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开元华人社区 开元周游
标题:
砺剑长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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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u_yingyue@yaho
时间:
15.8.2007 18:28
标题:
砺剑长空(全)
<P>序 <BR><BR>“亲爱的,你的头发可真美”,妙龄女郎撩起身边刚结识的男子肩上一簇柔顺的红发啧啧称叹。<BR>“亲爱的,如果它美,也只因为你而存在”,被赞得心花怒放的小青年得意地耸耸肩,冷不防头顶上飙起一阵猛烈的旋风,沙尘卷着枯叶在并不干净的街上狂乱地飞舞,一只巨大的“飞鸟”伴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呼啸而过,隐隐约约的深蓝色。<BR>小青年看得目瞪口呆,他可以向上帝发誓他从来没有近乎零距离地接触过这庞然大物,原来在天上怎么看怎么像小不点的东西转眼间变得慑人的硕大,惊奇的同时头顶早已是凉溲溲的一片,柔顺的红发妖冶地卷进旋风在前方向他招手。<BR>“哦,该死的!”小青年一手尴尬地捂住光秃秃的脑袋,跟土鸡跳墙一样蹦起抓住旋在半空的假发:“该死的飞机!” <BR><BR>••••••••••••••••••••••••••••••••••<BR> <BR>压低了帽沿,一套整齐的制服覆在身上,高大的人影踏上客机驾驶舱,头也不抬支开导航员:“你,出去。” <BR>导航员愕然:“机长?”<BR>“出去!”<BR>驾驶舱的门不情不愿地扣上,导航员一脸委屈和同样被哄出来的通讯员一起郁闷: <BR>“为什么机长声音变了?” <BR>“大概是他感冒了。” <BR>“为什么机长头发成蓝色了?” <BR>“大概是心血来潮染头发了。” <BR>“为什么我看不像机长了?” <BR>“大概被老婆骂去整容了。” <BR>“为什么……”<BR>“……”<BR> <BR>•••••••••••••••••••••••••••••••••••<BR> <BR>飞机掠过房顶,侧着机身在狭窄的小巷里穿梭,机翼与地面几乎垂直成九十度,在大街小巷刮起狂风。战机在高高低低的房屋间如履平地般超低空飞行,惊险而刺激的画面立即引来女人惊恐的尖叫和男人兴奋的欢呼。埋头补鞋的老鞋匠扶正眼镜一脸痴呆的幸福:“天呐!我眼花了么?” <BR><BR>•••••••••••••••••••••••••••••••••• <BR><BR>平稳升上天空,正准备倒头大睡的乘客在客机上遇到了终身难忘的事情:茶杯里的水开始不停地摇晃,水面时而左倾时而右倾,行李架上大包小包纷纷滑下,砸在乘客头上,人群被左右摇摆的飞机滑在了一堆,慌乱中抓住座椅,心却忽然悬在半空直线下坠,机舱里哭声叫声骂声连成一片,只有前排一名年过半百的军人不失仪容地坐在座位上,优雅地托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怎么感觉……又坐在战机上了?” <BR> <BR>••••••••••••••••••••••••••••••••••<BR> <BR>飞过城区,陆军长官向空中打望许久,用手堵住高炮炮口,“是自己的飞机。” <BR>崭新的战机在机场平缓落地,一人从飞机上轻盈跳下,脱去白色手套,步步端直迎向军机场的同伴。人群中为首者上前伸出手:“我是第一军区第一飞行中队队长,捷古夫烈。” <BR>修长白晰的手合握上去,平和的眉宇间溢着霸气:“第二军区第二飞行中队队长,撒加。” <BR><BR>••••••••••••••••••••••••••••••••••<BR><BR>机内继续动荡,人们正以必死的决心迎接坠机的时刻,飞机却出人意料地平安着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场劫机的灾难悄然降临在惊魂未定的人们头上,一个亡命之徒扒开上衣指着捆在上身的炸弹闯进驾驶舱,冲着驾驶员:“快起飞!不然就炸机!” <BR>驾驶员不以为意地打个哈欠,突然纵身弹起横过一拳将歹徒掀翻在地反扣起来:“敢劫持我?不想活了!” <BR>大摇大摆走出驾驶舱,机组人员望着陌生的面孔大眼瞪小眼:“机长?”<BR>蓝色发丝下若有若无的窃笑:“大惊小怪作什么?你们机长病了,让我代飞。” <BR>坐在前排的军人饶有兴致地叫住他:“把客机当战机开,年轻人,你是哪个军区的?” <BR>那人侧过脸,俊美的面庞上与生俱来的刚毅与不羁:“第三军区第三飞行中队队长,加隆。”<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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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u_yingyue@yaho
时间:
15.8.2007 18:29
一、狭路相逢
军旗飘扬,偌大的机场上五六排飞机整齐划一地停在空旷的平地上,与飞机的“亭亭玉立”相媲美的是松树般笔直站立的军人,在威严的军旗下没有丝毫怠慢的神情,几十束目光平视前方,等待国防部长的检阅。
正午火辣辣的太阳把人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像要把身上的水全都蒸发掉。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迪斯用手肘敲敲旁边一直纹丝不动的修罗:“那老头子怎么还不来?”
修罗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给我们第二中队抹黑。”
迪斯撇撇嘴,灰头灰脑在心里骂了一通,见撒加扫来一眼又知趣地打住站好。
古朴的吉普车由远至近缓缓开来,车身上的漆色已褪得七七八八,还有零零星星划伤和穿弹的痕迹,但上下却清爽干净,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一干人等大跌眼镜外加茶余饭后讨论部长大人简朴的生活作风了。
奥兰王国的国防部长史昂今年五十有余,年轻时意气风发在仅有的几次胜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原本身世显赫的他离开第一线后像模像样做起了国防部长,调配海陆空三军,直接向国王负责。其实说海陆空三军也只是近几年的事。奥兰王国四面临山,人杰但远说不上地灵,仅有一条内陆河通过狭长的海道汇入汪洋,王国上下两百万人便依靠这条河世代繁衍生息,所谓的海军不过是飘荡在边境河面上的几艘小船而已,有事没事地浮在水面上打虾捞鱼。自从前几年出现了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打架名为“飞机”的玩意,前任国王在史昂的软磨硬施下不情不愿增设了空军,几来年培养的飞行员不过寥寥百来人,飞机也才百余架,而且分散在三个军区,名正言顺的空军跟海军一样沦为可有可无的工艺品。奥兰王国唯一值得国人称道的大概只有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军队了,也就是陆军。经历了传统作战方式的偶尔辉煌与新式武器投入战斗后的严重挫败,国王咬牙从少得可怜的财政里抽出一部分资金,大规模替换了冷兵器,并对军队从上到下进行了一次改头换面的体制革新,用一句时髦的话讲,好好歹歹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实际上,奥兰王朝建国八十年来一直处于积贫积弱的状态,土地贫瘠,地产并不丰富,国家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二来自于小手工业者,尽管如此,西南侧的普林王国还是一直对奥兰王国虎视眈眈,几次三番妄图吞并。过去的八十年内,两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交战数十次,在战斗力难分伯仲的冷兵器时代,由于奥兰王朝统治者奉行“治内甚于防外”的政策而退让三舍,甚至称臣割地,西南边境的哥萨省便是这样与奥兰人民挥手说再见的。在兵种兵器日新月异的近十几年更是节节败退,让有一身领军本事的史昂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空有一身抱负。能坐上国防部长的交椅,与其说是他的军事才能,倒不如直接说是王朝建国以来的贵族恩荫制度顺顺利利推了他一把,也算是王国历史上重权武将的第一人了。
文官统领武将,这并不奇怪。早在八十年前,武将出身的开国者发动兵变推翻上一朝的混乱统治,切身体会到位高权重的武将始终是王国的最大威胁。于是历经几世削夺了武将的兵权,把兵权牢牢控制在最高统治者手里当作祖训世代相传,并建立起一套繁冗的文官制度。上年岁末,享尽天年的老国王寿终正寝,把王位传给了众人并不看好的小儿子,引来一片非议与流言。温文尔雅的新国王上台后广施仁义,颇得人心,就在这时有人传出普林王朝蓄意大规模侵占奥兰王朝的风声,并扬言一脸书生气的国王性情如何软弱,矛头直指上台不久的新国王。史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抽调第二第三军区的精英飞行中队到第一军区加强边境防卫。
回头说史昂的破车,十几年如一日从未被新生代替换过,市井中俗称“部长大人的破车情结”,也不乏“部长大人有着光荣伟大的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的美赞。但面对史昂本人,不明缘由的家伙总要张大嘴巴以示他们与众不同的惊奇以及对部长大人的顶礼膜拜。而每当有人问起,史昂都一笑了之,只有心情大好特好时他才会捧杯咖啡喝一口顿三顿忆起流金岁月:“它,代表一段和战友共生死的回忆。”
吉普车在队列前停下,身着蓝黑制服的军人走出,面带微笑精神矍铄,一脸华贵之气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一目十行向机场扫了一遍。
目光颇有些惊异地在这位部长大人身上停留了一阵,严格的军事训练和本身见怪不怪的作风让加隆立即恢复了平日的不以为然。然而这一串的短暂而丰富的脸部表情却未能逃过史昂犀利的法眼,故意朝他咳了两声后快步走上列前的平台。
“奥兰王国的飞行员们,今天我来到这里,一方面来活动活动筋骨,一方面来参观王国的绝世风采,更确切地说是来煽动王国的精英们”,史昂满面笑意不紧不慢,“众所周知,普林王国已经开始限制对奥兰王国的往来,我们正面临一场新式武器问世以来最严峻的国防危机,而空中则极可能成为战斗胜负的关键。因此经国王陛下批准,特将第一军区第一飞行中队,第二军区第二中队,第三军区第三中队重新合并成第一军区精英飞行大队,共同保卫奥兰王国……”
台上的余音在整个机场回绕,台下开始悉悉簌簌。
“老头子话太多了,再下去不煎出油来才怪。”
“正好,回去吃烤螃蟹。”
“笑话,哪比得上纯正炸蝎子美味?”
“你们有完没完?”
“……”
拥有一扫即静的威力,撒加快快地拆回目光,无意中和另一双跟他一模一样的深蓝眸交碰在一起,四目相接只一瞬间,略带狂傲的眼睛立即移开,满脸冷漠与桀骜。
撒加暗自苦笑:“还是……像原来那样没有一点改变么?”
夜幕降临,军友俱乐部里诱惑的灯光五颜六色,照在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拖沓的爵士乐有气无力地一起一伏,听上去颇有大头苍蝇四处乱撞的味道,而对于在训练场上累了一整天的军人来说,喇叭下单调的音色更像萎靡不振的催眠曲,直让人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军友俱乐部是第一军区唯一一块供军人娱乐的场所,里面有游泳馆,拳击台,健身房,篮球场……当然少不了最最重要的,打架斗殴酗酒闹事的主阵地,最诱惑人的,也是军队纠警最常光顾的地方,酒吧。心高气傲的军人常因为芝麻绿豆小事闹得天翻地覆,谁也不让谁,杯盘桌椅被波及更让酒吧老板叫苦不迭,倒是把酒具台凳供应商逗得不亦乐乎,多少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逆反心态。不过到头来不管在酒吧里的肇事者打架时有多嚣张,一听到纠警队的哨声不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就是被抓去关一个星期禁闭“深刻反省”,用第二中队米罗一句半带戏谑的话来说,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尽管如此,闹剧还是在酒吧里不厌其烦地上演着。
“那几口人还磨磨蹭蹭什么?”迪斯不耐烦地向后一倒,枕着舒服的沙发座椅,两只大脚架在光洁的桌面上。
修罗习惯性地一脚踢开桌上的污染源,“不要给桌面抹黑。”
米罗从烟袋里抽出一支烟斜塞进嘴里,点着火后悠闲地往后一靠,长长的烟雾腾空而起,明蓝长发柔顺地搭在靠椅上。
还在迷迷糊糊打瞌睡的艾欧利亚撩一撩眼皮:“卡妙要来了。”
与迪斯一把脚搭在桌面就有一只脚天经地义地把所谓污染源踹下去一样,只要米罗一抽烟,卡妙准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一脸冷色从他嘴里拔出烟,拧熄在烟灰缸里。这原本颇值得玩味的巧合在第二中队一伙人眼里早已是顺理成章,艾欧利亚曾高度概括这一独特的风景线是“有我们第二中队特色的雷打不动的定律”。至于其中缘由,一干人等开始也有过小小的猜测,可能是卡妙对烟味特别敏感,也有可能两人有心灵感应什么的,反正得出的结论是用平常说不通的逻辑来解释这两个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就没错了。
果然,烟灰还没烧出一截,一只清瘦的手无声无息从后面伸过来抽出烟支,把长长的烟蒂拧熄在烟灰缸里,半句话不吭在米罗身边径直坐下。
米罗若无其事地从旁边拿过一只玻璃杯往里面倒水,“出来时看见撒加他们没有?”
卡妙捋了捋身后凌乱的石青长发,端起水杯,“他们说晚些过来。”
“搞错了没有”,迪斯大拍脑门,“还等他们开酒呐。”
“今天听我哥说从第三军区又调了一个人到我们中队,不过我没问清楚是谁”,艾欧利亚蒙起一只眼弹玻璃杯。
修罗看向迪斯,不怀好意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语气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恭喜大侠,自由自在的单身日子终于结束了。”
“什么什么跟什么”,迪斯甩开手,“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艾欧利亚努努嘴,“现在都两人一间房,就你房间还空着张床位,人家进来我们中队不住你房间还住我房间啊?”
“啊?”迪斯面露苦相,“我不要!我要个人空间!个人空间!”
“节哀顺变吧”,米罗乐开了花,宝蓝的大眼睛一闪一闪,“说起来迪斯还跟美人有不解之缘呢,也算是洪福齐天了。”
迪斯顿时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起一年前那个叫美斯狄的小子插队跟他住一间房的日子。那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什么都还好,就是有点自恋,记忆尤深的是美斯狄住进房的第一天晚上对着镜子突然说:“神啊,我真是美丽”,冷不防飘进正在刮胡子的迪斯耳里,手一抖,刀子在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就这事第二天就让一干人笑趴了差点在地上打起滚来,并流传至今,成为第二中队的美谈。
艾欧利亚很赞同地点点头,“说不定这次比那个美斯狄还漂亮。”
修罗推推迪斯,“那里好像有个美人。”
吧台上,一人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无聊地搅着红酒里的冰块,银蓝色的长发瀑布般垂至腰际,只隐约露出的侧面也足以把酒吧里所有光棍的眼球吸引过去。
“这个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米罗啜了口冰水。
清泠的冰眸收回目光,隔着玻璃看自己的石青色,“是男人。”
修罗哂笑,“要让一帮男人失望了。”
几个不知趣的家伙围在了美人身后,正想拍上肩膀搭讪,谁知那美人突然一个转头,一支飞镖伴着纯正的男高音“别惹我”擦着两人的脸飞过去死死钉住墙上靶子的正中央。几人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呆呆地目送美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艾欧利亚端起水杯掩住张得老大的嘴,“还蛮凶的,我有预感,他就是我们中队的新成员,果然一个比一个漂亮。”
迪斯不服气地扭扭嘴巴,“如果是他我以后就横着爬走。”
事实证明,迪斯常常会说出一些错误而没有兑现的话,第二天见到同伴自然也没有横着爬走,倒是当他打着饱嗝在自己宿舍看见银蓝色时,当即一声惨叫伴随着后脑勺撞门板的声音:“真的是你!”
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灯红酒绿的吧台,卡妙对着两人示意,“他们来了。”
艾俄洛斯笑呵呵走过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艾欧利亚忙起身去吧台拿酒,“哥,你们先坐下。”
撒加堆起笑容:“刚才要处理一些事,来晚了。”
“头”,迪斯不依不饶,“找个新鲜的理由行不行?说好了晚上八点在这里痛痛快快喝一回的。”
“来了来了”,艾欧利亚抱了七八瓶啤酒,又急急忙忙找来启盖器,拿起一瓶酒上下使劲摇了摇,“到这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出来庆祝。”
瓶盖一开,冲天的水柱喷出瓶口直捣酒吧入口,犹如仙女散花,欢呼声戛然而止,一群人刚进酒吧就不得不收下美味槟啤的优厚见面礼,半身淋了个透湿,喧闹的酒吧顿时一片肃静。
艾欧利亚吐了吐舌头,“是第三中队的。”
拜安扫了遍酒吧,“加隆,人坐满了。”
隆奈狄斯斜瞅着第二中队的桌子:“加隆,我可不想现在就走。”
瞥了眼还在滴酒的袖口,加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走到桌前盯着撒加,很有挑衅的味道。
“加隆,是我不小心……”艾欧利亚正要解释被撒加拦住打断,“艾欧利亚,不关你的事。”
加隆两手撑在桌上,“你们,让开。”
“笑话!凭什么让给你?”迪斯拖长了音调,“以为我们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加隆”,撒加站起,“不要把对我的不满发到我兄弟身上,要发火直接冲我来。”
“我的弟兄被你的人弄湿了怎么说?”加隆咄咄逼人,“滚开!”
撒加久久望着眼前的人眉峰一挑,吐出三个字:“做不到。”
一拳突然重重挥过去,把撒加打倒在桌上,酒杯乒乒乓乓全砸在地上,“走不走?”
“撒加!”艾俄洛斯冲上前,“加隆,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哥哥!”
“艾俄洛斯,让开”,撒加抹去嘴角的血丝,从桌上慢腾腾撑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直勾拳反击过去。酒吧里一时炸开了锅,口哨声,叫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昏涩的灯光下两人你一拳我一拳不避不闪,直打到天昏地暗。
艾氏兄弟拉两人不住,有些责备地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的一干人。米罗翘起二郎腿,“他们兄弟的事,我管不着。”
刺耳的哨声从外到内塞进耳膜里,刚才还在看戏的一屋子人“刷”地安静下来,纠警队接到电话后火速赶来强行分开仍在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混帐!!”加隆挣脱纠警火躁地把几人打倒在地,回头瞪了撒加一眼,甩甩肩膀气鼓鼓地走了。
纠警们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人追上去。另一个肇事者向抓住他的纠警队长怨忿一瞪,整过衣领大步走出去,不由自主松开手的纠警队长摸摸后脑勺,“这两个人……惹不得。”
作者:
gu_yingyue@yaho
时间:
15.8.2007 18:29
二、君子之交
加隆气呼呼地飙回宿舍,从衣橱里随便揪出一件衣服踢开洗浴室的门,掰上扳手对着花洒从头冲到脚,那该死的酒味好像粘上他了,怎么洗也洗不掉。他一遍又一遍地往头上身上抹肥皂,正当连空气里都浮起泡泡时,水在管子里发出挣扎的几声,掉下最后几滴之后,没了。有道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满身泡泡的加隆在洗浴室里已经不是第一次诅咒紧缺的供水,气打不上一处来对着铁桶就是一脚:“混帐东西!”结果自然是一瘸一拐拖着鞋走出来。
胡乱擦了把又湿又滑的长发,加隆双脚离地“砰”地倒在床上,扯开被子蒙头大睡,眼睛却在黑漆漆的被子里扑嚓扑嚓地闪着亮光,翻来覆去。清幽而熟悉的笛声传进耳里,加隆“腾”地一下掀开被子坐起,在床头抓起一块手表扔过去:“吵死了!这么晚了存心不让人睡觉!”
手中笛子一挥,手表被挡住打在地上,苏兰特倚在对面的桌上很漫不经心地放下笛子:“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是我的笛声烦人,是你自己烦自己罢了。”
出现一阵变化奇快乱七八糟的表情后,加隆挥挥手又钻进被窝里,“不跟你罗嗦。”
苏兰特不再说什么,拿起笛子放到嘴边继续他的曲子。人人都说,加隆的嚷嚷声,苏兰特的笛声,并称为他们宿舍的两大魔幻奇音,加隆大声嚷嚷过后,通常就是苏兰特的笛声一唱一和,共同组成反差极大的华美乐章。向来不爱赞人的加隆也不得不承认,苏兰特的笛声很让人安心,像一股幽凉的清泉,一点一滴流入心田,直到紧绷的神经完全放松,最后安然入睡。从这个角度说,笛声更像小宝宝的催眠曲。
狂躁了一个晚上,加隆在笛声中终于慢慢安静下来,两手枕着头,眼睛直直盯着光滑的天花板发愣,以至周围早已没了声音也没觉察到。再接下来,眼前一黑,灯熄了,耳边一个平和的声音:“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考试。”
话一出口苏兰特就后悔了,跟他说考试无异于对牛弹琴。果然,恍过神来的加隆“咚”地翻身打响床板:“不去!”
迪斯拿到试卷后,立刻变成了一张苦瓜脸,昨天晚上从酒吧回来后难得他花了一个通宵总算把飞机上复杂的零部件囫囵吞枣啃了一遍,本来是他迪斯有史以来第一次满怀信心地走进考场,谁知一看到试题就傻了眼,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愤懑,要不是监考官那对鹰勾眼一直盯着他,试卷早就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里了。迪斯突然有把监考官塞进马桶的冲动,如果没有那该死的监考官,还有那个故意出试题刁难的人,啊,最最重要的,那个把他们当作小学生隔三差五就逼他们考试的人,他的日子将会过得多么惬意。要把他们一起塞进马桶里冲凉水!这不是形式主义是什么?哼!
