放在陈国生面前,众人目光注视着这点小小的灯光,一踌莫展,谁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br><br>黎芳咕哝道:“敌人这个团远离主力,救援不便,本应该好打的,偏偏蹲了个好窝!” <br><br>“敌人不会那么傻,挺着胸膛让你来杀。”陈国生眉头依旧紧锁,忽然,他眼一亮,语气也不觉兴奋起来,“咱们可以想办法把它逼出登封山!你们看,敌人这个团目前的处境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又处于我们全线猛攻的时期,是没有理由在这儿死守的。我想起了我国兵书上的一个古战法,就是‘围三缺一,网开一面,虚留生路’,咱们从三面压迫敌人,再伏一支兵于敌侧背,等敌逃出来,野战歼之。在我国解放战争时期,我人民解放军惯用此法。”陈国生两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仿佛敌已在囊中。 <br><br>有个营长发出异议:“要是敌人不跑呢?” <br><br>“要是敌人不跑,只好四面围起来,豁出千把人的伤亡,总可以拿下的。不过,只要咱们打狠点,它吃不住劲,是一定会跑的,没有哪支部队甘愿被对手围歼。我们在从柬埔寨到敌后根据地的路上也打了几仗,大家都清楚,敌人的固守决心并不强,兵力稍大,他们就会溜。我的打算是逐次清扫东、西、北三个方向上的敌外围据点,再对敌南面的据点作一下象征性的攻击,即是攻击,但又不攻下它们,有意给敌人留条后路,而伏一支奇兵于敌逃窜必经之处。现在我担心的就是那支奇兵,行动早了,让敌人察觉了,它是真会铁心死守的;行动晚了,敌人跑掉了,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的时间不多,咱们来研究一下具体的行动。” <br><br>陈国生“绘”完他的作战蓝图后,黎芳主动请战,要求把伏击任务交给她,陈国生考虑到她心细如发,就同意了,并说:“两个坦克连都给你,我也给你‘先斩后奏’的权,没啥问题吧?” <br><br>黎芳甩甩头发说:“没啥问题,何时行动?” <br><br>“明晨三时。” <br><br>“那我就走了。” <br><br>“不忙,不忙,我还有两个小小的建议,第一是线路问题,我建议你走多线,敌不易察觉。”他在地图上又用铅笔添了一条线,“两个侦察员可以为你带路,另外伏击地点最好是这儿。”他一指登封侧后十五公里,离二号公路有六公里的一点,“这里敌人不超过一个连,而且有条乡间土路可通坦克,到时能直插公路,迎头拦住敌人!”他竖起铅笑敲敲桌子遨想道:“你们想想看,敌人跑得正吹,自以为捡了一条命,突然一排坦克拦在面前,俺,会是什么心情?” <br><br>营长们都给逗笑了,严肃的气氛溶解在了笑声中,心理上的紧张也无形地消失了。 <br><br>黎芳眼睁得老大,惊异地问:“你没到过登封,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br><br>陈国生颇为得意地说:“今天我跑了一天,总不是白跑吧……” <br><br>话没说完,他自知失言,忙添了句:“一点危险都没有,不过打了两、三个小仗,瞧,我全身完好无损。” <br><br>饶是如此,黎芳还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几个营长捂着嘴窃笑了起来,陈国生忙说:“我的话完了,你该去准备准备了,这里没你的事。” <br><br>黎芳“哼”了一声,就走了,待她走后,陈国生冲其他两个营长和警卫连连长一招手,他们一齐把头凑过来,“咱们明晨两点半开始行动,从正面攻击登封山,注意,务必抢在明天十二点钟以前,清扫完外围据点,但战斗应天明前结束,咱们无坦克配合,白天攻击伤亡会很大的。”接着陈国生分派各营的任务,最后问:“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br><br>“没有。” <br><br>“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说,现在咱们商量下如何对登封展开攻击。” <br><br>陈国生把自己的想法先简略地说了一下,说:“现在二营长来说说看。” <br><br>二营长犹豫了一阵说:“恐怕敌人要打退我们几次进攻,使我们付出一定的代价,不能再进攻时,它才会跑的。” <br><br>陈国生赞许地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我们得给它一个伤亡惨重的假象。” <br><br>二营长困惑地问:“这个假象怎么布置?” <br><br>陈国生指了指屋外一垛一垛的稻草说:“咱们扎草人伪装尸体,黑夜中敌人是看不清楚的。” <br><br>二营长兴奋地说:“好办法!再给它穿上军服,戴上帽子就更象了。” <br><br>三营长反驳道:“哪来这么多军服?” <br><br>二营长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就用咱们身上的,由草人替咱们死还是值得的。” <br><br>陈国生点点头,“就这么解决,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br><br>正在这时,一个通讯员进来报告说实验完毕。 <br><br>陈国生忙俯过头去问:“效果如果?” <br><br>“一般的冲锋枪、步枪、机枪子弹不能穿透,但高射机枪和火箭筒可以打穿。” <br><br>“噢,那就只好请菩萨保佑不要碰上高射机枪和火箭筒。” <br><br>两个营长莫明其妙地问:“什么实验?” <br><br>通讯员小声说:“就是把湿棉絮蒙在桌子上充坦克用。” <br><br>陈国生笑了笑说:“真坦克通不过去,咱们只好用假坦克了,这也是我人民解放军在攻坚战中常用的办法。” <br><br>陈国生又问:“搞了多少辆‘坦克’?” <br><br>“八十二辆。” <br><br>“三人一辆,够了,下去吧。” <br><br>两个营长活跃了起来,“团长,什么时候用这假坦克?” <br><br>陈国生返回座位说:“数量不多,只有攻登封山时用,而且是等敌主力逃跑后用的,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br><br>午夜两点,陈国生去送黎芳。 <br><br>陈国生说:“你们此去远涉敌后,可要多加小心呢。” <br><br>“比起你算不了什么!” <br><br>“还生我的气呀。” <br><br>“我叫小石头跟着你,不准再随便跑。” <br><br>“当然,下不为例嘛,再说打起仗来,我也不能离开团长的岗位。” <br><br>“你可要说到做到。” <br><br>“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嗯,给你们的辣椒粉混炸药的TNT炸药块你们收到了吗?” <br><br>“都收到了,有什么用场?” <br><br>“具体用场我也搞不清楚,反正以前我军打仗用过这玩意儿,好象只是让人打个喷嚏罢了。” <br><br>“哦,那黑夜作战用这有效。” <br><br>“我们的看家本领全教给你们了,什么时候学生打起老师来,咱们可是无法上树的。” <br><br>黎芳“哧”地一笑,“改不了的老脾气!” <br><br>“就是刀搁在脖子上也能打三声‘哈哈’,方显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br><br>黎芳愠道:“那女孩该天生胆小了?” <br><br>“唔唷,我可没这么说过,你不要瞎扣帽子。” <br><br>该分手了,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黎芳明亮的大眼睛无限深情地注视着陈国生,小声说:“你可一定要活着。”