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开元华人社区 开元周游

标题: 告别在夏天 [打印本页]

作者: yingz1221    时间: 24.7.2003 13:25
有时候,会想起上海街道。 <br>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纯净的空气,清澈的天空,抬眼望去,它被高楼分成好几个空间。然后寂寞和微风拂过,触及睫毛,擦过鼻尖。 <br>继续行走,路过繁华奢侈的百货商店,又是一片寂静,又是安静的草坪和英俊的欧洲男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冰山一样的气质,浓郁的香水,告诉我,这是个寂寞的城市,似乎没有温暖。 <br><br>只是一个我17岁前呆的城市,空洞的繁华,充满着三十年代遗留的殖民地文化。很多人爱它,因为它沧桑的凄美可以怀旧。 <br>而最令我难忘的是我在那个城市的最后的两个月。 <br><br>我可以漫不经心的路过衡山路上的酒吧,看着一些放纵的人。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走进音像店,带走一些空灵的声音。我还可以蜷曲双腿,在傍晚坐在繁忙的大百货商场,肆无忌惮地直视每个陌路的人。那是快乐的,那是自由的。 <br><br>苏萨给我打电话,说周末可以一起去看音乐会。北美的弦之舞在沪巡回演出。 <br>一支加拿大的乐队。苏萨说,那是个来自离冰山很近的乐队。 <br>我说,好,一起去吧。 <br>苏萨是个很英俊的女孩,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妥,但是没有比“英俊”更可以形容她了。 <br>12岁的时候,我们在住宿学校相识。清澈的大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她是漂亮的。后来,看见苏萨的母亲,浓烈的妆容,眼神略微有些空洞,但是洋溢着笑容,我告诉苏萨,她的母亲很好看。苏萨把我带到教学楼的顶部平台,说,你知道吗,我长得像父亲。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但是我5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br>我说,为什么? <br>苏萨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郁,说,因为他离开了,妈妈说,他去了法国,不再会回来。 <br>然后,苏萨就越长越英俊。 <br>第二次见到苏萨母亲是在我们15岁的时候 。她的母亲让我去她们家住。她热情地招待,叫了很多外卖。苏萨很自豪地向我介绍她家里的装潢设计,是意大利设计师亲自上门来指点的。 然后苏萨带我去她的房间。有些零乱,但是带着梧桐树叶的气息。 <br>她打开衣橱,一件件质地高档,设计精美的裙子从黑暗中,像暗地妖娆的花朵顿时绽放开来。 <br>她说,你看上哪件就拿去吧,我不太穿裙子的,从来不穿。这些都是从法国寄来的。 <br>我说,不用了。 <br><br>我看见苏萨床边放了一个像匡,苏萨递了过来,说那是我4岁的时候。 <br>有些惊异,苏萨真的英俊的和她父亲一样。然后看见那个美丽的女人在微笑。阳光辐射,浓重的阴影打在另一张冷峻的容颜上,显出人物的孤独感。 <br>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英俊男人的故事。相爱,然后背叛,最终遗弃。这个城市这样的故事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因为这个城市有太多漂亮女人的眼神是空洞的。 <br><br>7月的夜空是明亮的,音乐会开始前,我和苏萨在麦当劳填肚子。然后,我们站在港汇的门口数台阶。她说她一个人来数了好几回,没有一次数的是一样的。她递给我一大堆盗版影碟。她说,很好看的,是我和尧尧一起挑的。只是最好不要和你父母一起看。 <br>言下之意是很明显的。我看着那些封面,女人的眼神放荡不羁,一看就是被酒精浸泡过的双眸,沧桑的笑容,让人寒冷。 <br>她接着说,那两部法国篇,我着重推荐! <br><br>我说,苏萨,我要走了,离开这个城市了。 <br>她说,我知道。可是你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br>她继续数她的台阶。 <br>我说,我不知道。 <br>她说,你没有恋爱,所以不该留恋。 <br>那你呢?我直直的望着她的双眸。那一刻,我感到她的母亲是痛苦的,那个女人要养育一个和曾经带给她爱和巨大伤痛的男人长得如此相似的孩子。 <br><br>她笑了,她说你是知道我的性取向的。 <br>是的,我是知道的,她在女校读书,和她的同桌相爱。 <br>我说,那愿我们俩都找到自己想要的爱情吧。 <br>她说,音乐会开始了。 <br><br>盛夏的季节,似乎可以从某一个时空的侧面看见一些东西。而那些看见的东西十分的撩人。苏萨每个周末会去教堂做礼拜。她胸口挂着一个十字架,铂金的,在阳光下滋长。 <br>我会定期去玉佛寺,在某个空空的的屋子里静坐。默默的注视,闭着眼睛看,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楚。 <br><br>7月底,我在太原路的英语培训班报了个名。外籍老师总可以把课堂气氛搞得很活跃。是的,我的初恋在这里。14岁的女孩,喜欢24的老师,他来自美国,新泽西州。然后,他走了,飞回了他的故乡。 <br>再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总希望不经意的遇到一些人,一些模糊的人,曾经似乎出现过的人。仅此而已。 <br>每天去上课的时候,都得坐在忙乱的上海地铁里。