奥兰王朝向来盛行考试,大概是自开国以来建立的文官考核制度影响到了各行各业,有人毫不夸张地说,奥兰王国的人一个普遍的特点,就是一辈子在考试中度过,活到老,学到老,考到老,而迪斯就是在这样超一流的狂轰滥炸下创造了连续十二次考试不合格的光荣历史,久而久之倒成为他炫耀的资本。每当艾俄洛斯对着他的斑斑劣迹摇头时,他总会神气十足地弹弹成绩单:你们谁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胆量考出这样骄人的战绩?连卡妙也曾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心里很汗地说:连续十二次亮红灯也实在不容易,像迪斯这样对考试高度过敏的人始终不是在次次考试拿高分的他所能理解的范围内。不是笑话,大名鼎鼎的迪斯到现在也说不出飞机上零部件的具体专业名称,一开始把机翼叫成鸡翅膀,把尾翼叫成鸡尾巴,后来为了不惹笑话干脆给常用的部件编好号,以后就用“一号”“二号”“三号”“四号”……来代替。别看他笔试马马虎虎,一坐到飞机上照样像模像样在云里钻来钻去,或者说,连续十二次亮红灯并不阻碍他成为一名出色的飞行员。与在考场上的病蔫蔫相比,他在飞机上显然要来劲得多。只是在一次空战模拟实习中不知是他太兴奋还是飞机太脆弱,在加速时驾驶杆竟被连根拔起,他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对着声筒大叫“三号被我拔出来了”,听得撒加在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好在那次有惊无险,飞机坠毁了人倒好好的,从此迪斯除了“大侠”“螃蟹”之外又多了个美称:英雄牌防爆抗跌打小螃蟹。
监考官连打三声喷嚏,拖着鼻涕虫快步离开考场。迪斯趁机跑到埋头苦算的艾欧利亚座位旁,在人家头顶上胡乱揉了几把说声“同甘共苦才是好兄弟”拿起试卷就往回溜。正抄得热火朝天不幸被幽灵一样的监考官逮个正着,和一直面露无辜神情的艾欧利亚一道被双双拉去训导处训话到日落。以后走路给我小心点,迪斯戳了监考官一眼恨恨地想。
在请艾欧利亚吃完象征性“补偿”的一餐后,迪斯手脚一松“大”字趴在床上。十天前,他们从第二军区调入第一军区,唯一可以在他不爱记事的大脑中留下记忆的大概只有昨天晚上撒加加隆两兄弟在酒吧里大打出手了,一场很精彩的对手戏,不过颇让他惊讶的是从前两兄弟只是因为小事常常不和,一向以忍耐力著称的撒加这次竟毫不留情地反击跟加隆打起了对攻战,其实不明内幕的他当然想不到这绝世双骄之间的故事远不止孩子式的小打小闹那么简单……
懒懒地用余光撩了一眼对面的床铺,刚住进来的美人正捧着本书看得入神,嘴边偶尔露出一丝自己察觉不到的微笑。今天迪斯从撒加口中才得知这个几分冷色的美人原来叫阿布罗迪,家里大把财产他看不上眼,偏偏跑来军队里“自找苦吃”——引自阿布罗迪的家长笔记。至于为什么迪斯昨晚不亲自问他本人,和宿舍见面时的尴尬情景有着直接关系。昨天晚上迪斯大叫一声“真的是你”并撞到门板上,一阵沉寂后狂笑了十分钟,脸都笑抽筋了捶着床板打滚:“就你这样子也来飞行队?”用很奇怪的眼神整整瞅了他五分钟,阿布罗迪一句话没说摊开被子倒头就睡,大概觉得此人太不可理喻已经超出了他愤怒的范围,而笑过之后的迪斯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有点懊恼,又死不肯表姿态承认,两人就在沉闷中度过了共室的第一晚。
有过和美人共室的经验和教训,以后的一段时间迪斯都小心翼翼。刮胡子前总要几次三番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看阿布罗迪在不在照镜子,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多此一举。阿布罗迪虽然比当年美斯狄还漂亮,但从来就没有在镜子前搔首弄姿,他似乎对自己的样子并不感冒,有时候很静,有时候也能跟他们一起闹,日子久了两人就窝在各自床上扔苹果香蕉银币钥匙。唯一的问题就是房间里的果皮瓜壳散了一地谁都懒得动手,最后艾俄洛斯实在看不入眼了干脆拿起扫把进来收拾,从此他俩的宿舍卫生就由勤勉的大艾哥哥包了。
自从阿布罗迪入队之后,在编队飞行中打单作战的迪斯和他组成了双机编队。也就是在日常的训练中,迪斯发现阿布罗迪的身手和他娇艳的容貌并不成正比,他在空中反应很快,有时大胆的翻滚和急转弯让全队人都瞠目结舌,能进第二中队果然都不是泛泛之辈,迪斯想起那天晚上的狂笑也不禁擦了把汗。
与迪斯和阿布罗迪以误会开始合作之旅不同,米罗和卡妙这组双机编队则是“久经考验”了,空中最默契的组合,地上最不可思议的搭档,人称“米妙二人组”。要论性格,米罗热情,卡妙清冷,米罗张扬,卡妙隐逸,米罗随意,卡妙严谨,八辈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竟能在天空中配合得近乎天衣无缝,也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造化了。
不同于撒加和艾俄洛斯热衷于战术的探究,米妙二人组在如何改进战机装置等技术方面有更浓厚的兴趣,比如说,怎么提高飞行速度,怎么减小气流对飞机的阻力。两人通常是集体熬夜各自在台灯下红线绿线画得满图纸都是,然后米罗叫一声“我知道了”跑到对面卡妙桌上去讲解他的推算,或者是发现卡妙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便蹑手蹑脚给他披上件大衣。也有几次卡妙先有了结论,轻轻走过去站在正专心致志推演的米罗背后等上十多分钟,直到米罗把笔一扔揉揉眼睛宣告今天的研究先告一段落他才出声。
正是如此,米妙二人组当之无愧地成为第二中队乃至整个奥兰王国飞机及飞行技术革新的主力先锋。而在生活中,两人就像一架单车的两个轮子,一直都保持着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在共同的事业和相通的心意这条双重链条下带动起来和谐地前进,即使拆下一个,另一个也照样成为单轮车向前走,只是不免有些不稳和孤单。因此经常看不到两人在一块并不奇怪,轮子太近了是要撞在一起的,看似互补但其实都极有个性的两人也心知肚明,谁也不想自己闯入对方的禁区,被对方的锋芒蛰伤。米罗曾潇洒地吐着烟圈很直白地说,朋友么,不是狗皮膏药非得粘在一起,而是给彼此留开尊重的空间,在他最乏力的时候给一记支持的眼神,仅此而已。当然,话说完后衔在嘴里的烟很快就被没收了。
两人也有冷战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吵起来的,宿舍里谁也不理谁,出去外面米罗照样风流倜傥,卡妙照样不苟言笑,在天上也照样成双成对飞来飞去,只是下飞机后迪斯指着不远处公然点烟的米罗拍拍卡妙:“米罗抽烟了。”而卡妙耸一耸肩,剑眉冷挑:“米罗?我怎么没看见他?”然后风一般地抽身而走,留下一抹石青色拂在呆呆的脸上。
对于彼此,米罗和卡妙都有很新鲜的评价。卡妙说,米罗偏执,比加隆还偏执,别看他平时一副笑嘻嘻的样,认真起来谁也别想拦。米罗则说,卡妙任性,比加隆还任性,一声不吭地自个儿做事,甚至可以把生命不以为然地丧失在任性手中。实际上,表面冰冷的卡妙有着对飞行难以名状的热情,而在这热情背后,却是以日益消瘦的身体为代价。不过论身体,米罗其实比卡妙还糟,常常熬到半夜三更犯胃疼的老毛病,卡妙则对米罗日常服药担当起督促和监督作用,连米罗都觉得卡妙有时很“婆妈”,但好友的“婆妈”感觉起来毕竟不一样。一天深夜米罗回到宿舍,卡妙早已睡了,台灯没熄,一张纸条写着“记得吃药”被压在药瓶下放在桌子显眼的正中央,累了一天的米罗当即勾起一个暖滋滋的微笑,把自己所有的大衣一股脑盖在睡梦中几声咳嗽的卡妙身上,轻轻捣了他一拳,“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婆妈就好了。”
考完试后,艾俄洛斯心情大好去集市里买了几个菜,一回到宿舍就看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撒加低着头在图纸上画草稿。有时候艾俄洛斯很想把撒加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他到底是不是机器做的,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不当回事,第二天跟往常一样心平气和有说有笑吃得香睡得好,这事如果发生在他和小艾身上大概他就要整夜失眠了,毕竟只有今生今世的兄弟啊。
脸埋在图纸堆里略有疲乏,撒加闭上眼睛揉了揉,进进出出好几回的艾俄洛斯停下手中活计:“休息会儿吧,昨天才吃过拳头,当自己是铁打的啊?”
“当然不是”,撒加伸了个懒腰,指着自己的熊猫眼:“这说明我正是青春年少。”
艾俄洛斯差点绊了一跤,“又没说你未老先衰。”
撒加向后翘起椅子,“小艾不是说想学炒菜吗?今天我正好教他一手。”
第二中队队长撒加和副队长艾俄洛斯在队里可谓“独树一帜”,两人同有严谨的工作和生活作风,如沐春风的微笑,还烧得一手好菜。在撒加面前,艾俄洛斯不会隐藏太多;然而在艾俄洛斯面前,撒加却不容易看明白。其实撒加在谁面前都是这样,要了解那颗脑袋里在琢磨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艾俄洛斯有时虽看不懂,也大概知道他自有打算,但无论怎样,他不会八卦地去揣测撒加,探索他心中的秘密,除非撒加主动告诉他。他想做的,只不过是在好友心情灰暗的时候送上两句宽慰而已。撒加从来很少和别人分享他的坏心情,即使是交情如艾俄洛斯也不例外,但是终归是好朋友,艾俄洛斯的忠厚言笑其实他也是看在眼里,句句记在心里,那就像严寒后的春雨,悄悄地滋润着。
艾欧利亚怀着拜师的心情来到厨房观摩撒加的拿手好菜。只见撒加点着灶火,把锅头烧红了,“今天我教你青椒炒蛋。首先,把青椒切碎了放进锅头里干炒。看青椒八成熟了铲起来,刷干净锅底。然后接下来,还有一个坚硬的鸡蛋放在那儿,怎么办呢?”撒加绘声绘色地看着一脸木讷的小艾,笑容满面,“让我们……敲碎它。”
艾欧利亚哑然失笑,顿时觉得撒加嘴巴也挺花俏的,不就是要敲碎蛋壳吗?弄得神秘兮兮的他还以为要怎样处置呢。
“用勺把鸡蛋搅匀,然后倒进锅里炒就行了,简单得很。”
“撒加,根据我看我哥炒菜的经验,你好像没有放油……”
撒加“啊”地勺起粘在锅底烧糊的蛋渣,拍拍头顶,一脸赔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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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_yingyue@ya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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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38
三、笑里藏刀
斜阳夕照,余晖给银色的机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庞大的飞机投下一道道长长的黑影,单调却并不寒冷。
跟艾俄洛斯约好傍晚五点去俱乐部打网球,撒加只身一人穿过机场,走到中央,注意力被一个移动的东西吸引过去,小小的身影在飞机丛中钻来钻去,跑跑跳跳,爬上爬下。撒加不动声色地接近目标,才看清了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红色小短发,额上隐隐约约两点朱砂,正专心致志地攀住边缘一角爬飞机。就快翻上去的时候,小手一滑,“哎哟”一声功亏一篑笔直掉下来。
两手不住地揉跌痛的屁股,小男孩头冒金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恍恍惚惚感觉到头顶有人,抬头一看叫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就要逃走,被撒加一手拽回来:“小鬼,出口在那边呢。”
“我我我……我这就往那边出去”,小男孩转了个方向正要溜之大吉,却被身后的手拉得紧紧的一步也动不了,两只小手在空中扑腾扑腾,“放我回去……被先生知道就糟了……叔叔……我不敢了。”
“先生?”撒加转到男孩身前蹲下,亲切一笑,“你是哪家的小孩?”
男孩定了定,昂首叉腰,倒是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我是我家先生的高徒,贵鬼。”
“你先生是谁?他没告诉你不许擅自闯入军机场么?”
贵鬼撮撮鼻子,伸出半截舌头做了个鬼脸:“嘻嘻,不告诉你。先生早说了不能到处乱跑,但宫里太无聊,所以就出来透透气。叔叔,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不然先生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喜欢飞机?” 撒加捏了把小孩粉嫩的脸蛋。
贵鬼很殷勤地点头:“那是当然。多奇怪的东西啊,能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
撒加指了指晚霞睛空,“想飞上去看一看吗?”
“想!想!”小孩声音顿时尖了八度,脸颊变成腮红,兴奋得只会点头了。
“跟我来,小鬼。”撒加站起,朝一架飞机走去。
“我有名字的,叫贵鬼!”小家伙似乎对“小鬼”这个称呼不大满意,跟在后面不依不饶地纠正,直到撒加把他抱上飞机。
一连几天,第一军区上空都回荡着孩童欢快的笑声,一架飞机腾云驾雾一般轻盈地游弋于透金的云层中。在宿舍里给艾俄洛斯留言“私奔”,对上级汇报美其名曰“抽出休息时间加练”,鬼使神差赢得了上级的褒奖并在全军区通告表彰“向撒加学习”。倒是艾俄洛斯一伙正纳闷撒加是走哪路子桃花运了,连交了女朋友都三缄其口,一点风声也不透露,终于有一晚从俱乐部回来无意中碰到正从飞机上走下来的撒加和贵鬼,头顶上立刻竖起几个大大的问号加惊叹号:“你就是跟这小家伙私奔?!”
艾俄洛斯大摇其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真有你的,不怕别人发现?”
撒加不以为然地在指间转笔:“现在只有你一人知道我还怕什么?”
“耗大把油带一个小孩去天上兜风,他是你亲戚么?比如说……弟弟之类的?好像原来从没听你提过。”
“艾俄洛斯,我只有加隆一个弟弟”,撒加话音一转,眉间无限思忆,“那天他一人在机场爬上爬下,让我想起小时候和加隆误入普林王国第一次见到飞机的情景,当时也是特别好奇,甚至翻进了驾驶舱,但最终没有飞上天。从那以后,我和加隆有了一个共同的心愿:长大后驾着自己的飞机飞上蓝天。”
“现在实现了呢。难怪组建空军时你毫不犹豫放弃了一万陆军的统领权”,艾俄洛斯乐呵呵往杯里倒茶,“迪斯弄来的上等好茶,让你养足了精神明天去网球场单挑。”
撒加面呈无奈状:“又来,还想请我吃一顿油爆螃蟹?”
“亲爱的队长”,艾俄洛斯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你应该为有如此锲而不舍的属下而感到骄傲和自豪,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是我们中队乃至整个奥兰王国的宝贵财富,义不容辞把它发扬光大是你的责任。”
“对”,一口将茶倒进嘴里,撒加眨眨眼睛,“为了鼓励这种越挫越勇的精神,我明天就是豁出命来也要再次把迪斯打倒。”
网球这玩意是前不久由国外引进奥兰王国的,由于成本高,开始只有上层贵族玩一玩活动活动筋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宫廷运动不可避免地向社会中下层扩展。第一军区整改后在俱乐部新建了网球场,并成为不断争夺的新宠儿。要说争抢地盘,迪斯是响当当一流的高手,开始总有人不服气要用比赛一决高低,在几次不偏不倚被高弹力的网球砸中屁股后也乖乖让了位。从那以后,只要迪斯一叉腰站在场地中央,别人就只能知趣地站在一旁等或是抢别的地盘。
迪斯打球的风格很硬朗,近乎凶狠,每次拿起球拍总会不遗余力地打得有板有眼,跟勤勤恳恳老老实实打球的艾氏兄弟一样,花招不多,靠的是铁板铮铮的实力取胜。然而太老实了在撒加面前不免要吃亏。球如其人,撒加打球同样爱琢磨,战术节奏变化太多太快,跟米罗的精准刁钻卡妙的绵里藏针又不尽相同。迪斯就是常常在诡异的变化下磨得没了脾气,一身劲使不出,球被打瘪了若干个,球拍也摔坏了好几副,让没球打的人看了好生心疼。其实更多时候,撒加是利用迪斯焦躁的心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跟迪斯硬碰硬不累死才怪,必要的时候耍点心理战术可以节省很多力气。与撒加一直面带微笑地发球接球乃至抽杀完全不同,迪斯的喜怒哀乐基本上溢于言表,每当他面露懊恼神情时,撒加心里已有了八成底,等他摔过拍后一顿油爆螃蟹就到手了,而迪斯得来不易的薪水就是在打球——摔拍——请客——买新球拍——继续打球这样的循环运动中哗哗流出去的,以致每到月末沦落到四处借钱的窘境。
一记抽杀直向反手去,调开正手大空档,迪斯在大力反抽后急急忙忙跑回正手位,倒把撒加逼得节节后退,回球越来越浅,迪斯随着球路跑到网前,举起球拍正打算以一个截击封住来球,谁知撒加一记漂亮的穿越擦着迪斯的球拍,又急又平的球直向底线飞去,正正压在线上。
迪斯一股脑瘫在地上,“你赢了。”
“今天有进步,没拿球拍出气。”撒加跨过网,半带调侃。
迪斯“腾”地坐起,不服气地举起拍子,“最后一个球,差点就截住了,算你运气好。”
撒加擦了把脸,颇为得意,“高一点被你截,低一点飞出界,赢就赢在那么一点上。
斜坐在一旁观战的米罗闭着眼睛幸灾乐祸:“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有时胜负就赌在那么一点微小的机会上,风险自然大,但要是敢出手回报绝对丰厚,比如说一顿饭,我说大侠,这回换个菜,油爆螃蟹早就吃腻了。”
撒加顺手将毛巾往肩头一披,“出了一身汗,我去洗个澡,你们先吃。”
撒加抄近路走进又深又长的胡同。平常照大路要拐上几个大弯才能到俱乐部的公共澡堂,对于酷爱干净的撒加来说,长时间一身大汗绝不在他所容忍的范围之内,而加隆所遇到的事情也同样在他身上发生过。为了安安心心洗个热水澡,他干脆不辞劳苦跑去俱乐部,至少那里供水够充足。
想起几天前遇到的小鬼,撒加脸上满是笑意,真是个好动的孩子呢。昨天晚上眼看小家伙挥手说再见了,回头瞄了几眼后又折回来凑在他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先生就是国王陛下啦,叔叔不要说出去喔!”说完冲他傻傻一笑,跑了。撒加几乎忘了多少年前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纯真的笑容,活得自由自在,不用顾虑太多,如果时光能倒流再让他回到童年时代,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吧。
天完全暗下来,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凭着敏锐的直觉,撒加觉察到有人在跟踪,有意放轻了脚步,埋伏在拐角处的一人突然冲过来用绳子绑住,死活不肯放手。飞起脚向身后脑袋一踢,手肘狠狠向后撞,绳子立即松开,撒加正要回头看个究竟,前面却当头一棒,感觉到额前有湿湿暖暖的东西流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四面没有窗户,连门也找不着。再仔细看,昏暗的灯火下正前方墙壁上的几条细密的缝隙若隐若现,隐约一个门的形状。身上被五花大绑,额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染红了白色的衣领,撒加明白自己被带到了一间密室,但是究竟是谁把他绑来的,又有什么居心,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伴随着沉厚的磨擦声,前方的石门被推开,一个矮矮胖胖满脸横肉的贵人手靠在背后大摇大摆走进来,身后跟着个身形庞大的巨人,原本满是堆笑的圆脸立即换成了一副嫉恶如仇的愤慨:“混帐东西!谁让你们把撒加队长弄成这副样子的?!还不快松绑?!”
撒加恍然大悟地似笑非笑:“我说是谁,原来是参谋长大人啊。失敬失敬。”
提起参谋长大人,市井里又免不了一番议论。开国功臣的后裔,世代恩荫至今已家缠万贯,凭借祖宗前辈的功勋稳稳当当做上了第一军区的参谋长,走到哪里都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然而,一些专事品评的书生门第对他的印象似乎并不好,浓缩成精华八字,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有人提出异议,焦点集中在能否称“金玉其外”上,原因是参谋长大人年轻时就不慎弄瞎了一只眼,五官面相已经大打折扣,如今人到中年全身发福,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个圆球,再加上笑起来一口凹凸不平的黄牙,跟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史昂大人实在无法相提并论。当然,逢迎拍马之辈还是有的,其中也不乏弄巧成拙的笑话。一次宫廷宴会上,国王身边的小跟班贵鬼用过餐后在座上东张西望,宴桌的正中央上了一盘西瓜,仆人总管辰已见机立即指着桌上的西瓜实则指着对面的参谋长问贵鬼:“西瓜的对面是谁?”原本打算好在小家伙十有八九回答“不知道”之后大放厥词对参谋长大赞一番,却不料那小鬼漫不经心还没经过大脑就迸出一句“东(冬)瓜!”全桌人当即哄堂大笑,所谓“拍马屁拍在马腿上”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情况。从此以后,“冬瓜参谋长”便在宫廷中叫开并逐渐向市民社会渗透。近日不知从哪传出,参谋长大人正四处募兵,走私军火,准备发动政变推翻刚执政不久的国王。不过一切都只是传言,实情如何大概只有冬瓜参谋长自己最清楚。
一身肥油摊在座椅上,参谋长皮笑肉不笑地敲敲桌子:“失礼了。本来让他们把队长你请过来的,哪知道那群家伙竟对你动粗,一点事也办不好!没用的东西!”
撒加稍稍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把我绑到这来不会就只让我看你怎么教训下属吧?”
参谋长“嘿嘿”地露出一排黄牙,掏出一包烟递过去:“果然是个爽快人,来,抽支烟。”
撒加推开烟袋:“我不抽烟。”
“这么我就直说了”,冬瓜参谋长两眼眯成了一条缝,目光在俊美的五官上蹭了半天,“就不怕我杀了你?”
撒加右眉懒懒地挑了两笔,笑得意味深长:“杀了我你找谁合作?加隆?捷古夫烈?”
参谋长仰头大笑,“看来我没选错人,不愧是撒加,到现在还能若无其事。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我需要你的中队。”
“叛变?”
“你撒加就没有这样的野心?当今国王暗弱无能,不正是你我有才能之人大展鸿图的时候么?”
撒加几分冷意盯着对面的酒糟大鼻子:“要我怎么合作?”
“很简单,空中轰炸”,参谋长仅有的一只眼里闪着贪婪的绿光,“下个星期的今天就是奥兰王国规模最大的一次阅兵仪式,第一次齐集海陆空三军,国王肯定到场。你带领第二中队在禁卫军上空轰炸,我再率三万陆军逼国王交出兵权,必定成功。”
“炮弹呢?”
“为了准备这次阅兵式,国防部特地从国外引进了一批新型战斗轰炸机,由我经手,再转运到第一军区。这样一来,弹药就不成问题了。”
撒加十指合抱,微微凑前了少许:“如果我拒绝呢?”
“同样达到声名显赫,位高权重,十年和一个星期,聪明人会选择哪个?事成之后你毫无疑问将成为王国空军的最高统领,加官进爵,百万黄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参谋长说话像打机关枪,沙哑的嗓音中露出一丝凶狠,“退一步说,没有价值的东西,我没有必要把它留到第二天……”
一眨不眨与一只眼僵持了一支烟功夫,撒加松散地往背后一靠,捉摸不透的笑脸中几分狡黠,“成交!”
“杜格拉斯!”参谋长向身后瞟了一眼。
“在!”一直站在后侧的巨人一个标准的立正,昂首挺胸。
“带撒加队长回去包扎伤口,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协助第二中队熟悉新型战斗轰炸机的性能”,参谋长眼珠一转,塞给撒加一张五十万的支票,“这是本官的随从杜格拉斯,这几天就承蒙队长照顾了。事成之后,另五十万定悉数相送。”
撒加慢腾腾站起,神秘兮兮冲参谋长一笑:“参谋长大人,您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
“给我安排上好的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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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脑袋在空旷的机场里鬼鬼祟祟,趁周围没人悄悄翻进熟悉的机舱,却对着近在咫尺的银蓝色愣了好一会:“阿布罗迪哥哥?”
同是宫廷贵族出身的阿布罗迪把贵鬼拉到身边坐下:“训练后我就没下飞机,一直在这里等你。”
“等我?”贵鬼咬着食指左顾右盼,“前几天的叔叔呢?”
“是指撒加吧?才二十几的就被你叫成叔叔,没老都被你叫老了”,淡唇微微抿起,嘴角勾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他昨天晚上走路跌了一跤,脑袋不小心撞在石头上磕出了一个大窟窿,现在正闭门养伤。”
贵鬼倒抽了口气,两只大眼睛瞪得老圆:“他没事吧?”