说完,转身毅然走了。 <br><br>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陈国生才转身走进浓密的黑暗中。 <br><br>两点半,部队开始行动。陈国生的团指挥部设在一个小村子的农舍里,屋里点了四支蜡烛,小石头躺在床上睡大觉,陈国生则坐在她旁边,桌子上摆满了电话,“嘀铃铃”响个不停,通讯员进进出出,完全不像在宁静的夜晚。 <br><br>万忙之中,陈国生悄悄瞥了一眼设在身边的“小间谍”,她睡得正香,小鼻孔发出均匀的呼吸,小脸带着微笑,八成是梦见她的父母或小妹了。 <br><br>各营进展基本顺利,到四点钟,登封山外围据点已没剩下几个。陈国生高兴地在地图上划去一个个敌军据点,心情轻松了一截,小曲也就哼上了。 <br><br>“嘀铃铃”,一个电话响了,陈国生拿起一听,二营长向他报告五连攻击一据点连续三次都失利了,请求增加兵力。 <br><br>陈国生大发雷霆:“敌人才四十多,你们一个连还攻不下来,怎么搞的?把五连连长给我叫来!” <br><br>不一会,五连长胆怯的声音传了过来:“团长,敌人的工事坚固,抵抗很顽强…… <br>没容他说完,陈国生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信!你们等着,我就来!”他摔下电话,怒气冲冲要去五连,衣角却给人扯住了,一回头,是小石头,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到哪儿去?阿姨说了,只准你呆在团部。” <br><br>陈国生哭笑不得,推开了她,“叔叔出去散散心,你老老实实睡吧。” <br><br>小石头听说他出去散心,也就松了手,陈国生立刻一阵风似地出了屋,小石头拖着鞋在后面喊:“等等我……” <br><br>东边天空已现出鱼肚色,天快亮了,陈国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五连。 <br><br>五连长畏畏缩缩地跟在陈国生的后面,活像他当年在军校挨区队长骂时的情景。陈国生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敌军阵地,活跃在他望远镜中的人影激起了他的尚武之气,心也不觉发痒了,他沉思了片刻,说:“给我一支冲锋枪。” <br><br>五连长惶恐了,“团长,你要干什么?” <br><br>陈国生没好气地说:“执行命令!” <br><br> <br>(三十一) <br><br><br>在炮火掩护下,陈国生率突击队进入突击位置,等炮火将停止时,陈国生命令大伙拔出一枚手榴弹,去盖,向前冲。陈国生打先锋,大家以最快速度向敌阵地猛冲,待炮火一停止,陈国生大喊“卧倒”的同时一排手榴弹扔了出去,恰在这时敌人的火力复活了,然而才响了两枪就被铺天盖地的手榴弹雨盖得无影无踪。借此机会,陈国生如狸豹般灵活地跳入敌阵地,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对射。陈国生动作敏捷,弹无虚发,三梭子击毙了八名敌人,敌人三挺机枪也没能射赢他。在他的冲锋枪掩护下,突击队员们冲上了敌阵地,消灭了剩下的十来个敌人。至此,登封山最后一个该打下来的外围据点被攻克。 <br><br>陈国生满身泥土、硝烟地回到了团部,小石头惊异地问:“叔叔怎么了?” <br><br>“摔了一跤。” <br><br>小石头开始怀疑陈国生的话了,“摔跤?为什么前边后边都有泥水?” <br><br>陈国生没想到小石头竟如此聪慧,一时竟给问住了,就岔开话题说:“小石头,咱们下盘棋吧。” <br><br>小石头的注意力马上给引开了,“可不许悔子!” <br><br>“你看叔叔什么时候悔过子?”陈国生大言不惭地说。 <br><br>下午五点,对登封山主阵地的第一次佯攻开始,突击队员们每人都抱两三具草人出发了。 <br><br>天依旧阴暗着脸,视野模糊,百米之外根本辩不清草人和真人的区别。陈国生坐镇团部,静听部下的汇报,同时和小石头下“成三”。 <br><br>三盘棋下完,电话来了:“第一次佯攻结束。” <br><br>陈国生问:“伤亡大吗?” <br><br>“不大。” <br><br>“好,把第一批突击队撤下来休息,第二次佯攻开始。” <br><br>“咚咚”炮火急袭又开始了,小石头手舞足蹈,闹着要出去看打炮,陈国生一拍桌子,佯怒道:“回来,不准乱跑!”小石头可不管他的团长威严,又是跺脚,又是哭鼻子,撒娇要去,陈国生灵机一动,“咱们签个君子协定,我准你去看打炮,交换条件是一会儿你黎阿姨回来后,你就跟她说我一直呆在团部,哪儿也没去,怎么样?” <br><br>小石头犹豫了阵,说:“好孩子是不撒谎的。” <br><br>陈国生忙说:“这个谎叔叔批准你撒,只此一次。” <br><br>小石手把手一伸,“签个条子。 <br><br>陈国生一怔,“干什么?” <br><br>“别人不都是要你签条子吗?” <br><br>陈国生笑了笑,签了个条子给她:“兹特许小石头撒谎一次。” <br><br>小石头收着,小心叠进内衣口袋里,然后由陈国生牵着,出去看打炮。小石头又蹦又跳,活跃异常。 <br><br>“吱儿──”空中传来尖厉的啸声,陈国生听声音知炮弹将落在附近,忙一把按倒小石头,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上去。 <br><br>“咣”,炮弹爆炸了,溅了陈国生一身泥水,小石头一站起来就紧紧地抱着陈国生的腿说:“我怕。” <br><br>“那咱们就进掩蔽部,哪儿不怕敌人的炮弹。” <br><br>小石头只得随陈国生回来。 <br><br>第二次攻击一度突破了敌第一道防线,恶战了三十分钟方被打退。第二批突击队一退下,炮火急袭再度开始,敌人未料到陈国生一点喘息机会也不给他们留,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在第三次突击中遭到了重大杀伤。当然,陈国生的突击队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预想中的三次佯攻结束了,陈国生率正副营长上前沿观察敌情。 <br><br>雨也停了,只有清冷的夜风尚在发泄余威,吹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陈国生扣紧衣服,举目向敌人望去。为了防备陈国生偷袭,敌人燃起了上百堆篝火,把前沿映得一片通红,火光中隐隐可看到人影瞳瞳。视线近移,只见水田中不时突起一块块的,像是遗“尸”遍野,“伤亡惨重”。战场复归于悸人的寂静之中,敌人为了壮胆,几挺重机枪“哗哗”不停地扫射着。 <br><br>陈国生满意地点点头,情况发展基本顺利。他下阵地后,对警卫连的连长说:“去把所有的汽车都开起来,就在原地打转。” <br><br>“是!”连长应了声就去执行命令了。 <br><br>两个营长却诧异地望着陈国生。 <br><br>陈国生头也不回地说:“制造我正忙于调兵遣将的假象。”临走时,又嘱咐哨兵说:“密切注意敌人动静,听见有汽车、坦克开动的声音,立刻向我报告。” <br><br>陈国生回到团部,蹬掉浸满泥浆的鞋,坐上床,揉了揉已被泡得发白的大脚,困意也随之而来。他想了想,就对小石头说:“叔叔先躺一会儿,有电话来,就叫醒叔叔。” <br><br>头一沾枕头,神智就迷糊了……无数的星星闪着光,远处现出了一个白白的影子,近了,是黎芳!她穿着那年国庆节唱歌时所披的纱衣,如仙子飘飘而来,黑缎子似的秀发披散在脑后,以美丽的波形运动着……是和谐的机械波……她站住了,羞涩地低下头,两手一张,抖落轻纱……她裸露着闪着象牙般光泽的身体站在他面前,那浑圆的肩头,那微微颤抖的散发诱人气息的乳房……女人最神秘最隐秘之处偏偏被雾蒙着,隐隐闪现,可怎么也看不清……正无比舒适间,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一个童音传来:“有电话。” <br><br>陈国生醒来,第一个感觉是裤头湿漉漉的,他遗精了!