我一直觉得,有那么一个飘忽的魂魄在静候时间的流逝,停留在喧嚣而苍白的空间里追逐霎那间呼啸而去的撕裂长鸣。 <br>人们的声音是微弱的,但是有着回音。我想起那个我喜欢的男人和我一起喜欢一首老歌,有一段歌词:people listen without hearing <br>                              people speak without saying. <br><br>我知道,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可以不必为太多的遐想负责。在地铁里,我看杜拉斯的《来自中国的北方情人》。 我的手指喜欢摩挲那本书的封面,女孩有纯净的笑容,太纯净的女孩会太沉重,因为男人不知道怎样去满足她们。杜拉斯是个残忍的写手,出色的能够随意蹂躏那么多苍白中的一点冰蓝。 <br>女孩和中国男人,病态的爱情,没有理由,人性的交配。满洲里的男人一直是我印象中的美男子,他们有修长的手指,没有血色的长脸,和慵懒的眼神。肉体是被大麻摧残的。杜拉斯总是独自在拍着一幅幅被衬垫着的照片,黑白的,模糊而清晰。 <br>我在衡山路下地铁,那是个安静的站,没有人群,空间里有隐约的高跟鞋的声音。 <br>八月,街上有栀子花,迷离的花朵。 <br>尧尧说,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去浙西大峡谷。就我和你。 <br>我说,好啊。 <br>他平头,一张阳光的脸,灿烂无邪,我曾经说他是个没有阴影的天使。他的父亲是个画家,母亲是个建筑师,他是个天才。 真的,是个天才。 <br>我是个很不擅长整理行李的人。只是带一些替换的衣服,相机,喜欢的书和喜欢的香水就够了。七点的火车。 <br>和尧尧在火车上对面的坐着,他在画他的肖像,我在读书。我偶尔抬头看窗外,两道的状物往后移去,这是告别,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br>我们都是无辜的精灵,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要承受告别,分离,思念,还有轮回。 <br>我说,我要走了。 <br>他说,我知道。 你留恋什么吗? <br>不知道。 <br>你留恋我。他说。 <br>为什么?我不知道。 <br>因为你喜欢我,我知道。尧尧将目光从他的肖像画转移到我的眼睛上。 <br>不,我不喜欢你。我说,我们是好朋友,在一起7年了。 <br>他笑了,说,7年总是一个关,很少有事可以超过7年的。 <br>是啊,7年一完,我就要飞走了。 <br>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温暖的,安全的,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br>我平静得看着他,说曾经。然后我挣脱开他的手说,即是我现在也喜欢那又怎样呢。我要离开了。 <br>他沉默了,又回到了他的画上。男人在专注的干某件事的时候是最英俊的。 我记得我曾经梦到和尧尧在机场里拥抱。拥抱和被拥抱都是幸福的。可是我们很少会幸福。 <br>我说,我和苏萨去看过一场音乐会。 <br>他没有说话。苏萨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因为他们同时英俊,同时完美的绽放。 <br>我们在浙西大峡谷一起爬山,一起戏泉,清澈的见底。晚上,他陪我去逛夜市,买了很多乡气的头花,因为那是在上海很少见到的。他请我吃夜宵,然后我们俩在大排挡疯子一般的大笑。他要我将乡气的头花都戴在头上,那样有种夸张的美。我说好,我将头发一点一点的挽起来,很多花一起开放。我们狂笑,大排挡的老板用很诧异的眼神望着我们。尧尧说,美术的角度说,很多浓郁的颜色在一起,会有冷艳的感觉,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br>夜晚,回到宾馆,我们各自进屋准备睡觉。 我开门的时候,他叫住了我,我回头,他吻了我,我流泪了。 <br>他说,你哭起来的样子和笑起来的样子都像个孩子。 <br>我看着他。他擦去我的眼泪,说早点休息吧,我的孩子。 <br><br>没有爱情,但是可以接吻。因为寂寞。米兰昆得拉笔下有过性友谊的描写。接吻是一种性的表现形式。是的,不要否认。 <br>回到上海,尧尧将我送上地铁,轻吻我的额头,说,再见。 <br>是的,但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 <br><br>苏萨给我留下了很多电话留言,问我在干什么。我回电说,我在整理行李,8月末我就要走的。她问我机票的事。我说,早拿到了,一切都很顺利。最后,她只是感叹了一句,好快啊。 <br><br>假如我们曾经都相恋过,那么我们就有理由去眷恋那座城。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男人和女人都沧桑过,有战争的硝烟,和奢侈的荒凉。他们孤独,孤独的只能相爱。 她笔下的爱情总是这样的,模糊暧昧带着清晰,带着生命的印记。 <br>空空的候机大厅,我寄了行李,准备好护照,上面有我蠢蠢的笑容,像小孩。 <br>年少的痴狂,绝美的梦想,高楼耸立的神伤,构筑刺痛的灵魂,烟花陨落的绝望,棉布衣服颓败的寂寞,咖啡至幻的迷离,爱尔兰音乐的烂漫忧郁,法国香水浸入心扉的奢望执著。他们是这个城市的,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而我将在夏日里告别,告别。 <br>我比他们幸福,因为他们无处告别。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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