“没事”,大手往小脸蛋上一拍,阿布罗迪抱起贵鬼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稳,我们起飞了。”
宫殿的后花园里,一场暴风骤雨式的搜索在二十分钟前展开,女仆人钻前忙后大汗淋淋,总管家辰已“就是把整个后宫翻过来也要找到小少爷”的叫嚣还在耳边回响。有谁知道,小家伙此时正在天上乐呵乐呵呢,就是真的把整个后花园翻过来也当然找不到……
淡紫色悄然而至,一身飘逸的清纱在花丛中停住,奇怪地望着热火朝天的女仆们。背对着站在跟前身形浑圆的中年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抠着鼻子边的黑痣,扯着大嗓门对年轻的女仆们颐指气使,向后退了一步踩在另一只脚上,转过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破口大骂:“笨蛋!不知道让开么?!!!呆头呆脑的整整一个木鱼!!!”
紫发青年反射性地连退三步,惊出一头冷汗,眼下这大叫丝毫不比重型坦克的威力逊色,恐怕连花草都为之颤抖。拭去额上的汗珠,青年偏头轻声探问:“你们在做什么?”
“我的上帝啊!!!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没看见我们正忙着找人吗?!!!”中年妇女中气十足正要向新目标发泄她一肚子的怨气,却见周围的女仆全部埋头跪下,正纳闷着,被快步迎来的辰已一把按住跪倒在地,“这是国王陛下。”
“上帝啊!!!”中年女仆头埋进了衣服里,两腿发软直哆嗦,“陛……陛下……”
“你们在找谁?”国王上前一步,依然不紧不慢地轻轻问询。
“回陛下,贵鬼少爷不见了。”辰已快人快语地回答。
“这样啊”,年轻的国王脸上拂过淡淡的笑容,一手操在背后,“不用找了,那小鬼喜欢到处跑,玩累了他自己就会回来的。”说完踏上石阶悠悠晃进殿去了。
奥兰王国的国王,穆,今年刚刚二十出头,额上两点朱砂,一头清逸的淡紫长发,一身的儒雅气怎么看怎么不像王国最高执政者,倒更像个化外人士。穆是前国王的小儿子,性情温和淡雅,脾气好得没了谱,因此,多数觊觎王位的兄长都私底下闲话老父亲是不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把王位传给穆的。表面上看宫廷里和和气气,实际上在这暖气背后暗藏的种种危机,连穆自己也心知肚明。
“先生——”贵鬼满头大汗冲进来,把正在静心写函复的穆震得手向下一抖,洁白的纸上划出一条难看的墨痕。
“去哪玩了?这么晚才回来。”穆放下笔拉贵鬼到身边。
“天上”,贵鬼指了指天花板。
“天上?坐飞机?”
贵鬼“嗯嗯”地点头,“阿布罗迪哥哥带我飞上去的。”
“这么老实?溜进军机场也不编个谎话,不怕我会不高兴么?”
“阿布罗迪哥哥说了,有他撑着,照实说不要紧”,贵鬼从兜里掏出一份制作精美的工艺品,蓝色的包装纸层层包裹在外面,“他在外地给您买的礼物,在天上给我的,说您肯定从来没有见过,一定得拆开看看。”
穆接过工艺口,摸摸红色的小脑袋,“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啜了一小口茶,穆拆开精美的包装,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娃娃横躺在木盒里。拿出小玩偶上上下下仔细转了一遍,终于在黄澄澄的头发里抽出一张小纸条。
“什么?!”年轻的国王大惊失色拍案而起,茶杯滑落手中,摔在地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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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0
四、 瞒天过海
艾俄洛斯坐在石阶上发呆。
这一个星期来为了准备盛大的阅兵仪式,他几乎天天加练,严格要求空中队形的严整一致。小艾昨天着风寒感冒了,头重脚轻,一上飞机就眼冒金星,把一个说成两个,遗憾地与阅兵式失之失臂。还有一个小时阅兵式就正式开始,然而他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一星期前撒加头破血流地回到宿舍,并带回一个陌生的巨人顾问来做“指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外行,整整一个星期干坐着看他们训练,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也提不出,倒是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撒加的一举一动,说实话更像个监工。艾俄洛斯知道,自从那天晚上回来,撒加就有事瞒着他,鬼才会相信他头上的伤是被石头碰的,一场大的变动正在队里酝酿,但他还蒙在鼓里。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自个儿干着急。
新来的“顾问”杜格拉斯虽然对飞行一窍不通,但也不难相处。在他高大的身影背后,艾俄洛斯总能感觉到落寞与孤独的悲哀。把他当怪物的人基本上不跟他搭话,队里的人基本上不认为他是怪物,但很反感他监视的眼神。艾俄洛斯猜他十有八九只是在执行上级给他的任务,可怜的小伙子其实很老实,很本份。于是整个军区只有他和小艾主动跟杜格拉斯聊聊天。杜格拉斯虽然不擅言辞,对这两位热情的朋友也格外珍视,每次见到他们都憨憨地笑。
“杜格拉斯!”说曹操曹操就到,身形巨大的小伙子从石阶前急匆匆走过,被艾俄洛斯逮住招呼在身边坐下。
“副队长”,杜格拉斯拗不过艾俄洛斯的热情招呼,在石阶上屈腿就坐。
“不是说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么?急急忙忙跑哪去?”
“哦”,杜格拉斯东张西望心不在焉,“阅兵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去看看大家准备得怎样。”
“不用担心”,艾俄洛斯自信满满,“第二中队是一支非常优秀的中队,一定会给奥兰王国献上一次最精彩最出色的表演。”
“喔,我也相信”,杜格拉斯客套式地应付了两句,站起就要离开,一张发黄的照片从衣兜里滑出来,落在地上,被细心的艾俄洛斯拾起,仔细端详了一番。
照片里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站在中间痴痴地笑,却掩饰不住风雨的沧桑,两个男孩站在两边,左边的是杜格拉斯,右边那个笑得比他还憨的是……?
“这是我哥哥卡西欧斯,中间是我的祖母,她把我们从小带到大”,杜格拉斯脸上布满了柔和的笑意,“哥哥在农场做搬运工,祖母和哥哥住在一起,年纪大了,在家里织毛衣。上次哥哥来信,说祖母整天念叨我的名字呢,见人就夸她的外孙在军区做了长官。”
“想把他们接到都城来吗?”
“想”,杜格拉斯不住地点头,思绪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农场,“如果这次一切顺利的话……”
“一切顺利?”
“啊,我是指阅兵式顺利的话,国王陛下心情好可能会褒奖大家呢。”
“艾俄洛斯!大家就等你上飞机去收拾冬瓜参谋长了!还坐在那里干什么?”人未到声先至,迪斯的大嗓门口无遮拦地从拐角处迸进来。
“什么?!”杜格拉斯神色大变横眉怒目掏出枪指着刚闯进视线的迪斯,一颗子弹快他一步从后面射来,穿过后脑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庞然大物轰然倒下,最后一刻眼睛没来得及合上,死了。
艾俄洛斯被这快速变动的画面惊呆了,望着已无声息的巨人,胸口一股无名火刹时涌上来:“谁?!”
撒加收起手枪,脸色阴沉走到死者身边蹲下,合上至死未瞑的双眼:“他是叛乱分子,死是迟早的事。”
艾俄洛斯揪起撒加脸被怒气胀得通红:“你杀了他!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家人等着他你怎么就忍心开枪杀了他!”
撒加扳开衣领上的手,“冷静点!我不开枪死的就是迪斯你明白么?”
“你完全可以不用杀他!”
“艾俄洛斯!你应该明白这种时刻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到了关键时候我决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平叛计划!”
艾俄洛斯无力地退到墙角,棕黄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前,“平叛?”
“参谋长要在阅兵式上发动政变,国王已经下了秘诏,全力平息这次叛乱。如果失败了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我们,在空中轰炸?向叛军扫射?”艾俄洛斯努力整理思路。
“不错。我现在命令你,立即上飞机执行任务。”
艾俄洛斯双手离开墙缘站直了,一字一顿,“我拒绝。”
“艾俄洛斯!”撒加声色俱厉,“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不要逼我动手!”
“撒加,你根本就是要把阅兵场变成人间地狱。军人的职责是保卫我们的领土和人民不受侵犯,让他们更好地生活下去而不是不留余地地自相残杀,让百姓家破人亡,这是比服从命令更重要的原则!如果军人只是为了杀人而存在,那还有什么意思!如果是这样,这个副队长,我宁愿不做!”
撒加闭上眼睛倒吸了口气,声音低沉了八分,“迪斯,把艾俄洛斯押下去。”
迪斯一个箭步冲到艾俄洛斯身后反手扣住:“副头,对不起了。”
一望无际的阅兵场上,军姿矫健的受检军人笔直地站成一排排等待国王及国防部长的检阅,所谓的“站如松”在此刻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若是前几朝不尚武力的统治者在天有灵看到这雄壮的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
站在车上一直挂着恬淡的笑容向受检军队挥手致意,走过一圈后,穆在国防部长史昂的随同下踏上了阅兵台,一一会见王国的高级官员。走到参谋长面前时,酒糟大鼻子缩了缩,笑口中的黄牙更显得别有用心,向国王深深鞠了一躬:“今天天气不错呢,我尊敬的陛下,您好吗?”
穆笑得一如既往,碧眸中几分深邃:“谢谢。我今天心情好极了。”
一个回合后,穆坐在看台正中央,悠闲地品茶聊天。坐在看台中央左侧二十米外,远远望着模模糊糊的紫色轮廓,冬瓜参谋长一咧得意的诡笑:“看来……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呢。”
碧空万里,神怡气爽,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列列方队向阅兵台缓缓行进。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的阅兵式,黑色的陆军白色的海军深蓝色的空军齐集阅兵场,在“壮我军威,扬我国威”的口号下,年轻的战士们怀着豪迈激动的心情迈进检兵场主道,平缓的节奏整齐划一,踏响了王国的上空。
奥兰王国从来没有过如此的阅兵式。想当年远在冷兵器时代,对军队疏于管制的国王对检兵不屑一顾,靠着文治坐了几代江山,仅有的几次沙场点兵也是让禁卫军排成一个方队象征性地舞舞棍棒。或许是告别冷兵器时代后的连战连败终于刺激了国人疏松的神经,或许是与周边关系不断恶化国防频频告急,让王国的上层迫切地感到不得不增强军队的战斗力了,不管承不承认,新国王上台后,在继承了前朝文治为主的传统之余,一场从上至下的变革正以常人难以觉察的速度悄悄进行着。终于到了今天,以抵御外敌为由,召集坦克飞机高炮等各种各样的新式武器举行了这次引人瞩目的阅兵式。
六架新型战机并排掠过阅兵场上空,机尾放出五颜六色的烟雾,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绚丽,划过几道彩痕后在前头各自分飞,走远了。
穆放下望远镜:“这是第一军区的战斗中队吗?”
“回陛下,是第一军区空军第二中队。”
穆甚为满意,得意之下两手向后面懒懒一伸,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端茶上来的侍女走得匆忙,一不留神被伸出的两手绊个正着,盘子没拿稳,滚烫的茶水全洒在手臂上淋湿了半边。
“哎呀!”穆惊叫,赶忙站起,下意识地甩湿透的衣袖。
史昂跟着站起,瞪了侍女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穆捂着烫红的手臂,“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史昂扶住穆:“陛下,先下去换身衣服吧,不然要着凉了。”
二十分钟后,国王终于重新出现在看台中央,换了身宽宽大大的外衣,平日束起的长发也散乱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半边脸,一坐下就无精打采地打个哈欠,倒在桌上埋头大睡。一直盯着主席台的一只眼也终于垂下眼睑,长长出了口气。
阅兵式接近尾声,最后八个方阵手挎长枪一步一响向检阅台中央缓缓行进,每一步都格外沉重,每一道眼神都格外凶狠,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有隆隆的脚步声,溢着逼人的杀气,带着说不清的诡异,黑压压的一片如同大兵压境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阅兵场外不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腾起漫天的烟雾和碎片,低空盘旋的飞机轰鸣声盖过了惊恐的叫喊,接二连三的轰炸下禁卫军驻地顿时成为一片废墟。
爆炸声的刚刚响起,正经过检阅台的八列军队迅速变换队形向中央靠拢,举起长枪和埋伏在台后的军队一道层层围住正中央的国王和高级官员,控制了阅兵场。在被挟持的高级官员的骂声中,参谋长从侧台大步跨到前台,对着仍在呼呼大睡的国王狞笑不止:“穆,老老实实交出兵权下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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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青年扭了扭头,睁开惺忪的睡眼,出乎所有人意料摘下长长的假发,一脸得逞的笑:“参谋长大人,很遗憾地告诉你,国王陛下早已离开这里,前面放的是空炮,你的阴谋败露了。”
“什么?!”参谋长惊得差点抱着啤酒肚跌坐在地:“不可能!禁卫军已经被消灭了!”
“是么?”冒充国王的青年一声冷笑,指着头顶,“这是什么?”
新型战机从阅兵台上空快速飞过,在叛军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投下十几枚炸弹,地上立即轰出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圆坑,碎片在空中地上四处散射,迸进眼睛里,脑袋里。叛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阵脚,一片混乱,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还没来得及稳住又被空中第二波攻击打得魂飞魄散。六架战机半空翻转后折回阅兵场超低空飞行向叛军毫不留情地扫射,叛军一时无处藏身,在绝对劣势下还未举起枪反击就成片倒在血泊中。不断有士兵炸飞到空中,摔在地上脑浆迸裂身首异处,残手断脚随地可见,头上,脸上,眼上,身上处处开花,从体内流出的内脏沾着鲜血蠕动喘息,又立即被其他逃兵踩碎,惨不忍睹,死状极为恐怖。残留的叛军丢枪弃甲四处逃窜,被早已抽调出来的禁卫军堵在阅兵场外围层层射击,如同瓮中捉鳖一个不留全数歼灭。半小时前还庄严肃穆的阅兵场一时间血流成河,成为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阴谋败露的参谋长正要逃走,头顶一枚炸弹轰然落下,阅兵台弹指间灰飞烟灭,阴谋者连同五十余名还未逃脱的大小官员一道吞没在爆炸的巨响中……
这一天,从开国以来一直保存完好的阅兵场一片焦土,成了红河谷。
这一天,火辣辣的太阳背后,碧空也染成了红色,弥漫着血的气息。
穿过阴森森的长廊,进了七八道铁门,撒加来到一间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与外界长期隔绝,第一军区的禁闭室就像个雾宅,条件比监狱还差。常年见不到阳光,潮湿阴冷的房子里,墙角长满了青苔,污水滴滴嗒嗒从渗水的天花板漏下,沿着地砖的缝隙四下扩散。久而久之,整间房子几乎找不到一块可以容身的地方。
尖锐刺耳的开门声并没有让关押在屋里的人有丝毫反应,继续一个人低着头靠在墙角闭目养神。撒加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就地坐下,却也不说什么。
整整一个晚上,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几声咳嗽,响过之后湮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约摸到了黎明时分,先被关押进来的人终究是耐不住了,拍醒半梦半醒的撒加:“你跑进来做什么?”
“陪你啊”,撒加伸了个懒腰,“怪不得呢,还挺舒服的,难怪我们亲爱的副队长喜欢待在这种地方,谁请也不肯出来。”
艾俄洛斯声色凝重:“杀完了?”
“结束了”,撒加漫不经心地挪了挪位置。
“叛军死了多少人?”
“三万。”
倒抽了口气,艾俄洛斯长长叹息:“撒加,我真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
“我明白。”
艾俄洛斯双手抱在膝上,“知道我和小艾为什么从军吗?”
“你从来没提过。”
“我和小艾出生在与普林王国交界的一个小村庄,那里的村民勤劳善良,大多以酿酒为生。隔三差五,驻扎在普林王国边境的士兵就会闯进村子骚扰,烧杀抢掠,而每到这个时候,我们的边防军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外国人一走,他们就跑出来继续为非作歹,欺压村民,大家都叫他们‘土匪军队’。记得小艾七岁那年,几个士兵跑进家里二话不说抱起几壶酒就走,小艾跑前去阻止,却被扇了一个耳光。那次小艾气疯了,跟那群人大打出手,事后他忍着眼泪问我,难道我们的军队就是这样么?我告诉他,我们的奥兰王国的军队绝不是欺软怕硬的军队,我们要证明给大家看,军人是威严的,也是神圣的,更是正义的。第二天早晨,他雄心壮志地跟我说,长大后一定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保卫我们的国土,把侵略者全部赶走,把土匪绳之以法,惩恶扬善,让大家过上幸福的生活。”
“很美好的愿望。”
“你是指太单纯了吧?不管怎样,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我们到现在。很早以前我还认为,对邪恶的姑息和纵容就是对正义的压制和否认,因此必须对坏人毫不手软地打击。但后来才发现事情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绝对和简单。刚刚跨进军队大门时,我开枪打死了一个抢人钱财的强盗,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冲上前,揪着倒地的强盗直摇晃,眼睛都哭肿了一直跪在地上叫‘爸爸’。我当时觉得自己比刽子手还残忍,说什么惩恶扬善,居然杀死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唯一的亲人……”艾俄洛斯声音越来越小,沉默了好一阵,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这是正面,这是反面,分得很清楚,但人却不像硬币那样泾渭分明,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人绝对的坏人?一个在外人看来作恶多端的人却可能是个孝顺的儿子,慈祥的父亲,即使别人认为他没有存在的价值,在背后也总有一份亲人的期盼和牵挂。人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更不是一个单面体,不能简单地以一面来抹煞他的全部。我不是说不要平叛,如果能让叛军归降不是更好么?在赶尽杀绝之外确实存在讨论和商量的余地,但你却把所有的可能性都一刀断绝。杀不是唯一的出路,撒加啊,你知道这次屠杀会给死者的亲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但你可知道如果参谋长成功了将会给王国带来多大的灾难?”撒加转过身直直面对艾俄洛斯,“奥兰王国将更加腐败和堕落。如果不用空中轰炸,伤心的就是禁卫军的亲人。战场上的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更没有仁义可讲,要保护别人就必须首先保护好自己。很多时候,不只是空中轰炸拿着刀枪就是杀人,坐在高椅上不动刀枪不费一兵一卒照样可以把人杀死,高官贵人一挥手一句话就可以把成千上万挣扎于贫困线的人逼死,这甚至比明枪暗炮更残忍。你只看到战场上的鲜血残肢,可曾看到在不合理制度下,在奸人当道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没有流血的死亡?这个国家太落后了,官员人浮于事,中饱私囊,社会风气腐化,弊制丛生,它需要革新,需要变革,绝不能再让像参谋长这样腐败无能之人窃取政权,即使流血也再所不息,否则将来看到的是更多的流血和死亡甚至亡国。历史上从来就很少有你想象的大同社会,要前进就必须承受代价,历史从来只相信冷冰冰的权力不相信泪水,只有强大才有资格谈幸福你明白么?”
“撒加,我们走吧”,艾俄洛斯站起挺直了腰板,“其实有些事,我明白……只是……最不想看见你成为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战争没有胜利与失败,人永远是最大的受伤者,不管是你,还是昨天死去的叛军。这里地气重,待久了对你的伤不好。但是……”,艾俄洛斯微微顿住,“我回去绝不是表明对你处事方式的认同。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我不能在奥兰王国最需要我的时候不负责任地离开。”
撒加笑容中几分苦涩,“不管怎样,你回来就好。”
自己调了杯咖啡,没有加奶粉也没有加糖,穆端起咖啡杯一口气灌了下去。
“陛下,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史昂坐在一旁调笑,一边神怡气定地品茶。
“尝尝苦的滋味也不错”,穆轻声慢语,“老师,殉难的官员后事办得怎样了?”
“正在安抚死者家属,他们的亲人死于参谋长叛乱。”
“那名假扮国王的青年呢?”
“他志愿为王国牺牲,已经追封他为烈士。”
穆两手撑住,长长叹了口气,紫色的长发散在桌上,眉间一抹无奈与伤感:“三万人,奥兰王国一共有多少个三万人!老师,您这次做得太狠太绝了啊。”
“陛下,这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三万人。”
穆摆摆手,“过去的事情也就算了。对了,那个派阿布罗迪报信的撒加,老师觉得怎么样?”
“很优秀,但是,也很危险。”
“或许,他能实现老师年轻时没能实现的愿望。”
屋外突然“砰”地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撩开幕帘,却见贵鬼被压在一张摇椅下,手脚扑腾地挣扎。
“怎么成这样了?”穆翻开摇椅。
“回陛下,小少爷在您的摇椅上摆得正欢,大概是摇太凶了,一不小心椅子就从头顶翻了过来。”辰已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回答。
“小鬼,没摔伤吧?”史昂很开心地拍小家伙的脸蛋。
贵鬼指着不远处的碎片,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先生最喜欢的茶杯,给我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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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孰是孰非
万里晴空,三千米高空,飞机在湍急的气流中失去重心,摇摇欲坠。
陆续跳机的人一一逃离险境,展开的降落伞缓缓飘落,像一朵朵洁白的雪莲花。
混乱中抢走最后一个降落伞包,十四岁的蓝发少年不由分说抱紧母亲和弟弟,从失衡的飞机上跳了下去。
急速下落,心跟着一起下沉。高空变化多端的气流和迎面而来的压力让少年手臂有些麻痛。咬紧了牙关,全力克服住急剧下坠的恐惧,少年死死抱住母亲和弟弟,不敢有丝毫松动。
小小的降落伞像雪莲花一样绽放,却承受不住三人的重量,稍稍减缓速度后又被三人拉着直线下坠,直到被高耸山脉上突兀的岩石绊住。
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停滞带来的回冲力狠狠撞了一下,震动中少年松开了手臂,在反应过来的下一刻伸手抓住了母亲和弟弟,悬挂在陡峭的悬崖上僵持了一分钟,脚下是万丈深渊。
脆弱的降落伞开始崩裂,细长的白绳越来越少,眨眼间断了好几根。
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险境,母亲惊叫:“撒加,危险!降落伞承受不住三人的重量。把我放开!”
弟弟大吼:“妈妈,你说什么疯话!”
线又崩了几根,降落伞裂口越拉越大,母亲几乎是央求式地命令:“撒加!快放手!保护好加隆。”
弟弟对少年横眉怒目:“你要是敢放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少年胀红了脸,上齿把下唇咬出了血,滚烫的热泪洒在母亲脸上,颤巍巍松开了左手,“妈妈,对不起。”
“妈妈!!!!!!!!!!!!!!”