他强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翻身跳起,拿起电话,极力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幸好是黑夜,红了脸也无妨。 <br><br>哨兵报告:“发觉敌人有汽车开动的声音。” <br><br>陈国生像气球刚被充满气似地、精神抖擞地来到前沿,观察敌情,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火光中隐约可见敌人把汽车、坦克开上了前沿,而并非如陈国生所预想的向后逃。 <br><br>陈国生立刻紧张起来,敌人想干什么?难道想趁我“伤亡惨重”之际向我打反击?不能不防这一手!他立刻要通炮兵部队的电话,要他们作好准备,又命令所有部队立即进入临战准备,他从肚里骂了起来:他**你敢出来,老子就野战消灭你!然而这样一来,黎芳这着棋就成死棋了,战争不会一厢情愿地进行地! <br><br>有个连长不知趣地上来问:“要把土坦克调上来么?” <br><br>陈国生无力地摇了摇头,这是他指挥史上的第一次失算,怎不感到万分痛心呢!他站在冰冷的泥水中焦躁地等了三十分钟,一滴雨砸在他脸上,头脑又清晰了,敌人难道在玩花招?自己是不是中了敌人的……正疑惑间,登封山侧后忽然枪炮声大作,猛地震醒了陈国生,他懊丧地一拍自己的大腿,中了敌人的空城计了! <br><br>他立即命令炮兵开火,突击队带上土坦克出发。登封山侧后的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黎芳只一个营和两个坦克连,敌人又是“归师”,兵法云“归师勿遇”,弄不好会被吃掉的。陈国生此刻真是又悔又恨,无地自容。 <br><br>己方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稍稍安慰了他,真正的、强大的攻势开始了,八十二辆“土坦克”跃出了阵地,向敌人迅速地运动着,不时可看到土坦克表面被打得火星乱冒,而又毫不在乎地向前拱。陈国生不难想象敌人此刻是多么地惊慌,这种既不像人,也不像坦克 ,黑乎乎一团的家伙,倒像一具巨大的魔鬼的脑袋, 而且“刀枪不入”,怎么不令人胆寒。 <br><br>几辆“土坦克”被敌人的火箭弹击中了,当即炸了个粉碎,陈国生悲哀地摇了摇头,打真坦克的家伙拿来打假坦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br><br>接着敌人的战防火炮,坦克炮……几乎所有的炮都对准了这些怪物开火,虽然又打翻了十几辆,但其它“坦克”都已拥上了阵地。陈国生从望远镜中发觉,竟有的敌人用刺刀来捅假坦克,不禁哑然失笑了,“新式武器”的使用的确颇有威力,尤其在这黑灯瞎火之时。敌人留守的兵力不过三、四百,不到十分钟就被打垮了。陈国生命令部队不要理会周围的残余火力,迅速越过登封山,追击逃敌。 <br><br>陈国生随警卫连上了登封山,他特意去察看了一下刚才开上前沿的汽车、坦克,发觉尽是些开不远的破烂货,敌人就是用它们发出的“隆隆”声来掩护逃跑行动的,难怪前沿所有的人都未察觉敌人实际上已经跑了。 <br><br>敌人中了他的“草人计”,他也中了敌人的“空城计”,这一回合的交锋只当扯了个直,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事先设好的黎芳这支奇兵了。 <br><br> <br><br>
作者:
aerol
时间:
31.1.2004 00:31
(三十二) <br><br><br>枪炮声直到天明才平息下来,公路目之所及皆是敌人翻倒的坦克、汽车和千姿百态的尸体,人民军的战士们满处搜寻着逃敌,将一个一个藏在稻田中,滚得泥人似的南越伪军撵了上去,不时可听见喝斥声:“快走!” <br><br>陈国生无心于此,他急于了解黎芳的情况。 <br><br>在一辆真坦克上,陈国生找着了正在打盹的黎芳,通讯员正要去叫醒她,被陈国生制住了,“让她睡吧,苦战了一夜的。” <br><br>黎芳听见陈国生来了,立即睁开眼,跳下坦克,敬了个军礼,调皮地说:“报告团长,一营长将坦克连交还给你。” <br><br>陈国生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黎芳玉脂般的皮肤已蒙上了一层泥土,脸被硝烟熏得白一道、黑一道,黑白分明,眼圈上熏了一层黑线,明净的大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陈国生怜惜地说:“你先去歇歇吧,睡好了再来汇报也不迟,反正咱们赢了。” <br><br>黎芳无力地点点头,低声呻呤了声说:“抱抱我吧。” <br><br>陈国生一愣,他压低嗓门说:“让战士看见了多不好,我扶你去休息。” <br><br>黎芳无力地倚在陈国生身上,腿上一点劲也不使,实际上是陈国生把她抱到了帐蓬里,交给了她的女战士,由她们替她换衣、洗澡。 <br><br>抱着黎芳温软的身体,陈国生的心一直在怦怦乱跳,想起了昨天的梦,简直让他羞得无地自容,要是让人知道他梦中的内容,不把战士们笑掉大牙才怪呢!准都会说: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团长也有如此肮脏的一面。 <br><br>刚才他一直在悄悄地瞥黎芳秀美的面容,分外感到自己的猥琐和渺小,昨天的梦完全是在猥亵美! <br><br>陈国生安顿好黎芳后,就派人向师部发报电告胜利的消息:“弟死,屋空。” <br><br>黎芳这一觉睡了九个小时,可把陈国生等坏了,他从战士口中得到的净是些不全面的夸大的报告,实际作战情形特别是黎芳如何指挥的,他是越听越糊涂。 <br><br>黎芳一醒,陈国生已站在她身旁,她一边梳着头,一边介绍她这边的情况。 <br><br>原来,她发觉敌人已出逃,而陈国生并未按计划发动进攻,权衡再三,便力排众议,决定放走敌先头部队,而瞅准敌团部所在猛打,剜腑掏心,吃掉敌团部后敌军即告大乱。 <br><br>“我们困住敌团部后,可捅了马蜂窝,前后的敌人拚命反击,而你们又迟迟不进攻,可把人急死了,直到你们迅速攻下登封山后,我们这边才脱离了危机。” <br><br>梳好了头,她对陈国生甜甜地一笑。 <br><br>陈国生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我中了敌人的计,让你受苦了。” <br><br>小石头溜了进来,站在黎芳身边,黎芳柔声问:“你陈叔叔是不是一直呆在团部?” <br><br>小石头干脆地答:“是的。” <br><br>陈国生暗暗高兴,这孩子真讲信用。 <br><br>黎芳又问:“他没往前沿跑吧?” <br><br>小石头回头向陈国生求救,陈国生忙点点头,于是小石头挺起胸,理直气壮地答:“是的!” <br><br>两人的默契早在黎芳眼中,她脸一沉,历声问小石头,“你没撒谎吧?” <br><br>小石头很流利地回答道:“是在撒谎,是叔叔批准的,瞧,这是他批给我的条子。”她说着就从内衣里掏出那张精心保存好的条子,递给黎芳。 <br><br>陈国生万万没想到小石头会有这么一手,又气又急,可碍在黎芳面上,又不便发作。 <br><br>黎芳接过纸条,一看,怎么忍也忍不住了,就捂着嘴大笑了起来,以至笑岔了气,伏在床上直喊“哎哟”。 <br><br>陈国生趁黎芳在一旁笑的时机,狠狠地瞪了一眼小石头,小石头不服气地说:“你也没限制我说这个,我保险不说你上……” <br><br>陈国生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别胡说!” <br><br>这时,通讯员进屋递来一纸调令,大意是调陈国生回后方训练新兵。