……
加隆惊坐而起,汗水浸湿了脊背,在黑暗中呆坐了十分钟,又直直倒下去。
十年了,他一直无法忘记那一刻,当撒加放手的一瞬间,他用尽全力想抓住母亲,上天却让他们擦着指尖匆匆而过,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无底的深渊。他最后看到的,是母亲永别的微笑。
十年了,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多少个夜里从梦中惊醒,脑子里不断闪现母亲掉下崖的一刹那,以及他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多少次,他一人登上那座给他带来连连噩梦的雪山,站在崖顶呆呆望着黑暗的谷底,那是母亲离开他的地方。
十年了,他更无法原谅撒加,那个在最危急的时刻放弃亲生母亲的人,让他最真实的本性暴露在最寒冷的荒野中。“撒加,你是个真正的魔鬼!”脱离险境后指着撒加一拳把他狠狠打倒在地,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撒加能狠心放开手,把母亲抛弃在荒山野岭,无情地将她推向死亡的深渊。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叫他一声哥哥。
窗外静悄悄,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月光透过木窗洒向床头,照在呆滞的脸上,格外清凄。加隆对着天花板足足望了两个钟,浓浓的倦意掠过蓝眸,合上眼在脑中交错闪动的坠崖和死亡画面中迷迷糊糊睡过去……
办公室里,拨开堆积如山的文件,史昂架起二郎腿,清闲地搅着杯里的浓咖啡,“捷古夫烈,你有什么建议?”
捷古夫烈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个军礼:“史昂大人,我认为目前奥兰王国和普林王国的关系非常紧张,两国随时有再次交战的可能,而空中极有可能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和战争取胜的决定因素,因此抢占制空权就显得尤为重要。但是依照目前我军的状况,在战略和战备设施上还远不如普林王国,尤其是在战争前沿的第一军区……”
“你的意思是?”史昂慢悠悠打断还有可能说上十几分钟的长篇大论。
“把战备集中在第一军区,预先抽调至少五十架飞机过来,才有可能与普林王国的空军匹敌。”
“我反对”,同捷古夫烈一道被叫来的撒加迈出一步,“第一军区机场狭小,最多只能同时放下五十架飞机,如果再抽调五十架来,势必把起飞跑道占满。如果敌方突然发动空袭,飞机由于无法及时起飞而全部暴露在敌机下,轻而易举就可以被炸毁,不用说增强战斗力,连原来的战机都会一并牵连。”
“但是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人多势众的普林空军,无论从创建时间还是规模上都远远超过我军。如果没有足够数量的战机,就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战术防御和进攻,战争还没开始就已经落了下风。”捷古夫烈当仁不让。
“但是如果连飞机都飞不上天,一切战术都是空话。在战争初期我们有必要保护好有生力量,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否则刚开战损耗过多,再打下去非常危险。”
“撒加,奥兰王国人少地小,资源贫乏,不适合打持久战,速战速决才是最可行的方案。”
“但我方是防御一方,况且军事力量弱于对方,更难控制战争节奏。速战速决固然好,作好最充足准备的同时,也要作好最坏的打算。”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史昂举起手向下压了压,“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但是,让我听谁的好呢?”
门在敲响后被推开,加隆走进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史昂大人,你找我有事么?”
“加隆啊”,史昂转了个弯从办公桌后踱出来,“现在撒加和捷古夫烈在要不要增调战机到第一军区产生了分歧。捷古夫烈说要,撒加反对,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意见。”
分别向两侧扫了一眼,加隆略微考虑了一阵:“我赞同撒加的意见。”
史昂笑得很诡:“二比一,捷古夫烈,你还有意见吗?”
捷古夫烈话中有些不甘心:“我服从部长大人的决定。”
“呵呵,那就好”,史昂收敛了笑容,“关键时刻,希望大家暂且抛开私人恩怨,齐心协力共同保卫好奥兰王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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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办公室,加隆一人脚下生风大步穿过走廊,并排的撒加和捷古夫烈紧随其后,三人似乎不约而同达成了默契,谁都不出声,长长的阶梯只有凌乱的脚步声和空洞的余音。
终于走出窒息的办公大楼,捷古夫烈转身离开。只剩两个人,撒加加快了脚步:“加隆,你站住。”
加隆来了个急刹车,并不回头,沉默了片刻:“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刚才只不过我也不赞成增派战机,没有别的想法。”
撒加苦笑,这十年来,他们似乎真的没什么话说了,仅有的几次谈话也是在紧张中度过。撒加明白,那个一起在澡盆里踩水吹泡泡,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的童年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虽然他们出生前后只相隔十分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大。撒加从小思虑就多,常给邻居们搬桌子擦椅子劝架赔礼,表现出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老道和成熟,大家都由衷地喜欢这个有着天使一般纯洁和美丽心灵的孩子;相反,加隆却整天在外面游手好闲,打架斗殴,往人家玻璃窗扔小石子,恶作剧连连,每次被撒加逮住都免不了被义正词严地训一顿,让加隆怀疑哥哥是不是太无聊了。再长大一些,加隆越发看不惯撒加一副圣人的架式,有时干脆跑出去就是几个月。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隔膜,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理念,如同一条银河横亘于二人中间,可望而不可及,直到十四岁那年火山彻底爆发。“撒加!你是个伪君子!你才是真正的恶魔!”这句怒不可遏的咆哮一直在撒加耳边回响,令他夜夜辗转反侧,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加隆如此歇斯底里地愤怒。也是啊,自己的亲生母亲死在亲生哥哥手里,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残酷事实,更何况是近乎顽固的加隆,因此,撒加一直都能理解加隆对他的冷漠和敌意。或许,加隆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一个恶魔,从十四岁到现在,他的双手已沾满了淋淋鲜血。
撒加冲到前边与加隆面对面:“你打算这样逃避我一辈子?”
“是你自作多情”,加隆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对于某些人,根本不值得我去逃避。是了,刚刚在平叛中立了大功的第二中队长,你现在拦住我的去路,该不会是想向我炫耀你又筹集了一大笔政治资本吧?”
“加隆,这与我的政治前途无关”,撒加很平静地反驳,“参谋长叛乱成功对奥兰王国来说无异于亡国,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军人的义务……”
“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加隆冷冷地打断,“冬瓜参谋长只是不够资本让你叛变,如果是史昂发动政变,你还会站在这里以一副王国救世主的口气跟我说话么?笑话!你根本就不是忠于奥兰国王,你最忠诚的不过是自己的野心罢了……”
“够了!”撒加声色俱厉,“你去看看生活在贫民窟的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孩子,看看他们在这个破旧的国家破旧的制度下,在软弱无能的统治下,在蝇营狗苟的腐败政治下,在入侵者的烧杀抢掠下是怎样一种生活状态!这个国家需要强有力的统治者保卫边疆国土,革新贵族政治,扫除王国前进上的一切障碍,让王国成为富强繁荣的国度,人民过上安康富足的生活,我们的民族才能得以振兴,但是没有权力一切都是空话。不管采取什么手段,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有所舍弃。”
“舍弃?”加隆俊眉猛挑,咄咄逼人的话语中全是嘲讽的笑意:“就像你当初舍弃妈妈保全你自己,舍弃亚尔迪保全第二中队?”
平日里加隆的话不多,认真的话就更少,但一旦出口,却直把人往死角里逼,那种感觉,就像在最深的伤疤上再洒一道盐,熬得人刺痛。亚尔迪的死是整个第二中队最不愿揭开的一道创伤。那是个厚重踏实的小伙子,第二中队刚刚组建时他就是最初的成员,印象中总是乐呵呵的笑容可掬,做事却一丝不苟。在奥兰空军成立之初,奥兰王国曾和东南侧的另一个小国有一次意外而短暂的交手,当时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连驾驶技术都还有待提高的第二中队被迫飞上了天空,战术完全失效反倒被对方围住追着打。迫不得已之下撒加命令全队撤离,而他与亚尔迪拖在最后作掩护,他几乎是死里逃生,但亚尔迪却没能回来,让自己与飞机的残骸一同消失在喋血的天空,成为第二中队最深的一道心伤。
见撒加垂下眼帘,加隆一声冷笑:“怎么?刚才不是头头是道吗?你不是很能舍弃吗?以后尽可以把你的队友一个一个舍弃掉,大艾,小艾,米罗,卡妙,修罗,迪斯,然后,一步,一步,踏着他们的尸体登上权力的最高峰,成为奥兰王国的救世主,名垂青史”,加隆肆无忌惮地仰天长笑,揪住不动声色的撒加:“告诉我,舍弃到最后你究竟还剩下些什么?!”仰起头又是一阵沙哑的狂笑,加隆抽身大步离开,留着撒加一人在雨中像木鸡一样站着。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撒加扭开门锁推门而入,屋里杯盘狼藉,迪斯修罗艾欧利亚阿布罗迪正围拢一桌打牌,脚下是七零八乱的啤酒瓶。艾俄洛斯被一群嚣张人等挤到角落啃书,不得不忍受旁边时不时爆发出的吆喝声和劝酒声,十几分钟只盯着一面看。整个晚上一直背运的迪斯已经被迫灌下七八瓶啤酒,醉醺醺的把六看成九,把九看成六,见撒加进门,笑嘻嘻地打个饱嗝,胃里倒上的酒气从鼻子里冲出:“头,你回来啦?”
撒加哑然失笑:“喝成这个样子,小心明天把你从飞机上扔下去。”
艾俄洛斯放下快被盯出洞的书:“史昂大人今天召你去有什么指示么?”
“有”,撒加脱下厚重的深蓝色军装,“第一军区司令部将在我们三个中队里选出一支标兵中队,而我,加隆,捷古夫烈之中将有一人会提升为第一军区空军司令,明天在大会上公开宣布竞争。”
迪斯顿时两眼放光,来了精神:“标兵中队……有薪水加么?”
艾欧利亚哭笑不得:“如果能评上标兵中队,那将是我们中队的荣誉,你这歪脑筋想哪去了!”
阿布罗迪一边熟练地洗牌:“说实话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薪水。要不然迪斯那小子总是向我借钱,有借无还。”
迪斯“嘿嘿”地咧嘴笑:“不用评了,就是我们中队……还有那个什么空军司令的也肯定是非头莫属……”说着眼珠子转了一圈,好像想起什么事,“撒加,你该不会把这个头衔当人情让给加隆吧……今天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远远看见你被加隆欺负成那样,好郁闷呐……喔,是喽,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以死向加隆谢罪来求得他的原谅啊……哎哟!你把我按在桌上干什么,会破相的知不知道?”
修罗按住烂醉的迪斯:“给我闭嘴!”接着又转向撒加,一脸尴尬的笑:“他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正从衣橱里拿衣服的撒加转身,回应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坦白:“我不欠加隆什么,更不需要通过死这种懦弱可怜的方式博得他的同情和原谅,赢得他的尊重。因此,这次的竞争我会正面迎接加隆的挑战,不会让步。”
迪斯卯足了劲掀翻一直压迫在他脑袋上的大手,眉开眼笑:“头,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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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1
月光如水,银纱般铺在平静的湖面上,缥缈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把岸上的花草倒映成清泠的淡色。微风拂过,吹皱一池清水,泛起阵阵涟漪,如同漫天飘洒的绵绵细雨,丝丝缕缕,抓不住,摸不着,却感觉到手心凉凉的湿度,像蜻蜓点水般,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静静站在湖畔,迎着徐徐晚风,加隆一人对着湖水发呆。三十米外路灯下栏杆斜斜的黑影拉得老长,愈加模糊;湖畔孤独的身影投映在湖水中,掩映着难以名状的惆怅。
加隆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喜欢上了望水。站在水边,烦躁和焦虑的心似乎也随着流水平静下来。虽然他曾意气风发一人横渡过大江,但彼时的征服在此时的悠悠水波中却格外模糊。白天对撒加的嘲讽和挖苦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快意,连傻子都能听出来他猖狂大笑底下的苍白。他原本想用最尖酸的语言最残酷的方式让撒加为他曾经不可原谅的错误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可当他看见那双精致的蓝眸中不加掩饰的失魂落魄和深深的忧伤,心里却涌起莫名的空虚和失落,如同在冷风中一瓣一瓣凋零的玫瑰,一点一滴地沉落。这是他第二次看见撒加如此萎靡地失意,完全把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和脆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想到这里,加隆全身打了个冷战,自己就真的希望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变成这副样子么?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人影在栏杆边停住,猛拍加隆的肩膀:“夜深人静的一个人发什么呆?”
加隆回头,立刻恢复了平日的嚣张:“算你有良知,没把我踢下水。”
米罗笑得很无辜:“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啊?”
加隆忿忿不平:“我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居然敢把我踢进泥地,原来是一个比树苗还矮的小不点。”
“再说我就不客气了”,米罗提高了嗓音,“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呐?撒加吗?”
“不知死活的家伙”,加隆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我面前不许提撒加么?”
米罗把头伸过去:“那你砍了我吧,反正我就这么一条命。”
加隆“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来,背靠住栏杆,揽住米罗跟他并排站一起,“有你这种亡命之徒第二中队肯定不会寂寞了。我真想哪一天把你从撒加手下抢过来,第三中队太郁闷。”
“原来我只是个开心果啊?”米罗看上去很委屈,“你要是能把卡妙也抢过来我就没意见。”
“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加隆拍拍脑门,“他比活菩萨还难请。对了,你的老毛病现在怎么样了?那次真吓了我一大跳,突然倒在地上脸变得煞白,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还好,卡妙每天监督我吃胃药。”
“我说,卡妙太温柔了,要我来再看见你不对劲非得拿一条绳子把你绑进医院不可,没有彻底治好不准出来。”
“果然是暴力分子”,米罗自动弹远了半米,点着了烟,“你慢慢看风景,我先回去了,还有些事跟撒加商量。”
“喂!在我面前不许谈撒加!”加隆很孩子气地张牙舞爪。
“你介意么?”米罗大笑,朝天上吐了一圈烟雾,“如果当时你在撒加的位置你会怎么做?我不相信人可以在仇恨中过一辈子。”紧跟着又是纵声大笑,走远了。
清凉的晚风吹动海蓝的发丝,拂在疑惑的脸上,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深蓝的眸子久久未动:“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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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1
六、兵临城下
急促的跑步声从长廊由远至近,在门前来了个急刹车,报信的小兵上气不接下气撞进办公室,“史昂大人!紧急情况!”
六小时前,普林人声称一边防士兵在奥兰王国边境的蓝特村突然失踪,要求进村搜查,被村民拒之门外,双方当即发生暴力冲突,混乱中两名普林士兵被打死,村民死伤无数,史称“三•一六事变”。
第二天,普林王国高层领导人通电奥兰国王,表示对这一事件的发生“非常震惊和愤慨”,暂停与奥兰王国的一切进出口贸易,并扣押了所有在普林王国的奥兰人,要求奥兰王国“作出令普林人民满意的解释和赔偿”。与此同时,集结大规模军队到原本属于奥兰王国的军事重地哥萨省,宣布全国进入战时状态。若干年后,“三•一六事变”的前因后果及其对奥兰王国的深远影响被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研究成果层出不穷,成为奥兰史学界研究的“五朵金花”之一。
饭厅里,迪斯叉起最后一块红烧肉直摇头:“唉,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品尝这样的美味佳肴了”,一边放进嘴里一边斜瞅着旁边的大碗,倍加痛惜,“马上要打仗了,我迪斯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问题。其实——我迪斯死不足惜,但是——如果在死前没能尝够红烧肉,那将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啊!”
阿布罗迪反射性地遮住碗口:“吃自己的,你这套坑蒙拐骗的老把戏我早看透了!”
修罗很大方地叉了几块红烧肉给迪斯:“不用感谢我,我实在看不得你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儿。”
一直埋头啃饭的艾欧利亚抬起头:“哥,你说这仗真的会打么?”
艾俄洛斯很无奈:“虽然我希望风波能尽快解决,但很明显这是普林人故意制造的借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米罗碗底朝天懒懒靠在座椅上拨头发,“不是我们想打,是普林人非要打不可。”
“但是按照奥兰王国的传统,会主动向对方提出和谈”,卡妙往碗里舀汤,“势态可能在和谈中改变,会不会打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不错,以割地赔款称臣为谈判筹码。”米罗接上话。
“那要我们军人作什么?”迪斯拿着大叉小叉比比划划直嚷嚷,浓浓的眉毛翘得老高,“眼看被普林那帮乌鸦欺负忍气吞声吗?”
“不”,撒加放下碗,“依照我对新国王的观察,他很可能会作出与以往不同的决定。”
“那就好!”迪斯很爽地拍巴掌,“看我把那帮乌鸦打得落花流水满天飞!哈哈哈……”
艾俄洛斯当即一瓢冷水:“别得意,普林空军的实力不弱。再说真打起来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
迪斯撇撇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撒加和艾俄洛斯一个鼻孔出气,“打仗不是儿戏,更不是逞英雄,还没有了解对方的实力前不要盲目自信和乐观。”
不到十米的大桌子聚集了一堆人,吵吵嚷嚷,一人戴上紫色假发爬上桌子,手舞兰花指给场下抛了几个媚眼,惹得全场哄然大笑。
桌上的青年清清嗓子,作娇羞的女儿态,阴阳怪气:“尊敬的国王陛下,我为这次的事件深表遗憾,对死难者及其家属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奥兰警方已经拘捕了肇事村民,现交由贵国处治。衷心希望此次的意外事件不会影响我们的友好邦邻关系。”
一席言毕,青年立即摘去假发,向旁边挪了一小步,腾出副粗嗓音:“我也希望普林奥兰两国能长期合作下去。但是这次的‘三•一六’事件在普林上下引起了极大的愤慨,人民纷纷要求讨伐奥兰。恐怕不做出补偿不足以平民愤啊……”
青年又戴上假发,弓背哈腰:“奥兰愿意将每年三百万贡币,以及富饶多产的迦林省双手奉上,并继续与贵国维持君臣关系,只求您让我在奥兰国王位置上坐下去……”
场下一片叫好,口哨声,哂笑声,嘲讽声,时不时夹杂着“去他妈的奥兰国王”,对哈腰到九十度的青年惟妙惟肖的表演报以热烈的掌声。欢腾中嚣张的蓝色从后面风风火火气势汹汹飙过来,二话不说抓住桌子腿往外拆,演戏的青年从散架的桌子上笔直掉下去跌了个四脚朝天。
“很好笑么?!!!”加隆冲哗然的人群一声怒吼,全场肃静。
表演的青年憋红了脸,眼里闪着泪花:“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爸爸就是看着哥萨省这样送出去的!”
对于每一个奥兰人来说,曾经灰暗的屈辱史始终是心头一道沉重的枷锁,不战而败对壮志凌云的军人更是个致命的打击,所有的爱国热情和战斗激情都磨灭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游手好闲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领土自己的亲人在统治者的屈膝投降下挥手永别,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多少爱国将领空有一身武艺和抱负,悲愤的双目至死不瞑,与他们的强国理想一起长眠于黄泉地底。自强才能受尊重,这是三岁小孩都会说的道理,唯独历代高高在上的奥兰国王和贵族不明白,久而久之卑躬屈膝的嘴脸倒成为民间戏剧的一大卖点,讽刺艺术也渐渐发展繁荣起来。但是,其实谁愿把自己国家领导人描绘成这一副哈叭狗的模样,尤其是在与外国进行交涉时?只是有时事情走到了一个极端,无所谓悲戚和愤怒,人们长久的抑郁和失望会以一种极端的令人捧腹的滑稽形式表现出来,因此就有了第一军区饭厅里的那一幕。
作者:
gu_yingyue@ya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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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1
“你又输了”,卡妙手中牌一扔,撕下昨天印有《以和为贵》社论的报纸,忍住笑继续往米罗脸上贴纸条。
米罗吹起一张张小纸条,捡起卡妙刚才一牌定乾坤的大王,摇摇头,“什么时候我们的王也有这样的威力就好了。”
“打仗啦打仗啦!”迪斯亢奋地一脚踢开门飞冲进来,抓着当天的报纸:“和谈失败啦!哈哈哈哈哈……”
整层楼的人闻声迅速蹿进来,把小房间挤得水泄不通,几十双眼睛统一眨巴眨巴盯着狂笑不止的迪斯:“说清楚点。”
回答他们的是更疯狂的笑声。
阿布罗迪揪过迪斯,在桌上随手抓了粒圆形的小东西,“啪”地拍进大嘴里:“我让你笑!”
圆形的小东西在喉咙里梗塞了一阵,顺着食道滑下去,迪斯气喘吁吁停住,眼睛睁成了O型:“什么东西?”
“毒药”,阿布罗迪又从桌上抓起一粒,“解药在我手上,不快点告诉我和谈怎么回事我就不给你。”
迪斯“啊”地惨叫,眼睛眉毛挤到了一堆:“这种下三滥的办法你也想得出!”
“快说!”周围几十人齐刷刷地以“再不说就踩死你”的眼神恶狠狠盯着迪斯。
“我说还不行吗”,迪斯招架不住委屈得直叫,“是这样的。根据报纸上的说法,穆,也就是我们的国王,首先像前几代国王一样向普林王国提出和议,双方在边境小城卡洛镇进行交涉。和谈中普林人以武力相威胁,提出割占迦林省和威特省给普林作为打死两名士兵的补偿,并把每年的贡币由两百万增加到两千万。”
“切!”艾欧利亚义愤填膺往桌上重重一捶,一只小玻璃瓶应声落地,“欺人太甚!分明是他们故意挑衅,打死了我们的村民还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就是!”迪斯跟着起哄,“要我来早把他们剁成肉酱碎尸万断了,看他们还敢不敢这么嚣张!哼!”
“废话少说!”
“急什么”,迪斯手舞足蹈,俨然成了说书先生,“面对普林豺狼的无理要求,我们的国王,那个一直温和的面带微笑的国王,大义凛然临危不惧,大拍案板,第一次盛开了愤怒之花,把豺狼骂了个狗血淋头:呔!贼人!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竟敢三番两次到太岁头上动土!当我们是软柿子想捏就捏?!以为我怕你们不成!看我不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哎”,卡妙拍住迪斯,“就此打住吧,我们知道了。”
“你们不是让我快说么?”迪斯不解。
“要是我们的国王真这么说话脸就丢大了。”
“所以一听就知道是经你迪斯篡改过的话。”
“误人青春。”
……
屋里的人一哄而散,阿布罗迪和艾欧利亚正往外走,被米罗卡妙双双叫住。
“怎么啦?”阿布罗迪听出了两人叫“站住”的话外之音,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
“我说,刚才你给迪斯吃的,还有你,艾欧利亚,打碎的那个小瓶,是我的胃药。”米罗虽是平声静气却让两人不寒而栗。
艾欧利亚硬着头皮满脸傻笑:“我说什么呢,不是毒药就好。”
“还说!”米罗圆眼一瞪磁性嗓音前所未有地震撼:“那是卡妙特地跑了十里路为我买的药现在全给你们弄没了不能吃了不给我买回来你们就别想踏进宿舍楼半步快去!!!”
高音喇叭中只见两人从走廊鼠蹿至楼下,一溜烟不见了。
军歌嘹亮,威武的军人豪情壮志,又一次齐集军机场,等待国王作最后的战前动员。
战争或许不是件好事,但每一位奥兰军人此时此刻都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兴奋,压抑了几十年的愤怒和郁闷,终于可以在今天扬眉吐气。资历老如史昂便有深切体会,消极的不抵抗政策,以胜求和对一个军人来说是多大的耻辱。奥兰王国走过八十年,终于在今天迎来了一位国君,在外交谈判中一反前人的软弱屈膝,拍案而起义正词严地训斥贪婪至极的普林人,这让每个奥兰人都从心底为之一振。
十点,穆准时到达军机场,快步走上前台,齐整的军容尽收眼底。
“奥兰王国的将士们,今天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各位都很清楚,普林王国又一次在我国边境挑起事端,杀害无辜百姓。对于这种赤裸裸的挑衅行为,他们非但没有作出合理解释和深刻反思,反倒向我国提出无理要求。事发后,他们立即集结大量军队在边境,侵略本性暴露无疑。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作为军队,作为军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必须担当起保卫奥兰人民的光荣和艰巨的职责,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奥兰王国的神圣领土,决不允许任何人来侵犯!不管舆论对我向普林宣战还有多猛烈的抨击,不管前面还有多大的阻力,我都将坚持到底,与各位一起同心协力保卫奥兰王国,决不做毫无尊严听之任之的傀儡国君!普林军队随时有可能发动袭击,在战争开始前,我有两个希望:第一,哥萨省离开我们很久了,我们的同胞至今还生活在普林王国的高压统治下,因此我希望,在赶走侵略者同时,把哥萨省收回来,让亲人得以重新团聚;第二,当今科技日新月异,大规模新式武器不断投入战场,所以这次战争可能是自开国以来最艰苦最残酷的一次战争。在不遗余力支持你们的同时,我希望,在场的每一位都能平安,活着回来佩带勋章……”
在宣布了几项人事任命后,穆走下台,面带微笑向将士们一一握手致意。
“据调查普林空军实力很强,尤其是军中三大王牌飞行员,战斗力之强堪称世之罕见,人称普林空军三巨头。面对这样的对手,你有信心么?”穆一边跟加隆握手,碧绿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
加隆冷眉一挑:“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踩在脚下,证明你选择撒加做战时空军司令是错误的。”
穆会心一笑:“这句话我记住了。”
趁国王刚刚走过,迪斯伸长了手探进阿布罗迪口袋里,食指和中指一夹,一叠钞票神不知鬼不觉进了腰包。正得意,被阿布罗迪揪往:“又想先斩后奏么?还我钱来。”
“最后一次。反正你家钱大把,也不用在乎这一点。”
“不行,那里的钱不是我的。”
“喂,大男人的别那么小器嘛。”
“你把我的钱全拿走了让我喝西北风啊?”阿布罗迪几乎掐住迪斯的脖子直摇晃,就要强行伸进他口袋抓钱,你拉我扯声响太大把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吸引了过来。
正在跟撒加交谈的穆闻声转过头来,一个婉柔至极的微笑:“好朋友么?我也有一个呢,只可惜很久没见到他了。”
全场惊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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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1
天蒙蒙亮,昨夜才下过小雨,刚抽出的新叶亮得耀眼,还未睁开眼就已感觉到刺眼的翠绿。守夜的小兵连声哈欠,头时不时往下点,几乎要站着睡着了。
像往常一样,第二中队吃过早餐准时来到军机场巡查。远远看见打瞌睡的小兵,撒加眉头直皱。艾俄洛斯见他神色不对,抢先一步向小兵走去。他知道,依撒加的脾气,绝对会不留余地批小兵一通甚至采取更严厉的惩罚措施,但这时安抚军心比惩罚更重要。
一只眼皮撩起隐隐约约见有人走过来,小兵瞌睡虫吓跑了大半,立即一个标准的立正站直,打起十二分精神:“长官。”
艾俄洛斯笑眯眯:“站了一夜吧?”
小兵被他的笑容弄得慒慒懂懂:“报告长官,没有发现敌情。”
“辛苦了”,艾俄洛斯收起笑容,“只是注意,作为一个军人,必须不折不扣地守好自己的岗位,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哪怕一个微小的疏忽都有可能被敌人抓住,给我军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是!”
艾俄洛斯满意地点点头,神情却在刹那凝固:“什么声音?”
“没有啊”,小兵莫名其妙。
“不对”,艾俄洛斯又仔细听了一阵,视线忽地转上天:“有敌机!”
一架银灰色的飞机从云层里钻出,在军机场上空盘旋了几秒,扔下几枚手榴弹直捣地面。
“小心!!!”
手榴弹在躲闪不及的艾俄洛斯身旁径直落下,几声巨响,炸起漫天尘土,燃起灼人火光,惊魂未定,几米外的燃油桶相继爆炸,轰鸣声中腾起冲天大火,军机场一角立即成了红色的海洋。
“哥!!!!!”
艾欧利亚不顾一切冲向火海,又一枚手榴弹落地阻住前路,撒加扑下他按住:“艾欧利亚,冷静点!”
艾欧利亚被压在地上,冲着哥哥消失的地方,撕心裂肺:“哥!!!你出来啊!!!”
天地仿佛失去了声响,冷冷地看着火红的世界,哭的喊的跑的叫的,如同黑白电影里的一幕幕,真空般窒息无声。好像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过了几秒,火海中黑色的人影缓缓站起,挺直了腰板,踏出熊熊烈火,迈着稳健而坚定的步伐,带着沉着而刚毅的目光,天地间不倒的巨人犹如烈火战车,铮铮铁骨,攥紧拳头向同伴一步步走来。
“哥!!!”艾欧利亚喜极而泣,挣开撒加冲向兄长,三米之外一个飞身把艾俄洛斯扑倒在地。后面狂喜的一行人跟着冲来,一个接着一个压了上去。欢呼中,只听见压迫在最底层一声忍无可忍的嘶吼:“你们再不滚下去我就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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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2
七、长空飓风
艾俄洛斯舒舒服服趴在床上。今天早上一架普林侦察机悄悄来到第一军区上空探查地形,在被发现后扔下手榴弹脱身而逃,引起燃油爆炸,小兵当场身亡,艾俄洛斯却奇迹般地从熊熊大火中走了出来,乐疯了一行人,让随后赶来的医生护士们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幅颇为壮观的众英雄积压图。
“压死了我”,艾俄洛斯揉揉酸痛的脊背,“比火药还厉害。”
撒加往他背上抹跌打油,“啧啧,老了,才这么一冲就闪着腰了。倒是小艾,大好青春年华,活力四射。”
艾俄洛斯笑得甚是欣慰,“他从小就精力过人,一身像有使不完的劲,以前村里比他大的孩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门“忽啦”地被踢开,艾欧利亚小心翼翼端了两大碗汤进来,满身油渍,“哥,撒加,来尝尝我煲的汤。”
“特地煲汤给你哥加强营养啊?”撒加笑吟吟,“原来我也有份。”
艾欧利亚两只油手在衣服上随意蹭了几下,“嘿嘿,人手一份,迪斯都说一人升天仙及鸡犬呢。”
“这是什么话!”艾俄洛斯皱眉。
艾欧利亚继续眉飞色舞:“哈哈,他还说要把防爆英雄的称号让给你呢。快喝汤,不然要凉了。”
端起一碗满满的汤,黄澄澄的油死气沉沉地盖在面上,灯光下亮得刺眼。艾俄洛斯浑身一个激灵,胃酸差点翻上来。
“味道怎么样?”艾欧利亚偏头问,两眼期盼。
“……嗯……好……好”,艾俄洛斯应付式地点点头,努力把七歪八窍的脸埋进大碗里。
撒加很无私地顺水推舟:“鉴于亲爱的艾俄洛斯今天刚刚光荣挂彩,急需补充营养,我这份就送给你了。”
吞了一肚子腻水,艾俄洛斯被这番险些让他气结的话呛得当场喷油,却又在第一时间打住,对弟弟笑眯眯:“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门“砰”地被关上,撒加有种一头栽进被窝里大笑的冲动,但还是给一本正经地克制住,望着对面两小撮被烧黄的头发,拿起一卷纸巾扔过去:“擦擦嘴。”
“听说第二第三军区正在培养大批年轻飞行员”,据艾俄洛斯的经验,一个严肃的问题就能完全转移撒加的注意力。
“逼到最后的一着棋,不然才百来人怎么跟普林空军打?”撒加果然收敛了许多,也不再提起油汤之事,“距离这里五十里的备用机场已经正式启用,一部分飞机和飞行人员将陆续到备用机场支援。”
“国防部还在大量引进新式战斗机”,艾俄洛斯若有所思,“怕是几年的财政收入都投进去了,大家都得缩衣节食。”
“我说艾俄洛斯,你是不是真被炸糊涂了”,撒加舀起一瓢油,“有大把原油何必再从清水里炸油呢?”
“你是说……那些贵族?”
“不,是蛀虫。只要在他们身上想想办法,飞机大炮滚滚来。”
“怕是有钱有飞机也难啊,虽然正在培养新的飞行员,但战争已经开始了。又有人提出高薪雇佣邻国空军增强战斗力。”
“雇佣军?”撒加直皱眉,“如果真到那一步,奥兰就没有希望了。”
“是啊”,艾俄洛斯叹口气,“一来难调令,一来没有斗志,反而会造成军心涣散。说到底,还是要有自己的军队……你怎么了?”
“还不是给冬瓜参谋长那一棍子敲的?”撒加一手捂住前额晃了晃,“对了,从明天早晨起,加强空中巡察。”
“明白,四机一组分头巡察。”
阳光灿烂,碧空朗朗,四架战机在云中穿梭,所到之处划起道道白色痕迹。
“阿切阿切阿切!”迪斯连打三个喷嚏,“你们谁又在想念我了?”
“自作多情。”
“人家天生就是多情种子。”
“你们几个,执行任务的时候收敛点。”
飞到边境上空,米罗首先发现了问题,下方的天空出现了几串模糊的飞机尾迹。六千米高空下,地面接连冒起黑色浓烟, “注意,下方有敌机。”
迪斯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等我冲下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降到三千米时,在严密搜索下终于发现下面有六架敌机穿过烟雾正向东飞去。趁敌机未发觉,迪斯首先俯冲下来占着高空优势进行猛烈射击,伴着“哒哒哒”的子弹声,一架飞机招架不住拖着浓烟栽了下去。正欢呼庆贺,却接到地面指挥部摆脱敌机返航的紧急命令。
命令是撒加发出的,接到米罗的报告后立即发现了疑点。哥萨省与第一军区所在的迦林省毗邻交界并成犄角之势,普林要在不进入第三国领空的前提下攻击奥兰,必须经过迦林省。根据所掌握的情报,普林在哥萨边境有两个大型军机场,徽山机场和平山机场,分别位于第一军区的正西方和西北方,战机只可能从这两个地方起飞,但不能确定从哪里发动攻击,因此派两个机组分别在两条线边境巡视,一发现情况立即派大部队阻截。平山一带并未发现任何敌情,之后在徽山发现敌机,但却只有六架。按一般的计策,在领航的几架飞机后,会出现大规模的战斗机群,而前面几架飞机只是为了引开敌方注意,但由于有两条路线,增加了战术的机动性。在第一时间内判断这是普林空军的调虎离山计,徽山的小部分诱饵意图掩护大机群从平山发动进攻,以微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撒加命令米罗等人即刻返航,率第一、二、三中队前去平山阻截,剩下的一个战斗中队第四中队负责抵御徽山一线可能出现的小兵力进攻。
事实证明,如果集中兵力在徽山,第一军区也许就被炸得面目全非了。战略决策就是如此,对了便对了,错了也便错了,就是一场赌博。与一般赌博不同的是,它的赌注大得惊人,几万人的命运,一个战区的存亡,乃至整场战争的胜负都有可能在顷刻之间改变。从战后再回头看,此次敌方发动的战机数量之多,规模之大令人咂舌,是整场战争中普林对奥兰发动的最猛烈的一次空袭。如果普林空军的高层官员脑子再动歪一点非要从徽山走,这场赌博撒加便输得一败涂地。还好,普林人没有胆量再想歪一点。
果然,在平山路线的边境上空,奥兰空军发现了逼近的普林机群。全体在提高飞行高度后却被普林空军的强大阵势看得目瞪口呆。敌机群组成了上、中、下三层立体编队,下面是近四十架轰炸机,中间是担任近距离支援任务的战斗机,最高一层是进行高空支援的战斗机。一场空前的空中遭遇战在边境上空展开。
“第一第二第三中队听令,投掉副油箱,立即钻进高空云层。”
高空俯冲,咬尾战术是空战中最基本的战术,谁有高度,就容易咬住敌机,在战斗中占有主动。撒加这一命令很显然是为了躲开敌人强大的掩护机群,迂回到后面攻击,但为时已晚,大批敌机急冲下来,反倒死死咬住了他们,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普林倾斜。
“保持队形。第一第三中队牵制中上两层战斗机,第二中队跟我下来拦截轰炸机。”只见一声令下,奥兰机群一分为二,与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普林空军展开了一场殊死的决斗。天空中一架架战机盘旋翻转,相互追逐,发动机尖锐的呼啸声此起彼伏,如一闪而过的飓风。八架战鹰从高空猛冲直下,像迅雷一般砸在敌机头顶上。轰炸机群立即排成圆形防御阵式,互相掩护尾部。双方混在一起转了好几圈,彼此寻求机会。轰炸机层上方,中高层战斗机之间的混战更为激烈,战机的吼叫声,机枪声,爆炸声,轰鸣声不绝于耳,战术技巧与勇气的较量中,不断有飞机被击落,拖着滚滚浓烟一头栽进高山田野湖泊村庄,撞击中巨大的火球时不时闪现在天空,燃烧着的飞机残骸碎片漫天散落,死亡的硝烟像盛开的木棉花布满晴空,一时间如同搅开了锅的热粥,惊雷滚滚,火龙翻飞,构成了一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交响曲。
一时占据不了有利的攻击位置,反而由于人少势小被敌方轰炸机团团包围,撒加眉峰一挑计上心头。“爬高占位!”斩钉截铁一声命令,八架战机拔高机头快速爬高,几个来回的猛冲拉上再猛冲,巧妙躲开被牵制住偶尔冲下来支援的敌战斗机,轰炸机的圆圈队形被冲得一盘散沙。抓住有利时机,修罗在四百米的距离上瞄准一架敌机,按动了炮弹按扭,一束红光如闪烁的火花直冲而去,谁知敌机向右一拐,恰巧避开了火力,急促的子弹从它的左侧擦身而过,正庆幸之时,另一架斜插过来的敌机躲闪不及,被子弹击中坠落。由于自我防护能力不强,被称为“巨型恶魔”的轰炸机需要战斗机的掩护来完成轰炸任务。但普林战斗机群与奥兰战斗机群激战正酣被牵制住,只有少量战机下来支援,再也无法利用战术彼此掩护的普林轰炸机被冲乱阵形后四处飞窜,在边境小村庄扔下炸弹后仓皇逃走。弹片纷飞,残骸满天,虽然第二中队机群远远小于庞大的轰炸机群,但由于战斗机的机动性而渐渐占据了优势。八架未能及时逃走的轰炸机再次聚在一起组成机群,排列较之前更为密集,正准备集体返航,原来一直对它们进行尾随攻击的奥兰战机却无端消失了。
突然,两架飞机从普林机群的左后方出现,向下俯冲,在机尾后下方开始小角度上升攻击,当普林飞行员正注意下左后侧方时,第二个双机编队紧接着又从右后上方俯冲下去。头两个编队的攻击刚刚结束,第三个编队便从左前上方切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四编队在右前方进行了最后的水平攻击。
这是第二中队演练得最为纯熟的战术之一,组成的四个双机编队分别在敌机群左前、右前、左后、右后占位,取得高度优势,从不同方向,以不同时间间隔对敌机群进行攻击破坏,迫使敌机群解散,然后再各个击破。
受到多方位攻击,普林机群被折腾得阵脚大乱各自纷飞,其中六架被击落,其余两架落荒而逃。最下层的战斗首先结束。大获全胜的第二中队未损失一架飞机投身到战斗机之间的鏖战。其实单从和轰炸机的战斗中他们几乎未受到敌方战斗机的干扰便已可想象第一第三中队为牵制住支援战机作出了多大努力……
已经有一部分普林战斗机随着轰炸机逃离了战场,剩下的飞机仍在战斗。没有了集体大编队,双方长机与长机,僚机与僚机,长机与僚机各自厮杀,展开了一场极度混乱的攻防大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几架战机互相咬尾,连环进攻,有的飞机刚锁定目标却被另一架敌机攻击,双方飞行员在生死之间斗智斗勇,失控的飞机或一头栽地,或与敌机一道凌空爆炸粉身碎骨。失去僚机的长机孤军奋战,仍然轻巧地穿梭于众多敌机中,以过硬的飞行技巧引起敌机之间的碰撞。阴霾的天空,一朵朵降落伞像盛开的血花,下面悬挂着逃命的飞行员,如一根根僵直的冰棍,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脑袋,鲜血从满身弹孔中溢出,凝结在破烂不堪的衣服上,一片窒息的暗红。
这一天,边境的上空,一边是血,一边是火。
这一天,边境的上空,一边是笑,一边是泪。
作者:
gu_yingyue@yaho
时间:
15.8.2007 18:42
这一战史称平山之战,双方在第一轮交锋后各自增援部队同时到达战场,前后厮杀了近四个小时。奥兰空军成功地阻截了普林的进攻,击落敌机一百零三架,同时也付出了沉重代价,被敌方击落击伤三十三架,其中精英部队中,第三中队两人阵亡,第一中队则全军覆没……
平山之战结束后,普林全国上下一片哗然,各媒体惊呼:奥兰已不再是原来那个软弱的傀儡奥兰了,它是一个有着坚韧意志力和强大战斗力的民族,普林空军的争霸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失去丈夫的妻子相继发表文章哀悼亡夫,严厉谴责政府的战争行为,鲜明地打出了反战旗帜,引起普林国内第一次反战高潮。
有人说,战争是美丽的,看那蓝天上飞翔的战机如雄鹰般驰骋,看那枪林弹雨如流星般闪逝,散发着夺目的绚烂,甚至是几十年后出现的原子弹氢弹,爆发的一刹那巨大的蘑菇云更召示着惊人的雄阔和妖冶的美丽。然而这种异色之美却是以人的生命为代价铸就出来的,它有几度光彩,便有几多血与泪。从鬼门关走过一圈,才犹加感受到生命的可贵。撒加冲上前用机身为跳伞的阿布罗迪挡住扫来的子弹后说的一句话或许让阿布罗迪终生难忘:“我不允许第二中队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但战争毕竟不是演戏,可以若干次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在此次战斗中牺牲的飞行员,或被击落地面,或山穷水尽与敌机同归于尽,或悬挂半空惨死于敌人的枪弹……其中最令国人痛惜的是第一中队长捷古夫烈,跳伞后被强烈的东风吹到普林境内,被地面巡察部队团团围住,打死几个敌人后,用手枪里最后一发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以抗拒生捕。殷红的血像一道彩虹,染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
据说他是笔直倒下的,面向苍天,最后留在唇边的,是胜利的微笑。
边境的土地,渗透着亡者的鲜血,传闻从此之后边境的上空常常回荡着阴森恐怖的怪叫,激烈的炮火声,凄厉的哭叫声,如同不死的亡灵时时散发着慑人的诡异气息。当地居民为了安抚惨死的灵魂,在交界处立起一座长碑,名曰“堕泪之碑”,以纪念所有在平山之战中阵亡的战士。
经历了白天作战的高度紧张,每个人都掩饰不住疲惫和苍白。与第二中队相临的第一中队宿舍昨夜还灯火通明,今夜却一片漆黑,沉郁和哀丧笼罩着整幢大楼,格外清冷。
昏暗的床头灯下,米罗趴在床上,下腭顶着手背,眼睛里倒映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慢慢合了起来……
突然,一只眼“啪”地弹开,头向左转了九十度,“卡妙,你说我们是鸳鸯么?”
正坐在床头看书的卡妙已睡意浓浓,也被他迸出来的这一句话逗乐了:“如果你有本事让身上长满五颜六色的羽毛我就是。”
“刚刚看到一句‘头白鸳鸯失伴飞’,我在想这失了伴的鸳鸯还要飞下去多辛苦。”
“米罗”,卡妙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衣,“其实生死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谁也不敢保证到明天就一定完好,尤其是这样的战争年代,如果我……”
话音未落,一本书从对面飞过来,伴随着脑袋“砰”地落枕声,“睡觉!”
“米罗,今天从备用机场调了几架X-2型战机,我去看过了,机型很小巧很适合加速飞行……”
又一件大衣“倏”地砸过来,“我已经睡着了!”
卡妙哭笑不得,摇头中关上床头灯,沉沉睡了过去……
注:一般情况下,双机编队作战时分为长机和僚机,长机负责指挥和主攻,僚机的任务是掩护和助攻,消除长机进攻时的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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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_yingyue@ya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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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2
八、失伴
万里无云,完全失控的飞机剧烈滚转,从八千米高空一倾而下,栽进波涛汹涌的江面。
一声沉闷的巨响,飞机在水下爆炸,溅起十余米高的水花,连青山都为之颤抖。
“卡妙!!!!!!!”
米罗撞开机舱门,凌空跳下,无人驾驶的飞机一头撞在房屋上,燃起熊熊大火。
飞身直下落进水里,浑身是刺骨的冰凉。米罗奋臂划进飞机沉落的水域,从残骸中抱起已经不省人事的卡妙游上岸。
血从嘴里、耳里、鼻里溢出,划过惨白的脸,额上的伤口已经结起了血痂。米罗近乎疯狂地喝开前路跑向医院,却分明感到怀中渐趋丧失的温度。
人被抬上急救车。米罗扶着车一起跑,紧张的双眸始终不曾离开毫无血色的脸,直到被急救室冰冷的大门生生挡在外面。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有几分钟,冰冷的大门被沉重地推开,迎来的是死亡的覆面。只那一瞬间,他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明蓝的眼睛彻底失色,绝望地跪倒在地上……
……
猛地睁开眼,全身都冒起了冷汗。几度合上,又几度睁开,米罗确定只是梦一场,不由松了口气。轻轻踱到对面的床铺,朦胧的月光下,熟睡的卡妙嘴边竟挂着浅浅的微笑,薄薄的被子随着匀畅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一切都那么平和安祥。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米罗解恨式地轻捣了他一拳:“吓死我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早晨八点,暖暖的阳光斜射进来,懒懒地伸长了手臂打个哈欠,一转眼对面早已没了人影,叠好的被子整齐地放在床的一角,井然有序。米罗继续伸懒腰,把被子踹到了脚底,坐起身来。
吃过饭后,米罗急急跑向机场。刚才在饭厅并未见到卡妙。听艾欧利亚说,他一大早就起来了,看上去神清气爽,心情不错。米罗想起昨夜临睡前死党说的话,断定他百分之二百去研究X-2新机型了。
赶到机场,米罗把目光锁定在刚运来的新机上。经过昨天激烈的战斗,原来的战机多多少少有些损伤。朝阳下一排小巧的新式飞机白得发亮。米罗在高高低低的机群中找到一缕石青色,脚下生风急忙跑过去。
卡妙刚进了机舱,见米罗风风火火奔过来,打开了机舱上的玻璃:“你看,这就是X-2。”
米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做什么?”