陈国生看完调令,一言不发,他委实不明白为啥把他调走,登封之战他指挥得不算坏。 <br><br>黎芳从床上爬起来,从他手中抽走调令,也是一愣,“为什么?” <br><br>陈国生强装笑容,“前方需要补充,我该向新团长办理移任手续,你们也准备准备吧。” <br><br>黎芳紧皱秀眉,低头不语,陈国生蹲下对小石头说:“你好好跟着阿姨,叔叔要回后方去了。” <br><br>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br><br>移任手续很快就办完了,新任团长是黎芳哥哥黎明的战友。陈国生一只脚踏上吉普车时,黎芳领着小石头匆匆赶来了。 <br><br>陈国生问:“你来干什么?” <br><br>“送送你。” <br><br>陈国生见她脸色阴沉,遂笑着说:“我这个团长本来就是代理的,有什么不高兴?” <br><br>黎芳偏回头,欲言又止,陈国生见状,又努力地笑了笑,“有什么话尽管说,别婆婆妈**,时间不早了。” <br><br>黎芳一把抓住他的手,生怕他飞走似的,“你可要多加小心。” <br><br>“这是回后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小心的倒是你,再见。” <br><br>陈国生登上吉普车,又探出头来说:“我惟一遗憾的是没能见着你哥哥,你见到他后,代我向他问好。”他挥了挥手,关上车门,“开车!” <br><br>司机踩大油门,吉普车“轰”地一下窜出了七八米,开始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艰难地行驶。 <br><br>陈国生探出头,黎芳和小石头仍站立在原处向他招手,于是也把手伸出窗外,示意自己领了这份情,直至她们变成小黑点,消失在穹庐之边,方惆怅地缩回头。 <br><br>在越人民军的迅猛打击下,一百一十多万南越伪军迅速丧失了战斗力。 <br><br>一九七五年四月三十日,北越军民一举攻下西贡,南越政权倒台。 <br><br>五月一日,越南全国解放。 <br><br>越南人民终于赢得了自己解放战争的胜利,遗憾的是并未赢来和平。 <br><br>陈国生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着近日的报纸,为胜利的消息深感激动。 <br><br>黎芳一回来,他们就可以结婚了,梦中萦绕过无数回的甜蜜之夜即将成为事实,他怎能不高兴? <br><br>虽说其间也有小小的不愉快,那就是去年一月十五日西贡入侵中国的西沙、南沙群岛,就他们的说法是斯普拉特利群岛和帕拉塞尔群岛,而北越的态度始终很暖昧。陈国生认为这是西贡的离间计,在于挑拔中国与北越的关系,不过这是小事一桩,而且是政府间的事,用不了他陈国生来*这个瞎心。 <br><br>越南报纸翻完了,闲得无聊,又翻开中国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最高指示当然不必看了,一瞧内容,“反击右倾翻案风”,火药味挺浓的。陈国生摔下报纸,肚里暗骂:真**见鬼,反革命越抓越多,是怎么搞的? <br><br>两个人沉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是陌生人!陈国生忙站起来,走出屋一看,两名骠悍的越公安人员向他走来,仔细打量,都不认识,也许有啥事找他帮忙吧。他又漫不经心地回了屋,泡了杯茶,又抄起一张报纸打发时间,大脑都在忙于解昨天忙了半宿的一道水力学方面的难题。 <br><br>两名公安人员进了房,陈国生忙站起来,“请问……?”但他手里还拿着笔,在报上紧张地演算,将刚才出现的一个灵感记下来。 <br><br>“你就是陈国生吗?”语气很不客气,陈国生听着极不顺耳,他在越南呆了这么多年,别人闻他陈国生的大名莫不敬之三尺,今天这两位可能扁桃体发了炎。 <br><br>陈国生右手继续在报纸上演算着,思路被打开,结果也快出来了,他的注意力全被美妙的运算吸引住了,嘴里咕哝着:“你们二位先歇歇, 陈国生呀……消去2P/2T,2U/2T两项可得的水击微分方程是……最后得计算末相水击的公式,哈哈,做出来了!” <br><br>两个公安人员不明白陈国生在干什么,面面相觑,说不定在怀疑此人是不是疯子。 <br><br>陈国生偏过头,瞧见了两位公安人员,一拍脑袋,“哎呀,对不起,把你们给忘了,我就是陈国生,找我有什么事?” <br><br>两人一愣,苦笑着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亮出手铐说:“你被捕了。” <br><br>(三十三) <br><br><br>陈国生被莫明其妙地关进了一间黑不隆呼的牢房,既没审讯,也没说要关几年,由得陈国生在里面挥舞拳头连跳带骂,没人理会他。骂人的越南词汇,陈国生掌握得不多,没骂几句就骂不下去了,索性改用湖北土话不干不净地大骂起来,一直骂得精疲力竭,才觉得消了点气,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喘粗气。 <br><br>“你是中国人吧?”有人用汉语问他。 <br><br>陈国生的心猛一跳,以为是鬼在和他说话,他闪电般地跳起,也用汉语问:“你是谁?” <br><br>角落一堆东西动了一下,披头散发,浓密的胡子几乎盖住了整个脸面,勉强可辩清两只眼睛和一个鼻子,凭此陈国生才敢肯定他是一个人而不是其它怪物。 <br><br>那人踉跄着走来,他的腿脚看上去很不灵便。陈国生暗喜,总算有个狱友,要让他一个人在这黑屋里呆上几夜,非发疯不可。他抢上两步扶住狱友,边问:“你的腿怎么了,是他们打的吗?” <br><br>那人挨着陈国生坐下,叹口气说:“我这条腿是奠边府战役中被法国人打残的,**那一战打得可真惨,老子在死人堆里硬躺了两天才被卫生员发现救走,好在还能使唤。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的人?” <br><br>陈国生靠着铁门,懒洋洋地回答:“我叫陈国生,湖北孝感人。” <br><br>“陈国生?”那人眼一亮,“你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陈国生营的那个营长吧?” <br><br>陈国生叹口气说:“还谈那些干什么,人家把我给抓起来了。” <br><br>“哎,事实总归事实,你立的战功在五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是如雷灌耳!” <br><br>陈国生撑起半个身子问他:“你老贵姓?也在五水干过事?” <br><br>那人向后一仰,也靠在铁门上,爽朗地笑了两声,说:“我叫赵春山,今年三十八岁,叫我赵大哥就行了,以前在五水负责反特工作。” <br><br>陈国生听他的汉语非常流利,口音颇似广西人,想起了他问自己的第一句话,便笑着说:“没猜错的话,你是广西人吧?” <br><br>赵春山点点头,捋捋胡须说:“猜得不错,我那儿离边境线只有三十里路,家里还有一个老婆呢!”赵春山说到这,抹了抹眼睛,“又是五年没见面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br><br>陈国生低头左右寻思,终于吞吞吐吐地问赵春山:“你犯了……这个……这个什么罪?” <br><br>赵春山一瞪陈国生,恶狠狠地说:“只因为咱是中国人!” <br><br>陈国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奇怪呀,当中国人有什么罪过?但见赵春山脸色很不好看,也不敢造次,就闷声陪他坐着。 <br><br>“咣啷”,铁门响了一下,送饭来了,赵春山接过来,递过陈国生一份,说:“吃吧。”两人饿了多时,不管碗里黑糊糊的是什么,毫不客气地大啖之。