“试飞啊”,卡妙不大满意略显粗鲁的质问,答得心不在焉。
“你要冲击音速?!”米罗两眼直直盯着卡妙。
有时连卡妙也不得不佩服米罗的一针见血,心里有什么打算时常会被他一句话毫不留情地揭出来。随着近几年发动机动力增大和飞行技巧的改善,提高飞行速度成为实验者关注的重点。然而当接近音速时,却会遇到非常可怕的现象:飞机周围的气流动态突然发生变化,出现激波和其他效应,不仅阻力突然增大,飞行速度很难再增加,而且还会出现操纵失灵,强烈振动,造成机身破裂,机毁人亡。卡妙近来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经过一系列的演算和调查,他认为X-2机身足够轻巧以减小空气阻力,发动机动力足够大以达到音速,在想好了试飞方案后,他决定在今天付诸于实施。
面对米罗的质问,卡妙抬头看天:“天气不错。”
“你今天不能去”,米罗一手攀住舱沿,一字一顿极其认真。
“理由?”
“我说不行就不行!”米罗大喊,脸胀得绯红。
“胡闹!”卡妙觉得莫名其妙,干脆不理他坐正了,“把手放开,我要起飞了。”
“不放!”
上舱盖突然砸下来,米罗反射性地缩开手,发动机已经隆隆作响,飞机开始启动滑跑,越来越快。米罗捶着机身边喊边跑,回头间庞大的机翼如同凶猛的大鲨向眼前冲来,又一次反射性地全身倒地,机翼在头顶一闪而过,飞走了。
米罗气得直咬牙,骂骂咧咧往回跑,钻进一架飞机,拉杆蹬舵跟上了卡妙。
X-2是国外研制的新型战机,机身小,机翼薄,其外形与其说是一架飞机,倒不如说更像一枚炮弹,是目前飞行速度最快的飞机,但由于音障问题,一直没能突破音速。此前一些飞机为突破音障,都采用由高空向低空俯冲的办法,以达到音速飞行。卡妙在对高空气流状况作出精密分析后,认为低空空气密度大,激波的强度增强,很容易造成严重的爆击。为避免这种情况,他决定爬升至一万米以上的高空平飞一段距离再作俯冲。
“卡妙!你给我回来!!”米罗跟在后面紧追不舍,两架飞机在空中飞舞盘旋,俨然成了一场精彩的追逃大战。
声筒里传来的大吼差点把耳朵震破,卡妙索性拔了线,一个急转弯钻进了云层,不见了。
那边没了讯息,人又跟丢了,在云上云下兜了几圈,米罗又急又恼一拳差点砸在炮弹按钮上:“可恶!”
卡妙一口气冲上一万二千米的高空,平飞了五千米,就要冲击音速了,他胸口跳得厉害。
是成是败?是生是死?
时空仿佛停滞了,真空般寂静。卡妙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关掉发动机开始俯冲。
悬坠前所未有的厉害,整颗心仿佛都要被吸下去。速度指针渐渐向右偏转,当指到马赫数0.8时,飞机开始产生强烈的振动,机翼表面和机身前端泛起波浪形状的激波。随着马赫数继续增大,振动越来越强烈。豆大的汗粒从额上滚下,克制住剧烈抖动的身体,卡妙咬紧下唇告诉自己不要慌。然而当马赫数达到0.95时,他发现升降舵失效了!
无法控制飞机,只能任由它顺着重力和惯性火箭般冲下去,机舱里的空气凝固了,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慢慢松开近乎僵硬的手,操纵杆已沾满汗渍,身体的温度在极冷和极热之间跳动,卡妙闭上了眼。
米罗,我还是失败了。但即使粉身碎骨,我也不后悔,因为这是我自己作出的选择。请原谅我的任性。
就在这时候,飞机突然停止了强烈的振动!卡妙睁开眼,前面一片明朗,拨动驾驶杆升降舵,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再看速度指针,已经落在了1.02的位置上。卡妙心底涌起一阵热潮,顾不上已经发麻的手臂,连声音都在颤抖:
“米罗,我成功了!”
那边迟迟没有回音,卡妙这才想起他早把线拔了。重新开动发动机,手无意中压住了驾驶杆,卡妙接好声筒的线,坐直了。然而正在这时候,发动机却突然熄火了!
正如炸药的研制成功背后横躺着无数条残肢断臂,飞行技术改进的道路上也布满了荆棘,这种高风险的投入更是踩在无数研究者的尸体上前进的。人类走过的每一步,都铺洒着自己的残骸和鲜血,夺目的光彩背后是血淋淋的沉重。事实上,X-2安定性并不高,尤其是超音速飞行时,安定性更是大打折扣。突破音障后,卡妙不知道飞机在高速机动中作滚转时容易产生惯性耦合,导致飞机失控。而他无意中压动了驾驶杆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飞机在操纵下略向左倾,外甩的惯性力矩一下子超过原本就脆弱的方向安定性,X-2瞬间进入左滚转。卡妙见情势危急,试图用副翼纠正却引起了右侧滑,从而产生更大的左滚矩,以致飞机完全失控进入倒飞平螺旋,迅速从高空栽下来。
被转得头昏眼花,强烈的眩晕让卡妙神志有些模糊,混乱之中试图打开机舱门,却怎么也撞不开,在声筒里留下一句“米罗——”就随飞机一同栽进了波涛汹涌的江面。
一声沉闷的巨响,飞机在水底爆炸,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拍打在光滑的断崖面上。
“卡妙!!!!!”
紧随而来的米罗撞开机舱门,纵身跳下,无人驾驶的飞机一头撞在房屋上,燃起熊熊大火。
人正正落进水里,浑身是刺骨的冰凉。被滔滔江水冲得一时没了方向,米罗攀住断崖边一截长出的树枝,抹了把被浑浊的江水刺痛的眼睛,喘了口气,卯足了劲逆流直上向飞机失事的水域划去。
他不下十次地潜入水底,在错乱的残骸中寻找石青的痕迹。
他近乎疯狂地拨开沉重的废铁,想尽一切办法在层层堆积中探开压在最底层的座舱。
但是什么也没有。
米罗在寒冷的冰水中固执地找了近十个钟,浑身被划出的血口早已凝结,在江水的浸泡下变得肿胀,直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眼前越来越黑,终于有几双手把他拉出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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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_yingyue@ya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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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3
湿涩的蓝发浸黄了洁白的棉枕,沾在脸上,额上,凌乱不堪。执着的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一刻也不曾合上,长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手臂上纵横交错的血管清晰可见。
“放松点”,白衣护士手中的针头插进去又拔出来,“不行,还是注射不进。”
加隆急急飙来,望着米罗脸上不健康的潮红:“他病情怎样了?”
“发高烧,用冰块都降不下来。现在神经高度紧张,连针也打不进。”
“会死吗?”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很危险。”
加隆又看看米罗,一副“我明白了”的神情,突然抡起拳头直砸下去把人打晕了,回头使唤吓得把针具洒一地的小护士:“现在可以给他打针了。”
散乱的长发毫无生气地披在肩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在苍白消瘦的脸上愈发鲜红,深深凹了进去。幽静的病房里几声嘶哑的咳嗽,米罗点着了烟,呛人的烟雾一圈一圈漫开,在空气中扩散。
一只白晰的手无声无息地从后面伸过来,抽出嘴里的烟拧熄在床头桌上。米罗回头,一潭死水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又立即黯淡下去:“我还以为是他呢。”
撒加从背后绕过来坐下:“他不希望你变成这副样子。”
“飞机打捞上来了么?”
“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米罗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是我的错,没能跟上他……我甚至在昨天晚上梦见他出事,却无力阻止。”
“卡妙的脾气你应该最清楚。现在的你不是他所认识的米罗。”
米罗往后一倒,笑得很凄惨:“但他确是我认识的卡妙,很无味呢。”
三天后,米罗被关进了阴暗潮湿的禁闭室,原因是他“没有军令私自出动,无端损毁战机,撞塌民宅”,最重要的是他出院后当众拦腰抱起挑衅的高级军官扔进湖里。撒加和加隆谁也没有为他求情开脱,而是让他一人闷闷地待着,尽管现在是用人极度紧缺的时候,直到一个星期后米罗自己对撒加说他想出来了,便被放出来了。
与普林的战争如火如荼地进行。战场上的米罗依然犀利,战场下的米罗依然潇洒,无拘无束地高谈阔论。虽然谁都能听出在空中失去最亲密战友的飞机的悲鸣,可米罗对此却一笑而过:“我要把属于卡妙的那份战功一并抢回来。”只是别人给他递烟时却被他一手推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已经戒烟了。”
夜深人静的晚上,他一人坐在台灯下,在白纸上划满红色绿色的草图,困的时候揉揉眼睛,撑在桌上小憩一会继续起来画图纸。偶尔扫过对面的床铺,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却依旧如一个月前那样整齐。
半夜,刚合上书本放下纸笔,胃又开始隐隐作痛。米罗一手撑住桌子,摸过一角的药瓶,旋开瓶盖,冲了杯温水把药送进肚里。
昏暗的灯光下,一人长长的黑影倒投在地上,清冷而孤单。米罗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透过透明的玻璃水杯,蓝色的眼睛失神般清幽。
卡妙,你说我们是鸳鸯吗?
头白鸳鸯失伴飞,可我,不相信这话。
卡妙,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注:音障:飞机以接近音速的速度飞行时空气会压缩,机翼上表面和机身前端会出现激波,严重影响飞机的安定性和操纵性,造成机身破裂,机毁人亡。马赫表示音速,在海拔11000米的高空,音速为1062千米/时,在此高度以上,音速基本上保持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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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谁与争锋
加隆大步跨出战区指挥部。就在刚才,他因为战略部署意见不一跟撒加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双方各执一词把指挥部闹得人仰马翻,连前来报信的通讯小兵都退避三舍以免殃及池鱼。纯纯的小兵事后作为第一现场目击证人向广大听众如实反映:加隆长官当时气得脸都歪了,差点没把办公台掀翻,而撒加长官也毫不相让,两人之后又说了一大通他听不懂的话,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两兄弟也可以吵成这副德性,这年头,古里古怪的事越来越多,咱平民老百姓是看不明白喽!
加隆窝了一肚子火往俱乐部里蹿。脾气向来不好的他现在手头正痒痒,以前每到这时候,他就会跑去俱乐部拳击台找人单挑,而当够了炮灰的人见他就闪,以免落下个鼻青脸肿找不着女朋友的下场。跟他交过手的人都有深切体会:那家伙具有高度的职业拳击精神,脸上分明写着“不要惹我”,出拳犹如猛虎下山,实打实的从不让人,不要命的傻子才敢跟他站在拳击台上。然而,就有这样的“傻子”,首先是艾欧利亚,然后是迪斯,再接着是修罗,结果下来发出一致感叹:神啊,请让我火冒三丈吧。确实如此,心平气和地跟一个正怒发冲冠的人对打不吃亏才怪,除了那个叫米罗的人,随时随地都能很快进入角色,尤其对付加隆这样随时随地都可能气鼓鼓的人。两人通常是打到“毫无形象可言”为止,然后“大”字倒在地上灌水,一个问“打够了没有”,另一个答“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接近俱乐部,从拐角处传来凄惨的叫声。加隆顺着那声声惨叫来到小巷深处,两个人正围着一人拳打脚踢,好不痛快。加隆当即喝住二人。
那两人猛然回头,惊了一阵,等看清楚了冷汗直往外冒心里大叫“不好”。再看那被打的家伙,狼狈地蜷缩在墙角,军帽歪了,脸上身上污七八糟,斜着脑袋,见到加隆,贼小的眼睛立即放出万丈金光。
加隆朝呆着的迪斯和修罗哼了一声,教训得大义凛然义正词严:“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本事?!”
被打的柏顿军官仿佛见到希望之星,头点得甚是殷勤:“加隆,快把他们两个抓去禁闭室,再告撒加一状,让国防部撤了他的职,然后战时空军司令就非你莫属了!”说话间又咽了包口水,“其实我早就看不惯那个撒加了!虚伪至极的家伙,两面三刀,屁本事没有就只知道拿你和捷古夫烈的中队开刀,立他自己的战功,这种人就应该被炸死才大快人心……”
事实上,“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绝非只是一句茶余饭后的笑话,拍马屁之人轻则被马腿踢出十米远,重则被踢至谷底休克死亡,柏顿话还没说完前一刻还在眦笑的加隆走到他跟前瞬间变脸,二话不说手脚并用就是一通昏天暗地的踢打让在场的迪斯和修罗大跌眼镜面面相觑。
“他好有本事。”
“没意见。”
“打人的样子真够酷。”
“没意见。”
“是真正的英雄。”
“没意见。”
“再打下去就要死人了。”
“没意见。”
“没意见你个头啊,还不快去把他拉回来!”
两人急急忙忙把加隆架开来:“歇歇手。”
瘫成一堆的柏顿努力拨开一只眼:“你……”
加隆理了理军装,往后边扫了一眼:“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迪斯忙摆手:“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可怜的柏顿军官在半小时后一瘸一拐离开了他让终生咬牙切齿的小巷,在大道上一见到人就立即倒地,以战场重伤员的待遇由若干人架去了医院,在床上哼哼哈哈了一个星期。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一直跟第二中队势不两立的加隆也会和他们狼狈为奸,那种纯正的土匪作风实在不是“单纯”的他所能预测的,而加隆在临走时背着身影扔下的一句“还轮不到你来说他”更是让历来对撒加加隆两兄弟不和有所耳闻的他丈二摸不着头脑,只能一声悲叹: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啊!
一整天加隆都泡在俱乐部酒吧喝闷酒,回来的时候又在湖边发了一会儿呆,到夜深人静才回到宿舍,本以为苏兰特早已呼呼大睡了,谁知大伙人全聚集在他宿舍,正围拢在一堆对一张报纸评头论足。
“有超级美女看么?”加隆一脸倦怠地松了松衣领。
“不,是超级俊男”,同队的艾扎尔克半戏谑地回答他。
加隆一只眉挑得老高:“跟我比怎么样?”
苏兰特继续趴在桌上:“比你好看多了。”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拜安在一旁好心地提醒。
原本开了几句玩笑没怎么在意的加隆脑子里突然被什么弹了一下,清醒了许多,开始还以为是歌厅里打扮得不男不女的艺人,拜安的话让他意识到他们此刻讨论的人非比寻常,一股战意油然而生,拨开人群抓起报纸,对着上面的照片直皱眉。
“普林王国最出名的三大王牌飞行员,拉达曼提斯,米诺斯,艾亚哥斯”,苏兰特终于以严肃一点的语气在一边解释,却用看戏的神情看着加隆不断变青的脸色。
“一般国家的规定只要在战斗中击落五架敌机就算王牌飞行员,而这三个人都有过至少击落三十架敌机的骄人战绩”,艾扎尔克继续不安好心地煽风点火。
“都说擒贼先擒王,一天打不下他们三个,我们就一天别想取得制空权。万一你再不幸被他们其中的一个抓了……”
“老大,你不是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说要把他们一个一个踩在脚底下么?”
第三中队你一句我一句在狭窄的小房子里闹开了,用五花八门的表神看着加隆脸色由青到白,由白到红,嘴唇翕动大有原子弹爆发之势,最后却只“切”了声,把英姿挺拔傲气十足的照片揉作一团扔进垃圾筒里,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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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平山之战打响以来,双方在边境鏖战了一个多月,其间两国陆军之间有几场大战役,各有胜负,而两国空军为了抢占制空权在上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制空权几度易主,死伤人员不断增加。就在普林国内的反战情绪日益高涨之时,第二场空中大会战打响了,其胜败结果最终打破了之前两军的胶着状态,普林空军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使胜利的天平迅速偏向奥兰。
战役是在距第一军区不到一百公里的瑾山上空展开的。面对强大的敌机群,处于数量劣势的奥兰空军依然采用分头截击各个击破的战术,机动灵活地打击敌机。碧朗的天际一时间被激战的硝烟遮住了大半,尖锐的呼啸声一闪而过,撕裂了寂静的长空,上百架战机交锋碰撞,血红与苍蓝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幅刺眼悸动的画面。
原本已经在平山之战中损失了两人,第三中队在拦截时愈发显得力不从心。尽管针对目前的人员状况作出了相应的计战术调整,新组合成双机的艾扎尔克和拜安之间的配合明显没有和原来搭当那般纯熟与流畅,常常错位以致需要别的机组掩护。而作为队长的加隆在这场战斗中又一次强烈感受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挫败,尤其是眼睁睁看着战友被一个一个击落,罪魁祸首首便是普林空军新创的诱饵战术。
战场上的较量不仅仅是勇气的角逐,也是智慧的比拼,出其不意的变数更是致胜的法宝,因此各团体在熟练基本战术的同时都在不断地探究新的配合与战法。在前几次交手中老老实实的普林空军此次一出动却给加隆异常诡异的不安感,一碰面便自动闪开,时高时低时隐时现,神出鬼没,最后将第三中队团团围在中间。清楚地意识到目前紧迫的状况,加隆立即命令中队一分为二,彼此掩护分割敌机突破重围。激战中,一架普林战机突然向下急速滑行,就要逃离战场。拜安见机马上跟上将其咬住,眼看逃离的敌机即将成为囊中之物,几百米外的加隆却感到异样的不安,还没来得及叫他快闪,高空射下一束急促的子弹将尾追上当的拜安击中,折伤一翼的战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掉进河谷里,沉没了。
加隆倒吸了一口气,立即通知第三中队所有人禁止追击下滑的敌机,但为时已晚,仅仅在一分钟内奥兰战机频频上当,先后三架被击落,在后面掩护加隆的苏兰特也抵挡不住众多敌机的围击,歼灭了两架飞机后,破烂不堪的战机终于支持不住,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浓烟,撞在山峰上,爆炸了。
这就是普林空军的诱饵战术,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它需要团队内部高精准的配合。事后,加隆才知道这支出场就与众不同训练有素的队伍就是普林三大王牌飞行员之一拉达曼提斯的大队,而他完全想象不到的是在与拉达曼提斯大队的较量中第三中队几乎全军覆没,他被逼着孤军奋战在瑾山的天空上演了一幕单机斗众机的壮观场面。
十架普林战机如饿虎争食般围了上来,另外的十余架直奔不远处的空中战场。凭借数量上的优势,普林战机分成几对双机,占据了制高点左右夹击将加隆包围在中央。不能随意地左右机动,而且随时可能被左右两边攻击,火烧眉毛,加隆咬紧了下唇,接连失去战友的悲愤使他竟忘记了此刻的危险境地,眼中燃烧起忿恨的火焰。
一串串炮弹从加隆飞机的前后左右飞过,在连续翻滚躲过攻击后,加隆突然加大油门从右下方急转直下,冲进大片云层里,不见了。
上天是公平的,在加隆失去所有战友支援时,从天边吹来一大朵厚厚的云层,而加隆就是利用这大片云摆脱了数十架敌机的追击,在云中继续俯冲了一小段,然后猛地蹬舵拉杆,拔起机头大角度向上近乎垂直跃升,紧接着鸽子翻身般滚转,机腹朝上向后上方飞行了一段距离,以机身为轴心做了个横滚翻,一下子由倒飞恢复成正飞,并绕到了正在云上四处搜索的敌机头顶,从高处直冲下来,按住炮钮猛烈攻击,冲散了敌机群并瞬间打落两架躲闪不及的银色战机。趁着有利的局势,加隆利用微弱的高度优势跟住了第三架敌机,当投影几乎填满瞄准具光环时,毫不犹豫地将它击毁。
不到两分钟连续损失三架战机,一下子引起了余下的七架敌机的高度注意,再次严密布防盯住眼前唯一一架奥兰战机。当加隆又一次试图冲进云层摆脱时,从云里倏地钻出一架银色战机向上射击。他几乎是本能地使出最大力气拽动驾驭杆,“刷”地向左下方冲去。就在转出的同时,前后射出的炮弹紧贴着他的机身一闪而过,却阴差阳错地飞向自己的飞机,两架敌机在他身后意外地互相攻击,双双坠落。加隆握紧拳头,恨恨出了口气,回头间一架银灰色战机从前方猛飞杀进,一束青光划破硝烟弥漫的长空,直扑而来。
好险!加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第一时间内躲开了凶狠的子弹,与此同时,攻击的敌机与他对头而过,刮起嚣张的飓风。
加隆眼睛“腾”地瞪得圆亮,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意正从心头激起,再回首,银灰色已飞出一百米开外,隐隐约约见到黑色短发嚣扬的不可一世的盛气。
“拉达曼提斯!”加隆猛地想起报纸上的照片,一拳砸下,咬牙拉杆急转弯追上飙走的敌机。
拔上六千米高空,原先追击他的数架敌机不但不再围攻,反而掉头就走,飞赴另一边的空中战场。加隆正要追上去,嚣张的风尘再次从前面冲来,带着轻蔑与挑衅的怪笑,与他迎头而过。
即使是敌人,同级别飞行员之间也会有种微妙的心灵感应,就如同心头的热浪在压迫和挑动。加隆意识到拉达曼提斯是故意遣走手下的战机而执意与他进行一对一的对决,无所顾忌地把飞机调头后即刻进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骑士拉剧战。
两架飞机在彼此转换攻防几个来回后在高空疯狂兜起圈来,开足了马力,都想进入对方后面占据有利的攻击位置,一时间谁也占不了上风。自左向右兜了十几圈,又自右向左转了十几圈,依然没有找出对方的破绽。飞机高度不停地下降,从六千米一直降到两千米,底下的山川湖泊阡陌交通一览无余。加隆正在思量从飞机性能上突破,对方却快他一步突然爬升,脱离圈子进入加隆的后上方并首先向他开火。
一阵轻微的振动,飞机略略摇摆了几秒,加隆眉头皱成了一团,眼睛几乎要变成菱形,却始终盯着前方。沉着地定了定神,加隆驾驶着受伤的飞机开始了大速度的不规则飞行,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以摆脱紧随其后的攻击。
正此时,飙来一股大风,吹走了厚厚的云层,久违的太阳重新露面,射下万道金光。被追击的加隆以惊人的速度最先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坚决拉起机头,朝太阳方向飞去。
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拉达曼提斯一时失去了目标,在空中盘旋搜索却被加隆以阳光作掩蔽一个回马枪直冲下来,狠狠咬住一直追到一千米下的低空。
处于不利的位置,拉达曼提斯随机应变改变了战术,像泥鳅似的下滑左转。加隆正要推机头下滑追去,转念一想觉得不妥,短暂的思考后嘴边竟挂起狡黠的微笑,不但没追下去,反而轻拉机头,将高度又上升了一百米。
实际上,加隆的飞机距地面只有九百米左右,而拉达曼提斯则不到八百米,不可能做剧烈的机动,何况下面是三百余米高的山头。他正是企图以下滑左转的动作引诱加隆跟下来,然后利用优越的机动性能,急速转弯甩开追击。只可惜加隆此时却是一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老太公的架式,悠哉游哉,不管他在下面怎么动,自己在上面牢牢占据高空优势。
迟迟甩不掉对手,拉达曼提斯铁青个脸,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火爆脾气冲上来又强压下去,拉起杆向右上方蹿出,正正被加隆眼明手快截住,只听见一连串的炮火声,弹孔遍布机翼,天旋地转随飞机一道撞向山头,结束了。
出了口恶气,加隆兴奋地大叫一声,朝正在燃烧的飞机残骸恨恨做了个鬼脸,向烟起云涌的天边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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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并肩
加隆赶到第二中队的战场时战斗已经进行了大半。原先的团队阵形早被尖厉的炮火撕得散乱,只留下一架架战机如腾空的烟花般逐对厮杀,穿云驾雾的尾迹纵横交错,偌大的碧空犹如布开的一张立体天网,波澜壮阔。
卡妙失事后生死未卜,至今仍未归队,在这场关键的遭遇战中,撒加让米罗加入他与艾俄洛斯的组合,组成三机组,他和米罗主攻,艾俄洛斯在后面掩护。然而进入真枪实弹的战斗,艾俄洛斯常常无暇同时顾及两架长机,在叮嘱他跟紧米罗后,撒加实际上陷入了单机作战。
凭借娴熟的技巧和过硬的心理素质,撒加在与众机的较量中并不落下风,看着击落的敌机心里默数到七,撒加想起刚才冲下去追击的迪斯已经久久不见人影,呼叫也没有回音,正揣测中,一架银色敌机在眼前招摇晃过,扬起似曾相识的得意的笑脸。撒加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下意识地追上去,谁知那敌机竟迅速靠近另一架敌机猛烈开火,一时看糊涂了,过了好些时候他才记起坐在银色战机里的人就是迪斯,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子不知怎么弄来一架普林877型战机,还混水摸鱼地叫普林飞行员死得不明不白,只是别让队里的人误以为是敌人打下来了。想到这里,身处险境的撒加居然扬起了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加隆重新投入战斗后很快就咬住了一架普林战机,一路追到蜿蜒的山脉。瑾山一带地势异常陡峭,翠拔的高峰林立,一条纵横南北的深谷一年四季布满氤氲翻腾的雾气,能见度不足五十米,更有鬼哭狼嚎之声常年回荡在幽深的峡谷,令人毛骨悚然,被喻为“死亡之谷”。加隆本想在瑾山上方严阵以待,又担心敌机在茫茫云雾中逃脱。凭他的直觉,斗胆冲进瑾山深处绝非泛泛之辈,于是也随敌机被搅起的浓烈战意带到了死亡之谷。
两架庞大的飞机在狭长的谷地里盘旋穿梭,划破水气的青光不时地砸在嶙峋的山石上,惊起聒噪的鸦声,与其说是在逃亡与追击,不如说是在突兀的岩石丛中擦着死神的肩膀上演着一场与自然搏斗的好戏,稍稍不留神就可能吻着青山秀水在另一个世界报到。进入略为宽阔的谷地,加隆加快了速度,一直追击的银灰色就在前方,正要对准目标,更远处的前方发动机的轰鸣声却直捣脑中。
剧烈的悸动涌上心头,加隆双眼瞪得浑圆,目光变得极其犀利。
难道这深谷里还有别的战机?