吃完了,赵春山痛痛快快地打了个饱嗝,伸了个懒腰,“**,咱们还真**舒服,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啥事也不干,比在外面出生入死替他们卖命强多了。” <br><br>陈国生见他脸色好转了些,又凑过去小心地问:“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中国人就要抓起来呢?” <br><br>赵春山爱怜地看着陈国生,“小伙子,怎么说呢,几千年的民族仇恨不是几年就能弥补的。打个比方吧,他们对中国的感情,就像咱们对苏联的感情差不多,这总能懂吧?” <br><br>陈国生点了点头,他看《大越史略》上写的尽是中国打越南,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什么,但总没仔细去想。 <br><br>赵春山有几分凄凉地说:“他们抱上了苏联这条粗腿,还要咱们的破烂货干什么?”说到这里他悲愤地摊开手,“天地有良心的话,应该记住,咱们饿着肚皮支援了他们三十年,就是咱们最困难的时候,也没忘记他们呀,为了他们,咱们死了多少人……唉,不说了,说了也没用。” <br><br>陈国生抱起了头,王平的影子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痛苦地想:王平如果在天之灵有知的话,真不知会有多么悲哀……但事情太突然了,他又颇不服气地问:“前不久,他们的主席黎笋还访问了我国,说了一大堆友谊的话,中国和越南不会这么快就崩吧?” <br><br>赵春山右手抚摸着陈国生的圆脑袋,叹口气说:“迟早是要崩的,清洗部队中的华侨干部就是信号,我猜我们和越南可能要在柬埔寨问题上摊牌的。” <br><br>“你是怎么知道的?” <br><br>“我身在其中怎能不知!我看他们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不但不还,可能还想一口吞掉东吴!”赵春山说完,一看陈国生仍迷迷糊糊地盯着他,苦涩地一笑,拍拍陈国生蓄着短发的平头,略含几分讥讽地说:“当初为了保住你这颗稀里糊涂的脑袋,我不知花了多大的心血。” <br><br>陈国生惊问其故,赵春山已躺下呼呼大睡,怎么问也不答了。但陈国生毕竟是陈国生,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零零碎碎地问,才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得有些眉目了。 <br><br>原来,赵春山是在陈国生的前任营长被间谍炸死后调到五水的,他经过半年的调查终于挖出了这个间谍。这小子是民兵连的一个送弹药的民兵,那日,敌机来轰炸时,他把一箱高射炮弹撂进了营部,把营部炸了个无影无踪。陈国生此刻方恍然大悟,“我说炸弹怎么会长眼睛炸那么准,不过那小子也够绝的,咱们都以为是飞机炸的,幸好你把他逮住了,否则我也够危险。” <br><br>赵春山翻了个身,说:“这算不得危险。”他又讲了些让陈国生后怕不已的隐密,为了暗杀陈国生,美国人提供了二十万美元的活动经费给南越特务机构,答应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br><br>陈国生咋舌不已,“没想到我的头这么值钱!” <br><br>“丧在你手中的美国飞行员不下于三十,美国人恨透了你。” <br><br>陈国生把腿翘得老高,委屈地说:“太冤枉我了,直接死于我之手的好象就是一名。” <br><br>“不管你怎么抵赖,人家可把帐都记在了你的名下,他们先后派了三批特务来取你人头,代号是‘樱花行动’,连他们的间谍之花也出动了。” <br><br>“樱花行动?”陈国生啧啧称叹,“名字还挺美的!哎,那个间谍之花是什么玩意儿,我见到过他没有?” <br><br>“你肯定见过她,她是你手下的一个女兵。反正关她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放风的时候,说不准还可以看到她。” <br><br>陈国生轻蔑地说:“见鬼,一个女的能把我杀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br><br>赵春山微微一笑,“面对面和你拼命,她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他们的计划是把你拉下水,利用完了再干掉。万一此计不成,则找机会打黑枪,她的枪法是很准的,不亚于你。” <br><br>陈国生好奇地滚到赵春山身边,不解地问:“她打算怎么拉我下水?是不是把二十万美金堆在我面前来收买我?” <br><br>赵春山奇怪地盯了陈国生一眼,大笑道:“亏你想得出来。”他打趣地说:“要是这样,他们就不会派个女的来!” <br><br>陈国生这才“恍然大悟”,但对方到底如何实施“美人计”呢,他仍然不太清楚,就兴趣大发地央求道:“这会儿没啥事,你还是讲讲他们怎么实施美人计吧” <br><br>赵春山心平气和地坚持放风见到女间谍后再说,陈国生只好耐心等待。 <br><br>这天风和日丽,陈国生出了阴暗的牢房,乍见阳光,眼睛被刺得睁不开,只好用手捂住眼睛,慢慢适应。他突然感到背后被谁捅了一下,凭“第六感官”,他知道是赵春山。 <br><br>“她出来了。” <br><br>陈国生睁开眼,顺着赵春山的手指望去,对面果然出来了一些女犯,三三两两地散在野外,不过隔了一层铁丝网,五六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在周围游移。在赵春山所指的范围内有四五个女犯,陈国生问:“到底是哪一个?” <br><br>“蹲着的那位。” <br><br>陈国生忙重新过滤那四五个女犯,果然有一位蹲在一片野花前,在专注地一朵朵地轻抚着,像在寻找什么。也许是在寻找自己流逝的青春,也许是在反思自己所走过的路吧,陈国生想。她侧对着陈国生,脸面看不大清楚,但即是侧面,也分明感觉得到她是一个非常动人的姑娘。陈国生在记忆的橱中翻箱倒柜,苦苦搜索在哪儿见过她,因为赵春山说过她是自己手下的一个女兵。 <br><br>赵春山轻声问:“想起了是谁吗?”语气竟有几分急迫。 <br><br>陈国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br><br>赵春山叹了口气,“我审问她时,她说她可以交待她所知道的一切,但要先见一个人。” <br><br>陈国生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在他的想象中女特务被抓以后,都只会鬼哭狼嚎,“她这个要求倒挺新鲜的,她要见谁?” <br><br>“你!” <br><br>陈国生一震,“没开玩笑吧!”难道她想孤注一掷? <br><br>赵春山不悦地说:“谁和你开玩笑?”他颇有些痛悔地说:“我当时骗了她,哄她交待后,就把她带走了,她得知上当后,那目光真吓人,我至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br><br>“那她……为什么要见我?” <br><br>“她可能爱上你了。” <br><br>(三十四) <br><br><br>陈国生从赵春山的口中得知,女间谍是有机会对他下手的,不觉摸了摸脖颈,笑着说:“这颗头颅至今能长在脖子上,还是挺走运的。” <br><br>赵春山捡了块石头坐下说:“真想不出,像她这样经过严格训练的间谍竟还有七情六欲,她是自己害了自己。” <br><br>陈国生不禁深为这位不知名不知姓的女间谍的痴情所感动,便说:“那就让她现在见我一面吧。” <br><br>赵春山问:“你用什么办法?一喊,哨兵可就得把你轰进牢房里。” <br><br>陈国生摸起一块小石头,目测了一下距离,瞅准了一石头向那位女特务扔去,恰巧落在她眼前的一朵野花上,激起了一阵涟沦。 <br><br>也许以为是哪个男犯在调戏她吧,女特务恼怒地回过头,目光正碰上陈国生的目光。