不同节拍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加隆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透过重重雾气努力探寻前面的态势。就在这时,前方刮起一股强烈的旋风,有如利刃仿佛要把一切尘土卷进去,两架战机侧着机身迎头呼啸而过,交错而来的银灰色在下一刻疾风掣电般从他头顶掠过,冲上天了。
刚从前一刻快速跳动的画面恍过神来,又一架飞机立即进入视线,几乎在同一个水平面直冲过来。
就要撞在一起了!!加隆屏住了呼吸,手紧紧攥住驾驶杆,咬紧了牙关。
“你别动!!!”
声筒里突然响起嘶声竭力的叫喊,迎面而来的战机在即将相撞的一刹那猛地下拉横滚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机腹朝上擦着加隆的战机飙过去了。
那一刻,加隆真正明白了何所谓从鬼门关走回来,尽管战争的残酷早已让他置之度外。但异样的感觉告诉他,如果他就以这种方式死去,那将是比被乱弹射死坠机而亡凌空炸死任何一种方式都更残酷。不知为何声筒里的那一声大叫竟有种莫名的震慑力和信服力以至让他愿以生命为赌注去相信那个人能化解一切险情跟死神开一个天大的玩笑。渍渍汗水早已浸湿了额前的短发,加隆微微松了松手,“撒加?”
“加隆吗?”声筒里再次传来浑厚而熟悉的声音,“这里太危险,先停止追击,到上面去。”
两架方向相反的战机同时拔高机头,冲上云霄。加隆首先在三千米高空发现敌机,来回几个周旋后瞄准具光环里的投影越来越大,正此时,从高空云层闪电般蹿出一架敌机,朝加隆凶狠袭来。几乎是同一时候,又一架战机从另一侧云中冲出,急速调头直指加隆身后的敌机。
“后面由我掩护,你攻击!”
伴随着异常坚决的指令,加隆在距一架银色战机两百米的时候按下了炮钮,只见一道闪光,歪斜着翅膀的战鹰如穿了洞的纸鸢跌落下去。
“撒加,知道你刚才追到谷底的人是谁吗?”
“一个不寻常的家伙,可能是普林空军的精英大队长,一直把我引到深谷,现在看来就是一次有预谋的配合。”
“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先把这里的山全拔了,看它们不顺眼。”加隆在声筒里气呼呼的。
“注意,右侧远距离有六架敌机正向我们靠近。”
不到一分钟,为首的两架迅速转弯转眼间插到了两人尾后,距离越来越近。
“我们要进入他们射程内了”,撒加跟在后面加快了速度。
“注意保持编队!”
加隆在沉默后突然一声命令,猛拉驾驶杆向右大幅度上升转弯,撒加心领神会紧随其后转了上去,即将开火的敌机未曾料到两人的这一变招,由于速度快,呼拉一下冲了过去,扑了个空。
加隆一脸得逞的笑,立即向左急速反扣,恰到好处在后上方占据了有利的攻击位置,顺势咬住了扑前的敌机,跟着拉高冲低,死死不放。
“我看他们往哪里逃!”加隆说得咬牙切齿。
“太阳”,撒加瞥了眼很快就要被吹走的云层,答得甚是沉稳,“我们在他们正后方,对着太阳不好跟踪。”
果然不出所料,太阳一出来,敌机便往强光方向钻。在向右侧拉开间隙继续紧跟了一段距离后,加隆终于首先开炮,冒着黑烟的银灰色战机刹时螺旋下坠落进峡谷里,湮没在死亡的雾气中。
击落敌机后,加隆第一时间将飞机快速拉高,在上升过程中又发现一架银灰色战机,越战越勇的他此回很轻易就绕到敌机身后,并料到快追到开火距离时敌机必将大幅度上升转弯,于是在兄长的掩护下肆无忌惮地从敌机内侧切半径上去,在距离三百米时,弧光迸射而出将又一架飞机打落谷底。
或许是不够兴奋,或许是敌人太狡猾,当加隆再一次开炮时,银色战机竟从下面溜了过去,反倒让在后面掩护的撒加一下子冲到了前面。事实上,当他连续把两架银灰色敌机击落到深谷里时,从战斗一开始胸中郁积的愤懑终于一倾而出,也许让那是他和撒加差点自残双双沉落的地方。不管怎么样,他们算是死里逃生了一回,面对后来的普林战机,加隆大脑兴奋度明显不如前,冲到前面的撒加在审视过眼前的情势后,与他互换攻防,利用阳光隐蔽减慢速度切半径直插正向太阳左转弯逃离战场的敌机群,在一分钟内连续击毁三架普林战机,并下令截住逃亡敌机,将所有上战场的普林飞行员全全围歼在瑾山上空。
瑾山的上空烟火依然,浓烈的硝烟杂夹着血腥的气息一次次将太阳掩埋,漫天如蜂潮般的飞机渐渐稀少,最后只有几条幽长的尾迹留在空中,寂寥而清凄。苍天在上,它冷冷地看着所谓的胜利者振臂高呼,一个个血肉之躯葬身火海,冷冷地看着人类自残的闹剧,以及他们的呼号呐喊欢笑哭泣。历史记住的是战胜者,因为它需要所谓强者来推动。青山河谷记住的是战败者,因为它们见证了年轻的生命化作片片血红点点星辰,孤魂野鬼般游荡在阴郁的山涧,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瑾山之战中,普林空军的重点主力被全部摧毁,基本上再没有大规模出击的可能,从此奥兰空军牢牢掌握了制空权,并牵制住了普林的地面进攻,战势陡然改变。战后,奥兰一方在死亡谷找到了两架飞机残骸,从飞行帽、手枪、飞行执照和不锈钢证章上证实两人就是普林空军的王牌米诺斯和艾亚哥斯,计上先前殒命的拉达曼提斯,普林空军引以为豪的三大王牌飞行员在此役中全部阵亡,无疑是对国人的最大打击,各报纸媒体纷纷宣称“这是普林有史以来最绝望的一场战争”,而国内对执政府不满的呼声越来越高,更增加了在野党的政治筹码,直接导致了十几日后影响普林全国的政变。
第二中队除了卡妙外其余人都安全返回,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第三中队的苏兰特和隆奈狄斯没有死,在飞机坠地前一刻幸运地跳机逃生。满身伤痕的苏兰特昏迷几天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我还活着”,接着跟守在一旁的加隆聊了大半天,包括战争结束后就去做一个流浪艺人,为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孤苦老人和孩子吹笛子,虽然他可能下半生都在轮椅上度过;也包括半带调侃地笑加隆“跟撒加配合很合拍,以后应该跟他编在一组才对”。对此,加隆只是不置可否地皱皱眉头,笑得很苦。
撒加和加隆是同时拖着疲惫的战机回到机场的。下飞机后,撒加面向加隆一声不吭,而加隆在对视沉默许久后终于撇开目光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冷漠,转身大步跨出去。
撒加自嘲地笑了笑,落日中挺直背板,向加隆相反的方向迈开,越走越远。
瑾山之战后奥兰虽然仍在戒备状态,但较之前已放松了许多。在收整过阵亡将士的遗物后,又一批从二三线抽调的年轻飞行员陆续搬进来。加隆为艾扎尔克和拜安收拾了一个下午,脑中却不断浮现第三中队曾经齐聚欢笑的时刻,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越来越不是滋味,最后索性扔在一堆,跑到自己乱糟糟的房间收拾起来。
废纸书本塞满了整个大抽屉,以致他在下面拍打了好几下才把抽屉拉出来,一团揉得皱蔫蔫的报纸顺势弹了起来。加隆抓起书本一股脑往地上扔,腾起满屋子灰尘,在阳光下妖艳地飞舞,直到把抽屉清空再从地上捡起有营养的东西回收进去。记忆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整理过自己的房间了,几个月前搬来时他就跟平常搬家一样,把所有衣服书本都统统往一个大包里塞,然后再扔进衣柜抽屉里,算是稍稍分了类。现在看看苏兰特的床位桌椅上有条有理的摆设,再回头看自己垃圾站一样的窝,还真有些良心发现了。
加隆平常做事没什么耐心,诸多旧书旧本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都一并甩进垃圾筒里,最后只留下薄薄的几页纸。扔完垃圾,加隆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想起刚才扔了一本不该扔的东西,于是又埋头拨开垃圾从凌乱的纸屑中摸出一本淡蓝色封面的笔记本。
翻开鼓鼓的皱黄页面,咸涩的水墨味扑鼻而来,加隆从里面拎出两只被夹得扁平的小袜子,偏着脑袋用非常好奇的眼光打探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想起他是什么时候把袜子塞进笔记本里的,甩手扔到脑后去了。
再垂下眼帘时,一张泛黄的照片赫然眼前,短短的小男孩穿着印有“小朋友”的小背心站在正中央,一脸灿烂纯真的笑,而不安分的他则跳在男孩身上让哥哥背着,眨着一只眼很放肆地大笑。加隆记起这是五岁时妈妈为他们拍的照片,一晃十九年过去了,再次翻出它,竟不觉意地笑了出来。
如果永远都这么袖珍,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吧。
屈躬的脊背,暴突的门齿,白得透明的脸,尖嘴猴腮,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却如鹰钩般犀利,无时无刻不在暗地里窥探着属于别人的心事。第三中队的隆奈狄斯是忠心的,但也是狡诈的,心机沉沉的他往日在队内并不受欢迎,总是让别人敬而远之退避三舍,当隐藏在心灵最深处的情感与脆弱被毫不留情地揭开,那是一种比鬼魂更凄厉的恐惧。
加隆对着照片发了好一会愣,困顿的睡意让他渐渐合上了眼,指间的照片一点一点往下滑,轻轻落在地上。悉悉簌簌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加隆警觉地睁开眼:“谁?”
嘴巴歪到了一边,隆奈狄斯手中捏着刚刚跌落的照片,笑得很诡:“想不到队长还是个怀旧之人呢。”
加隆一把夺过照片:“你胡说些什么?”
隆奈狄斯继续皮笑肉不笑:“事到如今你还在掩饰什么,你真的恨那个人么?”
加隆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你再说我就不客气了!”
“其实你根本就无法恨他,因为他舍弃了母亲也救了你,更因为他和你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加隆被他激得暴跳如雷,把照片撕得粉碎:“如果是我一定可以想到让三个人同时活下来的办法而不是还没尽最后努力就结果了一个人的生命!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恨他的!”
隆奈狄斯笑得更开心了:“一个人凭白无故的为什么值得你如此咬牙切齿地恨?你越是恨他,表明你越在意他。”
加隆感觉完全跌入了圈套,隆奈狄斯精心设计的圈套,只剩下绝望的空虚,愤怒之余揪起隆奈狄斯推到走廊外,“砰”地关上门。
“加隆,你越是否认就越承认,你骗不了自己。”门外传来阴阳怪气的大笑,歇斯底里。
“滚!!”加隆重重踹了一脚门板,如果说米罗的犀利只是出于善意的劝解,而门外的这个人简直就是以窥探别人为乐趣。脑子里嗡嗡作响,思绪乱成一团,加隆对准垃圾筒又是一脚,纸屑如仙女散花般飘落,布满了刚整好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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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_yingyue@ya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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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4
繁华的宫殿里,清风徐徐,风吹帘动,百里外炽热的战火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里,一片平静的悠然。
“老师,现在普林国内局势怎么样了?”穆执起一粒棋子放在棋盘上。
史昂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就跟这盘棋一样,涌动的暗流随时可能翻转整个棋局。”
“如果新政府上台,和谈收回哥萨有几成希望?”
“陛下,你输了”,史昂扣下致胜的一粒棋子,“哥萨是普林抢过去的,与哪个政府没有关系。”
穆笑得颇为酸涩,投子认负:“姜还是老的辣。”
门外,通讯小兵手执令牌,急急从阶前闯进来:“情报处给陛下的急件,要求陛下亲自拆开。”
穆接过密封的函件,取出展开,大惊:“这是?!”
十六开的纸页上,画满了河流山坡道路桥梁,普林在哥萨的军事联络点,战略要地的地势分布尽收眼底。尽管在深宫,穆也很清楚目前并没有派侦察机去探查哥萨的战略情报,于是抬起头:“是谁发过来的?”
“情报处只说是今早意外收到的,信封上只写了直接传给陛下。”
穆满是狐疑,双手按住地图撑在桌上,幽深的翠色凝固在眸中:“到底……是谁把这么重要的战略地图传过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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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4
十一、难忘今宵
初夏的午后,已有七分炎热。知了在树头一刻不停地叫,池塘中青蛙于荷叶间蹦上蹦下,道旁翠叶不知不觉中镀上了一层深绿色,暖暖的南风从门外飘进来,把人吹得昏昏欲睡。米罗就是在这样的暖风中半睡半醒地翻来覆去,昏天暗地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他在梦中遇见卡妙了,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五岁的卡妙比他高了半个头,很一本正经地叫他小弟弟。就因为这句话,小不点的他决定采取报复行动,来警告卡妙不要小瞧他了,但似乎每次都弄巧成拙,被自己绑在树间的绳子绊倒,被自己放在门上的大瓶墨水砸中脑袋,两个小冤家冷战热战了半个月,最后大一点的卡妙把他从稻草堆里拉出来,终于忍不住笑了一通,连狼狈不堪的他也被快乐的气氛所感染,傻傻地笑了。那次之后,他们成了好朋友。
门外一阵大吵大嚷,在睡梦中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迪斯那家伙兴奋的大嗓门。米罗不愿从梦中醒来,前一刻映在脑海中的是卡妙滴泉般清澈的微笑。懒懒地伸长了手脚,翻转过身又继续他的黄粱美梦了……
他又遇见了卡妙,是在枯黄的草原上,凛冽的北风吹落丝丝白发,皱黄的脸上印满了岁月的痕迹。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行走于茫茫荒原上,然后终于见到了看上去比他还老的卡妙。他立即抓住那只苍白的手腕,像个孩子般蹦蹦跳跳,大叫“总算找到你了”,但回答他的却是双瞳中凄冷的茫然,嘴唇颤动了许久,“我不认识你。”
他顿时呆若木鸡,手却抓得更紧了:“我是那个小不点米罗啊。那次失事后我不相信你死了,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和我们并肩作战,等你回来一起探究蓝天几何的奥秘”,他越说越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你给我买的药我一直都有吃,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还能活着见到你。”
老者更加迷惑了:“你……认错人了吧?”
“我怎么会认错!你是卡妙啊!”他掐住他瘦弱的手臂直摇晃,无力地跪倒在他怀里哭泣:“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们从小长大……共同走过的岁月……我们一起参军进入第二中队……共同飞上蓝天……共同保卫奥兰……我等了一辈子,找了一辈子……现在你居然什么都忘了……”
粗糙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迟疑的,冰凉的,沙哑的嗓音几分颤抖,“对不起。”
然后他感觉肩上的双手渐渐枯萎,最后只剩下冰晶,一点一滴化作水。他惶恐地站起,想用苍老的大手抓住漫天散落的霜雪,但什么也没有。他甩开拐杖跌跌撞撞地扑向前方,脚下突然踏空,心剧烈悬坠,绝望中一切都结束了。
米罗是被跌醒的。当他睁开眼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坡,而自己竟坐在地上。呆头呆脑地看着斜晖下的金黄愣了半天,揉揉眼睛,手上竟抹出一片湿痕。
“睡了一个下午,很舒服吧?”脆如冰击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越来越近,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石青色拥着一团白色的被子走进屋,在他面前顿住:“怎么脸上都是水,做什么梦了?”
“喔”,米罗目光又在对面呆滞了好一会,“我梦见咱们俩都老得不成样子了才见面,但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原来是这样”,卡妙不以为然地走到自己床前铺垫席,“我还以为你又梦见跟人家打架打输了呢。”
“……卡妙!”刚才还在半梦游状态的米罗终于完全醒来,从地上弹起激动大叫。
傍晚的清风拂动长发,带来丝丝凉爽,卡妙转过身站直了,脸上是出水芙蓉般的微笑:“米罗,我回来了。”
米罗捏了一把,有点疼,不是在做梦。
军友俱乐部里,灯火依然,此起彼伏的爵士乐塞满了狭小的酒吧,时明时暗。经历了激烈的战火,第一军区已有大部分建筑被不同程度地损坏,只有小部分完好无损,而规模不小的俱乐部恰恰在此其中,也算是老天有眼,没忍心剥夺疲惫不堪的军人们仅有的休闲去处。在保卫战基本结束后,元气大伤的酒吧终于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慢慢恢复过来,直到今晚,小小的房子人声鼎沸,处处的欢笑庆贺声召示着又一个狂欢之夜。
“急死我了”,迪斯屁股下仿佛坐了根针,眼睛时不时瞄向门口:“人家都开瓶了,那几口人还是改不了磨磨蹭蹭的老毛病。”
修罗双手捧书,眼皮向上翻看迪斯:“是你自己兴冲冲这么早跑来,时间都还没到。”依他对撒加几人的了解,他们总是踏着时钟进门,绝不会早到一分钟,也不会迟到一分钟,这种正点的时间作风被他戏称为第二中队的标准钟。
迪斯一把抢过修罗的书,抖正了:“这种地方还装模作样看什么书呐……喔?《论情爱》?难怪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莫非你最近……春心荡漾?”
修罗毫不客气地把书夺回来,一脚踹开一副恍然大悟样子的迪斯:“不学无术你知道什么?我这是在做学究,纯粹的学术问题,懂不懂?”
阿布罗迪拼命忍住笑咳了两声:“他们过来了。”
一伙人谈笑而至,艾俄洛斯最先坐下发现问题,对着修罗左瞅瞅,右瞧瞧:“哎呀,改变形象了?”
艾欧利亚很认真地解释:“哥,修罗说以后要静下心来做学术,现在正在研究哲学问题呢。”
“不错不错”,米罗帮卡妙拉出凳子,满脸贼笑:“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以后成为大学者了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艾俄洛斯忍俊不禁:“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撒加拎了一堆啤酒过来,给每个人都倒了大半瓶举起杯:“来,为奥兰的胜利,为卡妙的平安回归,干杯!”
“干杯!”八只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把整个酒吧的目光都齐刷刷吸引过来。
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艾俄洛斯心情大好:“卡妙,说说你这一个月来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卡妙静静地坐着,看不出多少喜悦之色:“我当时驾X-2冲击音速,飞机失去平衡后掉进江里,被急流一直冲到下游,也就是奥兰南端的索治王国,被当地的村民救起,在那里待了大半个月,直到现在才回来。”
“好家伙,害得米罗在江里泡得不省人事。”修罗颇有点打抱不平的侠义风范。
卡妙微微侧过脸:“回去我打扫一个月的房间。”
米罗笑得很理所当然:“那是应该的。”
“有没有想过你冲击音速时为什么会出事?找到原因了么?”撒加坐前了些,双手握在一起。
“关键不是我冲击音速的那一刻,而是超过音速后的问题”,卡妙极力回忆当时的情况,“飞机在经过强烈振动后达到平稳状态,但突然有什么外力把飞机往一侧翻,现在看来,超音速之后肯定还存在我们目前不知道的气流和飞行动力盲点。”
“好像很高深的样子”,迪斯挠挠耳朵以示他听不懂,“只是可惜了,你错过了几场好戏,我们把普林空军打得淅沥哗啦一败涂地。”
“是喔”,米罗抖抖肩膀,“上面还从第三军区抽来了女兵高炮连,那个气势一点也不比男人差,打下了好几架普林飞机。”
说话间,旁边传来一阵喧哗,男人们的大声吆喝中,绿发女兵当众把一杯果汁淋在痞里痞气的男人头上,狠狠踢了他一脚,拍拍手走了。
“嚯——”艾欧利亚看得直吐舌头,“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够泼辣。”
“女兵连的第二把手,莎尔娜”,迪斯不记事的脑袋这下倒灵光得很,“人长得不错,就是太凶了。”
“我再去拿酒来”,艾欧利亚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瓶子往吧台跑,一不留神和别人撞了一块,差点没绊一跤,放眼望去,顿时傻了眼,一个红发女兵被他撞倒在地,手中的纸件散了一地。
“对不起!”艾欧利亚拍拍后脑勺,反应过来的下一秒便伸出手去。那女兵稍稍迟疑,对眼前的人揣度了一会,也缓缓伸出了手。
艾欧利亚顺势将她拉起,又忙低头收拾地上的纸件:“真是过意不去,刚才走路没看路,不小心把你撞着了,没摔伤吧?”