陈国生站起来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也无法做别的表示。 <br><br>姑娘立刻站起来,扑到铁丝网上,饱含着欣喜盯着陈国生,他分明注意到她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这时,陈国生猛然想起在五水时,是有这么一个女兵对他很热情,嘴皮子也厉害,好几次把他弄得满脸通红下不了台,但他那时的一颗心全在黎芳身上,并未留意。而且事后女兵调走不知去向,他也没有过问。 <br><br>放风的时间到了,两个哨兵粗暴地嚷嚷着赶他们回牢房,陈国生不情愿地捱着脚步往里走,看她一直趴在铁丝网上痴痴地望着自己。 <br><br>进了牢房,陈国生关切地问:“会关她多久?” <br><br>赵春山毫无表情地说:“终身监禁。” <br><br>陈国生不做声了。 <br><br>赵春山一拳砸在监狱的土墙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他骂骂咧咧地说:“真**见鬼,老子搞起了这所监狱又来关老子!” <br><br>陈国生试了试墙壁的结实程度,问赵春山:“会关咱们多久?” <br><br>“天才晓得。” <br><br>陈国生眼一亮,“那咱们越狱,怎么样?他们只十来个人,好对付。” <br><br>赵春山摆摆手,“别胡来,你出去往哪儿跑?咱们可不能作为罪犯回国,否则他们去要人,祖国可怎么交待?我要想出去,早就出去了,别看你大哥腿脚不灵便,但打七八个小伙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当初美国人百把人看守的监狱都没能关住我。” <br><br>陈国生泄气了,他没想这么远,此时被赵春山点破,顿时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但自己不能这么倒下,这点委屈都受不了,算什么男子汉? <br><br>他们有打发时间的妙法,互相讲故事,讲各自的经历,有时也吹吹牛。他们吹牛的方式也很特别,一个人吹不下去了,另一个来帮一下忙,常常两人像孩子般似地大笑,惹得哨兵时常光顾他们,看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br><br>这日,赵春山正在给陈国生吹他如何被韦国清接见,给他当警卫员,韦国清喜欢抽什么烟,怎么指挥战斗,如何笑,都吹得维妙维肖。陈国生则认真辨别他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五四年赵春山只十七八岁,给韦国清当警卫员不大可信,最多可能在远处见了一眼韦国清。而他三入虎穴侦察敌情倒有可能,不出意外的话,他那时应该是一名小侦察员。 <br><br>赵春山吹得兴起,索性叽哩咕噜地讲了一大串法语,接着他炫耀自己当年如何把法国鬼子哄得团团转,如何抓“舌头”险些抓了一个法国将军回来,等等。 <br><br>陈国生吹的材料也不少,一个登封之战就让他吹了半个月,自然罗,中了人家的计则闭口不谈。今天他给赵春山吹保卫“胡志明小道”的光辉战绩。 <br><br>赵春山认真地问他:“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你是怎么把美国佬的飞机扯到你的高射炮前的?” <br><br>“这要归功于他们自己发明的遥感器上,我的假信号那么强烈,它没法不来。”陈国生接着就把他当年的部署详尽地讲述给赵春山听。 <br><br>赵春山听完了,哈哈大笑,以至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美国人还一直以为你这个所谓的‘陈国生营’其实是一个高炮师的代号!不过,你的鬼主意也的确令人叫绝,其实最叫美国人恼火的还是你的‘狸猫换太子’计,拿高炮换导弹,他们出动了十二架袭击,结果只回去了三架,差点把他们气疯了。” <br><br>陈国生随着笑了笑阵,随即认真地说:“那一战我们只击落了六架。” <br><br>赵春山固执地说:“是九架!我的特务们数得很清楚,十二架起飞,降落的只有三架,他们可就在敌机场附近亲眼目睹的,绝不会有错。” <br><br>陈国生让了步,“可能那三架受了伤,没飞回去。” <br><br>他们谈兴正浓之际,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哀乐,赵春山跑过去,狠狠捶了捶墙壁,破口大骂:“他**,快关掉!还嫌不够丧气,放哀乐来败老子的……” <br><br>没等他骂完,陈国生一把掩住了他的嘴,神情紧张地说:“听,不好了……” <br><br>哀乐过后,播音员宣布了一个对他们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的噩耗:中华民族的杰出代表、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逝世了! <br><br>心中的圣像倒塌了,陈国生但觉心底空荡荡的,似乎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存在了,甚至连他自己也消失了,只留下一颗业已破碎了的心……两人惊惶地对视着,紧紧抱住对方放声痛苦,痛痛快快地将积蓄多日的泪水尽情泄去。 <br><br>他们和所有关在这所监狱的中国人没有谁命令,也没有谁组织,都利用放风的机会,采摘野白花戴着,并收集松枝、枯树枝儿……自己动手做花圈,摆在自己牢房门口,以示自己的哀悼之情。也统一地在那一天默哀五分钟,并随王洪文拖长音调的命令,向北向人民向祖国恭恭敬敬地三鞠躬…… <br><br>悲哀一直笼罩了他们三个月,才慢慢消去。开始有人过问他们了,审讯还是没有,但刑倒先判下来了,控告陈国生、赵春山有颠*覆*越南政*权的活动,决定将他们驱逐出境! <br><br>临走时,陈国生留恋地扫了一眼关女犯的地方,遗憾的是这天不是放风的时间,她没有出来,愿菩萨保佑她幸福吧,陈国生默默地在心中祈祷着。 <br><br>出了牢房,顿感天宽地阔,两人像大孩子一样又打又闹,丝毫不理会后面监视他们的越军士兵。走到吴化江边时,陈国生对赵春山说:“等一下。”他从地下抓起一把土慢慢地撒入江中,口里念念有词。 <br><br>赵春山看他做完一切,才问:“这是干什么?” <br><br>陈国生流着泪说:“我的一位战友、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牺牲在这里。” <br><br>“是中国人?” <br><br>“是的。” <br><br>两人默默地沿公路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走了大约七八里路,夜色悄悄降临了。 <br><br>前面有三个影子一动不动地站着,静候着他俩的到来,陈国生只闷头往前走,忽听耳旁有人问:“是陈团长吗?” <br><br>陈国生惊愕地抬起头,一瞅,三个人除了一个少女不认识外,其他两个都是他的部下,不觉大为惊异,“你们现在找我有什么事?” <br><br>那个少女上前一步说:“有人要见你。” <br><br>“谁?” <br><br>“到了就知道了。” <br><br>“你是谁?” <br><br>那少女羞怯地一笑,甩甩披肩的长发说:“连我也不认识了?” <br><br>陈国生借着残存的霞光细细一打量,只觉有些面熟,但仍想不起是谁,少女嗔道:“我是小石头呀。” <br><br>小石头!她在陈国生的心目中一向是个留平头的小男孩,他忙又细打量少女,果真是小石头,她长高了,胸脯也挺起来了,以前的调皮劲也全没有了,一举一动无不带着少女的羞涩。 <br><br>陈国生回头对赵春山说:“赵大哥,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随他们走一趟。”见赵春山目光中有担忧之色,遂笑着说:“他们都是我的老部下,您尽管放心。” <br><br>赵春山听说这三人是他的老部下,舒了一口气,摆摆手说:“你尽管去吧!” <br><br>小石头领着陈国生在山中东拐西绕,路上谁也没说话,陈国生心中明白,要见他的人无疑是黎芳了,想不到临走时还可以见她一面,上苍对他还不算坏!陈国生抑压住激动得快要跳出来的心,小声问小石头:“你们什么时候回五水的?” <br><br>“半个月了,”小石头在前面急走着,“叔叔,你为什么被抓起来了?” <br><br>“噢,我也不明白,团里还好吧?” <br><br>后面一个战士答:“还好。”那战士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通团里事,说战士们都很想念他,还说他们团已被正式命名为“登封团”。陈国生心中稍微得到了平衡,登封之战也许是他指挥的最后一战了,他人虽然去了,可他的团还在,他的功绩还在,这就够了! <br><br>前面出现了一丝灯光,是从一间草屋里射出来的,灯旁有个熟悉的人影…… <br><br><br><br>(三十五) <br><br>小石头上前跟门前的两个女兵低声说了几句,回头指了指门,对陈国生说:“你进去吧!”说罢,她就和四个战士远远散开,为他们放哨。 <br><br>陈国生没有进去,只倚在门口,千言万语全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到底说哪句才好,“你……还好吧。” <br><br>黎芳站了起来,两眼噙着泪水,哽咽着说:“还好。” <br><br>她消瘦了不少,眼角上也出现了几丝鱼尾纹。 <br><br>“你哥哥呢,他还好吧?” <br><br>“他……已经牺牲了。”黎芳已泣不成声。 <br><br>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没有第二个亲人了,陈国生也不觉流泪了,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了。 <br><br>“他是怎么……?” <br><br>“在柬埔寨,被波尔布特反动派打死的。” <br><br>陈国生心中一惊,赵春山所言确有道理,他估计黎明至少是个团级干部了,可见柬、越冲突规模已不小了……他不忍伤黎芳的心,就什么也没说,手插在口袋里,无意中摸到了一根针──是他在军校时强迫自己忘掉黎芳的那根针,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带在身边……心中一动,他悄悄地将针倒托在门扉上,只要他向前一动,针就会扎破他的手指,他的右手正好在它上方。他无言地望着黎芳…… <br><br>黎芳哽咽稍止,抬起泪眼默默地注视着他,没再说话,两手却开始坚定地解自己衣服上的钮扣了。一颗、两颗、三颗……她一如那日梦中一般站在陈国生面前,只是那女人最神秘最隐秘之处并无迷雾,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晰地呈现在陈国生面前…… <br><br>多年的战火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印记,她如完整的玉雕站在他面前,玉脂般的皮肤泛着迷人的光圈……她闭着眼,乌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着…… <br><br>陈国生直觉得自己像在火盆中一般,浑身燥热难当,他真想扑上去抱住这芬芳的肉体……理智渐渐雾化,他的呼吸粗重起来,一股大力把他往前扯,小屋消失了,树木消失了,油灯消失了,眼中只剩下黎芳光洁的玉体…… <br><br>他正待猛扑上去,一阵剧痛从手指上传来,“警”针发挥了作用,他清醒过来了,他不能胡来,他可以一走了之,可黎芳还要在越南呆下去,他不能不为她的未来着想。 <br><br>黎芳梦呓似地呻吟道:“国生,咱们结婚吧。” <br><br>陈国生低下头,不敢看她,他坚定地说:“我该走了!”手指此刻更痛了,他不觉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吟。 <br><br>黎芳见他久无动静,就睁开眼睛猛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陈国生说:“国生,师长很欣赏你的才能,你如果答应了那些条件,你还可以当团长……” <br><br>陈国生轻轻地推开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我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他又柔声说:“你们国家刚刚解放,百废待兴,你应该为祖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他慢慢地抽出了那一口针,针已经粘乎乎的,刚才几乎把他的手指都扎穿了。 <br><br>“不──!”黎芳又疯了似地扑了上来,执拗地拽住陈国生的衣服,泣不成声,“国生,这么多年了,难道我们就……就这样分手吗?难道我就不想……吗?……别担心我,这种时候,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呜呜……” <br><br>一股神奇的热流带着难言的酸楚从陈国生的生命的根部涌上来,一直堵住了他的鼻息。 <br><br>“黎芳!”他再也不能克制这情与欲的撞击了,右手紧紧地把黎芳揽入胸怀,手掌挤压着她那如凝脂般柔滑的肌肤,泪水从双颊滚落。黎芳似要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脸颊在他胸前蹭着,嘴里喃喃地说:“国生……你是我这一辈子爱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决不会再有了!” <br><br>他搂得更紧了,她的丰圆的双乳突出地挤压着他…… <br><br>他只觉得整个头颅快被热血涨满了,双腿发软、发酸,一切理性飞到了九霄云外,意识里除了黎芳、还是黎芳,背景是一片空蒙。他缓缓地松开她,看清了她,那双泪眼里扑朔迷离,却饱含着期待和被动的热情。他看懂了,千百次焦渴的期冀就要变为现实,心头滚过一丝恐慌,却又坚定地贴上了自己滚热的嘴唇。 <br><br>黎芳浑身酥软地搂着他,随着他的移动向后移动着,在屋角的行军床上找到了归宿…… <br><br>世界一片出奇的静寂,陈国生感到有一面无形的网将他和黎芳紧紧笼罩在一起,一股神圣的原动力将他向黎芳推去,他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如何进行……一切听凭那个生物磁场的作用……直到两面肌肤相触的一瞬,他才猛然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是黎芳、黎芳、黎芳……这个独特而特定的个体真使他百感交集,他一下觉得自己仿佛突然长大了许多,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了……猛然间,脑海闪过一丝犹豫──他会不会伤害她──在柬埔寨的丛林里他曾提出过这个问题…… <br><br>黎芳感觉到这丝犹豫了,她双臂搂紧了他,嘴里短促地“啊”了一声:“国生──” <br><br>作用方向相反的两个力此刻凝聚到了一起,勇敢者的力量在陈国生身上集结起来,汇成焦点冲向了那片温润的海洋…… <br><br>黎芳短促地浑身一紧,嘴紧堵在他的肩胛下“呜”了一声…… <br><br>一片温润的洪荒,由热和气产生的电流迅疾地在两人的全身扩散开去…… <br><br>“国生……”黎芳气语着,嘴唇在颤抖。 <br><br>“黎芳……”陈国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找到了她的嘴唇紧压上去,舌尖搅在了一起…… <br><br>头顶嗡嗡作响,机群黑压压地盖过来…… <br><br><br>陈国生再也不记得是怎样从那片温润的爱海里挣扎出来的。 <br><br>黎芳疲惫地拢了拢秀发,从床底拖出一只木箱──那是他的那只心爱的红木箱。 <br><br>陈国生默默地接过来,沉默在两人间漫延。 <br><br>黎芳又拿起一把剪刀“咔哧” “咔哧”地将她珍爱的长发剪下几缕来递给陈国生,然后扑在陈国生的怀里痛哭起来。陈国生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左手从兜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啥,最后只掏出了一个用子弹壳做成的装饰品,小玩意儿很精致,尖头呈梅花形,尾部还缀有一个黎芳帮他做的彩带圈……他将它塞在黎芳手中,郑重而又极坚定地说:“我等着你,不管等到哪一天!……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一个狱友在外面等我,我该走了!” <br><br>黎芳紧紧抓着他的手,毅然说:“我也等着你,不管等到哪一天!”说完,泪水从她双颊悄然滚落。 <br><br>陈国生用手指替她抹去泪水,猛然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br><br><br>…… …… …… <br>…… …… …… <br><br><br>一踏上祖国的怀抱,陈国生就歪在地上不走了,“赵大哥,咱们歇一下再走吧?慌什么,现在咱们在母亲的怀抱里,他们鞭长莫及了。” <br><br>赵春山笑着躺下,“你小子偷懒还有理由!” <br><br>陈国生拖过箱子打开,借着晨曦一看,除了他的衣物和书外,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他在越南得的奖章。他一恼火,抓起一把唰地一声摔在边界河上,接着又是一把,闪亮的奖章在河面上划出了一道道弧光……最后还剩下三枚,抬起手来又要扔,赵春山慢悠悠地说:“留着做纪念吧。” <br><br>陈国生本来也舍不得再扔,一听此言,顺势收回。接着,他又小心地将黎芳的头发从怀里掏出来,随奖章一起放入箱底。赵春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并不言语,待他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说:“咱们该走了,早晨风冷,呆长了要生病的。” <br><br>两人迎着朝阳迈开大步,一路不停歇地进了一坐村庄。 <br><br>村里的人见赵春山回来了,纷纷向他打招呼,“赵大哥,又想老婆了吧。” <br><br>“小山子,回来了?” <br><br>赵春山和他们一一打招呼,笑着进了一家竹楼。两个孩子正在地上戏闹,赵春山进来了,两个孩子一起惊异地抬起头,眼珠滴溜溜乱转,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个大点的问:“找谁啊?” <br><br>一个中年农妇从里面奔了出来,一见赵春山立刻惊呼起来:“这不是孩子他爸吗!”她说完一手拉一个孩子,“快叫爸爸。” <br><br>两个孩子依偎在母亲身边,你推我搡,就是不肯叫这个从天上飞下来的、凶神恶煞般的爸爸。母亲无奈地笑了笑,“瞧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br><br>父亲蹲下来拉起两个孩子,激动得两行泪水滚滚而下,“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br><br>母亲小声说:“孩子他爹,这回能呆多久?” <br><br>赵春山放下两个惊恐的孩子,笑着说:“呆一辈子,不走了!孩子**,快给客人做点吃的吧。”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陈国生。 <br><br>“瞧我!”赵春山的妻子忙不迭地拎了把椅子给陈国生,“坐坐。”接着又端了杯开水,一边道歉着一边说:“农家没啥好东西,只有白开水。”说完就钻进屋忙开了。 <br><br>赵春山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四下打量着自家的竹楼,唏嘘不已。两个孩子躲躲闪闪地偷眼望他们,陈国生放下茶杯指着两个孩子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br><br>“管他们叫大狗、小狗,就行了。” <br><br>陈国生尽量把脸放和气对两个小孩招招手,“过来。” <br><br>没想到两个小孩反而一溜烟跑了。 <br><br>草草吃完饭,陈国生和赵春山坐在菩提树下聊天,陈国生问他:“赵大哥,你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赵春山摇了摇头,“我老了,厌倦了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只想平平安安地在家里呆一辈子了事。唉,该叶落归根了……” <br><br>叶落归根?陈国生的心思顿时给触动了,他也差不多有十年没回故乡――湖北安陆了,思乡之情陡然强烈起来,安陆的山山水水,立时如海市蜃楼般飘荡在眼前……该回去了。 <br><br>陈国生再也坐不住了,他向赵春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赵春山坚持让他多玩几天,陈国生则坚持要走,最后赵春山让了步,“哥哥总要让弟弟一步的,你还年轻,有番事业得你去干,只是不要忘了我这个大哥就可以了。” <br><br>赵春山进屋和老伴商量去了,陈国生就在外等着,听他们的声音时大时小,有时像在吵架似的。正不安间,赵春山手里拿着什么,面有惭色地出来了,见了陈国生,苦笑着说:“家里不宽裕,只有二十元给你。想当年我赵春山经手的款项动辄百万,没想到今天想送点钱给朋友都办不到。唉……” <br><br>陈国生默默无言地接过快被揉成腌菜的20块钱,他不想做虚伪的推托,他需要钱,没钱是绝对回不了湖北的。 <br><br>路上赵春山依依不舍地送了七八里路,陈国生劝道:“大哥,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大嫂着急。小弟不济事,沿公路走,总不会走错路的。” <br><br>赵春山叹口气说:“大哥实在放心不下你呀,你确实是聪明绝顶,但却一直没有防人之心。你听大哥的一次话吧,不要在路上多管闲事,尽快回安陆。” <br><br>陈国生并不以为然,随口说:“大哥的话我牢记在心了,您回去吧。” <br><br>陈国生私下认为,赵春山在反特工作中见到的丑恶太多了,故对人深怀戒心,走了两步就忘脑后了。结果,在火车站,他碰上了一个哭诉车票掉了回不了家的大嫂,还没等对方哭完,他就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钱差不多都给她了。没想到四个小时以后,陈国生又极其意外地发现,她又在一家餐馆里哭诉钱被偷了。对此,陈国生惟有苦笑而已。 <br><br>随后,他利用剩下的钱塞饱了肚子,然后翻墙进了站台,趁乱上了火车…… <br><br><br><br>《一个中国军人在越南的奇遇》上部终 <br><br>(未完待续 陈清贫,陈忠厚原创作品)<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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