“……没事”,女兵沉默地接过递来的纸件,一瘸一拐往门口挪,却被艾欧利亚一个箭步冲过来堵住前路,前言不搭后语:“原来你扭伤了……太对不起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寂,女兵低着头看地板,“这……是原来就扭伤的,不关你的事,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艾欧利亚愧疚得直抓头:“那我去医院买药给你……你叫什么名字?”
“……魔玲”,女兵抬起头对他浅浅一笑,慢慢挪着步子走了,留下艾欧利亚一人在后面呆头鹅一样愣了半天怏怏跑回去。
修罗五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的酒呢?”
“喔”,艾欧利亚很老实地又往吧台跑,“刚才忘了。”
“我说修罗”,阿布罗迪清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酸不拉叽了?”
若干人很虔诚地点头。
“酒来了”,艾欧利亚兴冲冲跑回来,却被修罗猫直的眼神吓得退了半步,“……怎么啦?”
“小子,我看你是情窦初开了。”修罗右手撑住下巴一边打量一边若有所思。
艾欧利亚脸上立即浮起片片绯红:“我没有!”
修罗却不理他说些什么,自个儿叽哩咕噜:“我倒可以教你两招,这追女人,关键要是把握好女人的心态,先一步知道她想要什么……这样不行……这样也不行……还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好,知道什么叫柏拉图式的恋爱么?”
“……不知道”,艾欧利亚想了一通,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很高深莫测,便坐好非常虚心地听专家解释。
“所谓柏拉图式的爱情”,修罗坐直了翻开《论情爱》,戴上眼镜放正了,念道:“其实质是没有肉体接触的灵魂的溶合,男女在纯粹的精神享受中于云端遨游,他们的嘴唇从来不会碰在一起,双手总是拥抱着一无所有的空间,思想是云雾朦胧的一片……你们笑什么?”
艾欧利亚大汗一滴:“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笑倒的迪斯捂住肚子:“头,从来没听过你的风流韵事,老实交待,有没有对哪个女人动心过?”
正往胃里灌酒的撒加一口喷到桌上:“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我头上来了?”
迪斯不满意地甩甩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的初吻献出去了没有?”
“初吻啊……”撒加咳了两声,“四岁的时候献给我家一只刚出生的小黑狗了。”
众人皆倒,只有迪斯仍旧不依不饶地拷问:“不要这么小器嘛,把交女朋友的心得说出来让弟兄们分享一下也好啊。今天我还看见你在街上买了一大束鲜花……”
米罗一把拽过迪斯给他加满了酒:“喝你的酒,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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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007 18:45
撒加被灌了很多酒,今晚猜拳输得一塌糊涂,背运的他在一伙人的围追堵截下不停在往胃里倒酒,直到米罗一手捂住杯口极其严肃地跟他说“你不能再喝了”,他才干笑了两声从桌上撑起,支开艾俄洛斯,“一个人出去外面走走”。
没有一丝风,黑暗的天空布满阴云,初夏的夜晚竟如伏夏般酷热和窒闷,撒加拖着步子到处乱走,哪里有路往哪里摇。脸热得发烫,头重脚轻只感觉自己像只幽魂般轻飘飘,浓烈的酒精直往脑中钻,撒加一个人游游晃晃摇到湖边,身体重重撞在栏杆上,反胃的酒气和酸水不停向上冒,低下头咳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
静谧的湖边飘来点点绿色,如游尘般,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带来抽丝般柔和与清凉。小小的萤火虫在湖面上轻轻振翅,像快乐的天使,自由盈逸地飞舞。撒加伸出右手,让小小的淡绿落在手心,像个孩童般看着它慢慢歇落薄薄的翅膀,然后那些许微光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中。
撒加苦笑,难道到他手心就只有死路一条么?不,他应该高兴才对。他怎么能不高兴,奥兰胜了,他将作为首席功臣载入史册,他的理想,他的抱负,都有了最完美的开端;他怎么能不高兴,经过那样的生死之战,第二中队还能一人不少地把盏共聚。可是,究竟是什么在心头沉沉搅动,如同缺失大半的残月永久窒息在时空的隧道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回到明朗天际的一盘圆月,翻涌得绞痛。
撒加直骂自己没用,不过才喝了一点啤酒就醉成这个样子。一阵冷风突然从身前刮来,掀起一池波澜,撒加猛地打了个寒战,周身都是彻骨的凉意,被吹醒了不少,胸中憋的那股酒气却更难受了。
十年前的今天,他在绝命的断崖,在生死关头舍弃了母亲,保全了他和弟弟。放手的一刹那,心突如刀割般疼痛,他几乎不能呼吸,眼睁睁看着母亲丧失在自己手中,长眠于雪山的谷底;放手的一刹那,他感到自己仿佛不存在了,血液瞬间凝固,在无边无际的星空永无止息地飘泊。没有人看见他决绝的一刻滴着血泪,没有人看见他冷酷的背后深埋的凄凉,从那一刻起,那个快乐纯淡如天使的撒加死了。
十年前的今天,他一手救回的亲生弟弟向他砸下愤怒的拳头,从此不再叫他一声哥哥,用冷漠这种最残忍最沉重的报复方式来嚣扬他对兄长的鄙视和仇恨。笑,这就是他必须付的代价么,为一时的无路可退付出的代价,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可是如果他真的错了,又有谁来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办?
风越刮越大,蓝色的闪电划过天空,头顶是郁闷的雷鸣。撒加抬起昏重的头,向前方望去,一个头影若隐若现,风吹散缕缕长发拂动温暖祥和的脸,愈发清晰。
“妈妈?”身旁似乎有人影晃过,撒加摇摇脑袋,深蓝的眸子变得酸红,伸手想抓住前方的暖色,那影子却越来越远。他跟着往前走,一时没注意到围住的栏杆,“扑通”一声栽进水里。
浑身泡进冰冷的湖水,顿时下降了二十度,醉醺醺的脑袋清凉了不少,手脚却被酒精困得疲软无力,在水中胡乱地扑打。豆大的雨点溅起细密的水花砸在脸上,分不清方向,仿佛四周都围起了一道阴森的铁幕。撒加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猛呛了几口,绝望地让湖水一点一点没过身体。
一只手在即将沉入湖底时拉住了他。撒加浮上水面后呛得直咳嗽,却如从地狱回到人间般舒心,脑袋仍是晕得厉害,也看不清身边的人是谁,只是靠在他湿漉的肩窝中感受着独特的亲切和安心,静静随他游上岸。
被掺扶到屋檐下,撒加终于清醒了大半,靠着墙壁喘息。漫天的雨迹,艾俄洛斯在茫茫夜色中大声呼叫奔走。身边的人本要扶起撒加回到宿舍,见有人向这边跑来立即松了手转身就走,却被他一手拉住:“加隆,你真的就不肯原谅哥哥吗?”
被唤作“加隆”的人用力甩开手:“你喝醉了。”
撒加正要向前追,脚下一软几乎全身趴在泥泞里:“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高大的背影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消失在雨夜中。
“撒加!”艾俄洛斯急急跑来扶起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快跟我回去。”
“艾俄洛斯”,撒加坐在地上不肯走,眼中却是极度的悲伤,耷拉着脑袋哽咽:“我永远失去加隆了……我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他不肯原谅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电闪雷鸣,滂沱大雨透湿了全身,格外寒冷。那一刻,艾俄洛斯看不清撒加脸上流淌的是雨还是泪,只是用双臂把他环在怀中,对他说:“撒加,你要坚强。”
穆是在半夜的睡梦中被叫醒的,情报处再次送来特快急件。略略披上一件外衣,穆倚着灯光展开信笺:
[普林今日发生政变,驻守哥萨的高级指挥军官均被秘密紧急召回,最快后日(即三十日)中午返回哥萨。防御空虚,勿失良机。沙加]
穆“腾”地站起,清秀的脸上全是震惊,攥紧纸条呆了大半天。
“陛下,根据气象预测,明后两天都是阴雨天,空中情况比较复杂,恐怕不利于空中攻击。”史昂在一边旁敲侧击地提醒。
白晰的手握住茶杯,力道越来越紧,深邃的目光凝视前方,久久未语,突然“嘣”的一声,茶杯碎成两半,穆再次站起:“传令下去,三十日清晨发动突袭,收回哥萨!”
“陛下,地图和情报真伪尚未可知,这样决定会不会有失周全?”
“不”,穆向后摆摆手,平日柔婉的眼神此刻却异常坚定:“我相信他!”
作者:
gu_yingyue@yaho
时间:
15.8.2007 18:45
十二、勋章
撒加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饭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召去开紧急会议,筹划战略部署,直到凌晨才回来。空洞的胃饿得直叫,刚冲完澡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一大碗诱人的汤面赫然眼前。撒加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前去用筷子撩起几根:“艾俄洛斯,这面条好粗。”
艾俄洛斯意味深长地冲他胸前捣了一拳:“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快吃吧。”
撒加愣在原地神情凝滞了好一阵,不知不觉笑了。上一次过生日还是妈妈在时为他和加隆一道庆祝的,近十年来四处奔波早已淡忘了自己的生日以致他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时隔十年又一次被人提起,也是件不错的事吧。
艾俄洛斯掇张凳子笑眯眯地看着撒加往嘴里塞面条:“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味道怎么样?”
“很怪的味”,撒加把嘴里的面都吞进肚子里才出声,从碗里夹出两片薄薄的东西:“原来是洋葱,我说怎么有股钻鼻的辣味。”
“这是我们家乡的特色风味小吃,叫洋葱面,通常过生日的人才有得吃”,艾俄洛斯没吃也看得津津有味:“因为做面的工序比较复杂,要自己和面拉成面条,所以放洋葱让寿星挤点眼泪来感激做面的师傅,记住这一天。”
“我记住了,虽然没掉眼泪”,撒加夹起热腾腾的面条,“等你过生日的时候也让你来好好感激我。”
“撒加,其实……”艾俄洛斯顿了顿,欲言又止,“加隆很关心你,他现在可能只是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或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一碗面一扫而空,撒加站起拍着他的肩膀,笑得很灿烂:“我明白。加隆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真心。我会等着那一天。”
天蒙蒙亮,阴沉沉的乌云布满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绵绵细雨把大地浸得透湿,去无定向的冷风不时钻进领口袖口,但机场上每一个人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和期待——他们背负着奥兰上下两百万人的希望,肩负着时代与历史的使命,去收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
哥萨在被割占前位于奥兰西南端,面积不大,但工商业发达,是比较富庶的一个省区。同时,作为普林和奥兰两国的交界地,哥萨有着重要的战略位置,尤其是其省府柯赛市,是整个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占领了柯赛就相当于占领了哥萨,攻占剩下的地域只是时间问题。正因为如此,普林也把重兵集结在这块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上重点把守,其中包括附近除了平山和徽山外四个大型军机场及三个小型备用机场,长2.8公里的公路铁路双架桥——柯赛大桥和公路铁路运输线。前日普林国内发生政变,驻守在哥萨的所有高级军官几乎都被紧急召回给了奥兰一个绝好的可趁之机,但并不意味着就能轻而易举地拿下。事实上,为了增加突然性,清晨攻击对当时的空军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更何况在没有阳光的阴雨天里,空中气流复杂多变,可见度不足两百米,深明这一点的史昂虽面带微笑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担忧,略略检阅过出战队伍,手靠着背后走到撒加面前:
“自从开战以来,第二中队就创造了骄人的战绩,成为整个奥兰的骄傲。同样,不管前路有多少困难,我希望你们能像原来那样一个不少地回来,再续辉煌。”
撒加站得笔直,虽不大声却有吐万丈长虹的气势:“不辱使命!”
史昂叹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多少有些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由于投入战斗的轰炸机不足,考虑到出其不意的攻击有可能快速占领机场,在空中遇到的拦截将大大减少,战区指挥中心决定让精英飞行中队驾刚问世不久的战斗轰炸机执行任务,既对地面进行高空轰炸,在必要时又可以投入歼击战斗,同时不再配置战斗机掩护。
撒加和加隆是作为第一批攻击部队出发的。出发前两人位于同一条起跑线上,相隔不到四十米。踏进座舱撒加就感觉到熟悉的目光一直在背后关注着他,向那目光迎去,那家伙又立即撇开脸,如是往返几次,连加隆自己也掩饰不下去了,干脆直视兄长咬牙向他挥挥拳头:“回去再找你算帐!”
撒加打开发动机自言自语地笑了:“还是个别扭的小孩呢。”
第一批攻击队伍陆续飞上天空,分赴徽山和平山两条线按地图标示的十余个机场进行轰炸。阴霾的云层中传来发动机的响声,与漫天的雷鸣夹杂在一起,犹如穿梭于安全与危险并行的隧道里。长排的队伍以战斗轰炸机打头,接下来是轰炸机,有少量战斗机在高空护航,最后是十余架运输机。
天气沉暗,清晨的哥萨静悄悄,连绵的阴雨让驻守机场的士兵哈欠连连,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尽管上面指示这两天特别警惕以防奥兰来袭,但一个多月来的连连败战让诸多普林士兵斗志全无,倒是花天酒地萎靡不振,空旷的机场无人看守,机场的战壕和地道都空空如也。一切都是那样的温馨和美好——这些二十上下的孩子们正躺在摇篮里安静地聆听小夜曲,向慈祥的周公索取大大的美梦。
黑压压的云层越来最低,突然一声爆炸的巨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高爆炸弹和燃烧弹从天而降,犹如尖厉的哨声划破长空,砸在机场边缘的战壕和高炮阵地上,燃起熊熊大火,烧炽了机场的天空。地面主要反击武器小口径高炮被连串的燃烧弹击得肢残形碎,接连爆炸引起一片骇人的轰响,把整个机场撞得天崩地裂。驻守在大机库里的士兵毫无防备地从梦中惊醒,慌乱地套上衣裤,眼前已经通天火海,刚要冲出去却被从半空扫来的密集的子弹打得措手不及,四处逃窜,不明不白地倒在枪林弹雨下。爆炸的碎片不时弹进脑袋喉管里,惊起一片鬼哭狼嚎。刚有人钻到电话旁,一颗重磅炸弹呼啸而下砸在大机库头顶,顷刻倒塌,腾起漫天呛人的石灰和烟雾,大部分驻兵躲闪不及正正压在下面,被重重的砖石砸得支离破碎,脑浆迸裂,活活烧死在地底,平山机场的防卫骨干力量就此消灭。空降伞兵随即从运输机上跳下,与残余的守卫士兵进行了激烈的枪战,于三十分钟后完全占领机场,在上空盘旋轰炸的战机立即飞赴下一个目的地。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徽山机场的突袭,和平山机场的占领过程惊人地相似,不少正在滑跑的飞机被击毁在跑道上,偌大的机场处处开花,逼人的热浪把四周灼得火红,地面军队之间青光绿弹纵横交错,宛如一闪而过的流星,白雾腾腾,火龙翻飞,铸成一幅血与火,灵与肉的宏大篇章。
第二批战机于二十分钟后起飞取道平山与徽山中间,直指哥萨的省府柯赛。由于平山徽山机场均被提前占领,与之邻近的军事联络据点也被摧毁切断,第二批攻击队伍没有受到空中拦截和地面高炮的袭击,直接抵达了柯赛上空。早晨七点半,空袭队伍一分为二各奔目标。双翼的水上飞机沿着内陆河,四架由东,四架由西进入了柯赛市中心,以离水面几米的高度超低空飞行,在仅有的一条连通城市南北的柯赛大桥附近落下,成两列着水驶向大桥。即将到桥头,干练的机降兵打开舱门投下橡皮筏划向岸边正准备登岸,长串的青弹从桥头堡枪口迸射而出,被猝不及防地击落水中,只有少量机降兵冲上岸与在暗处的桥头堡士兵展开激烈的对攻战。柯赛上空顿时响起尖锐的空袭警报,酣睡中的市民赤脚从床上跳下跑出,看见天空中盘旋的一架架战机在东南角的军区上方投下一枚枚炸弹,惊心动魄荡人心肠。呆滞的人群中突然一声高呼“是奥兰的军队!”把众人从迷糊的半梦游状态呼醒,人们纷纷跑出家门,不往防空洞里挤,倒涌向大街,一时间万人空巷,众多市民在经历了最初的观战后也投入到与普林驻军的战斗中,满腔热血赤手空拳与荷枪实弹的士兵发生激烈的对抗和冲突,和奥兰军队携手共同驱逐十几年前的入侵者。二十分钟后,空降伞兵从天而降,在大桥以北不远的一个运动场着陆,截住几辆市内公共电车横穿市区急忙赶到河边,经过血肉横飞的枪战后占领了大桥两边的桥头堡,并迅速拆除了普林安放在桥墩上的炸药。被赶出大桥的普军从岸边阵地和附近高建筑物上向柯赛大桥发起猛烈射击企图进行火力封锁,但苦于没有空中援助,又不断有居民爬上高建筑物用砖头砸击,枪支被夺节节败退。滔滔河水瞬间漂浮起具具惨尸,在细密的雨林中溅起淡红的血花,随即又湮没在轰鸣的炮击声中。
第一波攻击后,支援部队陆续赶来投入战斗,重要路段的公路铁路运输被不同程度地炸毁切断,柯赛附近的十余个机场捷报频传,只有少量的普林战机升空拦截。
作者:
gu_yingyue@yaho
时间:
15.8.2007 18:45
雨越下越大,风如刀刮,大片的积雨云变幻翻涌,暗藏玄机,而空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在把所有高爆炸弹都扔完后,加隆机头一转又和普林战斗机厮杀在一起。在打下两架敌机后,他强烈诅咒笨重的新式战斗轰炸机,总比原来慢半拍,机动做得非常吃力,好几次险些成为敌机的活耙子。
当第三架敌机出现在视线里时,加隆悄悄拔高了一百米待飞机冲来再俯冲咬紧目标,谁知按下炮钮炮弹却迟迟没有出来,正纳闷中,声筒里传来撒加炮弹用尽立即返航的命令。
“我这里也没子弹了”,加隆直翘眉,抬头间又一架敌机从云中钻出,和前一架飞机一个转身咬住了他后方,“切,被他们盯上了。”
“你在哪里?”
“柯赛南边的席尔港机场上面”,加隆蹬舵加大了油门,“等我先甩开他们再说。”
后面两架敌机越来越近,就要到开火的距离,加隆用足了劲拨动驾驶杆,火箭般冲上云霄,就在这时,飞机突然像撞上了什么,剧烈颠簸起来。
飞机继续猛烈地上下抛掷,身体跟着晃动摇摆,操纵驾驶杆的手抖得厉害,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让加隆心猛地一惊:“糟了!是湍流!”
机身在急流的压迫下开始变形,只听见“嘣”的一声,头晕眼花,座舱盖被挤碎,一股强烈的冷风吹进座舱,像无数根细针把脸刮得刺痛。加隆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声筒大声嘶吼:“撒加!这里有急流!不要过来!”
回答他的却是异常沉稳的“你再坚持一会”,加隆顿时有种把那个家伙暴打一顿踢到天边的冲动,极度狂躁后努力地定了定神,开始想办法怎么从困境中摆脱出来,手握紧了驾驶杆开足了马力准备冲出湍流,却发现此时操纵完全失灵了根本动弹不得。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涌出,顺着胀得通红的脸颊流下,加隆明白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先前追击的敌机显然发现了他,从正前方扑过来,相距两百米时一团炮火倏地从地面直插云上将它正正击中。失衡的敌机在空中左右摇摆,摇摇欲坠,一个来回后却奇迹般地定住,忽然加速向他冲来。
难道那家伙要和他同归于尽?!
加隆双眼瞪得浑圆,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但无论如何蹬舵推杆都动不了,眼看银色敌机越来越清晰,他瞬间凝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一架战机从右侧突然横插过来如一团蓝色的飓风呼啸而过,在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挡住了亡命的敌机,两架战机迎头相撞凌空爆炸,迸出巨大的火球,万丈烟花,宛如殒落的星辰划过天际,放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柯赛的天空。
浓烟滚滚,爆炸的余波模糊了加隆的双眼,混沌中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一团炽热的火红,将他的眼深深刺痛。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小男孩在林中清脆的欢笑声和嘻闹声,久久回荡在耳边。
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一点一点吞噬进煊烂的火光中,沉沦在寒冷的冰雨里,迷失在没有尽头的大道上。
那是一种共鸣的痛失落的痛绝望的痛比剜心还甚的痛。
他知道那人是谁。
雨一直下。淋得透湿的加隆再次扳动驾驶杆,飞机以前所未有的爆发力冲出湍流区。
也许他天生就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在机身受损弹尽粮绝的逆境下,用最原始的空中撞击术一连撞落七架敌机,又一次创造了奇迹。当他拖着伤痕累累的战机返回奥兰时,头顶是一轮雨后的红日,迷雾般朦胧。
三天后,奥兰军队完全占领了哥萨。
六月十五日,奥兰首都举行隆重的葬礼,追悼国殇。国人纷纷聚集会场两侧,深切缅怀在战争中阵亡的奥兰将士。
次日,国王来到第一军区亲自给立下战功的将士授予勋章。穆走到面前时,加隆却向第二中队望去,几个月前与他偶然交汇的目光已不再,他垂下眼帘看自己胸前的勋章,很呆。
•一年后•
睛空万里,军旗飘扬号角齐鸣,英姿飒爽的军人又一次齐集阅兵场,等待国王的检阅。
几列方阵走过后,一架崭新的战机飞上天空,如同矫健的雄鹰在蓝天盘旋翻转,几个高难度的飞行特技后来到阅兵台上空,一张大幅白色幕布“呼”地展开,迎风招展,白底上深蓝的大字格外显眼:
[哥,生日快乐]
哥……生日……快乐……
快乐……
……
一时间全场惊呆,短短的五个字竟如烙印般铭刻在心头,仿佛那沉厚的声音就在上空回响,久久挥之不去。
战机呼啸而过,掠过第二中队的阵营,刮起一阵狂风把棕黄的短发掀得凌乱,艾欧利亚一脸畅怀的惊叹:“这是我见到的最美丽的画面。”
下面的建筑越来越小,加隆略略拉高了机头,坐得端端正正,平视前方,桀骜的眉间自信的从容。
哥,我已经掌握了最新的AO-1型战机的驾驶,并作为空军司令员统领三区空军。哥萨收回来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第二中队很好,艾俄洛斯做了队长,艾欧利亚找了女朋友,修罗还在一本正经地看书,米罗卡妙仍然在继续新型战机的研究,迪斯和阿布罗迪依旧整天唱对台戏。全队上下很团结,很热闹。
哥,我们曾经在冷战中度过了十年,气盛的我质疑舍弃到最后还剩下些什么,如今我终于明白,活着已经是一种幸福,只要生命还存在一天,就有一天的希望与精彩,追求与期待。共同的理想让我们携手飞向云天,年少的轻狂让我们错过了漫长十年,弄人的命运让我们在坎坷中磨砺,战斗的硝烟让我们在困境中并肩,经历了成长的苦涩,离别的阵痛,挫折让我们更加坚强,今天就让我代你,飞上蓝天。
一架战机在碧空中盘旋,划过一道雾痕,风一般向阳光逐去,飞远了。
——全文完——
作者:
rop
时间:
16.8.2007 14:18
我晕,我可没那么好的眼神来看这密密麻麻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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